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入v了.
他的話音才落, 兩人的面色便一齊微變。墨止望了一眼小哥哥,忙将那裝着蠱蟲的小木匣掏了出來, 打開匣子遞了過去:“舅舅,是這一只麽?”
住持的視線在那匣中頓了一刻, 眼中便驀地帶了些愕然, 一把拉住了墨止的手腕:“這哪裏是能拿來把玩的——你們帶着這蠱蟲走了一路, 竟連什麽事都沒出過嗎?”
墨止茫然地搖了搖頭,随手從袖子裏摸出片葉子來, 拂了兩下匣中睡得正沉的蠱蟲。那只相貌兇惡的蠱蟲卻俨然一副早已放棄了掙紮的架勢,懶洋洋地翻了個身, 居然就那麽抱着葉子繼續呼呼大睡, 連反應也欠奉哪怕半個。
沒想到這傳說中至兇至惡的蠱蟲居然這樣不争氣, 墨止連忙又晃了晃葉子, 打算先把它弄醒再說。那蠱蟲被晃得掉了下來, 暈頭轉向地打了兩個滾, 便無助地骨碌到了匣子的角落。
見着已然是徹底睡不成了, 被擾了清夢的蠱蟲終于激動地翻了個身一躍而起。揮動着觸角和前肢不斷地指着窗外的月亮, 沖着幾人不住鳴叫着, 看情形顯然是在激烈地譴責着這一群大晚上不睡覺的家夥實在欺蟲太甚。幾個屏息凝神地等着看的人卻也沒料到居然會是這幅場景,不由面面相觑,愕然了半晌,終于忍不住一齊啞然失笑。
“是了——你畢竟也是草藥化形,天生便是克制這些蠱毒之物的。”
住持無奈苦笑,極輕地嘆了口氣, 搖了搖頭緩聲道:“我至今也不知是誰給我下的蠱,更不曾親眼見過我被下的那條蠱是什麽模樣,所以也無法回答你——可也真是造化弄人。心竹若是有你這一份天賦,也不必為了救我搭上一身的妖力,化成原形睡上這二十年……”
“妖怪還可以用妖力救人的性命嗎?”
小花妖神色不由微動,忽然向前湊了湊,輕聲追問了一句。住持略略颔首,頓了片刻才又道:“這是你們草木系的妖怪天生便有的本事。因為你們本就是承天地靈氣所生的精靈,你們的妖力也是不帶有血氣和煞氣的。只要那人——”
“舅舅,這種事就不必細說了。”
穆羨魚忽然淡聲打斷了他的話,單手攬過了正要細聽的小家夥,語氣罕有的微沉,便仿佛隐隐透出了幾分不容置疑的威嚴。住持神色微動,靜靜凝視了他片刻,才終于輕笑着搖了搖頭,淡淡笑了一句:“到底也不愧是真龍之子,無論你怎麽酷似你母親,眉眼間也依然還有皇上的影子……”
“舅舅……”
穆羨魚沉聲喚了一句,攏着墨止的手臂不着痕跡地緊了緊,眼底慣有的溫潤平和終于一寸寸冷淡了下來,化作一片難以辨清的沉靜深邃。
“那時我身中蠱毒,藥石罔顧,眼見着便已性命垂危。他耗盡本源妖力救我脫險,自己卻就此沉睡,只剩下了一片竹葉。我将那片竹葉帶到此處種下,一年之後,那裏便長出了一顆竹筍。”
住持不着痕跡地将話頭轉了回去,側身望向了窗外,恍若未覺地淺笑着緩聲道:“我知這竹筍便是他,卻無力助他重修人形,只能日複一日地陪着他。之所以留下小青,也不過是因為——那條小青蛇的顏色,實在與他太過相似……”
“我想去看看那一顆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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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止忽然低聲開口,将裝有蠱蟲的匣子合上了随手往袖子裏一揣,便快步跑出了門,朝着竹林裏尋了過去。
穆羨魚心中莫名升起些不安,沒來由地後悔起帶着墨止來聽了這個故事,卻也匆匆告罪追了出去,找了一路才總算在林子的深處尋到了那個白色的身影:“墨止——”
“等一下,他們倆好像在說話。”
小青忽然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單手攔住了他,示意他先不要過去打擾。穆羨魚蹙緊了眉望着那個蹲在竹筍邊上的少年,只覺心中愈發難以安定下來,幾乎忍不住要過去把小家夥直接抱走時,墨止才終于起了身,匆匆拉着他走到了一旁,神色竟是罕有的嚴肅沉重:“小哥哥——他已經醒了,可他什麽都記不得了……”
“什麽?”
