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38)
玉石,而被仔細剖出的玉髓,正好在池中為床。
傅家特意開鑿了這間玉石居,将這玉石芙蓉池鑲嵌其間,再配以最先進的水循環系統,将這玉石池變成了最神奇的療傷聖地。
莫說只是普通的皮肉傷,就是傷筋動骨甚至奄奄一息之人,在這床上一躺,也能恢複生機,快速複原。
而池中的水中,再放入療傷聖藥玉凝露,功效就更神奇了。所以雖然小卿不過每日在其中浸泡三兩個時辰,身上那些翻滾的皮肉傷,已經散盡血淤,好了三分。
再經過一段時間調養,估計不用半個月,就又能完好如初。而且肌膚經過玉蓮露的長期浸泡,要比原來還要光滑細嫩。
可是,若非師父有命,小卿可不願意整日浸泡在這裏無聊。
小卿臉上的傷比較重,但是同樣三天下來,卻比身上的傷好得還要快。已經完全消腫了,但是印跡還很明顯,卻完全不妨礙他作出各種表情,這當然得歸功于龍晴所調配藥膜的神奇。
話說,傅家藥效最對症,最神奇的便是這種“清脆藥膜”。當然是因為家裏諸如傅龍城、傅龍星還有小卿等同志,都有同一個共同的愛好:罰人時必免不了要打耳光。
所以經過頻繁而又頻繁的臨床試驗和常挨耳光的同志的不斷探索不斷進取不斷改良,這種專門治療面部青紫腫脹的神奇藥膜——“清脆藥膜”橫空出世,神奇功效足可媲美仙丹。
說遠了。說回來。
傅龍城将小卿扔到軟玉石床上後,就吩咐其他弟子“照看”,然後轉回亦悅齋去。因為姑媽還等着和他繼續探對傅家弟子的管教方式。
探讨應該是在平和友好的環境中進行的。因為探讨得很順利。不過盞茶的時候,太後微笑着挽着龍城的胳膊走出了書房,并在日暮時,親切友好地與龍壁、龍晴和龍星共進晚餐。
因為姑媽的建議,龍星也提前結束了在寒日峰的思過,而龍晴,雖然面色還有些發白,但是依舊面色平和,恭順有禮,太後便直覺得窩心,這些侄兒當中,最懂事的莫過龍晴,但是龍城卻總尋他的不是,她畢竟在跟前的時日少,也不敢多說,否則受苦的還是龍晴。
第二日,太後看了小卿的傷,放了心,龍城就命龍壁送姑媽回宮。太後雖然還有些擔心這幾個受罰的孩子,可是想起宮裏才兩個月大的粉嘟嘟的小東西,更是舍不得。他們再怎麽也都大了,太後便決定還是回宮去,畢竟香兒也還是孩子,哪懂得照顧小公主呢。
太後為了給小卿求情,居然是在宮內魏淩風侍衛,及另兩位鐵姓少年的陪同下,快馬加鞭趕回來的。傅龍城在了解情況後,一面暗自慶幸姑媽沒有任何風險地平安到達,一面又給某個小畜生的帳上再狠狠加了一筆。
傅龍城不能讓姑媽回去的時候再有任何風險,所以龍壁親自帶着燕文、玉麒一起護送太後回宮。當然一同回去的還有魏淩風和兩個少年鐵姓侍衛。不過雖然都是姓鐵,卻是另外換了兩個人。
那兩個同來的姓鐵的侍衛正是鐵英和鐵靈,太後進屋求情後,就主動去福伯那裏領鞭子去了。以至于太後回宮時,他們兩個因為傷得太重,只能暫時留在府裏,而改由另外兩名弟子回去了。
