第32章 ☆、(1)
莫離緩緩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三張擔憂的臉,莫離小聲念叨:“水麒麟,火麒麟······長琴,是你嗎?不是做夢吧?”
長琴溫柔哄道:“當然不是,我真的在你面前啊。”
莫離掙紮着起身:“怎麽回事啊?”
長琴忙用手托住莫離的後背,柔聲道:“別急着起身,你的身體還虛着呢,再睡一會?”
莫離搖頭:“不要!萬一是做夢怎麽辦,一閉眼你又消失了。”
長琴拉起莫離的手放在自己的臉頰上:“你看,有溫度的,看得見摸得着,現在相信了吧?”
莫離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那你先告訴我,涅槃之術不是失敗了麽?到底怎麽回事?”
長琴:“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那紅蓮業火燒了三天三夜,我模模糊糊中魂魄飄回了歸墟之海的冰岩洞,回到了自己的本尊裏,等我醒過來的時候,我從冰棺裏爬出來,父君很激動,他讓我快去找你,我來青丘,卻看見了設了結界的狐貍洞,水麒麟又讓我快去昆侖阻止你,所以,我才找到了你,阿離,真的就差一點,我們兩個又要失之交臂了。”
莫離閉了閉眼,一滴淚自眼角滑落:“太久了,都十萬年了,真的太久了。”
長琴讓莫離重新躺平,蓋好被子:“再睡一覺吧,睡醒了什麽都好了。”
莫離伸手拉住長琴的手,輕輕閉上了眼睛:“不許走!再也不許你走了!”
長琴看着自己被握住的右手,微微嘆了口氣,笑意卻自唇邊沁染開來。
大概過了一個時辰,莫離睡熟了,長琴将莫離的手放進被子裏,水麒麟走了進來,剛要開口,長琴伸出一根食指放在唇邊“噓”了一聲,輕聲道:“出去說,阿離剛睡着。”
水麒麟點了點頭,轉身出了房間,長琴将莫離身上的被子掖好,跟着水麒麟出了去。
水麒麟:“仙王來了,說是探望封印混沌獸有功之人。”
長琴:“我去會會他,這幾天聽你們将阿離這些年的經歷跟我大致說了一遍,大概也有了一些了解,五十弦琴被搶去魔界自然是跟他脫不了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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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麒麟猶豫道:“五十弦琴放在昆侖真的沒事麽?”
長琴搖了搖頭:“不妨事,你幫我去把莫離的冰羽扇拿過來。”
水麒麟跑去将冰羽扇拿了出來,長琴拿在手裏掂了掂分量,轉身往外走去,水麒麟喊道:“你不會找墨桓去打架吧!”
長琴回頭反問:“你說呢?”
水麒麟揮了揮手:“我和小火在精神上絕對支持你!”
長琴挑眉:“小火······哦,他去哪了?”
水麒麟:“燒火呢,啊!我炖的湯好了!”
水麒麟說着轉身跑了,長琴嘴角抽了抽,默然想到,父君大人的坐騎竟然還可以這樣用?
長琴來到青丘入口處,只見穿着黃色龍紋華服的墨桓正背着手在站在那裏,長琴走上前去:“仙王陛下別來無恙?”
墨桓:“這就是你們青丘待客之道?讓我堂堂仙王站在入口處等?”
長琴笑了笑:“這确實是青丘待客之道,特別是對天界的貴賓。”
墨桓:“你!”
長琴摸了摸冰羽扇的扇柄:“我們倆的帳也該算一算了罷?”
話音剛落,手中的冰羽扇便一下敲在墨桓的頭上,墨桓後退了兩步,怒目盯着長琴:“你有什麽資格教訓我?”
長琴冷笑:“我是沒資格,阿離總有資格吧?”說完又是一個扇風打在了墨桓的手臂上。
墨桓一個翻身跳起想要攻擊長琴,卻被長琴一個旋身,轉而冰羽扇一下敲擊在了墨桓的後背上,墨桓腳下一個踉跄,險些站不穩,他回頭恨聲道:“都是你的錯!如果不是你,我怎麽會喜歡上莫離?喜歡上了也就罷了,為什麽她心裏面全是你!既然我得不到,你也別想!”
