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界求職紀[西幻]

第94章

諾亞這麽說之後，奧德裏奇也露出了深思的表情。但此時不是探究菲特王子背後勢力的時間，諾亞道：“明天就是菲特的成年禮，所以才在這個時間下手嗎。”

“我們還需要知道更多的消息才行。”奧德裏奇說。

第二天他們便分開行動，諾亞去找了大薩滿，他希望從大薩滿這裏得知更多的消息。

大薩滿知曉了他的來意，搖頭說：“我不能答應你的請求，諾亞，從很久以前，我就決定不會再參與這方面的事務。”

“是因為那場獸潮與北方聯盟的背叛嗎？”諾亞低聲問。

“沒錯，當時我認為那是正确的決定。”大薩滿閉了閉眼睛：“有些事，只有百年之後才能看到結果，或者更加久遠。我見過了很多事，當時覺得是必須的，非做不可的，有極大利益的事，往往在日後會收獲惡果。很多當時被批判的惡事，反而在未來成為了光明。”

“帝國的第一次冰雪祭被所有重臣反對，他們批判國王陛下鋪張浪費，踐踏王室尊嚴，将自身立于危險之下……帝國當初修建了從大斯托利山脈到東南方的運河，被諸多民間團體批判鋪張浪費，奴役人性，極盡奢侈之能事，是滅國之舉，他們甚至說這是違背天意的亵神之舉。然而正是因為運河的存在，才能夠将物資源源不斷地運送到前線，保證我們戰士擁有足夠的食物和武器，而且運河産生了數不勝數的價值。那些民間團體也悉數被國王陛下取締。”

這件事諾亞其實知道，大薩滿口裏的民間團體其實就是各教會在獸人帝國的分會。帝國要修運河，在他們看來簡直是冒犯神靈無法原諒的事，痛苦與貧困也是神的贈與，只能接受，怎麽能去改變呢。當時的國王陛下怎麽能忍教會在耳邊叨叨這些，他們算是什麽東西，還敢管我怎麽治理國家。他将非常有意見的教會趕出了獸人帝國，只剩下幾個比較安靜乖巧的教會。之後那些教會再往獸人帝國發展就比較困難了，這是很早之前的事，之後獸人帝國又換了個十幾個國王。

大薩滿最後嘆息道：“身為薩滿，我經常試圖探索世間真正的規律與奧秘，然而窺視命運，反而會陷入命運的陷阱。”

諾亞皺了皺眉：“但戴安娜公主不可能叛國，菲特僞造證據污蔑了她，也許他還會殺了公主殿下。大薩滿閣下，你覺得這個國家交給菲特王子會更好嗎？”

“小牧師，你對戴安娜公主了解有多少呢？”大薩滿溫聲問：“姐弟相鬥，之後的結果，就是歷史和民衆的選擇。”

大薩滿說到這個份上，已經提示地非常多了，諾亞微微一怔，随後道：“我明白……戴安娜公主對我們有所隐瞞，不過無論從感情還是利益上來說，我們都更願意選擇戴安娜公主。”

“大薩滿閣下，我明白您的顧慮，我也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諾亞說：“如果我做的事是錯的，或者毫無意義，就像是在黑暗中點一盞燈，飛快地就熄滅了——那麽我不如什麽都不做。”

“但是縱觀歷史，但不止是歷史，包括生命的起源，生命是只存在與兩段漫長死寂之間的短暫插曲，公正與平等之光也只存在與歷史上的幾行字中，說不定還是幻象美化而成的。大部分時候，世間充滿了壓迫、奴役、壟斷、審判、偏見、戰争、不公、愚昧、欺騙……但那一盞燈，只要被看到了，就會存在于某些人心中。”

“那一場獸潮，獸人帝國所做出的決定也許導致了百年來的困境，但再過百年之後呢？帝國的歷史非常悠久，它充滿了不确定性和反複的波折，但最後仍然會上升，獸人帝國是一個偉大的國家。”

大薩滿久久沒有說話。

半晌之後，他說：“明天是菲特王子的成人禮，他想盡快為戴安娜公主定罪，因此今天就有一場審判，在場的只有國王陛下，菲特王子與戴安娜公主。我可以帶你去觀看審判過程，但之後的事，我都不會插手。”、

“多謝您的寬容。”諾亞深深地彎下腰。

大薩滿帶諾亞去了王宮中的議事廳，大門緊閉，門口的侍衛本來想攔着諾亞，但有大薩滿在，他們順利地進去了。

屋內果然只有三人，國王陛下臉色陰沉地坐在上位，菲特站在她身邊，戴安娜跪在地上，一頭紅發披散下來，看不清神色。

氣氛非常冷凝，哪怕是諾亞剛剛進來，也能感受到一種接近于繃緊了的弦纏在脖子上的感覺。國王陛下見大薩滿進來，驚訝地問了一句：“大薩滿怎麽突然過來了？快請坐。”

