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封欽醒來後, 江翊将信拿給他看。
“你明天下午去看看吧。”江翊道。
封欽點點頭, “雖是假的,但也得做做樣子。”
“現在正是宮中不寧的時候,你入宮萬事要當心。再跟母妃說一下, 在玥美人出事之前,你和襄王都少進宮, 以免遭算計。”江翊提醒。
雖說皇子進宮請安與其他嫔妃并不會有什麽接觸, 但防人之心不可無, 若真有心算計也不好躲。相信貞貴妃是能理解的。
“好。那過兩天咱們去莊子上住一陣吧。在京中不入宮請安說不過去。去城郊好些。”封欽道。
“嗯。”做戲要做全, 莊子倒也是個好去處。
次日, 吃過早飯後,封欽和江翊回了平南将軍府。
府上的人都在正廳等着了。
封欽和江翊給江恒德和江羨芝行了禮, 至此算是全了成親的所有禮數。
“快起來。”江恒德笑道。
兩個人落座後,下人送上茶水。
別人還沒開口, 江月婵便道:“二哥的氣色可比在府上好多了呢。”
這話一般是說婚後, 有丈夫疼愛的女子的。放在江翊身上總覺得怪怪的,而且江翊和封欽都明白, 他們根本沒圓房, 這話聽着就有些假了。
江翊微微點點頭, “妹妹過獎。”
江羨芝不滿江月婵多話,但今天是好日子,她也不指責江月婵, 也就當沒聽見, 問封欽:“翊兒在府上還得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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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府上的事都交給江翊了, 我倒落得清閑。”封欽笑道。
江羨芝點點頭,“能幫上王爺一二,我便放心了。翊兒,我給你準備了些東西,跟我去看看吧。讓你父親招呼王爺。”
“是。”江翊起身扶上江羨芝。
封欽知道這是江羨芝要私下問江翊情況,一般女兒家會直接去內院跟長輩說話兒,江翊是男子,只得找個理由帶他出去。
到了清雲院,江羨芝揮退了左右,拉着封欽坐到塌上,問:“在王府可還舒心?”
江翊微笑道:“嗯,都很好。現在府上的事都交給我了,有些瑣碎,我慢慢來就是了。平時有什麽事,王爺也不瞞我。貞貴妃和定督侯那邊我也都去過了,都是好相與的,沒有為難我。”
“那就好。”江羨芝也松了口氣,“咱們家沒出過男妻,你們男子相處與女子不同,我那些夫妻之道想來也是不合适的。但有一樣,無論與誰于适用,那就是謙讓。夫妻相處,難免會有口角,讓一讓,忍一忍,小事化了也就算了。真吵起來了,太傷感情。那是王爺,從小嬌慣着養出來的,讓王爺退讓,太難了。成長的環境不同,對事物的理解也就不同。而你只能用家裏教你的,去與王爺相處。所以忍的得是你,讓的也得是你。”
不是她苛刻,而是到了江翊這個位置,她不得不去提點的,這話說着是不好聽,卻也是為江翊的以後着想。
“是,我明白。”江翊應着。
姑母的話突然讓他想明白一事——封欽曾經的種種,除了性格之外,還有成長環境的原因。他對封欽的利用深惡痛絕,而在封欽看來,可能是再平常不過的,甚至可以說是身為皇子的生存之道。
對他來說,封欽曾經是錯的,可對于跟封欽站在一跳船上的人來說,卻是不得不做的。所以這事不是用對錯去評價的,只是他作為當事人,痛恨封欽的作法而已,但從另一個角度去想,這事未必是錯的。他就從來沒有利用過別人嗎?他就真的完全純善嗎?其實也未必,只是有的是無傷大雅,有的是傷人徹底罷了。
而現在,他跟封欽上了一條船,恨歸恨,有些東西卻也是不得不為之。
“想什麽呢,都出神了。”江羨芝掩嘴笑道,江翊發呆,她想着可能是疲累了。至于為何疲累,自然是不好說出口的。
江翊回過神,微笑道:“沒事。”
江翊越是這樣說,又沒有個理由,她就更确定自己是想對了。心下也覺得另一半是男是女真的不重要,會疼江翊的才是要緊的。
江羨芝笑說:“你一直是個有主意的,我也不多說了。日後有什麽不明白的就來跟姑母說,姑母畢竟是過來人,能給你提些建議。”
“好。”江翊微笑着點點頭,“府上這幾日還好嗎?”