在門口送走了姑媽。龍晴和龍星陪大哥回到書房,聆聽訓示。龍城只是淡淡地道:“既然姑媽吩咐了。我自然不能再罰你們。”
于是龍晴和龍星對望一眼,很有默契地一起到靜思堂自罰去了。
一跪三天。
當然在小卿被禁足的第二日,因為福伯和喜伯每日的唠叨,龍城終于去了一趟靜思堂:“知道錯就行了,以後謹慎些。”
龍晴和龍星這才謝了大哥教訓,結束了跪地板的自醒時光。
小卿咬了咬唇。擡眼看去,一叢黃色的蘭花,開得正絢爛。
“黃色讓我心煩。”小卿轉了頭,淡淡地道。
燕傑忙縱身過去,将那株黃色的花朵零碎為塵,玉翔也在另一側開始辣手摧花。轉瞬間,幾百株開得絢爛的黃色蘭花盡數提早凋零,碾入塵埃。
小莫已将長袍上綴着着的瓊玉,迅速地摘下,放入袖中,暗中嘆了口氣。
小卿的目光立刻看向小莫,小莫吓得。
“你該知道,我現在很敏感。”小卿淡淡地埋怨。
小莫垂頭:“是小弟的錯。”自己轉身出去了。
美景第十六次拿着食盒轉過大半個傅家跑到玉石居的時候,就看見小莫跪在門邊做雕像。
美景見怪不怪。探詢的目光看過去,小莫嘆了口氣:“現在老大有些心煩,看不了黃色。舉動要小心謹慎,因為老大有些敏感。”
美景猶豫了一下,仍将腕上的一只玉镯費力地退了下來。三色翡翠镯,翠黃色的髓。
小卿看着燕月端過來的食盒,“就第一次的吧。”
燕月一臉黑線。第一次是啥來着。
“去七星臺吃吧。”這裏有些悶。小卿擡了下手,玉翎和玉翔忙過來侍奉老大更衣。
燕月已将旁邊的一座軟椅推過來,小心服侍老大坐下,又将身後的靠墊仔細擺放。
蜀錦的團花靠墊,松軟舒适。
“換純棉面料吧。”小卿忽然感覺蜀錦的團花有些太過張揚。
出了玉石居,小卿看見小莫,揮了揮手:“你倒是會偷懶,不在裏面侍奉,在外面乘涼。”
小莫垂頭:“是小弟的錯。”
“過來在我身邊答應着。”小卿略皺了皺眉:“沒有可心的人伺候,多幾個總能周全些。”
“是小弟等照顧不周。”一片請罪聲。
“那盆黃色的花,藏起來。”
“把黃色的帷幔撤下來。”
“怎麽有一段黃色漆畫的回廊啊。砍掉。”
“你怎麽還戴金耳環啊,拿下來。”
“鹦鹉,誰的,過來把黃色的毛拔了。”
“池裏那對鴛鴦,快些,先按水裏去。”
……
在玉石居通往七星臺的必經之路上,良辰和美景,外帶十幾個小丫鬟,一溜跑着,一溜忙着。整個傅家,雞飛狗跳。
轉過幾道院落,小卿又揚了下手:“去燕月的房間吧。”
燕月有些冒汗:“師兄,香溪告假,小弟那裏,恐怕招待不周。”
“随便看看。”
但是一看之下,小卿認為燕月房中的擺設的位置似乎有些欠缺。
“這屏風轉個角度。”
“這床頭換個方向。”
“牆上的挂畫重新擺過。”
“椅子的位置不好。”
“桌子的角度不對。”
“這軟榻最好放在陽光充足的地方。”
“這種葵花看着雖漂亮,但是對人健康有害。”
“這四間屋內的踏毯都換藍色的。”
“松木的地板倒還平整,多擦拭幾遍。”
燕月看着滿屋翻飛忙碌的衆人,幾乎無法保持給老大扇扇子的頻率。所以小卿又蹙了眉。
