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出獄
把時間努力熬過去這件事,對于任何一個成人年來說都不陌生。
牢獄生活再怎麽辛苦,也在沈牧的沉默中逝去了。
他從冬熬到春,又從春度到夏。
終于趕到葉落之前接到了減刑出獄的通知。
頭天晚上,沈牧把剩餘的生活用品分了分,而後就靠在牆邊翻閱已顯陳舊的日記,并沒露出手舞足蹈的亢奮模樣。
陳淼講“遺物”照單全收,笑嘻嘻地湊近問:“蹲完十個月,激動不?”
沈牧回答:“還好。”
陳淼啧了聲:“十個月換賤命一條挺值的,從明天起你又是好漢一名,吳光卻灰飛煙滅了。”
“……想惹我揍你?”沈牧擡眸。
“嘿,你又打不過我。”陳淼咧開嘴:“我是提醒你,不想再回來呢,就做事謹慎點,每種危機都有無數種解決辦法,玉石俱焚也太耿直了點吧。”
無論怎麽樣沈牧都該感謝這個財迷的舍身保護,否則自己可能早已被這些爛在泥裏的人撕成碎片,所以他難得主動問:“那你呢,什麽時候能出去?”
陳淼懶洋洋地躺在床上:“也快了吧,反正能趕上過年吃我媽包的餃子。”
沈牧問:“你家人知道你……”
陳淼回答:“知道也裝不知道呗。”
由于監獄裏隔牆有耳,沈牧不能講太多,恐給秦深留下話柄,唯有嘆息:“等你自由了又想做正經事的時候,就去找我吧。”
聞言陳淼立刻大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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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都有各自的活法,沈牧唯有皺眉:“我弟弟跟你差不多大,這個年紀的人應當有陽光快樂的生活,雖然不懂你怎麽考慮的,但還是不想看你這樣。”
“多謝操心。”陳淼态度悠閑:“我挺陽光快樂的,等冬天請你喝酒去。”
“好。”沈牧合上日記本,終于露出一絲笑意。
——
将近整整一年沒有觸碰過彼此了,見面時該講什麽話?擁抱還是親吻?
遲遲而來的期待終于在次日清晨浮出心頭。
沈牧從獄警手裏接過布包,遲疑地走出鐵門時,擡眼就望見越發風度翩翩的秦深,想着他應當已經适應這個世界了,不由欣慰地彎起眼睛。
結果早就出了一手汗的秦深還沒來得及表示,沈歌就毫不客氣地撲過去擁抱住哥哥,喊道:“你終于熬過來了,我昨晚上都沒睡好覺,你還好嗎,咱們去醫院檢查下身體吧!哥你想吃什麽,我給你做!”
沈牧撫摸弟弟的短發:“沒事,一切都挺好的,你個大小夥子可千萬別再哭了。”
“汪汪!”小幸運也湊近,扒着沈牧的腿求他抱。
沈牧驚訝蹲下,被狗狗舔得發笑:“你都長這麽大了呀,我快要不認識了。”
“汪!”金毛使勁兒作揖,而後又擁抱住他。
“兩個戲精。”捧着鮮花的秦深越發郁悶,忍不住開口說:“……真不該帶你們來。”
“不用你帶,我自己會來。”沈歌頂嘴。
幸好齊磊還算唯一有眼色的,把搗亂的一人一狗拉開,站在旁邊說:“恭喜。”
“幹嗎搞得這麽隆重?”沈牧失笑着把玫瑰拿到手裏面:“我真的沒事。”
誰管他如何裝堅強,下一秒秦深便用力擁抱住這個男人,用力到摟得他消瘦的脊背感覺生疼。
沈牧從不自憐、也不訴苦。
然而此刻的溫暖還是浸潤着他的靈魂,如此值得去依賴。
“的确不會有事的,再也不會讓你出事了。”秦深喃喃閉目:“不過別以為你不講的就已經逃過去,等回家再一件一件認真說清楚。”
——
依舊是熟悉的熱鬧小區,依舊是被翻修過的出租屋。
時隔已久再走進去,所有擺放如初,竟然連個杯子、連個抱枕都沒變過。
沈牧牽着小幸運走進去左右觀望了番,有些擔心甚至連冰箱的剩菜還在保持原樣。
硬着頭皮走過去打開查看,才發現只冰着幾罐啤酒。
他不由轉身問:“……你平時吃什麽,都沒生活的嗎?”