穆羨魚的胸口莫名一緊,蹙了眉低聲道:“也就是說——他已将同舅舅在一起的那些過往……都盡數忘記了嗎?”
小花妖的臉色仿佛也隐隐帶了些蒼白,輕輕點了點頭,抿緊了唇不知在想些什麽,半晌才又低聲道:“我們化形之前就都知道,草木系的妖怪是唯一可以不死不滅的。只要還剩下一片葉子,一朵花瓣,就還能繼續活下去——可我頭一次知道,原來睡着了,就會把以前的事都給忘了……”
“沒事的,只要你一直平平安安的,就什麽都不會忘記了。”
穆羨魚半蹲在墨止身前,将他輕輕攬進了懷裏,安撫地順了順少年繃緊的脊背。從墨止開口問妖怪該怎麽救人的命,他心裏便莫名的生出了些許不安——雖然到現在也鬧不懂究竟是為了什麽,可他比誰都更清楚,盯着自己這條命的人只會比自己知道的更多。說不準哪一日,自己便會不小心栽到什麽人的手裏。
從一出生就在生死間打了不知多少個來回,他早已不再畏懼着是否哪一日便會丢掉性命,卻不希望小家夥當真為了他做出什麽無法挽回的事情來。
墨止沒有開口,只是輕輕搖了搖頭,安靜地伏進了那個熟悉的懷抱裏。穆羨魚索性直接攬着他坐在了地上,耐心地拍撫着小家夥的背,目光卻不自覺地落在了那一株悄無聲息的竹筍上,眼中便閃過了些許極複雜的黯然嘆息。
旁聽了一陣這兩人的對話,小青抱着胳膊轉過身,便迎上了住持平靜淡然的目光,忍不住微微皺了眉道:“師父,你也聽見了——你打算怎麽辦?”
“明日一早,你便跟着他們下山去罷。”
住持淡淡笑了笑,仿佛并不意外這個答案,神色間也不帶半點的遺憾惋惜:“等他重新化形,我要教他的事大概還有很多,怕也沒什麽餘力再照顧你——你不是要找媳婦麽?跟着他們出去走走,多去見識見識,興許就能找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
“你也轟我走?”
小青愕然地瞪大了眼睛,望着面前居然說轟人就轟人的老和尚,擡手指向那兩個抱在一起卿卿我我的家夥,氣得連指尖都在隐隐發抖:“師姐和他們家書生嫌我礙事,把我轟到了你這裏來。你和你們家筍嫌我礙事,又把我轟去跟着他們兩個——等哪天那顆小花妖也長大了,他們倆難道不是又要轟我走麽?”
“可真是個蠢徒弟……看你那沒出息的樣子,你就不能自己也盡快去找一個?”
住持不由失笑出聲,擡手在他額頂不輕不重地敲了一下:“還是在寺裏面待久了,真叫你以為自己也是和尚了——這世間無非就是殊途同歸這樣簡單的事。人家墨止這麽小就知道給自己找盆了,你不趕緊去找個以心相許的,趁早下個蛋傳宗接代,莫非還要一輩子都要孤獨終老不成?”
“我給你下個蛋!我還不是擔心等我走了,萬一再有人亂闖這寶塔山,都沒人替你操雲布雨的裝神弄鬼吓唬人!”
小青擡手捂了額頂,氣得幾乎跳了起來,冷聲回了一句便大步往竹林外走去。住持望着他的背影靜立片刻,才終于苦笑着搖了搖頭,極輕地嘆了一聲:“世間緣分萬千,總有你自己的一份緣法……若是找得不對,繼續去找也就是了,何必偏要在一棵樹上吊死呢?”
他的聲音不大,小青的步子卻還是頓了頓,拂了袖子冷聲道:“我都連着吊了兩棵樹了,反正就是再找一棵樹吊上去——誰叫我是蛇呢,走就走,有什麽大不了的?”