燕月叫慘,不會吧。我離你一米遠扇扇子,你也能感覺得出。因為現在已是晚秋。陽光明媚,溫度正好。
“那邊的牆有些擋光。”
“來人,拆牆。”
“這邊的花架似乎不夠整齊。”
“來人,重新擺放花架。”
“石子路的圖案好奇怪。”
“來人,把這段路重鋪。”
……
“老大,這邊灰塵有些大,不如換個地方用餐。”
“回喜悅居吧。”
“老大,那邊也在施工。”小莫欠身回禀:“早上,您曾命将側園的那片花圃改成荷塘……”
“真沒有安靜的地方啊。”小卿埋怨地看了幾位師弟一眼:“去翠竹軒吧。”
濤濤竹海。全竹材質的一進院落,清幽而安靜。
全套純棉的靠墊、坐墊。長榻上也是純棉的床具,淡淡地檸檬香。人靠在上面舒适。
“擡院子裏去。”小卿斜靠在床榻上:“你們四個舞套劍我看看。哦,就舞那套‘月下竹海’。”
小莫、玉翎、玉翔、燕傑應了一聲,整齊劃一的一個起勢。四人手中都握着一根尺長的翠竹,白衣青衣,豐神俊朗,潇灑的身形,優美的律動,的确是一種欣賞。
“這套劍法果真是不俗,你們舞得也好。”小卿看了前十五式,有些意興闌珊:“再舞五十遍。”
……
“怎麽還沒來人送飯啊。”冷小襖的肚子餓得咕咕叫。
“對不起,幾位姑娘久等了,真是照顧不周。”一個小丫鬟急匆匆地跑進院。
“這三天,感覺好奇怪,每個人都忙得團團轉。”宛然也很奇怪,要不是玉翔來拜托她這幾天千萬不要踏出這院門一步,她早都去看個究竟了。
當然,受到拜托的還有冷小襖,只是拜托她的人是燕傑。
而蕭蕭嗎,蕭蕭想起燕月,臉就有些紅。
還記得第二日,見過傅大俠後,自己曾去找燕月。
手剛擡起來,燕月已經開了門,笑盈盈地雙眸看着自己:“在這裏乖乖地,等我。”
愛情其實是最好的良藥,它可以讓女人更女人,男人更男人。
傅龍城聽着院子裏乒乓的聲音,只是不去理會。
可是等良辰帶着燕東等刀衛運着大量松木進到院子裏後,竟輕輕地叩響了他書房的門。
“大老爺。”良辰怯懦地道:“請大老爺暫時用西園的書房。小卿少爺,吩咐将這裏重新裝修呢。”
傅小卿!傅龍城心裏咬牙,你滿府地瞎折騰,老子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你居然折騰到老子的地盤來了。
可是,臉上卻保持着家主的風範,微笑道:“這裏不必重新裝修。其他已經開始的地方可以做到結束。”
良辰應是。
“你去看看小卿,”傅龍城仍是微笑:“讓他在以後的十天都不許出他的院子。”
“是。”
終于安靜了。
傅龍城刻意忽略府內某個院子內依舊地熱火朝天,依舊地天翻地覆。
燕月精疲力盡地倒在床上。直到有人輕輕幫他揉腿。
“香溪回來了。”女孩子讨好地看着燕月。“香溪差點以為走錯了屋子。”香溪感嘆自己的明智,這三天,聽說府裏被累倒的姐妹不盡其數……
每次小卿老大受罰過後,府裏的面貌總會在短時間內發生一些日新月異的改變。
“回來的好。”燕月笑道:“你可是不請假了嗎?”
