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chapter.46
言澈态度暧昧,神色裏流露出不肯對向青直言的意圖來。
“你先出去吧,這件事我之後會跟你再商量。”他只對Sue說了這麽一句話就沒再表示什麽。Sue自然是微笑以對款款離去,向青一雙手卻緊緊絞在一起,心生涼意。
言澈清楚看得見向青握到發白的手指,平靜地表示說,“這件事關乎Fiona的聲譽,需要慎重做決定,我會盡快把事态控制住,争取将損失降到最低限度。其實我們……可以不承認何菲抄襲,衣服的款式顏色有相近是件很正常的事,不必拿來大做文章。當然,我會去請示葉棠的意見,看他想怎麽處理這件事。”
“說實話……”向青将目光低垂,已然是失望的表情,“何菲抄襲已經是擺在面前的事,你遮遮掩掩的後果只能是致使Fiona的聲譽受損,與其花費大價錢去做公關,難道不是果斷承認錯誤來得更直接?言澈,公司運營的事我一知半解,你大可以笑話我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不能站在大局觀來看待這件事。但是你摸着良心告訴我,你這麽做難道不是在替何菲消災解難?”
她浮現譏諷的笑意,“你之前利用過她做戲來打壓葉棠,這次她又替你做過什麽見不得光的事?你要償還她的人情債所以不能懲處她?”
大概是向青的話說得實在重了些,言澈看着她的目光裏夾雜複雜的情緒。他站起來,緩緩走到窗前,忽而扯起不相關的事來,“做我們這行的,誰不在憧憬一種紙醉金迷、衣香鬓影的生活?直到有一天自己都迷失了自己,再想找到曾經的起點重頭來過?不可能的事。你知不知道,當時把你帶進公司裏來,純粹是圖新鮮。想找一張白紙,一點點描畫出自己夢想,顏色斑斓,令人豔羨——向青,你就是這張白紙。我引領着你走上服裝設計這條路,給你最好的平臺和機會,教導你如何發揮自己的天賦,令你得以成就無數人的夢想和希望。”
“向青,我真的羨慕你,你把人生過成了我最想擁有的模樣,活得幹幹淨淨。”言澈将雙手插入口袋中,仰頭看向雲層之後的光線,“不瞞你說,我也很看不起現在的自己。要是早兩年遇見你,說不準我不會把人生活到如此令自己失望的地步。可該怎麽說?已經遲了,太遲了。”
他說着,忽而發出了一聲低笑,眼底細碎的光影浸着掙紮的情緒,“你一定認為我很不可理喻,錯了就是錯了,扯出一堆借口來有什麽用?”
向青站起來,似是失去了耐心,“言澈,你非要在一條歧路上走到黑?”
“就當是吧……”言澈話音剛落,就聽“砰”地一聲,他從玻璃窗的倒影中看見向青負氣摔門的背影,心裏說不上來一股酸澀,唇角的微笑卻依然還保持着。
半晌,他走回茶幾前,彎下腰拿起勺子從蛋糕上刮下一點冰淇淋輕輕用唇抿過,沉沉一聲嘆息。
這天晚上,向青把事情向葉棠簡略地概述了一下,大概是她真的對言澈太失望,三兩句話把話說清楚之後就悶着頭,一個人抱着枕頭在沙發上坐了好半天都沒說話,板着臉蹙着眉,一臉的心事重重。
葉棠拉了一把椅子坐到她面前,握住了她的雙手。
“如果我把言澈抄襲我的事揭發出來,他的設計前途是不是就此終結了?”向青的雙手冰涼,心口像壓着一塊巨石一般不舒服。她想不通,想不通言澈怎麽會是這樣的人,即便他的嘻嘻哈哈只是一張面具,即便他處心積慮要往高位走,可他怎麽會是這樣沒有原則的一個人?
葉棠平靜地說,“會導致什麽結果,你是一清二楚的。不論你想用怎樣的方式來揭發他抄襲,我都可以幫你做到。就和你從前說的一樣,如果真正替他着想,就該讓他知道犯下了錯就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向青無言,默默将頭抵在葉棠的肩上,葉棠用雙臂将她緊抱,雙唇貼上她的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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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之後,《顏色》雜志以整整兩個版面的篇幅報道了言澈抄襲向青作品這件事,書頁上欣然工作室的合同上清清楚楚放大了言澈的簽名,葉棠還特意請了袁欣發表聲明來證實此頁合同的真實性。而兩件作品放在一起甚至無需言語贅述,是否存在抄襲行為一目了然。
令向青沒料想的是,《顏色》雜志在這件事上大做文章以博得關注,甚至指出言澈在其設計生涯中不乏“借鑒”其他國內外作品的行為。雖然在服裝設計上,各種元素、靈感互相借鑒已經是業內不可細說的約定俗成,可一旦認真追究起這個責任來,誰都拎不清抄襲的标準。
當然,葉棠同時在報道中表示,何菲與言澈的抄襲與Fiona全無關系,作為公司的負責人,他将重新擔任首席設計師一職,接手Fiona下個季度的款型設計。
可想而知,整個行業即将掀起怎樣的軒然大波。
向青自作主張的給自己放了一天假,不想面對公司裏漫天的探讨争論,葉棠則有條不紊地處理着這件事,除了向公司的董事們彙報這件事對Fiona造成的損失之外,也要盡可能擺出他該有的态度來,避免這件事變成Fiona的一大醜聞。
抱着零食在沙發上看了一上午的韓劇之後,向青始終還是心緒不寧,一顆心都懸在這件事上,什麽劇情都沒看進去,索性換了衣服打車去趙由的畫廊轉轉,順帶約她一起吃午飯。
一段時間不見,趙由完全改頭換面,精致的盤發、水鑽的耳釘、旗袍、淡妝,俨然就是個富于文藝氣息的畫廊女老板,向青給她這踩着高跟鞋步履款款的陣仗驚住了。
“嚯……”向青一坐下就忍不住感慨起來,“你這一套太有範兒了,值得點贊。”
“當然,做生意,行頭得備足。坐着,我給你倒茶,龍井還是猴魁?”趙由從櫃子裏拿了一套茶具出來,忽而想起來說,“今天周二,你怎麽有空跑來?你不會又辭職了吧?”