住持搖了搖頭啞然輕笑,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竹林之外,才轉過身望向那兩個不知何時已湊了過來的晚輩,輕輕撫了撫墨止的額頂:“墨止,多謝你……我和小青都無法與他交流,若不是有你在,等他化形那日,我怕是難免要手足無措一番了。”
“舅舅……”
墨止抿了抿唇,猶豫了片刻才又道:“他什麽都不記得了,舅舅不會覺得難過嗎?”
“如果你們也經歷過同樣的事,大概就能體會得到我的感受了。”
住持淺笑着微微搖頭,目光落在那一株安靜沉睡着的竹筍上,仿佛有極溫存的暖意在他眼底化開:“只要他還能醒過來,哪裏還敢挑剔什麽記得記不得?就算他只是個像你這樣的半大少年,我大不了便如小魚寵着你一樣,再陪着他長大一次也就是了——”
“不——可能比我還要小一點……”
墨止眼中忽然帶了些心虛的光芒,遲疑着搖了搖頭,又回頭看了看,在自己腰部的位置比劃了兩下:“大概……就這麽高,可能還不會走路——但是他是會說話的!只不過可能——可能有時候,說話還不是很清楚……”
氣氛詭異地凝滞了片刻,穆羨魚止不住地輕咳出聲,忙向一側別過了身子。住持的面色卻也不由微僵,默然半晌才終于無奈失笑,擡手輕輕敲了敲額角:“多謝提醒,看來我打算得還是有些偏差——這樣說來,我原本替他安排的住處怕是還是要再改一改……小魚,你娘留給你那個撥浪鼓你還有用沒有?”
“舅舅,我知道您現在的心情一定很複雜。可您就算心情再複雜,也總不能淪落到搶外甥東西的地步吧?”
沒料到自家舅舅居然就這麽心安理得地把主意打到了自己的身上,穆羨魚愕然半晌才不由失笑,無奈地搖了搖頭應了一句。順手把尚有些茫然的小花妖拉到了身後,免得住持一時興起,再把小家夥留下陪他家那顆還不會走路的小筍妖:“那些都是母親留給我的遺物,舅舅還是不要打主意了——明日一早我們就下山,我會叫既明去買些必要的東西送回來的。”
“也好,那就有勞你了。”
住持倒也不同他客氣,含笑應了一句,輕輕拍了拍這個外甥的肩,目光便又落回了那一株依然無聲無息沉睡着的竹筍上。緩步走了過去,蹲了身子輕輕撫上碧玉般的筍身:“你們兩個下山之後,萬事都要多加小心。切記凡事都要商量着來,一定不要沖動,沒什麽事比好好地活下去更要緊了……記住了嗎?”
墨止的眸光不由微動,抿着唇抱緊了小哥哥的手臂,極輕地點了點頭。感受到臂間忽然多出來的分量,穆羨魚的眼中便浸潤過些許柔和溫然,輕輕揉了揉小家夥的腦袋,有意淺笑着将話題岔開:“說起好好活下去,外甥倒是還真有件事要請舅舅指教——舅舅先前可是說好了有法子的。要是墨止再開花,我究竟得怎麽才能不打噴嚏?”
“這還不容易?只要憋住了別喘氣就行了。”
住持正耐心地替那株竹筍拂去其上的塵土,聞言便微挑了眉,漫不經心地應了一句。穆羨魚的神色不由微滞,愕然地眨了眨眼睛,終于還是苦笑着搖了搖頭:“舅舅……”
“好了好了,這個給你——吃一顆能管一個月,若是将這一筒吃完了墨止都還沒進階,就叫小青再來找我要。”
住持俨然已經沒什麽耐心再同他打機鋒,随意擺了擺手,便從袖子裏掏出個精致的竹筒抛了過去。穆羨魚探手将竹筒接了過來,好奇地打開一望,便嗅見了一片沁人心脾的草木清香:“舅舅怎麽連這種東西都有……莫非不止我一個有這毛病麽?”
“他自己也聞不了花香,你們沒見這寺裏半朵花都沒有嗎?”