“當然不了。您一定累壞了。以後香溪一定好好侍奉。”香溪笑:不是婢子沒有義氣,婢子不過是保存實力而已。
“不必以後了。”燕月舒服地伸了伸腿:“我回來時,老大吩咐了,感覺這屋裏的擺設,還是剛進來看時順眼。”
香溪的臉色開始發白。
“這屋裏原來的擺設你最是清楚,你将它們恢複原貌吧。”燕月站起來:“燕文、燕傑那屋裏也歸你收拾吧。”
臨要出門,又回頭笑道:“老大說了,這屋裏的地板不夠亮,想是幹活的人偷懶。我雖然無所謂,但是既然是老大的吩咐,那就每日多擦上三遍。”
“這些活可夠你累得了。不過,你也不必找着香玉、香楓她們幫忙了,她們估計已經累得爬不起來了。”
“不用香溪伺候晚飯了嗎?”香溪有氣無力,卻還記着自己的本分。
“這幾日,會到府裏的鋤禾居吃飯。”燕月微笑:“香溪還是那麽乖巧。”
香溪:如果上天能再給我一次重來的機會,那麽,我一定會選擇休半年假再回來……
小卿在喜悅居的院子裏,曬着太陽,很舒服。
因為挨了打,心情差一些,所以做些平時想做也不太敢做的事情,師父好像會不太計較。
所以都鬧成這樣了,不過是禁足而已。其實也好,自己也該好好休息休息了。休息好了,師父那裏想必還是要交代的。這種“交代”當然少不了一番錐心的痛楚。小卿打了個冷戰,但是還是刻意忽略之。
還是專心享受目前這種來之不易,舒服惬意的生活。啊,真是無憂無慮。
生活,還真是幸福啊。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各位一直支持小妖的各位親親朋友,小妖又啰嗦了30多萬字了。本部《少年游》(上卷)到此告一段落。《少年游》(下卷)已經開始上傳。講述傅龍晴、傅龍羽的故事。大家在文章右側小妖推文那裏可以看到鏈接。
期待大家的繼續支持。希望大家也能喜歡。
☆、怦然心動(上)
大明湖的秋天總是來得很遲,卻來得很突然。
雖然已近重陽,卻一直是晴朗的天,暖暖的陽光,直到昨夜,那一場瀝瀝的小雨。
早上推開屋門,才發現,依舊晴朗的天,輕風吹在身上,已有了沁人的涼意。
舉目望去,葉落缤紛,原本盛開的花朵似乎一夜就已成熟,終于露出了她們孕育了一夏的果實。
一場秋雨一場涼。
小卿的唇邊卻不由綻開了一絲笑意。揮手命院子中給他請早的師弟們起來,整整衣襟,今日終于禁足期滿,該去給師父請安謝罰了。
穿過兩層院落,小卿滿意地看到右側那一片新開鑿的荷塘已經全部竣工。池亭軒閣,一應俱全,雕欄玉砌,美不勝收。
喜悅居的影壁牆下,一個黑衣少年,筆直地跪着,英俊的臉色卻很蒼白,微微顫抖的睫毛,隐隐露出不堪的疲憊。昨夜的雨和晨露,想是浸透了他的全身,在晨曦的陽光中,他的頭上似乎升騰着氲氲的水汽。
小卿哼了一聲,聲音不大,黑衣少年卻将已經筆直的脊背繃得更緊了一些。即便這樣輕微的動作,也讓他早已酸麻的渾身肌肉痛得幾乎顫抖,更恨不得一掌拍碎痛得讓他發狂的膝蓋。
原本跪時間長了,膝蓋那裏便只剩下麻木,不會痛得鑽心。可是每過六個時辰,在跪得最痛要搖晃的時候,小莫師兄就會拿着藤條準時出現。
十下藤條,打在屁股上,每一下,都會帶起一道滲血的檩子。屁股自然是抽着肉的痛,身上的血脈也跟着活絡起來,膝蓋那裏就會傳來讓你恨不得大聲叫喊的疼痛。