長琴笑意更加森冷,一扇打在墨桓的膝蓋處,墨桓猝不及防,單膝跪在了地上,長琴道:“你是說你受我的影響?可是你別忘了,自從昆侖混沌一戰之後,你就把我的那一縷魂取了出來,是你自己的心在作祟,怪不得別人!”
“你就算恨我,莫離有什麽罪?你——”
“我愛她,我——就算沒了你,我的心還是會在看見她的時候‘砰砰’跳個不停,可是,她連看都不看我一眼!”墨桓大聲吼道。
長琴:“你真的愛她嗎?你愛她你讓她去獨闖魔界,你愛她你讓她去孤身犯險,你愛她就是這樣愛的嗎?你只不過是得不到罷了,這樣的愛根本一文不值,你又憑什麽要阿離去注意你?愛她,你舍得讓她為你付出生命嗎?當然不舍得,就算她只是哭泣就足以讓你心軟,可是你呢?你根本不懂愛!你只是仙王當久了,覺得什麽都是理所當然,光是這點,我就永遠不會認同你!”
墨桓的嘴唇微微蠕動着,卻沒有絲毫說出話來,只對身後說了聲:“退下吧。”
長琴收起冰羽扇:“我沒了五十弦琴,但是,我的修為不輸給上古戰神刑天,你好自為之吧。”
“長琴······”
長琴一回頭,看見赤着腳站在不遠處的莫離,忙跑過去,一把抱起莫離,嗔怒道:“怎麽光着腳就跑出來了?外面風大,我抱你回去。”
莫離點了點頭,輕聲道:“我沒事,我只是擔心你······”
長琴輕輕在莫離的唇上啄了一下,笑道:“現在放心了吧。”
莫離伸手摸了摸唇,紅了臉,不再說話,長琴抱着莫離頭也不回地回了狐貍洞,只留下不遠處的墨桓默默注視着他們。
“阿桓,回去吧。”一個女聲響起。
墨桓看見一雙柔夷輕輕拉住他的手臂,擡頭一看,芷雪就站在他的面前,墨桓自嘲道:“我很狼狽吧,這樣的我你還喜歡嗎?”
芷雪輕輕彎腰保住了墨桓:“當然,喜歡了那麽多年,能說不喜歡嗎?并不是喜歡你坐在神殿裏那風光八面的模樣,而是喜歡就在我眼前的你,跟任何人都無關,只關你我。”
墨桓輕輕閉了閉眼,靠在芷雪的肩上:“我真的錯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最終話
青丘近來很是熱鬧,到處張燈結彩,一些住在青丘的小仙妖們紛紛幫着狐貍洞張羅着,有些路過的仙妖都問:“你們在忙什麽?”
一只小貍貓精驕傲道:“還用問嗎?大喜事!火管家說了,青丘的國主大人終于嫁出去了,這不忙着布置婚房嘛?”
又有小人參精蹦蹦跳跳嚷道:“可不是嗎?水管家說了,國主大人打了十萬年的老光棍終于嫁出去了!”
又有不懂事的小妖問道:“你們國主十萬多歲了?肯定很老很醜吧!估計沒人嫁随便找個人搭夥吧?”
水麒麟的順風耳聽到了,大步流星地跑過來:“嘿!哪來的搗亂的!我跟你說,我家小阿離可漂亮了!嫁的人可是火神祝融之子太子長琴,那叫一個字,俊!俊俏得很吶!我看了都忍不住春心蕩漾啊!”他雙手捧心作陶醉狀,身後跟來的火麒麟黑了臉,心想,今晚收拾你!讓你春心蕩漾!
不知誰嚷道:“新郎新娘來了!”
衆人定睛一看,噓了一聲,蓋着紅蓋頭的新娘邊上攙着的明明是個白發蒼蒼的糟老頭嘛!
