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演砸了.
“這是舅舅給我的——他說這是母親的遺物, 是他在我被接回宮裏之後去商王府帶回來的,如今交還于我, 叫我一定要妥善保管。”
穆羨魚怔了怔,下意識輕聲應了一句。太子正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手中的撥浪鼓, 聞言不由擡頭, 眼中便帶了些訝異:“你說的舅舅——可是三舅麽?他不是去雲游了, 怎麽會在這座揚州城?”
“舅舅一直都在揚州。當初他曾交給我一柄扇子,說是将來如果有緣, 叫我去揚州城寶塔山金水寺找他。這一次我們被鎮國公連趕帶追地一路逃到江南,我想起了還有這一處可去, 便過來尋他, 還在寺中留宿了一晚。只是今日我再去時, 他便已離開此地了。”
住持這一次走得實在太過匆忙, 穆羨魚心中其實也頗覺不解, 微蹙了眉緩聲開口, 卻又忽然帶了些懷疑地審視着面前的二哥:“莫不是舅舅聽說二哥你也來了, 不願見你……”
“少胡說, 又不是我自己要當太子的, 舅舅不願見我做什麽?”
太子擡手照他額頂虛敲了一把,搖搖頭無奈失笑,目光便又落回了那一個撥浪鼓上:“三弟,舅舅有沒有同你說起過——有關祿存星之類的話?”
“舅舅倒是沒說起過,不過這兩日我聽這個詞聽得都快背下來了。”
穆羨魚聞言便不由無奈失笑,搖搖頭輕嘆了口氣, 把一旁正認真聽着兩人講話的小家夥攬進懷裏:“一個兩個的都說我是祿存星臨世,我卻覺得實在不大靠譜——明明都說祿存主財運,像我這樣身上窮得連盤纏都沒有,靠這一路拐騙混到揚州城來的祿存星,怕也是這世上的獨一份了……”
“你這是在跟我認真訴苦,還是認真地打算跟我要錢?”
太子顯然沒少被自家弟弟這樣套路過,聞言便微挑了眉,警惕地輕輕敲了敲桌面。穆羨魚被人戳穿了卻也仍是一片坦然,無辜地偏了下頭,心安理得地輕笑道:“我這是在認真地跟你訴苦,好創造條件和你要錢——二哥,你這次可是奉旨南下,父皇總不至于不給你帶錢就把你給放出來罷?”
“有錢也不是給你的。這一路上都是人家墨止立了大功,這銀票給你怕也守不住,還不如交給墨止放心。”
太子倒是早料到了會有這麽一回事,沒好氣地應了一句,居然當真從荷包裏掏出了兩張銀票,不由分說地當着自家弟弟的面塞進了墨止的懷裏:“這些錢不能給你們家小哥哥花,我看他也不像什麽祿存星臨世,倒像是個篩子成精。到他手裏的錢轉身就沒了,都不知道究竟花到了哪裏去。往後你們家裏要你來管錢才行,記住了嗎?”
“二哥,你是不是有點太着急了——”
沒想到自家二哥居然已經想到了這一步,穆羨魚哭笑不得地擡手虛攔了一把,小家夥卻已主動把銀票推了回去,用力地搖了搖頭道:“我什麽都不要,有盆就夠了——小哥哥在外面需要花錢,應該給小哥哥用才行!”
沒料到小家夥的原則居然分明到這個地步,太子匪夷所思地輕笑着搖了搖頭,卻也只好把銀票拍在了自家弟弟的面前:“看來追女孩子的手法确實行不通,當哥哥的也只能幫你到這裏了,還是你自己想辦法吧。”
“墨止一直都很懂事,就不勞二哥費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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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羨魚把小家夥往回攬了攬,淺笑着應了一句。小花妖卻已經積極地将銀票攏起來疊好,一股腦塞進了小哥哥的袖子裏,目光亮晶晶地仰了頭道:“現在小哥哥身上有了盤纏,就可以是祿存星了!”
兩人不由微怔,卻只片刻便又一齊啞然失笑。穆羨魚含笑揉了揉小家夥的腦袋,略一沉吟才緩聲道:“二哥,這二十餘年來,我自己一次都不曾聽過這個說法。卻不知為何,自打入了今年,無論走到哪裏都聽見有人這樣說——可這說法究竟是哪裏出來的,我卻從來都不知道……”
“不是入了今年才有,是你直到今年才從宮裏出來,所以才有機會聽到這種說法。”
太子微微搖了搖頭,思索了片刻才又道:“我記得你七歲那年,北方大旱顆粒無收,南方卻又連月大雨不止,再加上連年征戰國庫虧空,朝廷內外一片人心浮動。後來據說是父皇夜裏有飛虎入夢,說你是祿存星臨世,乃是一朝財運之本,絕不可任意流落在外,父皇才會忽然将你從商王府接回來——只是這種說法實在太過離奇,故而宮中只傳了幾日便被勒令禁口了,我也是聽奶娘提起過一次,才多少有些印象。”
“所以——人家別人的祿存星都是給自己撈錢,只有我是專門犧牲自己充實國庫麽?”