林子外頭忽然傳來了小青不帶半點好氣的聲音。幾人循聲望去,便見着先前的小沙彌早已換了個打扮,不知何時長出來的頭發亂糟糟束成了個馬尾,背後還背了個鼓鼓囊囊的包裹,滿臉的不高興,怎麽看都是個打算要離家出走的架勢。
穆羨魚不由無奈輕笑,輕輕拍了拍小家夥的背,沖着那只明明一臉淚痕還要賭氣的小蛇妖使了個眼色。墨止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跑過去牽住小青的衣袖輕輕晃了晃,微仰了頭認真道:“小青哥哥,不要生氣了——你就和我們一起走,我可以把盆借給你睡的!”
妖怪化形樣貌本就出衆,花妖更是其中翹楚。迎上那雙清亮誠摯的眸子,小青原本一肚子的火氣卻也半點都發不出來,抿了抿嘴別過頭去,半晌才低哼了一聲:“我才不睡盆呢——我們蛇妖是僅次于四聖獸的大妖怪,你當都像你們這些随随便便成精的花妖草妖一樣?”
墨止的脾氣好,被這樣冒犯了一句卻也不生氣,只是堅持着他只是還不知睡盆的好處,不由分說地拉着小青去屋子裏看前幾日赤風新買回來的上好紫砂盆。小青雖不情願,卻畢竟掙脫不開墨止的妖力壓制,也只得被他扯着一路小跑,心不甘情不願地往兩人下榻的屋子裏去了。
望着這兩個半大少年快步跑遠,穆羨魚忍不住搖頭失笑,無奈緩聲道:“舅舅究竟怎麽招惹人家了,怎麽就把小青鬧得一副遇了負心漢的樣子?”
“他還小,尚且不通七情六欲,不過是同哪個走得親近,心裏便尤其依賴些罷了——先前是認定了他那條白蛇師姐,後來那白娘子同許仙一見癡情真心相愛,就把他送到了寺裏來,卻又認準了我不放。我同他講了心竹的故事,他便天天幫我在這裏守着,恨不得比我還要上心幾分。”
住持輕笑着搖了搖頭,意味深長地應了一句,頓了片刻才又不緊不慢道:“我見你把墨止教得不錯,不如再多帶他一個,盡快給他找個好人家,也免得他見一個便抓一個……”
“原來是人家青蛇有意,卻碰上了舅舅無情。”
穆羨魚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才事不關己地感嘆了一句,卻忽然想起自己居然就這麽把小家夥推了出去陪着小青。面色便不由微變,告了句罪就匆匆追了過去:“墨止,小青——別亂跑,小心迷路了!”
或許是因着幼時經歷的緣故,這個外甥總是一副不溫不火的淡然模樣,仿佛萬事都可不萦于懷。見着那孩子總算顯出些火急火燎的背影,住持的眼中便不由多出了幾分笑意,望向已漸亮的天色,終于極輕地舒了口氣,耐心地撫了撫那顆依然無聲無息的竹筍:“心竹,天已亮了,該醒便醒來罷……什麽都不記得也沒有關系,就算你把所有的事情都忘了,我也還在這裏守着你,又有什麽可怕的呢?”
雖然不擔心小家夥當真被人家稀裏糊塗拐走,可畢竟也是連舅舅都奈何不了的人物,穆羨魚心裏難免還是覺着有些沒底。一路招呼着尋了過去,才到了兩人下榻的屋子外頭,就被小花妖一頭紮進了懷裏:“先生,小青哥哥很喜歡我的盆,答應和我們一起走了!”