水麒麟忙走過去悄聲道:“幻世老頭!你來搗什麽鬼!快變回你原來的樣子!”
幻世摸了摸胡須:“我是送嫁的,搶風頭不太好吧!”
長琴自另一邊走過來,拉過莫離的手笑道:“我的風頭前輩你可搶不掉。”
幻世搖了搖頭,啧啧感慨:“小輩狂妄!不過我欣賞你!”
莫離一把扯了蓋頭:“我的夫君,我欣賞就夠了!”
幻世耷拉了臉:“小阿離啊!你怎麽能欺負你老祖宗呢?”
火麒麟:“別再外面磨叽了,吉時快過來,主人估計都坐不住了!”
果然狐貍洞裏傳出一聲怒吼:“到底什麽時候拜堂啊!老子肚子都餓扁了!”
一時間,洞外雞飛狗跳,好不混亂!
那一場婚禮甚是熱鬧,青丘舉國歡慶,天庭并沒有人來,那些維護天地正道的神仙實在無法理解這段跨越萬年的愛戀,只是在傍晚的時候,天庭的奉旨官送來了一份豐厚的賀禮,說是仙王下界之前囑咐送來的,莫離笑着接下了厚禮,身後的衆男仙們紛紛撇嘴,莫離轉頭:“不要白不要!我還有這麽一大家子要養活呢好嘛?”
長琴笑道:“娘子說得有理,那我們青丘卻之不恭了,還請奉旨官大人轉告仙王陛下。”
奉旨官走後,青丘又恢複了歡聲笑語,一時間衆人言笑晏晏,甚是開懷。
莫離坐在狐貍洞外的石桌上問長琴道:“長琴,你知道嗎?玉容山的九色鹿連重孫都有了。”
長琴漫步走過來摟過莫離笑道:“你別急,我們努力努力,争取一年抱倆!”
莫離紅了臉,小聲道:“誰急了!你才急了呢······”
長琴一把抱起莫離,笑得愈發燦爛:“對對對!為夫急得很呢!娘子,快為為夫生倆孩子吧。”
莫離将臉埋在長琴的肩窩處,悶聲道:“羞死了!都怪你!”
長琴點頭:“是怪我!”
······
三年之後,魔君璟宸率領魔界與剛回天界的墨桓在赤水畔開戰,莫離嘴裏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坐在一棵大樹上不懷好意地想道:“我是現在下去呢?還是等他們打完再下去呢?”
莫離想了想,硬是沒下去,結果,下邊的魔兵與神兵對峙了三天三夜,愣是沒打。
到了第三天黃昏,莫離等得不耐煩了,跳下去嚷道:“你們到底打不打啊?”
轉念一想,這語氣是不是太歡脫了,又清了清嗓子,委婉道:“咳咳,別誤會,我是來勸架的,不過你們都來一趟,空手而歸也不太好吧。”
璟宸笑了笑,揮手道:“收兵!”
一邊的墨桓也帶着神兵掉頭就走,沒過一炷香的時間,赤水邊上就剩莫離一個人了,莫離不禁長嘆了一口氣:“唉,怎麽就被嫌棄了呢?”說着踩上回青丘的五彩祥雲。
赤水邊上一個紫衣男子和黃袍男子相對而立,紫衣男子道:“下一次打架啥時候?”
黃袍男子思忖道:“怎麽着也得再過個幾百年吧。”
紫衣男子:“······”
莫離踩着五彩祥雲回到了青丘,看見等在入口處的長琴,左手牽着老大,身後冒出老二、老三的腦袋,肩頭上還坐着剛剛滿周歲的老四,莫離奔過去搖頭道:“唉,夫君,我是去勸架的,反而被他們嫌棄了,真是太悲催了!”