“挺好的。你這結了門貴親,想與你父親攀關系的人也變多了。不過你知道你父親的,平時不大管事,但只要事關你和度兒,那精明的一個頂倆兒,所以誰都沒理,整天在家避世呢。”
“也是辛苦父親了。現在咱們家的身份和地位也敏感多了,雖說定督侯放了兵權,但王爺和正旗将軍都是有能力的。加上父親和哥哥,皇上早晚會發現這們親事其實更可怕。如今咱們跟王爺一脈已經連成一體了,凡事更要三思而後行。忍得一時,才有一世安寧。”江翊道。
江羨芝是讀過書的,自然比一般女子明白其中厲害,“你說的是。以後府上我也會再看嚴一些,你父親那邊今晚我也會提醒一二。”
“好,那就勞煩姑母了。”
“只要是為了你和度兒好,再累我都不覺得。”江羨芝笑着捏了捏江翊的臉,“對了,還有一事。”
“您說。”
“昨個月薇求着今天能不能讓她和月婵同桌吃飯,說畢竟是一家人,如果她們連王爺長什麽樣都沒看清,日後出門不識,也未免太給府上丢臉了。你父親來問我。郭氏是姨娘,自然是不能上桌的。月婵和月薇是庶出,但若家裏人都在,與哥夫同桌吃飯倒也是可以。不過我沒一口答應,想問問你的意思再決定。”
江翊不甚在意地道:“無妨,讓她們一起吧。日後有沒有機會路上遇到是兩說,但讓王爺認一認人也是好的。再者,王爺也是庶出,不會在意這個的。”
“那好,我這就讓人去安排了。”
平南将軍府的午飯準備得格外豐盛,他們也不知道封欽喜歡吃什麽,就都做了些。
江度給封欽倒酒。
封欽笑道:“岳父、大哥,我就喝這一杯。”
“是不是這酒不合王爺的胃口?我馬上讓人換。”江恒德道。
封欽擺擺手頭,“不是,我下午要入宮,帶着酒氣不好。再者,江翊不喜歡我喝酒,我基本不碰了。”
江恒德哈哈一笑,說:“王爺可不能太慣着江翊了。”
“無妨,他高興我就高興。”
江翊給他夾了菜,封欽更高興了,舉起杯子道:“我先幹為敬。”
說罷,一飲而盡。
江恒德和江度也幹了,随後讓下人給封欽上了茶。
桌上人多,自然不是讨論正事的地方,所以聊的都是無關緊要的東西。
江月婵不時地在發呆,像是有什麽心事。
江月薇喝了幾杯果酒,端起面前的芋頭糕,袅袅娜娜地站起來,走到江翊身邊,“我記得二哥是喜歡吃這個的,怎的擺到我面前了。”說着,将那盤芋頭糕放到了江翊手邊。
這倒奇了,江月薇還在意起他喜歡吃什麽了?再說,這芋頭糕其實并不是他最喜歡的,就算不吃也不會惦念。不過都送來了,江翊也給她這個面子,道:“有勞妹妹。”
江月薇盈盈一笑,身子一歪,按着額頭就往封欽身上倒去。
封欽作為習武之人,反應自然是極快的,立刻一偏身,江月薇就直接摔在了地上。
“這是怎麽了……”江羨芝趕緊起身過來看。
江月薇又羞又惱,但掂量了一下還是沒發作,只按着額頭道:“多喝了兩杯,有點暈了。”
江翊接話道:“是我沒接住,月薇沒事吧?”
就算封欽是故意不去扶也是正常的,哥夫跟小姨子,一個撲到另一個身上,實在不妥當,還不如摔地上。
“還不趕緊把二小姐扶起來?”江羨芝道。
丫鬟們趕緊走過去,把江月薇扶了起來。
江羨芝回到自己的位子,“喝暈了就別起身了,讓丫鬟去送就行了。”
“是我大意了。”江月薇低着頭,心裏一陣惱怒,沒想到這個律王爺居然這麽不解風情,對江翊不是挺體貼周到的嗎?