可是決不敢真的喊出來,呻/吟聲都得咽回去。然後再跪直,這時膝蓋和渾身的關節肌肉傳來的痛就會清晰,痛得直冒冷汗,眉峰糾結。等忍着痛快過去時,藤條又會準時抽在屁股上。
如此反複,如今自己的屁股是否都快變成篩子了,最少六十條滲血的檩子,經過雨水的浸泡,抽着勁地疼。已快被身體溫幹的衣服,再次被冷汗浸透,冰冷地貼在身上。
看着小井強忍痛楚的表情,小莫不由暗嘆了口氣。自己一個多月未見小井,見他的第一句話,卻是“老大命你到影壁下跪着去。”第二句話就是“褲子褪了。”第三句話是“跪直了。”
想起來都有些對不起小井。可是老大的命令誰敢違背?尤其還是在老大被師父罰後又敏感又心煩的時候。
不過小井真的很可憐。這種跪法的痛苦小莫也是領教過的。跪六個時辰打十下藤條,然後接着再跪,再打。這般罰法一般只适用于超過二十四個時辰的罰跪,這樣可以避免對膝蓋的損傷。
因為超過一定時間的持續罰跪,會讓膝蓋的韌帶和筋絡受損,年輕時可能感覺不到什麽,卻會留下病根,等到人老時,就會并發多種後遺症。
對于十七八歲的少年來說,人老仿佛是極遙遠的事情,眼前的疼痛和難挨才是刻骨銘心的。可惜被罰的人,并沒有選擇的權利。
“跪夠了嗎?”小卿問小井。
“跪沒跪夠當然是老大說的算,你這樣問真不厚道。”燕月心裏腹诽,可不敢說出口。這段時間還是別惹老大的好,因為老大身上還沒好利落的傷痕裏,也有自己的“功勞”不是。
小井當然不敢回“夠了”,雖然心裏真的真的真的想說“夠了,老大饒命吧。”
“小井有錯當罰,師兄教訓的是。”小井恭敬地答,中規中矩。
“出賣兄弟,連累五叔。”這錯的确不輕。
玉翎在旁邊一臉黑線。小井,你還知道我是你兄弟啊,十年兄弟情意還比不得你那一枚破蘭花種子。
小井心裏也嘔得慌,他對不起五叔,對不起玉翎,活該受罰。可是若是知道玉翎心裏将那舉世無雙、碩果僅存的“黑夜傳說”的蘭花球莖說成是一枚破種子,就更得抓狂了。
九月大理好風光,蝴蝶泉邊好梳妝,蝴蝶飛來采花蜜,阿妹阿哥情意長。蒼山洱海,高山明珠。大理的美景會讓每個初到大理的人感到如入仙境。碧藍的洱海上片片白帆,綠綠的壩子裏歌聲蕩漾,高高的蒼山頂雪光閃閃,五彩缤紛的花朵争奇鬥豔,一路美景自是讓人陶醉,大理的阿妹美麗溫柔大膽又多情,則讓小井有些無法消受。
花展就設在大理的都城“紫城”,也就是大理城。大理城的格局與京城相似,棋盤的布局,引自蒼山的泉水,叮咚地流過每戶人家的門前。
如今的大理城,已經成為一片花的海洋。各地來的花商和游客雲集,大理城內幾乎已人滿為患,摩肩接踵,但是卻各個面帶喜氣,一片祥和。
人在美麗的事物面前,似乎也習慣流露出人性中最美好的一面。尤其是在這花團錦簇的街道上,入目的是衆多穿着豔麗服裝,穿花蝴蝶般的大理少女,每個人都不自覺地變得更加的溫文爾雅。
文人多愛花。所以除了商賈花農外,大量青年才俊也混跡人群,羽扇綸巾,指點風月。與美麗的大理少女們目光交錯,遙相呼應,讓濃濃的花香中,增添了一些纏綿悱恻柔情蜜意的迤逦氣息。
大理盛産蘭花,各式名貴的蘭花品種,倒占了花展的多半以上。小井原本冰冷的雙眸和倔強堅毅的神色,也不知不覺地融化在這一片花的海洋裏。
習武之人,感覺總是教之常人敏銳。即便在如此繁雜鼎沸的環境中,小井依然感覺一道炙熱的目光,來自對面閣樓的珠簾後。
小井雖然有些不舒服,卻并未感覺到殺氣。看來那注視自己的人也許并無惡意。