長琴笑得溫和:“肯定是你語氣太歡脫了吧,讓他們覺得你不懷好意。”
莫離朝着長琴豎起大拇指,稱贊道:“知我者莫若夫君是也。”
長琴右手拉過莫離的左手,溫聲道:“快回去吧,水麒麟準備了晚膳,再晚些該涼掉了,而且,小家夥們早就嚷着餓了。”
老大點頭,奶聲奶氣道:“娘親,你不乖哦,丢下我們玩了這麽多天才回來!”身後的老二老三也跟着附和,老四坐在長琴的肩頭上咯咯直笑。
莫離舉起右手作發誓狀:“娘親錯啦,下次出去玩一定帶着大寶、二寶,三寶和小寶!娘親發誓!”
老三:“還有······還有父君呢。”
夕陽的餘晖灑在一家人身上,拉出長長的倩影,歲月靜好,溫暖如陽。
作者有話要說:
☆、番外:彈琴仙人何處去
多少年後,我坐在小鎮茶樓臨窗的位置,百無聊賴地嗑着瓜子,說書先生叽叽呱呱說了一大堆,我卻無意領略那故事的有趣之處。今年的冬天來的特別早,一場大雪下了許久未停,漸漸地覆蓋這座繁華小鎮的一磚一瓦,我臉上挂着淡淡笑意,這世間再也沒有什麽比得上滄海桑田物是人非了,依稀還記得那一年,也是這樣的大雪,那位仙人,執着一把十二骨素色油紙傘緩緩而來,帶着溫潤笑意。
那是昆侖少見的大風雪,我趴在冰天雪地裏快要被凍死,迷迷糊糊間聽到腳步聲,我無力地睜開雙眼,只見遠方走來一位白衣男子,一襲白裘幾乎與昆侖冰雪融為一體,他執着一把十二骨素色油紙傘緩緩而來,從雪地裏将我抱起。我似乎聞到淡淡的檀香味,怯怯地擡頭望了望,那是一個很好看很好看的人,樹爺爺講的故事裏那些玉樹臨風,恍若谪仙的人大概就是這樣子吧,奇怪的是,他的額間還有一點朱砂印,我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疑惑,為什麽我沒有呢?
我在昆侖山住了這麽多年,第一次看見這麽好看的人,終歸有些好奇,我伸出小爪扒了扒他的衣襟,瞪大雙眼:“你是神仙麽?你長得真好看,我第一次看見這麽好看的神仙。”
他卻挑眉,道:“連毛也還沒長齊的小狐貍,又是幾時見過神仙?”
我動了動小耳朵,不服道:“就算沒見過,山上的樹爺爺也講過,神仙都是白胡子白頭發,嗯,反正都是花白胡子的老爺爺。”
他沒反駁我,摸了摸我的小腦袋,笑意溫潤:“那得等你長大了,再去見識見識花白胡子的老爺爺吧。”
我眨巴眨巴眼睛,點點頭,感覺他的笑容很溫暖,已經很久沒人對我笑了,山上的小貍貓總是嫌棄我,說我是石頭裏蹦出來的,可是我仔細研究了很久,才發現,大石頭只能蹦出很多小石頭而已,我只是個沒人要的孤兒罷了。
“小狐貍,你叫什麽名字?”他将我塞入懷中,只留一個小腦袋透氣,然後緩緩邁步向前走,一手摸了摸我的腦瓜,我感覺周身有光芒散發,接着便感覺身子暖暖的,我轉了轉腦袋,挑了個更舒适的位置趴在他懷中,聲音甕甕的,道:“樹爺爺說,我叫阿離,神仙哥哥,你叫什麽?”