“好——我們墨止真厲害,什麽都做得成。”
穆羨魚淺笑着揉了揉墨止的腦袋,按着往日的慣例溫聲誇了一句。望着小家夥亮晶晶的眸子,忽然不由生出些莫名的憂慮來,忍不住往屋裏頭望了一眼,暗自下定了決心說什麽也得讓既明來照顧小青——總歸自家小厮也是慣了操心的,想來照顧這麽個總是鬧別扭的小蛇妖也該不在話下才是。
莫名其妙地折騰了一宿,等天大亮穆羨魚等人告辭下山時,衆人卻是都有些打不起精神來。不光是墨止直接鑽進了小哥哥的懷裏不管不顧地睡了過去,連穆羨魚都有些止不住地犯困,接連打了好幾個哈欠,才總算勉強驅散了睡意。
唯一的一個安安生生睡了一整晚的既管家還不知道花盆裏盤着條睡得正熟的青蛇,任勞任怨地把行李搬上了馬車,自己也跟着坐進了車廂:“少爺,您跟小墨止昨天大半夜幹什麽了?墨止年紀還小呢,您可別随随便便就教他什麽不正經的東西,有什麽事也得等他長大了再說……”
“少胡說,也就是你整日腦袋裏裝的都是那些念頭。”
穆羨魚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又怕把正熟睡着的小家夥給吵醒,壓低聲音回了一句。既明被他訓得縮了縮脖子,卻仍有些不服氣,撇了嘴低聲道:“怎麽就是我不對了——那大半夜還能幹什麽,居然一個兩個的都困成這副模樣……”
赤風常年經商,向來極有眼色,自然也早看出了兩人仿佛都有些精神不佳。跟在車邊走了一陣,便靠近了車窗試探着道:“大人,小的在揚州城裏有一處私宅,若是幾位大人不嫌棄,便先在那裏安頓下來——左右章家也跑不了,咱們養好了精神再去,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穆羨魚是熬慣了夜的,倒尚不覺有什麽。只是見着墨止實在睡得沉,便也點了點頭,将熟睡着的小家夥又往懷裏攬了攬,好叫他枕得更舒服些:“先去下榻的地方吧——你可知這裏有沒有什麽賣孩童玩具的所在?”
“北街就有兩三家,只不過賣的都是些撥浪鼓、風鈴、木馬之類的玩意兒,小少爺這個年紀怕是已沒什麽興趣了……”
赤風不由微怔,猶豫着答了一句,又忍不住瞄了一眼睡的正香的墨止。穆羨魚不由無奈失笑,正要解釋不是買給墨止的,話到嘴邊卻忽然卡了殼——畢竟舅舅對外還是金水寺的住持,怎麽也算是位聲名遠播的得道高僧,寺裏忽然就多出了個要玩撥浪鼓的半大孩童,卻也實在不好同外人解釋得清楚。
斟酌了半晌也不知該如何開口,望着懷中睡得正熟的墨止,穆羨魚終于還是決定叫小家夥背一次鍋:“無妨,他自幼長在藥谷裏,不曾見過外面的東西。好容易出來一次,叫他多玩玩看看,也不算是什麽壞事。”
“是理是理,都是小的不懂事——大人放心歇着,小的把幾位送到地方,馬上就帶人去采買去,準保把最新奇有趣的都給小少爺買回來。”
這話确實有理有據,赤風聽得不疊點頭,拍着胸口大包大攬地應承了下來,便快步走到後頭,交代下頭人先去探看,打算着回頭便親自去置辦齊全了再回來。
既明在一旁聽着自家少爺這古怪的吩咐,已攢了滿滿一肚子的疑惑不解。好容易等到赤風離開,便忍不住壓低了聲音道:“少爺,您買玩具要做什麽——莫非是打算做這一門生意嗎?”
“這東西能有什麽商機——舅舅家的竹筍要孵出來了,我們總得送些見面禮才行。”
穆羨魚不由失笑,輕輕搖了搖頭,神色淡然地應了一句。既明聽得不由肅然起敬,愕然半晌才輕輕拍了拍胸口,心有餘悸地低聲道:“不愧是少爺的舅舅,果然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馬車一路到了赤風口中的私宅,剛一在門口停下,便立刻有下人上來幫手,轉眼便已将行李盡數搬下去安置妥當,倒叫操心了這一路的既管家倍覺無聊。揣着手在院子裏繞了兩圈,見着實在沒什麽能幫上忙的,便瞅了個空湊到了自家殿下的身旁:“少爺,等他們把東西買回來,我要一個人給住持送過去嗎?”
雖然知道那位是自家殿下的舅舅,可一進山門就被抛下的既管家卻畢竟連住持的面都不曾見過,稀裏糊塗睡了一宿就被帶下了山。一想到要去見一位據說法力通天的得道高僧,心裏便不自覺地有些發虛:“不是我犯懶——我可連住持長什麽樣子都不知道呢,萬一送錯了,豈不是要叫誤了大事……”
“無妨,有人陪你去。”
穆羨魚剛把墨止領到屋裏哄着繼續睡下,聞言眼中便多了些笑意,沖着門外指了指:“方才在路上沒來得及和你說,咱們還帶了個新同伴一起上路,叫小青,就在花盆裏睡着呢。他的年紀也不大,往後就找給你照顧了,記住了嗎?”