江月婵掩嘴一笑,“妹妹說笑吧?咱們喝的可是果酒,平時妹妹連白酒都能喝上兩杯的,怎麽才喝了那麽點果酒就醉了呢?”
江月薇暗恨,面上佯裝無事地道:“許是身體不适,不勝酒力了。”
江月婵一臉明了,“身體不适就回屋休息吧,萬一過了病氣給王爺,咱們可擔待不起。”
江羨芝知道這兩個姑娘怕是越說越不像話了,但又不好當着封欽的面訓斥,便道:“既然不舒服,就先回去休息吧。”說完,也不等江月薇反對,就沖江月薇的嬷嬷一招手。嬷嬷根本不敢得罪姑太太,趕緊上前去扶江月薇。
江月薇無法,只得跟嬷嬷回去了。
江羨芝吩咐身邊的大丫鬟,“去,讓廚房煮些醒酒湯給二小姐送去。”
“是。”
江恒德招呼道:“行了,別管那丫頭,來,吃菜,吃菜。”
吃完飯,封欽又小坐了一會兒,便留了江翊,自己進宮去了。
貞貴妃聽聞他來了,趕緊讓叫了進來,笑道:“今天不是陪江翊回平南将軍府嗎?怎麽過來了?”
“母妃受傷,兒子怎能不來?”封欽坐到貞貴妃身邊,“已經在平南将軍府吃過午飯了,留了江翊在那兒,等我晚點去接他。”
貞貴妃點點頭,沒提傷情,只道:“宋颀也是個能幹的,如今我也能歇歇了。”
“嗯,母妃辛苦多年,歇段時間也是好的。也許母妃這段時候會失去些東西,但早晚會再拿回來的,安寧最要緊。”
“你說的對。我且偷偷懶,讓別人忙去吧。”貞貴妃道:“不過我閑下來在琢磨,這玥美人的孩子無論是怎麽沒的,皇上肯定會出于補償,對她更加珍愛,到時我們的地位可能會受威脅。”
“那母妃的意思是……”
“我們得找個人幫我們才行。”
“母妃可有合适的人選?”
“有,但她若不肯,我也不好難為她,只能另謀它法了。”
“不知母妃說的是……”
“青陽的母妃,懋妃。”
封欽眉心一皺,“懋妃是因家中之事得罪了父皇才被打入冷宮,讓她出來,可其之難?”
“曾經皇上對她何其疼愛,我比你們清楚。而她當時尚還年輕,遇事沖動,才犯下大錯,不得不将青陽托付于我。如今這些年過去了,她應該成長不少,而且為了青陽,為了家人的仇,她若有心,必定會拼上一拼。”貞貴妃道。
她可不是什麽天真少女,會以為懋妃到了這個年歲,還會覺得皇上是真愛她,有了愛情什麽都可以放一放。也正是因為明白,所以她若把懋妃弄出來,兩個人聯手,必是百般有利的。
“可讓一個廢妃出冷宮,談何容易?”
“只要她願意,我就有辦法。”貞貴妃自信一笑,“我現在出門不便,待過一日我好些了,再去看看她。”
“那就辛苦母妃了。”
苗玉微笑着走進來,道:“娘娘,王爺,青陽公主來了。”
貞貴妃忙道:“快讓她進來。”
這些年,她一直對青陽視如己出,而青陽對她也是貼心小棉襖,是她兩個兒子比不了的。
“給母妃請安,六哥安好。”青陽向兩人問安。
“快起來,過來坐。”貞貴妃笑道。
“是。”青陽起身坐到貞貴妃身邊,問道:“母妃覺得怎麽樣?還疼嗎?”
