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相國寺禪院衆多,有許多是開放給香客的。李滄海和綠漪并非官宦女眷,她們信步前往,去的也不是已定給官宦女客的清靜禪院。
信步而去,但見布局精巧,亭臺樓閣,雕籠畫棟,竟猶如皇宮一般,與靈鹫宮和天涯海閣很不相同。
靈鹫宮有部分院落是大唐風格、有部分是西域風情,當初組織工匠在天山修建,就有中原和西域兩個團隊。
而天涯海閣就是完全的精致江南風格了,講究不破壞島上原來的山石林木之美。
一路過來,便有不少富貴公子眼睛粘在李滄海身上像失了魂似的。
他們是來以文會友的,但見李滄海卻又沒有和他們同一走,折道進了另一個禪院。
院中有一個老武僧虎虎生威舞着一根長棍,李滄海看得出這是戰場的武功,和江湖人的花俏招式不同,是剛猛外功,多是直截了當。相對于普通內功淺薄的江湖客,這種功夫反而勝出了許多。
那老武僧喊道:“闵兒,祖兒,你們上來試試!”
站在棍架旁邊的兩個錦袍少年應聲道:“是。”
然後,一人舉着一根長棍朝那武僧攻去,稍年長、身形拔長的俊朗少年攻右側,稍小的攻左側。兩人配合默契,一棍比一棍急朝那武僧周身招呼。
但那武僧不是泛泛,眼明手快,一一擱擋、反壓制。兩個少年又分工合作,一人攻上盤,一人攻下盤,武僧必須上下分心。
但是武僧仍然不服輸,棍法舞得圓熟無比,身體的反應比大腦還快,一擱一推再反攻年長的那個少年。
少年不慌不忙舉棍招招與他對上,他雖素來力大,但此時也被震得虎口發疼。另一少年卻突然進攻武僧的背後,戰場上可不是江湖比武,沒有什麽君子。
武僧顧及背後,往旁邊一躲,只這一分心,對上年長的少年的猛力一棍來不及硬扛,再次退後。但是連退兩步,待到那少年招式使老之際,武僧再次掌握了主動權,一棍橫掃,逼退兩個少年。
兩個少年私毫不氣餒,再是猱身而上,三人鬥了好一會兒,那武僧年邁,終于體力不支,硬扛那年長少年一棍,退後一步。
“師叔,你沒事吧?”
Advertisement
“笑話,我豈能讓你們兩個小娃娃打倒?”
卻忽見旁邊多出了許多人,并不是寺內的僧人,也不是兩個少年的随從,而是兩個白衣勝雪的女子。
其中一個雖穿的是男裝,然而衣袂飛揚、風姿綽約、容顏不染纖塵,俊眉修長,膚若冰雪,神如秋月,讓人見之忘俗。
另一個穿着女裝,五官精致俏麗,紅唇嬌豔,星眸閃亮,亦是一個罕見的美嬌娘。
二女并不理會幾個跟着她們一起來的書生,他們到底是讀書人,雖然鬼使神差跟着來了,但并沒有自信上前唐突。
李滄海是在想着那武僧和兩個少年的招式,想着還沒見到整套的。
李滄海是被逍遙子一對一教導的,特別是後一年多,天天拆招,逍遙子幾乎每天換着天下不同種類的功夫一邊給她喂招,一邊講解。是以她就算沒有見過天下所有的武功秘笈,眼光卻絕對不凡。
“姐姐……姐姐!”忽然,那個身材高大挺拔的少年跑了過來。
但見他五官深邃,膚色白皙,眼角上挑,劍眉飛揚,一雙剔透的眼珠卻比尋常漢人色淺,鼻梁高挺,薄唇朱紅。
李滄海見這相國寺中還真有會武的人,既是武林中人,她難免客氣幾分,奇道:“你是叫我姐姐嗎?”
那少年說:“李姐姐,我是折繼闵呀,你不記得我了?”
李滄海這才想了起來,五年前那個邊關的愛砍人頭的折小兇獸她印象還深刻,但是停在腦海中的一直是那十歲左右的小孩,一身“小犀利哥”的模樣。
但見這時他青絲束在玉冠上,一身月白綢衣,腰系玉帶,腳踏胡靴,是個世家小郎君的模樣,和那個小犀利哥對不上號。
“是你呀,你怎麽在汴京?你不是府州人嗎?”
“我以為再也見不到姐姐了。”
忽然另一個年紀稍小的少年上前來,說:“大哥,這位就是你說的五年前救你的那位姐姐?”