“呵呵,阿離······我的名字嘛,等你長大了再告訴你。”他的聲音那樣好聽,懷抱那樣溫暖,我有一種沖動,想要快快長大,我想,神仙哥哥一定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
神仙哥哥住在榣山之巅,他帶着我回到榣山之後,我吃好喝好,不知不覺胖了一大圈,他時常帶着溫潤笑意取笑我:“唔,又胖了,下次抱你可要費勁了。”
我總是不服氣地用前腳刨地,然後“嗖”地一聲撞進他的懷裏,他朗聲大笑:“哈哈,阿離又調皮了。”
榣山的鸾鳥姐姐說,他是天上最會彈琴的仙人,會彈天下最美妙的樂曲,我歡快地跑去問他:“神仙哥哥,你是天上最會彈琴的仙人麽?鸾鳥姐姐說你會彈世上最美妙的樂曲,我想聽。”
我滿眼期待地看着他,他并未說話,伸出手在空中虛虛一晃,手中多了一把閃着五彩光芒的瑤琴,他盤坐在地上,閉上眼睛,不一會兒,一陣行雲流水般的樂曲自他指尖緩緩傾瀉而出,我趴在他身邊偷看着他彈琴時專注的容顏,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朵,神仙哥哥真的很好看。
可是,我卻在他的琴聲中不知不覺睡着了,正做着美夢,突然感覺身子淩空而起,我急忙睜眼,卻和一個紅發紅須,穿着紅色錦袍的粗犷男子大眼瞪小眼,那漢子一開口,我感覺耳邊一陣轟鳴,他說:“小子,什麽時候有這般閑情了?竟然養起了寵物,幹嘛養小狐貍?我把我的火麒麟給你解解悶,這小狐貍剛好給我打打牙祭好了,哈哈哈!”
我一聽急了,小短腿在空中亂蹬:“你是壞蛋!神仙哥哥才不會讓你吃了我呢!壞蛋!紅胡子的壞蛋叔叔!”
“聽着我的曲子也能睡着,看來我這天上第一樂神的名號得讓人了。”突然我的身子被人接住,我擡頭,正是他的溫潤笑意,他擡眼看着紅毛叔叔:“父親大人,火麒麟是您的坐下神獸,孩兒又豈敢奪您所好?”
那紅毛叔叔又開口,我的耳邊又是一陣轟鳴:“哈哈,吾兒,何必如此客氣?這小狐貍甚是有趣,不過,既然榣山生活寂寞,何不随我回天庭?”
神仙哥哥搖了搖頭,理了理我方才被紅胡子叔叔弄亂的毛發,笑道:“天庭如今已入正軌,我在那邊住不慣,不如榣山來得逍遙自在。”
“好吧,既然你意已決,老爹也沒啥可說的,小狐貍,嘿嘿,下次再見,那時候你該可以下鍋了。”紅胡子叔叔臨走不忘順走我的兩根毛,我極不自然地抖了抖,看着他消失在天際,心情有些低落。
“怎麽了?阿離”耳邊是他關切的話語。
我扒着他的衣襟悶悶道:“耳朵疼,壞蛋叔叔太吵了······”
“來,我幫你揉揉。”他動作輕柔地幫我揉着耳朵,一邊道,“阿離,我父君是在開玩笑,他的話當不得真的。”
“我知道,可是,神仙哥哥,你真的不是會離開這裏嗎?”
“當然不會!天上以後我再也不去了。”
“那你一輩子也不要離開阿離,好不好?”我執着地望着他,眼睛澀澀的。
他輕柔的動作頓了頓,随即又輕輕揉起來,笑道:“好。”神仙哥哥對我真的很好,溫柔細致,可是我卻偶爾會有小小的失落,我想,他眼中的阿離,大概就是一只小狐貍,陪他走過數千年寂寞的小狐貍而已,可是我想,如果是這樣,也不錯吧,至少我陪在他身邊呢。
記得有一回,大概很多天沒洗澡了,我的身上癢得很,我趴在地上滾來滾去,滾到第十次的時候,身邊的琴聲驟然而止,神仙哥哥熟悉的溫潤嗓音在耳邊響起,他笑道:“阿離,今日是怎麽了?總動個不停?叫我如何繼續彈琴?”
