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回家了.
小家夥的目光不由一亮, 摩拳擦掌地點了點頭,幹勁十足地撸起袖子來撚了個訣, 結結實實地拍在了地上。
穆羨魚好奇地望着他的動作,忍不住訝異道:“好厲害——居然還真有這樣的術法。是只要這樣就可以把所有的盆都打上孔了嗎?”
“這其實原本是我們實在找不到盆的時候, 用來給自己做花盆的辦法——不過只要力量足夠強的話, 是可以讓所有的盆都多出來一個孔的!”
墨止自豪地點了點頭, 張開手臂用力踮了腳道:“我的力量可以覆蓋大半個府衙,這裏面的盆現在都可以用來種花了!”
“那咱們最好快點兒跑, 我覺得金鴻多半能猜出是咱們兩個弄的來……”
穆羨魚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忽然把桌上的一個花盆塞進還沒反應過來的墨止懷裏, 自己也拎起了兩個, 拉起小家夥就快步往林子深處逃了過去:“墨止, 後門在哪裏?咱們最好抄後門走, 先跑遠了再說。”
“在這邊——小哥哥, 那邊是牆!”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要跑, 但已經能獨當一面的小花妖還是立刻跟上了穆羨魚的吩咐, 拉住了就又往死胡同走的小哥哥, 一塊兒往後門跑了過去。兩個人才出了門, 就聽見身後傳來了缥缈的怒吼聲:“你們兩個折騰得什麽鬼花樣——漏我一身水知不知道!人呢,跑哪兒去了!”
聽着聲音越來越近,墨止當機立斷地停住了步子,把花盆端端正正地放在了地上:“小哥哥,什麽都不要想,閉上眼睛!”
穆羨魚的反應卻也不慢, 按着他的吩咐閉上了眼睛,周身便仿佛被極溫柔的草木香氣包裹——不同于小家夥往日身上的淡淡藥香,而是草木精華最本源的氣息,像是忽然鑽進了雨後的叢林,四周的一切都沁人心脾,叫他忍不住便深深吸了口氣。身體深處仿佛有什麽玄奧的力量正在破土而出,順着他的血脈緩緩流動,像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沖破這個肉體的禁锢,彙入到那一片清新的氣息當中去。
“不可以——這個是小哥哥的水,不能喝的!”
聽見墨止帶了幾分焦急的聲音,穆羨魚才忽然被拉回了現實,下意識睜開了眼,卻發現兩個人已經被一片瑩瑩的青色光芒包裹着,不知何時落在了一片幽靜的叢林之中。小家夥正努力地抱住一棵手腕粗的樹藤,咬着牙把它拉回了原處,又用幾根細一點的藤條結結實實地捆好:“小哥哥,你體內的水系力量會想要主動地澆灌它們,你最好運起白虎星君留下的力量護身,不然你的水會被他們喝光的……”
“我的水——”
穆羨魚訝異地睜大了眼睛,望着那些不斷朝自己揮手鞠躬的植物,忍不住匪夷所思地搖搖頭輕笑出聲:“實在想不到,我居然還有這個本事……可我根本就沒學過修煉的法門,又該如何運起金系法力護身呢?”
“我——我也不知道……”
金系原本就是木系的天敵,小花妖更不可能知道金系的修煉辦法,只是茫然地搖了搖頭。看了看那些顯得愈發熱情洋溢的植物,卻也只能咬了咬牙,拉住了小哥哥的手飛跑起來:“我們得快點跑出去。剛才那株藤條其實是給我們引路的,但是它一個勁兒地想要吸取小哥哥的力量,我就把它綁到樹上了——要是再耽擱一會兒,我就找不到它留下的氣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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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一次體會到了聽不懂還要照着做是什麽感受,穆羨魚一頭霧水地被小家夥拉着一路飛跑,暗自下定了決心下次一定要再耐心些,有什麽事都要給小家夥講解明白才行:“我還以為——你們的辦法,是直接閉上眼睛再睜開,就到了想到的地方呢……”
“我也以為是來着,誰知道它們居然這麽熱情——小哥哥,抓緊我!”
墨止的話還未完,就忽然急聲喚了一句。穆羨魚連忙握緊了小家夥的手,便覺前方忽然傳來一陣比那老龜的空間還要強勁數倍的吸力,卻又瞬間便被熟悉的草木清香所籠罩。
眼前一片明亮的碧色光芒晃得人睜不開眼,穆羨魚本能地閉上了眼睛,腳下便忽然觸到了一片堅實的地面。眨了眨眼睛恢複了視野,才發現眼前的景色仿佛叫人分外熟悉:“這是——咱們家後院嗎?”