這事他們并沒有告訴青陽,不是信不過,而是覺得女兒家的,還是少知道這些麻煩事的好。日後成親了,不得已而為之是一回事,現在教了,孩子少了些單純性子是另外一回事。青陽畢竟是女子,日後嫁個好人,安安生生地過一輩子就是最好的,莫要像她兄長們那樣,操心太過,年少老成。
“沒事了,就是有些脹。過兩天也就好了。”貞貴妃笑得滿臉慈愛。
青陽柔聲道:“母妃日後可要格外當心,萬萬不要再受傷了,不然女兒可要擔心死了。”
“知道了,以後母妃定會當心。”
青陽轉頭看向封欽,微笑道:“六哥,之前青陽身子不适,嫂子進宮請安,青陽也沒來見,實在是失禮了。”
“無妨,日後有得是機會。”封欽道。
他不知道青陽是哪不舒服,但母妃既沒提,也沒有責怪或不滿,那就是青陽真的不适,不便來見了。
青陽是女子,每個月總有不适的幾天,青陽又每次腹痛的厲害,貞貴妃也是心疼,這不正好趕上了,她就沒讓青陽硬挺着過來。而這事他也不好跟兒子說,只能含糊過了。也好在封欽不會追根究底女孩子家的事,也就這樣了。
貞貴妃拉着青陽的手,道:“現在一天比一天熱了,你是最怕熱的。我已經吩咐了內務府,你一熱就給你用冰,還有什麽想要的就跟我提,別委屈了自己。”
“是,多謝母妃。”
等時間差不多了,封欽便告退出宮了,臨走時,才悄悄跟貞貴妃說了這段時間他會少來的想法。
貞貴妃很贊同,讓他回去的時候跟封業說一聲。
出了宮,封欽先去了襄王府把事情交代完,才去平南将軍府接江翊。
知道江翊在律王府過得很舒心,江家人對封欽更熱情了。
見時間已然不早,封欽也懶得折騰,索性在平南将軍府又吃了晚飯才回去。
封欽和江翊前腳剛走,後腳江月薇就撺掇郭姨娘去跟父親說,讓父親去求了她給律王當側妃,理由是江翊注定無子,律王肯定是要再納妃妾延續香火的,那娶個不知根知底的,倒不如娶她。這樣孩子也有江家的血脈,怎麽都沒跑出自家人去。
郭氏想了想,覺得若真成了,江恒德肯定得給她擡位份,到時候,她可就不用再看江羨芝的臉色了。
于是她便迫不及待地去跟江恒德提了。
江恒德聽後,眼睛瞪得溜圓,氣得直喘氣,最後恨極了,一巴掌扇到郭姨娘臉上,怒罵:“我怎麽娶也你這麽個喪門星,幹什麽什麽不會,就會出馊主意!”
郭姨娘沒想到自己會被打,頓時哭起來,“老爺,我也是為了咱們這個家好啊!”
“為這個家好?我看你是想毀了這個家吧?!”江恒德恨不得再踢她幾腳,“月薇去給律王當側妃?你覺得律王是那麽好相與的?她去了能不能活過三天都兩說呢!”
“可是……”
“可是什麽?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那點心思?你看看月婵和月薇都被你教成什麽樣子了,姑娘家的居然主動給自己議親,說出去還不得讓人笑話死?!還妄想做側妃?你趁早給我死了這條心。她們,我是絕對不會高嫁的。”有這樣一個母親,女兒高嫁後都是事,莫不如找個一般的人家,和和睦睦地過一生得了。
“老爺,您不能這樣對婵兒和薇兒啊!”郭姨娘聲嘶力竭地道。女兒若不能飛上枝頭變鳳凰,她還有什麽指望呢?
“這是怎麽了?”江羨芝來同江恒德商議回門禮的存放,沒想到一進院門就聽到郭氏在哭嚎。
郭姨娘見江羨芝來了,有些慫。她知道江羨芝是不會幫她的,剛想圓上幾句糊弄過去,江恒德就直接把事情全盤托出了。
江羨芝驚得瞪大了眼睛,怒氣一點也不比江恒德少,但修養讓她不能動手。
深吸了幾口氣,江羨芝淡漠地道:“郭姨娘怕是腦子不清楚了,大概是病了吧?病了就要好好醫治,切不可到處走動耽誤病情。劉嬷嬷,你們把郭姨娘送回院子去,再找幾個得力的守好院門。請個大夫來給她瞧瞧,在病好之前,不許出院門半步。”
“是!”劉嬷嬷應着,就帶着幾個婆子欲上前“扶”郭氏離開。
郭姨娘頹然地坐在地上,心中一片灰敗——她這“病”什麽時候能好,還不是江羨芝說得算嗎?她這輩子,怕是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