我扭着身子,心情十分糟糕,抓狂道:“神仙哥哥,我最近身上好癢,感覺有東西在咬我。”
“是嗎?”感覺一雙手将我抱住,我擡頭,他笑着将我放在他的大腿上,然後撥開我的毛發,似在細細尋找什麽,我想轉過頭看看,卻始終無法突破狐體極限,最終放棄了,他卻似拈着什麽東西,嘴裏喃喃道:“原來是這個東西在作怪。”然後又繼續埋頭仔細地尋找。
就這樣過了好久,他輕輕呼出一口氣:“呼,阿離,這下你可不會癢了。”
我納悶:“神仙哥哥,你在做什麽?”
“嗯,抓虱子。”
“虱子?!”我臉不由紅了紅,都是自己總是偷懶不洗澡,才叫他看見的,這可怎麽好?
我想,喜歡一個人,總是想讓他看見自己的好,我很喜歡神仙哥哥,可是,所有的事情都總是被我弄得亂糟糟,而他就在我身後幫我收拾殘局,我有時在想,這樣的我,他會不會讨厭?會不會覺得我是個麻煩呢?
“想什麽呢?”自己的腦袋被輕輕彈了一下,我發現自己已經身處一方水潭之中,而他也在,額,脫衣服,我驚慌地捂着臉,又捂住眼,慢慢從爪縫間偷瞄,顫聲道:“神仙哥哥,你在幹嘛?”
“洗澡啊,順便幫你也洗洗,阿離是不是經常偷懶不洗澡,都長虱子了!”他帶着戲谑的語調讓我羞紅了臉,幸而長了一臉狐毛勉強遮住,我繼續在爪縫間偷瞄,唔,冰肌玉骨,不行,要長針眼!我不好意思地扭過身子,在水裏小小撲騰兩下,卻感覺一只手把我抓住,然後清水從我的腦袋上方傾瀉下來,淋濕了我的毛發,我呆愣愣地定住,一時忘了閉眼,任由水花濺入我的眼睛,這時,一只修長的手遮住了我的眼睛,頭頂上方一聲輕嘆:“阿離,今日你怎麽老發呆呢?”
我呆愣愣地擡頭看他,猛地低頭,小聲道:“神仙哥哥,你會不會覺得,和阿離在一起很麻煩?”
“怎麽會?阿離怎麽會這樣想我?虧我還幫你抓虱子!”他無奈而戲谑的語調稍稍平複了我焦躁不安的心情,但是,我心中突然有些失望,他大概,一直把我當作一只小狐貍,雖然我确實還只是只小狐貍。
我懷着複雜的心情爬上了岸,抖了抖身上的水,身後卻傳來他不滿的聲音:“诶!阿離,你又調皮!濺我一身的水”
我連忙回頭,入眼的卻是那毫無掩飾的男色,神仙哥哥就這樣趴在水池邊上看着我笑,任烏發散落一地,我感覺臉像發燒一般,閉着眼竄進了一旁的草叢,耳邊卻刮過他清朗的笑聲:“我說今日阿離怎麽了?原來是害羞了,哈哈。”
我承認,作為神仙哥哥的小寵物,我是很不稱職的,因為我沒有一刻不在觊觎他的美色,所以,那一年,作為一只小狐貍的我,偷偷地親了神仙哥哥,小心翼翼地表露自己對神仙哥哥的感情······
記得那日,我去半山腰的花叢裏撲蝶,待我玩累了回到榣山之巅的時候,卻看見神仙哥哥伏在琴案上偏着頭,像是睡熟的模樣,我蹑手蹑腳地爬上了琴案,蹲在他的面前,慢慢将小腦袋湊近。
已經幾百年了,歲月的風霜也不曾在他臉上留下痕跡,他還是如我初見那般,是很好看的人,也是,我很喜歡的人,不對,我最最喜歡的人。
看着他安詳的睡容,我竟有種沖動,想要上前舔舔他的臉,我慢慢湊近,帶着忐忑與不安,用我的小鼻子蹭了蹭他那高挺的鼻梁,他并沒有醒,我暗自竊喜,伸出舌頭迅速地舔了舔他的臉,然後迅速地縮回原地,他還是沒醒,我又伸出舌頭舔了舔他的臉,心裏有着陰謀得逞後的小激動。
我盯着他的唇半晌,一鼓作氣,慢慢地湊近,舔了舔,再舔了舔,擡頭,卻陷進了一雙帶着笑意的深邃眼眸,他一手摸着我的小腦袋,卻似有若無地阻斷了我的後路,然後輕輕地在我毛茸茸的額間印上一吻,笑着抱起我,我感覺臉頰發燙,有種做壞事被抓的羞愧。但是,我擡爪摸了摸額頭,剛剛他輕輕吻過的地方,暗暗想,我可不可以當做,神仙哥哥有那麽一點點喜歡我。
耳畔,熟悉的溫潤嗓音響起:“阿離,快九百年了,還記得第一次見我的情景嗎?”
