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生氣了.
本以為這兩個孩子的路好歹也要比白蛇和怕蛇的書生那一對更波折些,卻不曾想兩個人居然就這麽絲毫不講道理地湊到了一起,饒是做了多年媒人的住持也覺有些難以置信。忍不住暗自感慨了一陣,失笑着搖搖頭道:“罷了,你們兩個确實也不怎麽講道理……只是往後仍需多留神些。擋災之事有一有二,卻未必還能有三有四,若是哪一次連墨止的力量都承受不住,你們兩個怕是要吃大虧的。”
“多謝舅舅提醒,我們記住了。”
穆羨魚正色應了一句,将此事暗暗記下。兩人的劫難多半是來源于他一路惹來的追殺,若是能有辦法解開這一次的困局,想必兩人也能安全不少:“對了——舅舅,我們三個為求自保,這一路都是扮作藥谷弟子來的。我知舅舅向來交友廣泛,不知可否給我們找個名分,免得叫藥谷當真過來和我們算這冒名頂替的賬?”
“你還要什麽名頭,墨止就是藥谷出身吶。”
住持仿佛早料到他會有此一問,笑吟吟搖了搖頭,望向一旁仍神色茫然的小花妖:“他們藥谷之所以名聲在外,就是因為裏面其實一個人都沒有,能出來的都是化形以後的妖怪,不厲害才怪——墨止,莫非你自己都不知道麽?”
“我知道,我以為小哥哥也一直都知道……”
墨止搖了搖頭,又自豪地轉向了穆羨魚,用力拍了兩下胸口:“小哥哥放心,藥谷是絕不會找上門來的——他們要是敢來的話,我就叫他們幫我們的忙!”
“好好——我們墨止真是太厲害了。”
穆羨魚這才想明白為什麽一向好奇心重的小花妖這一回居然什麽都沒問過,不由失笑出聲,攬過墨止輕輕拍了拍,一本正經地表揚了小家夥一句。
住持原本還有心囑咐他兩句不要太寵着墨止,可一見眼前仿佛尤其和諧的景象,卻也再說不出什麽勸阻的話來,只得搖搖頭無奈笑道:“罷了,随你們兩個去罷。畢竟草木化形與獸妖本就多有不同,興許當真能叫你們橫沖直撞地闖出一條生路來。”
“借舅舅吉言。”
穆羨魚溫聲應了一句,望着身旁少年清澈懵懂的眸光,眼中便浸潤過些許溫然柔和的光芒:“我知道墨止早晚都會長大的……但他畢竟才來這個世上不久,只要還有可能,我還是想叫他多過些這樣無憂無慮的日子。畢竟要懂事容易,但要再回到這樣單純的時候,怕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我明白你的心思,只要你們兩個能不懼一路波折始終相伴,這樣或許也未必是件壞事。”
住持淡淡一笑,輕輕點了點頭,眼中卻也仿佛閃過些極懷念的溫然光華:“若是你母親還在世,對你的期望怕也該是這樣的——今夜便不要下山了,我在寺中替你們布置了屋子。你母親那些當初被我帶走的遺物也都放在裏面,等你走的時候,就一并都帶走罷。”
穆羨魚的呼吸不由微滞,眼中隐約閃過些水色,忽然深深拜倒在地:“多謝舅舅……”
住持沒有答話,只是在這兩個孩子的肩上輕輕按了按,低聲頌了一句佛號,便淺笑着微微颔首道:“好了,去罷——你記着,這間金水寺內永遠都有你二人的一間屋子。若是什麽時候覺得累了,便回來住上兩日,舅舅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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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羨魚本已平複了情緒,被他這一話說得又覺眼眶發酸,輕咳了一聲無奈笑道:“舅舅……您若是再說這些叫人難過的話,我怕是當場就能給您哭上一段了。”
“快走快走,當年一見我就扯着我衣服哭,不知毀了我幾身僧袍,還當我沒受夠麽?”
住持笑着用力擺了擺手作勢轟人,穆羨魚便也順勢告退。拉着墨止出了禪房,才輕輕勾了下身旁小家夥的鼻尖:“怎麽忽然就這麽高興了,因為舅舅同意了我們的事?”