“如果我剛才沒跑錯的話,應該是的……”
小花妖把自己從花盆裏拔了出來,又把土裏的根莖細細埋好,再一望面前灰頭土臉的小哥哥,就忍不住輕笑出聲:“小哥哥身上全都是土,還是快去換身衣服的好,不然就要被人當成是土夫子了。”
“你居然還知道土夫子——聽說他們專挑大富大貴的那些墓來挖,一個個身手都好得詭異,尤其擅長縱地之術,連監牢都關不住他們,倒是跟我們現在的情形差不多。”
穆羨魚撣着身上的灰塵,搖了搖頭淺笑着應了一句。再看到身上依然幹幹淨淨的小家夥,便忍不住訝異地挑了眉:“為什麽你的身上就一點兒土都沒有——難道那些土也特別喜歡我嗎?”
“因為我已經是妖力很強的妖怪了,所以是可以把灰土都排開的——只要小哥哥能夠熟練運用自己的力量,也很容易就能做得到的!”
小花妖自豪地挺直胸膛應了一句,卻又想起了兩人才鑽進去的時候那些植物的反應,連忙認真地補了一句。穆羨魚不由淺笑,一本正經地搖了搖頭道:“看來就算為了能不用洗澡,我也得好好去研究研究怎麽修煉才行……”
平日裏王府的後園就被穆羨魚定成了墨止一個人的地方,除了既明有時候會進去繞一兩圈,等閑伺候着的人都是不能随意進來的。穆羨魚被墨止拉到了屋子裏去梳洗更衣,望着外頭已經漸晚的天色,不由輕笑道:“幸好這後園平日裏不準人進來,不然兩個大活人就這麽憑空變了出來,只怕說什麽也要吓着一個兩個的。等到了明天,王府鬧鬼的消息就能傳遍整個京城去。”
“他們都不懂得究竟是怎麽回事,所以才會跟着瞎起哄,如果是知道了原因的人,就不會覺得害怕了。”
墨止抱着小哥哥的衣服等他梳洗,聞言便認真地應了一句,又鄭重地輕聲道:“剛才我想了一路——這世上有好多事情,其實都是因為人們不了解,所以就會胡亂去猜測。所以金鴻大哥也不是有意說那些話的,只是因為他也不了解我們……”
“說得不錯——這世上有太多的誤會,其實也都是由不了解而起,卻因為沒有能夠好好地處理,所以就演化成了覆水難收的仇恨。”
穆羨魚溫聲應了一句,用帕子擦幹了手上和臉上的水,輕輕揉了揉小家夥的腦袋,卻又忽然一本正經道:“不過咱們剛才做的不算錯事。他們家本來就欠收拾,天天琢磨着要造反,守着個富甲天下的揚州城,居然也能叫他們搞得烏煙瘴氣——給他們一點兒小教訓,是不能說我們做得過分的,對不對?”
小花妖立刻便被自家先生給說服了過去,用力地點了點頭,一下子便抛開了原本的糾結,蹙着的眉也舒展開來。穆羨魚含笑拍了拍他的背,接過小家夥懷裏的衣服利落換上,卻忽然反應了過來:“不對啊——這衣服是哪裏來的?墨止,方才你回去前院過了嗎?”
他不問還好,這一問之下,小家夥的臉上卻驟然泛起了顯眼的血色,手足無措地低了頭。正糾結者不知該如何開口,卻忽然覺得頭頂仿佛有些異樣,下意識擡手一摸,神色不由微變,轉身便要往屋外逃出去。
“墨止——沒事的,沒事的,我們現在有藥了,不用再上房頂了……”
穆羨魚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了羞到開花的小家夥,連着打了兩個噴嚏,從懷裏取出那一瓶丹藥來,倒出了一粒服下,竟當真立時便不再覺着有什麽異樣。小花妖卻依然不敢擡頭,只是低着頭老老實實地站在小哥哥的面前,臉頰顯然已經紅得發燙。
“好了好了——墨止,沒事的。一套衣服拿就拿了,沒事,先生不生氣。”
穆羨魚不由失笑出聲,索性把墨止直接給抱了起來,一起坐在了榻邊。正要揉一揉小家夥的腦袋,卻發現那一朵小白花仍然在小花妖的頭頂上輕輕晃動着,心中便不由生出了些難耐的好奇。擡手想要輕輕碰一碰,那小白花竟忽然用兩片葉子捂住了原本便沒有多大的花苞,卻緊跟着便又有好幾朵小白花接二連三地冒了出來。
“小哥哥!”