……
折繼闵招待李滄海二人到了禪房喝茶,武僧法號戒嗔,正是師從少林,少時與在五臺山訓練武僧的楊五郎也有過交往。
折繼闵去年立了一個不小的功勳,折家領兵平定邊境叛亂的黨項人,當時才十四歲的折繼闵充作先鋒,殺得黨項人聞風喪膽。
折繼闵五年前才九歲,邊境就有傳聞他小小年紀救了被擄走的大宋百姓,還殺了黨項三十騎,傳得神乎其神。
正當少年的仁宗趙祯聽說此事,也大感興趣,折繼闵就這麽進入了小皇帝的眼中。
而之後折繼闵進入折家軍中,也是作風勇猛,立過不少功勞,直至去年一場不小的叛亂,他的先鋒軍勇挫叛軍銳氣。
仁宗要封賞折家,兩月前他跟着一個叔叔進京來,小小年紀已經是仁宗親封的從六品振威校尉了。他的才十三歲的庶弟折繼祖這五年來就是他的跟班,但也是四歲習武,現在也得封一個正九品仁武校尉。
折家兄弟尚還留在汴京,聽說大相國寺中有幾名武僧高手是少林寺中來的,他們就過來請教一二。
戒嗔不便與女客多待,相國寺與少林寺不同,相國寺迎天下香客,自然是不禁女客進出的,但出自少林的僧人于此還是多有避諱。
折繼闵說:“那年李姐姐和神仙爺爺的救命之恩,我不敢忘。當初你們走得急,我便找不着你們了。”
李滄海淡淡一笑:“舉手之勞。你後來沒有沒再逃出家去?”
折繼祖興奮地看着兄長口中武功絕世的“神仙姐姐”,少年心性活潑,便在一旁說:“大哥怎麽不逃?便是叫着要出去找……”
折繼闵橫了他一眼,折繼祖只好閉嘴,折繼闵說:“我還想出去見見世面,但十一歲時我進了軍中歷練,就不得空了。”
“小孩子家家鬧着離家出走,家中大人可得操心死了。”李滄海不禁想到自己支教時,就有一個原本成績中等的四年級學生,她有一次數學忽然考了個100分,便被班上嫉妒的同學說了她作弊。她後來鬧了一出離家出走,把家長老師急得上火。
折繼闵道:“姐姐,我已經是官家親封的振威校尉了,不是小孩子。”
李滄海喃喃:“振威校尉,從六品,好大的官。”換作現在公務員十五級制度,從六品的官差不多相當于地方局級和副廳級了。這小娃娃才幾歲,混得比淩菲初戀渣前男友的老爹更高的官級了。
所以,李滄海這句話是真心地感慨,是褒義的贊嘆。
可她并也不是那種尋找出息世家公子嫁的後宅女子,她這語氣未免太過平淡,不帶興奮的情感,明明是真心誇獎,偏讓旁人聽來她是瞧不上這官位。
所以,折繼闵的臉不禁漲得通紅,手暗地裏緊緊攥了攥。
還是折繼祖打了圓場說:“李姐姐,我聽我大哥說,還有一位老神仙,怎麽不見他呢?”
李滄海輕嘆:“我師父他仙逝了。”
折繼祖自知說錯了話,尴尬閉了嘴,折繼闵說:“姐姐,請節哀。”
再享用了一餐大相國寺的素齋,李滄海二人與折家兄弟一起出了禪院,卻見禪院外遠遠近近圍着一堆的書生香客。
“來了,來了!”
“果然是美若天仙的絕代佳人!”
“天哪,玲珑坊的柳依依比她差遠了!”
“原來進去這麽久私會小白臉呀!”
“哪家的千金會這麽出來抛頭露面,還在相國寺私會小白臉?”
“不會是樓裏的吧?”
“哪家樓裏有這樣的美人?”
原本一些偷看美女的人還怕唐突佳人,但是他們一見她們私自進屋與少年男子相處,便起了邪心,人就是這樣。
李滄海俏臉微沉了下來,只是不願與一幫龌龊之人理論,綠漪卻是惱了,只等李滄海一個眼神。
倒是折繼闵,忽然轉身去對上那些一臉淫邪、口中吐着污言的幾人,目露寒光。
“你……你要幹什麽?”幾個輕浮公子哥不由得後退一步。
折繼闵不待他們逃開,他飛速往這幾人下盤一掃,那些不會武功的弱雞哪裏扛得過折小兇獸,一個個唉聲栽倒,抱腿哭嚎。
綠漪見了不禁撲哧一聲笑,如山花綻放。一旁的活潑小少年見了,暗道:這位姐姐雖不及神仙姐姐,但也美得很了。
折繼闵回來說:“姐姐,倒是我連累你了。”
李滄海道:“跟他們這種人也計較不了那麽多。”
折繼闵說:“姐姐下次出門戴上帷帽便好多了。”
李滄海:“我為何要戴帷帽?”
“姐姐姿容殊美,世所罕有,旁人見了會起邪心。”
李滄海見他說的真誠,倒不會生厭惡,說:“這世上出門愛戴帷帽的未必是千金小姐,還有教坊名妓。”
折繼闵:……
她說的是真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