我嘟着嘴:“你說我是連毛也還沒長齊的小狐貍。”
“小東西!沒想到你這麽記仇!”他搖頭,有些無奈。
其實我沒有說,我記得,第一次遇見你,下了一場很大很大的雪,我記得,第一次遇見你,你撐着一把十二骨素色油紙傘,更記得,第一次遇見你,我就迷戀上了你身上的淡淡檀香味。
我們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像是做夢,如果可以和你永遠永遠在一起,我寧願永遠做一只小狐貍,無論風大雨大,都在你身側相伴。
只是,我從沒有想到,天意弄人,離別的鐘聲已經慢慢敲響。
那一日,天際出現一團彤彤的紅雲,慢慢靠近,竟是一頭很大的火麒麟,麒麟一聲嘶吼,然後空中浮出一行字:“吾兒,近日吾與共工老兒在不周山一戰,情勢緊迫,速來助吾。”
那麽多年,我的腦海中全是他臉上帶着溫潤笑意,或戲谑,或無奈,或關懷的場景,如今,我第一次看見他臉上凝重的神色,我的心中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我很怕很怕,他會一去不返。
他似感覺到我的不安了,蹲下身,輕輕撫了撫我那雪白的毛發,安慰道:“別擔心,只是打一場架而已,這點自信,我還是有的。”
我伸出爪子搭着他的手,學着樹爺爺語重心長的樣子:“我在榣山等你回來,你要小心一點,打不過就跑,以前昆侖山的樹爺爺說過,打不過就跑沒什麽丢人的,是像家常便飯一樣的事。”
“······你是想說,勝負乃兵家常事。”他愣了半晌,道。
我收回爪子,轉過身子,搖着頭拼命道:“你快走吧!你再不走,我怕,下一秒,我就會後悔,然後扒着你的腿不讓你走。”耳邊一陣風聲掠過,感覺身上泛起團團光陣,我轉過身子,清風明月,山色靜美,只是,卻無彈琴的仙人。
那時候,我在榣山等了十天十夜,天際出現一團祥雲,上面躺着令我魂牽夢繞之人,可是,他卻滿身血跡,是誰,把我的神仙哥哥傷成這般模樣,我感覺眼眶被溫暖的液體充盈,嗚嗚道:“神仙哥哥,你沒事吧?你不是說只是打一場架嗎?怎的傷成這般模樣?”
他睜眼,很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低頭,半晌道:“共工太強了,所以······我······元神······受傷了,可惜······我走不了太遠,昆侖山的混沌洞······聽說有······凝元草······我······”他話還沒有說完便混過去了。
我急得團團轉,突然想到他說的話:“凝元草,對,找到它就能救回神仙哥哥,神仙哥哥,你等我!”
此刻的我很焦慮,卻沒有發現身邊的人身上缺了一種很熟悉的味道。
我請了榣山上的鸾鳥姐姐帶我去昆侖山,第一次感覺了深深的無力,這麽多年,我被他保護得太好了,好得如果有一天他不在我身邊,我就會方寸大亂,六神無主。
鸾鳥姐姐讓我不要急,我忍着淚點點頭,到了昆侖山“嗖”地一聲蹿出去好遠,我看到了闊別已久的樹爺爺,樹爺爺笑着問:“小阿離離開這麽久,回來怎麽這般模樣?在外面受了委屈?”