向青環視了一下四周說,“沒有的事,工作太久了所以請假出來放松一下。瞅你這畫廊不錯,我将來要是得空畫兩幅能放在你這寄售不?”
“肯定沒問題,可你現在工作這麽忙,有空閑時間畫畫不?真可惜,我跟你說,其實只要有門路,以你的水平是絕對能把作品賣個好價錢的,不比做設計賺的少,你再考慮考慮回來畫畫吧?”趙由沖着茶葉對她笑,“哎,不過你現在跟葉棠郎情妾意的,肯定不舍得撇下他一個人辛辛苦苦料理公司是吧?”
向青坐在椅子上翻了一會畫冊對趙由問,“你還記得我們大二的時候,有個學姐是畫插畫的?一度在網絡上很紅,還出了書的。”
“記得。”趙由語氣不屑,“後來爆出來她是抄襲韓國一個畫手,改一改顏色就拿出來說是自己畫的,作死作得也是膽太肥。我記得她後來退學了,也不知道現在怎麽樣了,要麽改頭換面重新做人,要麽就銷聲匿跡了吧。總之一句話,抄襲真的要不得。”
“她們社團做過一次畫展,我特意去看過,畫得其實真好,一看就知道基礎紮實。雖然後來有人在論壇裏帖出來她是慣犯,各種代表作是抄襲來的,但我實在想不通,這種才華出衆的人何必還要抄襲?難道不知道這麽做很有可能會自斷前途?”向青滿心想得都是言澈的事,一提起來就心裏不舒服。
“姑娘,你搞錯了一件事。”趙由将一盞茶擱在她面前,語重心長地對她說,“不是所有才華出衆的人都能成功,金字塔尖的人是很少很少的,成功沒有你想得這麽簡單。有才華不等于一定能做出點什麽成績,你真當是金子就都能發光?”
向青正要反駁,趙由就又說,“我在這個畫廊裏見了不少中年不得志的畫家,年輕時總以為自己一定可以出人頭地,滿心抱負,結果畫了十幾二十年,依然潦倒。成功這件事真的不好說,有的人就是可以一夜成名,不是他沒本事,沒才華,是他始終摸不到通向成功的路應該怎麽走。本來他們是可以一步一步,艱苦卓絕地去實現自己的目标。可碰巧讓他抄了個什麽得了好處,他就認定了這是條捷徑,于是一錯再錯。”
向青摸着茶盞不說話,五味雜陳的心情說不上來一股複雜情緒。
言澈說的是,是他給了她機會,給了她平臺,給她自由讓她做最好的設計,否則以她的設計水準,Fiona這麽大規模的公司能說進就進?一個美術生出來能有什麽好工作,要不就在趙由這打打下手,要不就去繪畫班當個老師,能和現在一樣有機會帶着自己的設計和作品去巴黎時裝周?
她從內心裏相信,言澈只是走錯了一步,而如他說的,他已然沒有回頭路了。
向青和趙由一頓飯出來已經接近下午三點,她悶了兩杯紅酒,一走出酒店整個人都是昏的。趙由拿手攙着她,唉聲嘆氣,“你看你看,我說什麽來着,就你這酒量,啤酒都能把你撂倒。哎,我送你回去吧,你住址變了沒有?還是我把你送去葉棠公司?”
向青伏在趙由肩上搖頭,從包裏掏出了自己的手機一看,居然有三個未接電話,都是葉棠。
這可奇了,現在正是公司正忙的時候,他應該是忙得想不起她來比較正常吧,這麽急找她幹嘛?
“怎麽,總裁查崗?趕緊給回過去,不然人要擔心了。”
向青對趙由流露了一個無奈的表情,給葉棠打了電話,嘟聲一直過了五、六次都沒接通,她都在琢磨是不是他不方便接電話,正要挂掉,電話通了。
“找我什麽事?”向青猜測是不是董事們需要她出來給個交代,就問葉棠,“要不要我來公司一趟?”
“你……”葉棠難得說話支支吾吾起來,似乎難以啓口,“你在外面?地址給我,我去接你,有些事要跟你說。”
向青跟趙由對視了一下,笑嘻嘻地說,“什麽事啊……要說就說,我跟趙由在一起,待會還預備去逛街,你要是沒什麽重要的事就不用來找我了,我晚上給你帶烤豬蹄。”
“向青,我要你有個心理準備。”
葉棠的聲音聽來尤其鄭重,沒一點玩笑的意思,“事情發生的突然,誰都沒料想會是這個結果,我知道你一定會責怪自己,但是首先最重要的,是接受這個事實。”
向青已然完全怔住了,不懂葉棠這是在跟她說什麽。
“向青……言澈自殺了。就在一個小時前,他從Fiona走廊的窗口……”
“跳下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西君一曲的投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