小花妖清秀的面龐上瞬間泛起了淡淡的血色,用力地想要收斂起眉眼間的弧度,眼裏清亮的笑意卻還是止都止不住地往外冒。輕輕搖了搖頭,拉住穆羨魚的手臂,仰了頭小聲道:“小哥哥一直都帶着我的花……”
穆羨魚這才想起自己曾說過一直都随身帶着那一朵小白花,卻沒想到小家夥居然因為這樣一件小事就高興到現在。聞言卻也不由失笑,輕輕揉了揉墨止的腦袋,拉着他在一旁竹林裏坐了,解下随身的荷包,從裏面倒出了個精致的墨玉盒子:“先生一直都有好好地收着,你看——”
墨止向來都是有什麽就往袖子裏一揣,微微睜大了眼睛望着小哥哥堪稱複雜的流程,看到墨玉盒子裏頭好端端放着的那一朵小白花,臉上便不由又帶了些腼腆的血色。卻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極重要的事,一把拉住了穆羨魚的手,神色鄭重地輕聲道:“小哥哥一定要一直都帶着才行,它是有用處的——到了有用的時候,就會是有用的了。”
他說得實在含糊,穆羨魚卻也不多追問。只是認真地點了點頭,将那盒子重新仔細收好了,淺笑着溫聲應道:“放心吧,會一直都帶着的。”
“我明明跟了個和尚,怎麽還是每天都要看到你們這些成雙成對的……”
雖然已近深秋,這寶塔山上的竹林卻仍是郁郁蔥蔥鳥鳴泉響,兩人誰都不曾察覺林邊竟還站了個人。聽見小青不帶什麽好氣的聲音,墨止的臉上便驟然通紅,咻地躲在了穆羨魚的身後,俨然沒了進門前往地上插白芷苗的氣勢。
小青倒是絲毫不覺意外,抱了雙臂看向這兩人,沖着林子外頭偏了下頭:“走吧,住持命我帶二位去準備好的房間——小花妖,你那白芷苗我就收下了,要是将來種不出白芷炖不了肉,小心我追着你去要新的。”
“我有名字的,我叫墨止——墨水的墨,高山仰止的止!”
墨止從小哥哥身後探出了個腦袋,義正辭嚴地糾正了一句。小青不置可否地抿了抿嘴,引着兩人到了住處,又趁着穆羨魚不注意,偷偷沖墨止龇了龇連毒液都沒有的尖牙,把毫無準備的小花妖吓得當場就開了朵花,一把将小哥哥攔在了身後:“青蛇精,你要幹什麽!”
“墨止墨止——沒事的,他沒有惡意……”
眼看着兩個小妖怪就要當場打起來,穆羨魚連忙安撫下攔在自己面前的小家夥,卻才一開口就止不住地接連着打了幾個噴嚏。一時只覺頭痛不已,暗暗發誓等明日就要去和舅舅問清楚能叫自己不打噴嚏的法子,說什麽也要把這個大問題解決了才行。
有了踏雪當初提供的靈感,墨止卻也反應得絲毫不慢,忙将頭上頂着的幾朵花囫囵着一把薅了下來,又氣勢洶洶地朝着小青揮了兩下拳頭。卻不料那青蛇精竟仍一動不動立在原地,蹙緊了眉咬緊牙關,像是在盡力抵抗着什麽極強的壓迫,連額角都隐隐滲出了些許冷汗。
墨止自打出來就沒怎麽見過別的妖怪,一見這情形卻也有些茫然無措,本能地擡頭望向剛勉強止住了噴嚏的小哥哥。穆羨魚略一沉吟便似有所悟,把自家仿佛尤其厲害的小花妖攏進了懷裏,安撫地輕輕順了順脊背:“墨止,你現在能把力量平複下來嗎?”
“應該是可以的……”
墨止妖力波動的唯一反應就是開花,原本還會為了不能叫小哥哥打噴嚏而盡力平複妖力,自打發現了腦袋頂上的花可以摘下來,就越發懶得再花心思去多加控制,如今的力量只怕又比原先強出了不少。按着小哥哥的指示将妖力緩緩平複了下來,試探着上前輕輕戳了戳近乎石化的小青,才總算把面前的蛇妖從力量的絕對壓迫下解放了出來:“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小青神色詭異地望着面前仿若無害的少年,半晌才猛地轉了身,大步往禪房走去:“每天都要看着這些人恩恩愛愛,我一個蛇妖居然還要被一朵花欺負——老和尚,放我出去,我不幹了,我也要找個媳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