“诶喲——您看,連我都有小妖怪養了,咱們這一家還真是……”
先是白芷後是竹筍,再一聽居然還有個盆留給自己,既明的目光便不由亮了起來,期待地搓着手笑道:“不瞞您說,我也覺得給我照顧最合适。您看,您都已經有小墨止了,也不适合再在外頭沾花惹草的——我這兒倒是還孤零零一個,成天看着您二位恩恩愛愛,這回總算也有了個跟我作伴的,我們倆一塊兒看您跟墨止恩恩愛愛……”
“數你話多,還不快去跟人家促進促進感情,少在這兒跟我耍寶賣乖。”
穆羨魚不由失笑,擡扇不輕不重地打在他的額頭,沖着門外使了個眼色。既明還沉浸在自己也有一只小妖怪了的喜悅裏,捂着腦袋不疊點了點頭,便快步朝院中擱花盆的地方走了過去。
那花盆放得高,一時也看不着裏頭究竟是什麽花草。既明踮着腳小心翼翼地給夠了下來,本能地覺着按這分量盆裏頭仿佛沒裝多少土,心中便不由生出了些疑慮。順手朝裏頭一摸,居然摸到了個冰涼濕滑的東西,只覺一瞬間毛骨悚然,吓得一把将花盆扔了出去:“媽呀蛇啊——”
中氣十足的慘叫聲還沒落下,那花盆裏頭便忽然閃過了一道青光。再定睛看時,面前站着的居然是個一身青衣的少年,懷裏正抱着那個被他扔出去的盆,眼中還帶了些被人忽然吵醒的不耐惱火:“怎麽胡亂扔東西,盆碎了怎麽辦?”
小青原本是不打算跟着這幾個人走的,只想着大不了就自己出去闖天下,也免得再受一回無緣無故就被轟走的閑氣。可他偏偏妖力不及墨止,被那顆小花妖一路扯到了屋子裏,扣着手腕一抖便不由自主地化回了原形,緊接着就被身不由己地塞進了那個傳說中睡起來可舒服的紫砂盆裏頭。
攢了一肚子幾乎爆發的火氣在碰到紫砂的下一刻便消弭無蹤——那樣溫潤柔和的觸感是他極為陌生的。妖類無分草木鳥獸,都最喜天地靈氣,而這紫砂盆竟仿佛天然便可彙聚這天地間的精粹靈力,偏偏自身又帶着難得的厚土陳蘊。怪不得那小花妖一提起紫砂盆便一副驕傲自豪的模樣,就連他這個蛇妖才在裏頭待了這一會兒,竟都已生出了些不願離開的心思。
原本還堵着氣的小蛇妖就這麽被一個紫砂盆給收買了下來,在裏頭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路,沒想到平白便被人忽然摸了一把,居然還連他帶盆一塊兒給扔了出去。若不是老和尚囑咐了在山下不能随便動用妖力,幾乎就要當場教訓教訓這個不知好歹的家夥才甘心。
“我,我不知道——我聽少爺說是在花盆裏,還以為也是花妖呢,沒想到居然是條蛇……”
既明被吓得連說話都帶了幾分不利索,磕磕巴巴地應了一句,驚魂未定地打量着面前的小蛇妖,壯着膽子往前走了一步:“那個……少爺說以後就由我來照顧你了,我叫既明,你叫什麽?”
“你來照顧我?”
小青挑了眉看着這個連個盆都拿不好的人類,嫌棄地撇了撇嘴,卻還是沒再說出什麽刻薄的話來。只是一手抱着盆,撣了撣衣服便往屋裏頭走去:“我還沒有正經的名字呢,因為我是條青蛇,所以他們一般就直接叫我小青——你害怕蛇嗎?”
“其實也不算太害怕,就是忽然摸着了個又涼又滑的東西,沒留神被吓了一跳。”
既明讪笑着應了一句,卻也覺着自己的态度确實太不妥了些。颠颠跟在了他身後,又好聲好氣地道:“不瞞你說,其實本來是我跟少爺我們倆一起過的。後來小墨止來了,就變成少爺跟小墨止在一起——墨止聽話也聰明,本事又大,我當然也很喜歡他。但是人家倆在一塊兒,我總在邊上晃悠,別說少爺了,有時候連我自己都覺得自己實在礙事。這回有你來了,總算有個人能跟我一塊兒礙事了,我還是挺高興的……”
“你也老被嫌礙事嗎?”