秦深隔着窗戶驅趕沈歌和齊磊快開車消失,然後才回頭讪笑:“平時太忙了,空中飛人,連狗都要你弟來照顧,也沒工夫去買菜。”
“說好幫我照顧他們呢,怎麽聽起來像相依為命?”沈牧這般說完,便低頭道:“我想泡個澡,休息一下。”
“嗯,水燒着呢。”秦深答應。
沈牧脫下嶄新而略顯寬大的外套,立刻就躲進了衛生間。
秦深站在原地深深嘆息。
他當然理解他的感覺,之前自己出獄時做得第一件事也是洗澡,但好像多少水都洗不掉那種肮髒的自我厭惡。
松開腳鐐和手铐,不再被呼來喝去,結束了聽到吹哨就蹲在地上的恥辱,當真整個人都是茫然的。
還好他之前有沈牧,還好沈牧現在有他。
在茫然,也不至于走不過去。
——
半小時後,沈牧從熱氣騰騰的洗澡間走出來,擡眸看到秦深正坐在籠子前喂狗,不由擦着頭發靠近說:“抱歉。”
秦深擡頭:“嗯?”
“不管怎麽說我都太沖動,不該丢下你一個人。”沈牧扶着木地板坐到他旁邊:“其實每天都在擔心你過得好不好,可已經發生的事就沒辦法改變了。”
秦深本有埋怨也有不舍,此刻露出笑來,就是全部的感謝與原諒。
他怕惹得沈牧不開心,轉移話題道:“洗這麽快啊,還以為你得在裏面待個把鐘頭,拿着花灑嫌棄自己呢,就像電視劇裏演得那樣。”
“神經病。”沈牧搖頭,拿起顆狗糧隔着籠子喂金毛。
誰曉得秦深毫無預兆地扶住他的下巴用力吻上去,直到把沈牧整個壓在地板上,囚禁到自己懷裏,才委屈哼說:“難道分開這麽久,你就不想親我一下嗎?我都等半天了。”
沈牧被扶着後腦,愣愣地凝望愛人近在咫尺的臉,片刻才認真地摟住秦深的脖頸,低聲哽咽:“我想你了。”
秦深吻過臉,隐約嘗到淚的酸澀。
沈牧閉着眼睛說:“我沒想和你分開,但我、只能用最愚蠢的方法保護你。”
“喂……”秦深撫摸着他有些紮手的短發,本打算講“不許哭”,但看到沈牧濕漉漉的眼眸卻又心軟:“想哭的話就哭出來吧,我在呢。”
幸好沈牧沒有崩潰、也沒再講軟弱的話,只是扶着秦深的臉,一次又一次輕吻他的唇。
“別着涼。”秦深淺笑開口,伸手把他抱到床上,打開床頭櫃說:“這個我還沒有帶,你必須親自送給我。”
沈牧接過天鵝絨盒子,望向裏面一對男戒,半晌才道:“本來……”
秦深望着他。
“本來訂的時候想說……就算法律不承認,自己辦個儀式開心也不錯……”沈牧欲言又止,最後才一字一句地清晰表達出願望:“我們結婚好不好?”
秦深只打算騙點甜言蜜語占便宜的,完全沒料到他會這樣講,難免在怔愣之後欣喜若狂:“好、好啊!”
沈牧拿出屬于他的那枚慢慢地給他帶上,發現剛剛合适,頓時滿意地彎起眼睛。
“這是我第一次被人求婚,我有點激動。”秦深滾到旁邊舉起手欣賞。
沈牧立刻勒住他的脖子:“你還想有幾次,說出來讓我聽聽看?”
“慢着慢着。”秦深爬起來:“我也要給你帶上。”
可惜漂亮的戒指卻從沈牧過細的手指滑落,同時跟着粉碎的還有秦深開心的笑意。
還是有痕跡留着呢,再假裝看不到也沒有用。
沈牧尴尬地收起胳膊:“不小心瘦了,拿去改改就好。”
秦深抱住他,渴望說出的話實在太多,一瞬間卻全部放棄。
反正還有半生可以一起過,那些痛苦與錯過什麽的,已經無謂地承受到了極限。
接下來除卻安穩的幸福,他當真什麽都不想要。
每天吃飯、遛狗、講述生活瑣事、手拉着手、賺錢開心、走南闖北、去看尼泊爾的雪和沙哈拉的沙,特別的沒心沒肺、膩膩歪歪。必須要這樣啊,這才是跟那麽可愛的沈牧如此相稱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