墨止的臉頰已是一片通紅,連忙護住了腦袋不再叫他亂碰,又囫囵着揪下了頭頂冒出來的花,眼淚汪汪地一頭紮進了他的懷裏:“我都已經好久沒有開花了,我還以為是我的本領變強了——”
“結果只是不像之前那樣容易害羞了嗎……”
穆羨魚下意識便輕聲接了一句,望着懷裏的小家夥委屈到幾乎哭出來的模樣,又連忙揉了揉他的腦袋,抱住了小家夥拍撫着溫聲哄道:“是先生随口亂說的,不要當真——現在先生已經不怕花香了,墨止也就不用克制着自己不随便開花了,是不是?”
“可是萬一被別人看到,還是會給小哥哥惹麻煩的——也不知道我到底怎麽樣才能長大,要是長大了就好了,就能不随便開花了……”
小花妖沒精打采地搖了搖頭,趴在他懷裏面不肯起身。穆羨魚不由淺笑,輕輕勾了下他的鼻尖,略略壓低了聲音緩聲道:“總會長大的,我們可以一起去想辦法——不過墨止,就算這樣打岔也沒有用。還不快告訴先生,這衣服到底是怎麽到了你的院子裏來的?”
往常只要一委屈小哥哥就一定不會再追問下去,今天這一招卻顯然已沒了什麽用。墨止愕然地眨了眨眼睛擡起頭,眼裏還帶着未及退去的水色:“先生欺負人——先生明明原來都沒有這麽欺負人的!”
“咱們兩個都在慢慢改變,興許這就是長大的一種呢?”
穆羨魚不由輕笑,攬住了小家夥輕輕地拍了拍,放松了身子靠在榻邊,輕嘆了一聲含笑道:“二哥有一次曾經跟我說過,他跟二嫂剛成親的時候,兩個人連對視上一眼都要臉紅心跳個半天,更不要說在一個被窩裏面睡覺了。結果兩個人在一起朝夕相處了三個月,當初的那種感覺就都不見了。卻不是因為兩個人不合适,而是因為彼此都已太過熟悉親近,所以也就從新婚燕爾的羞怯,變成了老夫老妻的熟稔……”
墨止認真地聽着他的話,眼中不由帶了些期待的亮芒,卻又忍不住小聲道:“可是——小哥哥,二哥他和二嫂的事情,為什麽要對你說……”
“啊?”
沒想到難得的抒情居然換來了這麽一個問題。穆羨魚卻也當真被問得一時啞然,仔細想了半晌,居然也才覺出了些匪夷所思:“對啊,他們兩口子的事兒,和我說幹什麽——我那時候還孤零零的一個伴兒都沒有,這個人到底還有沒有人性……”
眼看着小哥哥就這麽陷入了糾結,墨止的眼裏便偷偷閃過了些狡黠的笑意,總算偷偷地舒了口氣,用力地點了點頭附和道:“我覺得二哥就是為了氣小哥哥——原來在藥谷的時候,那些有了道侶的前輩就都會這麽氣先生,先生就會說他們簡直喪盡天良……”
“喪盡天良——這四個字倒是要比沒人性還精辟一些。”
穆羨魚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拍了拍墨止的肩,一本正經地正色道:“墨止,給二哥帶回去一封信,就說我們有事要做,先消失一段時日。叫他這個喪盡天良的家夥不要找我們,我們該回去的時候便自會回去了。”
現學現賣地把遠在江南的二哥推了出來背鍋,終于叫小哥哥不再糾結衣服到底是哪兒來的,墨止卻也總算是長舒了一口氣。聽話地點了點頭,從袖子裏面抽出一方長長的白絹鋪在了桌子上,又積極地跑去取筆磨墨。
穆羨魚隐約覺得自己仿佛忘了什麽事,卻又覺得似乎也不大重要,便索性再不糾結,只是好奇地望着小家夥輕笑道:“墨止,我其實一直想知道——你到底有多少白絹?總覺得你那個袖子裏面好像裝了一個倉庫,裏頭什麽都有……”
“這其實不是白絹,是白紙——是我自己變出來的。因為我自己就是白芷,所以要多少都可以拿出來。就像何首烏大哥的墨一樣,是只要想要就能有的!”
小花妖站直了身子,認認真真地應了一句。穆羨魚仔細琢磨了幾遍也沒弄清楚這裏頭的因果關系究竟在哪兒,扶了額搖搖頭無奈失笑,打算将來遇到那個沒少胡亂給小家夥啓蒙的半吊子先生,一定要好好聊一聊關于藥谷小妖怪們的教育問題:“我們如今都已離二哥他們這麽遠了,還有辦法用這白——白紙傳信嗎?”
“我們剛才從那一個花盆鑽到了小哥哥給我的花盆裏來,這兩個盆就等于連在了一起,只要我把它從這邊塞進去,就能從另一頭鑽出來了——我又在二哥那裏留下了一片葉子,只要有那片葉子在,就可以一路飛過去的!”