“無妨，陛下不必在意我。”大薩滿安安靜靜地坐下來，之後也再沒有任何表示。

戴安娜擡起頭，有些驚訝地看了諾亞了一眼，想不到他能混進這裏來。諾亞看戴安娜公主臉色還算不錯，也松了口氣。

這場秘密至極的審判很快就開始了，帝國是有負責審判定罪行刑的終審部的，不過這件事完全不能讓終審部參與，部長大人既不敢又不想管這事，大家便默契地跳過了帝國終審部。

菲特王子拿出一封信，諾亞眼尖地發現那封信正是戴安娜之前讓近侍送出去的那一封，不過上面的內容他看不太清——獸人語太複雜了，口語和文字有一點差別，諾亞至今還沒有完全掌握獸人語。

“這封信在冰雪祭前兩天從公主手中送出，目的地是東南方部落聯盟。”菲特王子将信交給國王陛下：“這上面所寫的，正是戴安娜公主的罪證。”

諾亞不知道上面寫的什麽，但國王陛下的臉色越來越黑，他将信紙扔到戴安娜面前，冷冷地說：“解釋一下。”

戴安娜公主瞥了一眼上面的字跡，道：“這封信是假的。”

菲特大聲道：“這上面的筆跡筆觸，都來自你手，語氣也是你一貫的風格，而且是你親手把它交給了侍從，你有什麽證據證明它是假的？！”

“假的就是假的。”戴安娜偏過頭，不再說話。

“但我有證據證明它是真的。”菲特冷笑一聲，随後拍拍手掌，召出一名侍從來。那名侍從諾亞看着還挺眼熟，正是親手接過信封的公主殿下的侍從。

“說吧。”菲特使了個眼色，侍從便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那天公主殿下确實将這個信封交給我，讓我送出去……”

“送到哪裏？”

“東南方部落聯盟首領。”侍從小心翼翼地說：“送到一半，便被攔下來了。”

攔他的并不是王子菲特的人，而是獸人帝國一個專門處理國家安全與間諜的部門，他們會排查一切威脅國家安全的存在。所以這封信，确實是要送到東南方的。

“他在說謊。”戴安娜冷硬地說：“信不是我的，我沒有要送任何信。”

“陛下，有很多侍從都看到了，公主殿下親手交給我的信。”侍從惶恐地說：“我絕不敢在陛下面前說謊。”

“你下去吧。”國王陛下擺了擺手，緩緩走到戴安娜面前，道：“信上說你已經回宮，只要成為新王，便會承認東南方部落聯盟的合法性，這是真的？”

“假的。”

“信上說，你多年征戰并沒有什麽戰果，全是與東南方部落聯盟暗通曲款，他們對你多加扶持，這是真的？”

“假的。”

“那你虐殺俘虜，搶掠錢財，縱容手下橫行霸道，也是假的？”

“戰士們只為守護民衆而戰。”

“那你抽取軍費，大收回扣，花巨資購買軍備物資，借戍邊戰争斂財，也是假的？”

“……軍費連年減損，扣無可扣。”

國王陛下猛地把信紙砸她面前：“你知道國家一年要花多少錢在軍費上嗎？！百分之二十！賦稅連年增加！這些錢都是從民衆肚子裏摳出來的！你做的事，對得起他們嗎？！”

戴安娜低下頭：“我沒有與部落聯盟有任何勾結，陛下如果不信，可以親自去東南方看。”

審判暫時陷入了僵局，國王陛下讓人把戴安娜公主殿下帶走關押起來。菲特雖然不滿這個結局，但也不能多說什麽。在他看來，一切都已經是證據确鑿，戴安娜公主在信中公然向部落聯盟首領道謝，談及雙方的交易，并且承諾登上王位之後，會給東南方提供豐厚的報酬，包括獨立和自由。

戴安娜站了起來，她看着菲特，冷冷道：“殿下，如果我是你的話，這封信上就不會編造這麽多內容。”

菲特回以冰冷的視線：“姐姐，我也從來沒想過你會勾結東南方，這封信從你手中流出，千真萬确。”

大薩滿與諾亞也安靜地離開了。

諾亞輕聲說：“那封信确實是公主送出去的，我也看到了。雖然信上內容可能是菲特王子僞造的，可是她為什麽要在這方面撒謊？”

大薩滿：“不論是信的真假還是送信這件事存在有無，這件事最終的決定權在國王陛下手裏。”

他說假的就是假的，他說真的就是真的。所以諾亞要做的，并不只是證明戴安娜公主的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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