“公子,我家小姐請你上樓一敘。”一個小丫鬟,攔在了小井身前。小井略皺眉。擡頭看去,珠簾一挑,一張絕美的面容一閃。
“好美的女子。”小井微一錯愕,大理的美女果真名不虛傳。雖然只是驚鴻一瞥,仍是讓小井的心起伏不已。但是即便如此,小井仍不想去。
“公子若是不敢去,小婢就去回複小姐。”小丫頭年紀不大,卻是伶牙俐齒。她想不到面前的這個男子看到了小姐的容貌,居然還能搖頭拒絕,只得出言相激。
小井是真不敢去。這幾日來,他已經對大理少女的熱情奔放,大膽熱烈心有餘悸。這裏的女子當家做主,娶夫成家。而且對男女之防十分淡然,若是喜歡,便可一夕歡好,結個露水姻緣。
這裏的風俗就是如此,可是中原人士卻無法接受。小井來大理前,小卿老大特命“謹言慎行”,他可不想回大明湖後,因為“行止不周”的罪名被打得屁股開花。
“在下的确不敢去。”小井平靜地回答,轉身離去。
小丫鬟氣恨地楞在原地。在一衆面團似的人群裏面,這黑衣少年是那麽的玉樹臨風、英俊潇灑,俊朗的五官更是頗具陽剛之氣,分外晃眼,所以小姐才會一眼看上他,請他上樓一敘,想不到他竟是個膽小鬼。
“你怕什麽?難道我家小姐會吃了你?真是個膽小鬼。”小丫鬟看着小井的背影,忍不住出口斥罵。完全不顧周圍人群詫異的目光。
小井只是恍若未聞。這時當回“膽小鬼”總比回去後被老大“家法伺候”要強。
小小的插曲不一會就被滿眼的繁花似錦沖淡得幹淨。展臺前,選出了本次花卉展的“前十五名”極品。其中當然包括小井最為中意的那七八盆。
花卉展的重頭戲,還是大理美女的評選。各款各色美女在鮮花堆簇的丈高的臺子上,展現風采。臺上美女飄飄,臺下人群滔滔。
小井對美女評選并沒有多大興趣。他正忙着和一些忍痛放棄觀看美女、工作第一的商賈和其他極少數真正的花卉愛好者對那十五盆極品展開激烈的競價争奪,以及辦理相關的托運事宜。
終于将最最喜愛的三盆花競買成功,小井滿心歡暢。便也将目光遠遠地望向前邊丈高的紅臺。
随着一陣喧天的鑼鼓,本屆花卉展的第一美女,經過殘酷的競争和角逐,終于落下帷幕。編號“六”的美女以絕對票數獲得了大理第一美女的稱號。
随着主持人的宣布,腰間挂着“六”號牌的美女,從一排美女中款款而出,臺下立刻想起了震耳欲聾地尖叫聲、口哨聲和雷霆般的掌聲。
同樣激動不已的主持人,随即念出了美女的名字,人群中再次爆發出山崩般的歡呼聲,将早已聲嘶力竭的主持人微弱的聲音徹底淹沒。
但是如小井這般內外兼修的高手,卻聽得很清晰:參選的第六號美女,竟然就是大理國長公主,段段。
大理國的長公主,是現在大理國皇帝的親妹妹。小井到大理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沐浴更衣,去給大理國的皇帝請安。因為這老頭是師父的表哥,所以小井格外恭敬,禮數周全。五十多歲的老頭,看着依舊矍铄。
皇帝大人看着小井也很是贊嘆,直誇少年英雄。皇後老夫人更是對小井喜愛的一塌糊塗。還将自己的幾個女兒介紹給小井,并強留小井吃了頓“家常便飯”。
當時也聽皇帝大人提起過有個妹妹,但是皇後老夫人卻說“皇妹”去了太廟祈福。想不到祈福是假,竟是來這裏參選美女來了。小井很好奇,這長公主到底是什麽模樣。
☆、怦然心動(中)
一看不要緊,真是吓一跳。這美麗的女子分明就是今日在閣樓上對他邀約的那位女子。這麽美麗的臉龐是絕對不會讓人輕易忘記的。
