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重圓
第七章 重圓
裴素在別業裏住的并不安心。
按說終于耳根清淨,可以靜下心做些自己喜歡的事情了,可是瞅着滿櫃子的書,滿架子的畫,滿院子的奇花異草珍禽異獸,裴小公子卻沒了賞玩的性質。
在小侯爺那群兄弟們面前表現得不情不願,其實能夠抛下清高的面具,随便吃酒玩樂的日子他也很喜歡,自小在裴家這種規矩極大的家族中長大,又是深孚衆望的嫡親公子,裴小公子自小的壓力就很大。少年時好容易依着自己心思肆意一回,卻在情濃時給拆做勞燕分飛,怎不痛惜!
裴小公子給捆回家時原本想過要以死相逼,生命誠可貴,自由更重要,可是裴家老太爺一句話驚醒了夢中人。
先帝為甚麽在發覺自己身體越發不好的時候,竟為了一點小事将小侯爺褫奪爵位,趕出了京師?
先帝為甚麽要想法子将裴家和今上拴在一條船上?
天家之事一旦涉及那個位子,從來都是血腥陰暗的,他裴素是裴家人,便再也撇不開與那個位子的關系,覆巢之下無有完卵,他裴素怎能獨善其身?只能老老實實學做良民,任家族怎樣安排。就這樣一輩子,走着所有世家子都要走的路,家族興則興,家族亡則亡,也就罷了。
可惜再次事與願違。
他不過是心中還殘存着那麽一絲絲念想,想親眼看看小侯爺過得好不好,因此選官時求了個安東都護府長史參軍的職位,便給那些人抓住了破綻。
小侯爺果然追上來了。
他的才貌雖然算得上品,但絕非絕無僅有,之所以深陷其中無力自拔,無非是因為小侯爺與他那段往事讓那些人以為奇貨可居。
裴家人逼着他。
那些人同樣逼着他。
裴家人逼着他勾引小侯爺沉溺酒色不思進取。拿一個嫡親的公子換家族百年權貴,劃算的很。
那些人則以迫他親筆簽下的盟書相要挾,逼他激發小侯爺的鬥志争權奪位。
裴素一邊對小侯爺欲迎還拒,引得小侯爺欲罷不能,一邊貌似不經意中敲打小侯爺,笑他胸無大志。
兩頭的任務貌似都在做,可是裴素卻越來越不安。
裴家贏了,小侯爺會死;小侯爺贏了,裴家同樣會死。而作為關鍵當事人的小侯爺自己,卻還不曉得有那樣多的人為他準備着那樣可怕的事。
他坐在棋盤前頭,手裏捏着棋子卻完全無心棋局,只盯着窗前的投壺,将棋子一枚枚丢進去,玉石的棋子敲得銅壺叮當作響,直是煩上加煩。
正丢得有些厭煩,眼前的窗子卻吱呀一聲被拉開,探進一張熟悉的臉,笑嘻嘻問道:“裴君如此煩躁,可是相思難熬?”
裴素微微一驚,坐直身子瞧清楚是小侯爺,又依了回去,懶洋洋道:“你竟當真找來這裏。”
小侯爺縱身跳進窗子,一邊走近,一邊笑道:“你素日裏喜歡吃銀鳳樓的菜,我猜你即便出京也是在左近,必然會惦記他家的廚子,因此去銀鳳樓打聽了一下,果然他家有個廚子被高價包了幾日,再去那廚子家打聽,他家婆娘給那廚子送過換洗衣服,因此我便順着路找過來了。”
裴素将滿把的棋子丢回盒子,煩道:“你有這本事,不拿去建功立業,卻用來找我,豈不浪費。”
小侯爺撇嘴道:“建功立業有甚好頑,我爹打了一輩子仗,立了偌大功勞,最後不是一樣,甚麽都沒留下,兒子都只有我一個。人生苦短,需及時行樂。”
裴素哼了一聲,不答話。
小侯爺大着膽子湊上來摸摸他臉,裴素一動不動,小侯爺的手指畫上裴素的眼眉,順着鼻梁滑到嘴唇,輕輕揉捏了一會,裴素還是一動不動,小侯爺的手便順着脖頸望下一路滑進了衣衫。
裴素居然還是沒有反抗。
小侯爺笑道:“早知你在無人處如此乖巧,便早該把那群人趕走。”
裴素橫他一眼,拉出小侯爺不老實的手,道:“這響晴白日的,你要作甚?”
他眉眼本就生得好,再這樣眼尾一掃,看得小侯爺簡直心癢難耐,忍不住湊近低聲道:“我攪黃了你的婚事,你怪我不怪?”
裴素嘆道:“這問題你早問過八百遍啦,都說了不怪你,做公主女婿本也不是甚麽開心的事。”
“那你為甚這半年來都對我冷着臉?”小侯爺追問道。
裴素嗤了一聲,道:“你不要臉,我還要,天天不管不顧拉着我去花街柳巷,我可還穿着朝服!你可曉得為這事我給禦史彈劾過多少次?”
小侯爺撇嘴道:“彈劾便彈劾,你家有皇後做靠山,怕甚。就算是皇後靠不住,大不了便不做這個官兒,有甚要緊。”
裴素微微苦笑:“你上頭可沒有個裴家壓着,我也是身不由己。”
小侯爺翻身躺在地席上,伸手自案上的果盤裏捉過一串葡萄,一粒粒吃着,道:“你們裴家老太爺也是沒腦子,自古外戚有幾個好下場,當年把女兒嫁進天家本是身不由己,先帝既去了,正該夾起尾巴收斂些,以免惹人眼目,皇後年紀小,不懂,你家老爺子也跟着糊塗?”
裴素眼前一亮,道:“你竟知道這些話。”
小侯爺哈哈大笑:“才曉得我的好?”他歪頭吐了一粒籽,道,“我打小在宮裏長大,天天聽,天天看,傻子也懂了。”
裴素微微點頭,道:“雖說是傻子也懂的道理,可是身在局中,聰明人也不自知。”
小侯爺吃完葡萄,翻過身悉悉索索爬近來,笑道:“閑事說完,現在該說正經事了,如今我又是小侯爺啦,合奸,可否?”
裴素低頭沉默半晌,忽然粲然一笑,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