穆羨魚不由訝然,怔了半晌才忍不住搖頭失笑,顯然并未将這種太過玄乎的說法放在心上。太子眼中卻并無多少笑意,搖了搖頭正色道:“你莫要不信,自打你入宮之後,朝廷派出去的商船在海外發現了一片物産極豐饒的海島,島上盡是珍貴的香料寶石,朝廷就靠着這些東西撐過了最艱難的那一段時日。往後的那三年裏,國中風調雨順五谷豐登,江南省的賦稅比往年高出了整整三成——朝中自然也有人說這不過只是個巧合,但不少人的心中卻依然認定,這樣突如其來的轉機其實與你脫不開幹系。”
“說實話——其實連我自己都覺得這不過只是個巧合。”
穆羨魚輕笑着搖了搖頭,語氣卻忽然便仿佛淡漠了下來:“我可是災星啊,克母妨父有損國運——若是真有說得那般離奇,為什麽在我剛生下來的時候就沒有這一份好運,為什麽父皇和母後會因為我生出那般的嫌隙來,為什麽娘竟會因難産過世,甚至連一面都不曾見過我?那些都是确實發生過的事,既然已經把那些過往栽在了我的身上,倒不如就讓我一直把這個天煞孤星的挂名皇子做下去,何必又這樣硬生生地往回編出什麽‘祿存臨世’的笑話來呢?”
他一貫溫潤,罕有這般冷淡偏激的時候,不光是小花妖被吓了一跳,連太子的神色都不由微滞。張了張口想要說話,望着面前的弟弟那一雙帶了隐隐寒意的雙眼,卻又把原本的話給咽了回去,只是緩緩攥緊了拳,垂了視線啞聲道:“三弟……”
“二哥,你應該也是知道的——我不在宗牒上,宮中本沒有三皇子,這世上也沒有林淵。”
穆羨魚淡聲應了一句,側過頭極輕地笑了笑,眼中竟隐隐帶了些厭倦漠然:“為了在事實上也達成這個結果,他們幾乎用了所有能用上的手段。除了你,在宮中又有誰不心心念念着想要我的命?甚至是我嫡親的外祖父,是生了我的父皇……可我到底做錯了什麽?既然我是什麽所謂祿存臨世,又為什麽所有人都要一股腦地要我死才罷休?”
他話音裏的淡漠叫太子心中猛地縮緊了,本能地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搖了搖頭急聲道:“三弟,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說,父皇他其實——”
“父皇他其實什麽?”
穆羨魚轉頭望向他,緊追不放地追問了一句。太子卻只是無奈地抿了嘴,搖搖頭苦笑着嘆了口氣,屈指狠狠敲在他額頂:“臭小子,你吓死我了……有什麽事想問就直接問,何必這麽跟你二哥演戲?好好的話不肯好好說,非要平白叫人心裏難受不成?”
“不是我一定要叫二哥難受,是我就算叫您老人家難受了,也照樣連一句話都沒能問得出來。”
穆羨魚終于再演不下去,搖搖頭輕笑出聲,一把将太子的手扒拉開:“我自認為演得挺像的,二哥你一開始也确實是被我給吓着了,究竟是哪兒出了破綻?”
“你演得倒确實是頗為逼真,只可惜沒能瞞過你們家的小徒弟。”
太子輕笑着搖了搖頭,沖着他懷裏的小家夥努了努嘴,含笑緩聲道:“人家墨止除了最開始的時候被你吓了一跳,後面就什麽反應都沒有了,居然還有心思玩兒撥浪鼓——我就不信一個能叫你這麽捧在心上的孩子,會對你的那種反應無動于衷……”
沒想到居然是自己的反應漏了餡,小花妖錯愕地睜大了眼睛,讪讪放下了手中的撥浪鼓,滿懷歉疚地一頭紮進了小哥哥的懷裏:“先生,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沒事沒事,只要沒吓到你就好——方才我還一直擔心,想着萬一吓到了你該怎麽哄呢。”
一對上小家夥眼淚汪汪的眸子,穆羨魚就又立時沒了脾氣,淺笑着揉了揉小家夥的腦袋,放緩聲音安慰了一句。太子在一旁眼睜睜看着自己從小哄到大的弟弟居然半點兒心思都沒分給自己,只覺着油然生出了幾分從未有過的凄涼來,一貫從容不迫的神色也隐隐出現了幾分裂痕:“三弟——我是知道弟弟大了不中留,也知道男生外向的。可你也不能這麽當着二哥的面,就有了媳婦忘了哥吧?”
作者有話要說: 氣到亂改俗語!(つД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