很多人并非有小井這種百步之外看得見蜜蜂翅膀的目力,為了看仔細天下第一美女的容顏,一些激動的男人開始往臺前移動,并很快就沖到了臺邊,以至維護秩序的侍衛不得不使用高壓水龍頭沖倒了前面的一些人,迫使過于激動的人們保持冷靜。
看着臺下的混亂,以及那些落湯雞似的男人,在強大的水柱中奮力爬起來的模樣,一直冷冰冰保持端莊的段段忍不住微微一笑。
靠,美女一笑啊。
本就失控的局面徹底失控。男人們叫嚣着将侍衛隊沖得七零八落,水龍頭的方向不再受控制,漫天的水花在陽光下是那麽浪漫,尤其是四周還鋪滿美麗的鮮花,還有臺上幾十名美女的驚聲尖叫……
很多年後,曾适逢其會的人都免不了在各種場合提起那年那月那天的事,并都深刻地诠釋了這樣一個道理:啥叫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越來越多的人突破了障礙擠到臺前。丈高的臺子忽然開始搖晃。“別擠了,臺子快塌了。”這脆弱的呼喊并不能引起瘋狂的人們的重視。
小井不及多想,飛身而起,在七八十條矯健的身影中,脫穎而出,以最快的速度,最優美的姿勢,最準确的位置,最先搶到了段段面前,抱起了她柔軟的腰肢,如踏七彩祥雲的王子,帶公主飛過那一片混亂,落到了安全的地方。
當時小井的心跳得厲害。段段便笑說那就是少年心性,對美女的“怦然心動”。可是小井卻固執地認為那是他敏銳的身體對即将上身的板子産生的強烈預測反應。
總之,小井成功英雄救美。那些後躍上臺的當然也是武功高強的各路英雄俠少。只可惜慢了一步。
當這些英雄俠少呆立在臺子上,正為自己的晚到一步而錯失英雄救美的先機而或懊惱,或失望的時候,“嘩”地一聲,臺子塌了。
在其後不久大理花卉管委會公布的《關于花卉展選美展臺被擠塌的原因及對主要責任人員的調查及處理意見》一文中,這樣寫道:原本堅固的展臺,因不堪承受忽從天降的各大門派高手的踩踏,不幸倒塌。
經本辦全體人員不懈努力,經詳細調查及排查走訪,以及其他刑偵手段的巧妙使用,在案發的第二天,已将“選美展臺坍塌事件”的原因調查清楚,主要責任人員已全部到案。
經訊問,到案的嫌疑人衆口一詞的辯稱這不是一起有組織有預謀的破壞行動,而是為了保護公主段段,想要英雄救美的不約而同地自發表現。
在調取了大量證人證言,經過認真調查取證,以及對嫌疑人的身份進行了細致的辨認和确認後,本治安辦采信了這一辯解,并将本次事件定性為“意外”事件。
考慮到本次事件未造成任何重大傷亡損害,以及大部分嫌疑人的友邦身份,經皇帝陛下批示,已将到案的犯罪嫌疑人全部無罪釋放。
但是,需要強調指出的是,這種“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做法是需要受到強烈譴責的。為了嚴懲這種冒失的行為,治安辦最終決定:
對本次事件中,負有主要責任的如下七十八名俠少,将分別致信其師門,請其師門進行嚴格管教……
小井看到那長長的名單裏,自己的名字竟然首當其沖,吓得半天沒回過神來。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明明是我将公主救走後臺子才塌的。