我匆匆和樹爺爺打了聲招呼,道明了來意,樹爺爺伸出他的樹藤一把圍住我,肅然道:“什麽?!混沌洞!什麽凝元草我是沒聽說過,但是那裏面的混沌獸兇惡無比,小阿離,你可知道你這一去的後果?”
我揮動小爪子扒着樹爺爺樹藤:“爺爺,你讓我去吧!你知不知道,神仙哥哥受傷了!如果我不去,他會死的!”
“神仙哥哥是誰?小阿離,聽爺爺的,不要去!”
“爺爺,他對我很重要很重要,如果我成功了,我活他活,如果我不幸——”說到這裏,我有些哽咽,第一次如此清晰地面臨生離死別,那感覺很痛苦。
“爺爺,我是孤兒,他們都說我是石頭縫了蹦出來的。我明白,我的父親和母親不要我了,可是我不恨他們,真的,因為,我在有生之年遇上了神仙哥哥。如果不是你,大概我活不到遇上他的時候,如果不是他,我或許早就死了,所以,我真的很高興。他陪了我九百多年了,其實我很想很想······再過幾天,我的修為就滿千年了,我可以幻化成人形了,可是,我幻化成人形只想讓他第一個看到,如果他死了,我······我真的······我是真的······很喜歡很喜歡神仙哥哥。”我一直都知道,所有積壓在心裏的感情終有一天會全部傾瀉出來,卻沒想到,不是對着他。
樹爺爺沉默半晌,慢慢收回了樹藤,深深嘆了一口氣:“世間多少癡兒女,愛到深處無怨尤。小阿離,你好自為之。”
很久很久以後,樹爺爺告訴我:“當日的你是有多輕率,你的命本就是靠巨大代價換來的,一族人的性命只為換你一命,所以,哪怕再苦,你也不能輕易放棄自己的性命,因為,它本就是堆積着無數的冤魂死命護住的。”可是,就算我知道,我也會義無反顧,有神仙哥哥的世界阿離才不會孤單,不是嗎?我扪心自問上百遍,答案始終如一。
那時候,我走進混沌洞的時候,感覺兩股之間有一股冷風刮過,吹得我汗毛直樹,我顫巍巍地放輕步伐,想着不要驚動那只大怪獸才好。
在洞裏迷迷糊糊地轉悠半天,居然連草的影子也沒看見,那也就算了,居然連只蚊子都沒有,我不由得打了個寒顫,這一路走來,看到很多動物的骨骸,我覺得周圍的環境越來越安靜,而心裏的不安感越來越強烈。
突然,平地一聲嘶吼,我感覺自己的魂都不是自己的了,等我定睛一看,一只黑色的大怪狗站在我面前,居高臨下地睥睨着我:“無知鼠輩,竟敢擾吾清夢!”
我抖了抖,小心地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想取凝元草為哥哥治病,他都快死了!”
“哈哈哈哈!本座數萬年來聽到的最可笑的笑話!可憐的小狐貍!騙你的那個人是該多想讓你死啊!吾混沌洞沒有什麽凝元草,只有無數冤魂缭繞!哈哈哈哈!”那混沌獸笑得我頭皮發麻。
我愣住了,混沌洞······凝元草······神仙哥哥,不,不是的,神仙哥哥不會害我的!我搖頭:“不會的!神仙哥哥,他,不會要害我的!”
“哈哈哈,無知的小狐貍,既然那人都不想你活了,我就成全那人,把你吃了,但願你能化為厲鬼去找那人報仇。”它張開血盆大口朝着我而來,我閉上眼睛,腦海中,他執着一把十二骨素色油紙傘,緩緩而來,攜着一袖檀香,我頓時明白了,那個受傷的人根本不是神仙哥哥,他的身上根本沒有檀香味。
我以為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