小青神色不由微動,轉了身看向那個仿佛其實也沒那麽不順眼的人類,忽然便生出了同病相憐的好感來,踮着腳拍了拍他的肩膀,認真地安慰道:“你放心,我知道被人嫌棄的滋味,我不嫌棄你。”
既明張了張口,本能地想要說其實也沒有到嫌棄那麽嚴重,望着面前少年一本正經的神色,便又明智地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也學着他的樣子拍了拍面前這條小蛇妖的肩,點了點頭笑道:“好好,咱們倆做個伴,這日子就好過得多了。”
小青抿了抿嘴,臉上仿佛帶了些不易覺察的腼腆,卻只一瞬便又不見了蹤影,望着他正色道:“還有,你下次不要随便摸我,有什麽事就敲敲盆就行了。我們蛇妖不像他們那些花花草草似的,根是根葉子是葉子分得那麽清楚,你那麽一摸說不準就摸到哪兒了……反正不能随便亂摸,記住了嗎?”
既明一時窘得幾乎遁地,不疊地擺着手道了幾回歉,心有餘悸地保證道:“方才真是不小心——我對天起誓,以後絕對只敲盆,一定不再冒犯了……”
“好端端的對天起什麽誓,就不怕違了挨雷劈?”
小青的眼裏閃過些笑意,随即便輕咳了一聲板起臉,一派老成地數落了一句。
既明還從不知道對天起誓如果背約還要被雷給劈一遭,聞言便吓得狠狠打了個哆嗦,只覺自打開啓了這一扇新的大門,便仿佛處處都是驚險刺激。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口,小心翼翼地試探道:“那如果——如果我現在收回那句話……還會挨劈嗎?”
自打跟着師姐下了山,還從來沒見到過這麽好騙的人,小青別過頭去忍住笑意,輕咳了一聲正要開口,赤風便忽然從外頭風風火火地趕了進來:“既大爺,穆大人他在不在——”
話才說到一半,他便一眼瞧見了抱着花盆的小青。這幾人一路都是他親自送過來的,方才外頭伺候着的家丁也不曾說過還有別人進了這個院子,此時卻眼睜睜看着院子裏頭平白多出來了個人,一時只覺更是肅然起敬,也越發确定了這一群有着神鬼手段的人身份絕不尋常:“敢問這位——這位公子,也是藥谷的高足嗎?”
“對——他是我師弟,叫清明,是奉師門之命過來幫忙的。”
既明正為難着怎麽解釋小青的來歷,卻不成想對方居然主動遞過來了個臺階。急中生智地編了個名字順着應了一句,又有意沉了聲正色道:“以後他也跟我們在一起,小心伺候着,不要怠慢了。”
“好好,您放心,小人一定把幾位伺候得妥妥帖帖,絕不敢有半分怠慢。”
這幾人表現得越深不可測,赤風的便越覺心花怒放,越發确定了自己顯然是傍上了棵大樹。不疊點着頭應了聲,卻又忽然想起自己的來意,忙将不知跑出了多遠的話題給扯了回來:“對了,敢問穆大人可在嗎?小的有事禀明大人……”
“說罷,什麽事?”
穆羨魚從屋子裏緩步踱了出來,淡聲問了一句。赤風的臉上忽然便泛起了些許為難的神色,支吾了兩聲才又小心翼翼地俯了身,忐忑地低聲道:“其實是……不敢隐瞞大人,小的也是剛知道的消息——您這幾日暫且可能去不了章家了。京中那位太子爺來了,就在章家呢……”
“誰來了?”
既明愕然地打斷了他的話頭,只覺整件事仿佛愈發撲朔迷離了幾分,半點也猜不透太子為什麽會忽然出現在江南。穆羨魚倒是顯得比他冷靜得多,擡了擡手示意他不要着急,沉吟了片刻才道:“太子爺不重要,你去打聽打聽……太子妃跟來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小哥哥眉頭一皺,發現事情并不簡單。
(* ̄︶ ̄)
抱住舉高高轉圈圈麽麽啾o(*////▽////*)q有一點緊張诶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