綜治辦的一位和藹的官員對小井的投訴進行了耐心的解釋:雖然當時少俠您帶着公主未曾站在倒坍的臺子上,但是其他七十七位俠少衆口一詞的認為,他們是受了你的帶動才躍上臺去……
分明是嫉妒,是陷害。小井真是欲哭無淚。
因為本次花卉展的治安防範措施極其到位,所有的外來人口都被要求填寫了詳細的姓名資料,故此,小井相信,那封由綜治辦發出的所謂“處理意見”,一定會在自己回家前後準确地落到大師兄手中。
但是,當小井認命地、垂頭喪氣打算啓程回大明湖的時刻,那個被救下後,只燦然一笑便将自己吓得落荒而逃地段段公主,再次将他拖入一場精心設計的“娛樂活動”。
活動內容:請畫出你認為的這世界上最美的男人。
活動獎品:一枚“黑夜傳說”球莖,三萬兩黃金。
“黑夜傳說”,傳說中黑色的蘭花,夜的氣息,暗黑的王者。據說這個品種已失傳百年。“黑夜傳說”這四個字緊緊抓牢了小井的眼球。以至于下面的一行小字,被徹底漠視:
本次娛樂活動獎品由大理第一美女,長公主段段提供。
後來小萬曾就此事,痛心疾首地訓斥小井:“什麽是利欲熏心,你就是利欲熏心。為了一個洋蔥頭,就把玉翎賣了。”
這世界上最美的男人。
小井當時想,玉翎知道怕是要生氣的,不過自己總算是他師兄,哄哄他也就是了。反正老大那裏因為“選美展臺坍塌事件”必少不了一頓板子。
如今參與這種“娛樂活動”的後果,也無非也就是板子的多少,自己被打得是三天坐不了,還是五天坐不了的問題。怕嗎?怕。怕得厲害。想起板子抽到肉上的疼痛,小井是真哆嗦。
可是“黑夜傳說”啊,單品啊,絕品啊。一個人注定是要為理想、為追求付出代價的。小井悲壯地咬了咬牙,又咬了咬牙,輾轉一夜,終于狠下心來,畫了一副玉翎的畫像,遞了上去。
“小女子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師父削了頭發。每日裏,在佛殿上燒香換水,見幾個子弟游戲在山門下。”
曼妙的歌聲,出自一個烏黑長發,身材婀娜的女子口中,鵝黃色的窄袖短衣,流蘇金邊,長至膝部的鵝黃對襟長袖褙子,領口和前襟上繡着金黃色的團團牡丹花。
削金刺繡的百褶長裙,郁金香根染的金黃,腰間環佩叮當,與耳尖搖晃的金雕牡丹花的耳墜,遙相呼應。發上斜插着一枚金絲鉸的簪子,上別一朵盛開的黃色牡丹花。
嬌豔的臉上,一雙明眸如水波蕩漾,似笑非笑的眉梢,點着鳳回頭的花子,上綴珍珠和寶石,熠熠生輝。
楊柳般柔弱的腰肢,輕輕扭動的手臂,在晴朗的天空下,妖豔得似一副活色生香的圖畫。
小井略皺了眉。這女子聽得身後馬車聲響,卻并不閃避,依舊迤逦在整潔的石子路上。這條路能容兩列馬車并行,是傅家的私産,兩邊是整齊的半人高的常綠樹牆。
黃衣女子在傅家大門前停下,仰頭看門上的大字:“傅家。”輕輕眯着眼睛嗅了嗅:“你果真在這裏。”
小井不過轉眼的功夫,那女子就不見了蹤影。
“燕東大哥。”小井施禮:“今日可曾有女客到訪?”
燕東笑道:“今日除了小井,并無人來訪。”
“聽說大理多美女,小井莫不是惹了什麽麻煩?”旁側的燕南忍不住笑問。小井去大理一月,讓府中的弟子很是羨慕。
燕東輕輕瞄了弟弟燕南一眼,對小井道:“師父在府中,快去請安吧。”
小井應是。心中卻是一頓狂跳:“小卿師兄可在嗎?”
燕南見小井臉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