忍不住想象了一番月黑風高之際一條白絹随風飄搖,從知府府衙一路飄到了赤風的別院的景象,穆羨魚便不由輕輕打了個冷顫。果斷地再一次将手中的白絹給折成了個紙人,交到小家夥的手裏,一本正經地拍了拍他的肩:“就這樣送過去吧,總歸我們也已經不在揚州城了,就給他們再增添點兒樂趣也無妨。”
雖說顯然已在諸多地方同小哥哥學壞了不少,涉世不深的小花妖畢竟還是要單純得多,顯然還沒能猜透這樣做的用意。只是聽話地點了點頭,捧着紙人快步跑出了屋子,把消息給遠在江南的太子二哥傳了回去。
穆羨魚也跟着他出了門,望着小家夥熟練的動作,眼中便忽然多了幾分笑意:“我忽然在想——将來我們若是不在這裏住了,或許也能上街去替人寫家信。我負責寫,你負責送,大抵也能賺上不少的錢……”
“這樣也可以賺錢嗎?”
墨止的目光止不住地一亮,興奮地起了身,跑回到了小哥哥身旁:“何首烏大哥和一只燕子姐姐在一起,聽說他們兩個過得就特別拮據,因為燕子姐姐喜歡穿花衣服,何大哥都只能在街上擺攤替人算命——如果這個辦法能成的話,我回頭就告訴何大哥去!”
“我也只是這麽一想,大概——只要有人敢用的話,就是能成的罷。畢竟這個世上好像也只有我一個人原本不相信怪力亂神,就算來這一出,大抵也不會被人們當做妖怪抓起來的……”
穆羨魚一時卻也沒了什麽把握,猶豫着應了一句,又忽然好奇道:“他們兩個住在哪裏,也在京城嗎——我記得燕子也是要南歸的,那是不是還要一年再搬兩次家?”
“京城的房子太貴了,他們住不起,聽說好像搬到涿州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還要每年都往南方跑……”
墨止摸了摸腦袋思索了一陣,便輕輕搖了搖頭。穆羨魚不由無奈失笑,領着小家夥回了屋子,又将房門關好,才攏着他神秘地壓低了聲音道:“先不說你何首烏大哥,我們也得想一想我們兩個住在哪裏才行。雖說我平日裏不準他們進這個後園,可也畢竟說不準會不會有一兩個不聽話的,偏要往這裏來走一走。若是被人發現了行蹤,咱們兩個偷偷跑回來也就沒什麽意義了——你可有什麽妖怪朋友在京城麽?咱們去投靠上一兩日,稍作個中轉,再做別的打算。”
“妖怪們都不大會掙錢,能在京城住下的太少了——不過我知道有一個人現在住在京城,他還對我說過如果将來有一日我和小哥哥沒處去了,可以上他那裏去投靠一兩日!”
小花妖思索着搖了搖頭,目光卻又忽然亮了起來。穆羨魚不由微訝,詫異地挑了眉道:“他說得确實是我們兩個可以去,而不是你一個?可是那時候我們兩個尚且住在王府裏,他又如何知道我也會有一日沒地方可住……”
“我記得準,說得确實是我們兩個。”
墨止認真地點了點頭,拉了穆羨魚的衣袖道:“小哥哥還記不記得那時候我們兩個上街,然後我在說書先生那裏等着小哥哥——就是那位老爺爺對我說的。我當時還很奇怪,說先生是住在王府裏面的,不會沒地方住。但是老爺爺說是以防萬一,總會有那麽一天的……”
“我始終覺得那位十九先生神秘得很,他仿佛知道許多事情,只是什麽都不肯說。”
穆羨魚若有所思地沉吟一句,卻又輕笑着搖了搖頭,起了身輕嘆道:“罷了,總歸還有機會見得到,等見到的時候再細問他老人家就是了。我們先在自己家裏面睡一宿,等明天一早就偷偷翻牆出去,看看能不能找得到十九先生的住處——好不好?”
小花妖向來對這種頗有幾分神秘的事情興奮不已,聞言便興致勃勃地點了點頭,又快步跑到櫃子裏去取被子和枕頭。見着小家夥笨拙地抱着沉重的被子一步步往回挪,穆羨魚便不由失笑,過去把被子接過來鋪在榻上,揉了揉他的腦袋溫聲道:“墨止現在還沒有長大呢,這些事先讓先生來做,不要緊的——京城裏要比揚州城冷一些,我們就不把被子分開了,一起蓋兩床好不好?”
作者有話要說: 小燕子,穿花衣(*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