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流言
第六章 流言
很快,京師便起了一則流言,說裴家小公子有克妻之命,你看他頭一個妻子嫁他沒多久便出家了,第二個還沒嫁就抄家流放,不曉得公主家的小姐能不能擋得住他這麽一克?
這流言說的有板有眼,但仔細想來,頭一個只是出家,算不上克妻,第二個是女方自己作死,與裴素有甚麽幹系?只不過愚夫愚婦們無知,才傳揚開去。但畢竟是流言,傳着傳着,便傳入了貴婦人的圈子裏,貴婦人當做笑話講,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元福長公主稍一打聽,便曉得了來龍去脈。
世家公子有點風流韻事原本不算甚麽,可是這風流事一旦扯上了小侯爺,長公主還是打了退堂鼓。
旁人不曉得,她是先帝親妹子,哪裏會不清楚先帝對小侯爺有多麽忌憚?當初先帝即位并非一帆風順,嫡子中,先帝居長,但身子羸弱,且跛了一條腿,而老侯爺自小聰慧穎悟,文韬武略樣樣精通,後來更奉旨守邊得建大功,封永安候,在軍中大有威望,因此立長還是立賢頗争論了多年。後來到底立了先帝,但老侯爺比先帝年輕了足足二十幾歲,又手握兵權,先帝深懷恐懼,因此登基後不久,便找借口逼死了老侯爺,将小侯爺帶在自己身邊,遠離老侯爺那些部屬故舊,以免那些人打着小侯爺的旗號,生甚麽異心。
後來出了阿雲那檔子事,先帝當時年事已高,行事難免顧頭不顧尾,給人一挑唆,便重重處置了小侯爺,褫奪爵位,遠遠發配出去,權當為子孫後代徹底絕了老侯爺這一脈的危險,卻渾沒注意鎮守房州的安東都護府右路軍大将軍薛布,當年叫做薛二的,原是老侯爺的人。
如今小侯爺在薛布手下轉了一圈,便成了戰功赫赫的将軍,而如今的皇帝,卻只是個才滿十歲的幼童,裴家為保住皇上的位子,對小侯爺一定百般防範,裴素雖然是裴家人,卻與小侯爺關系頗深,這樣的人,長公主絕不敢把自己女兒嫁過去。
于是,裴家果然被退婚了,理由是八字不合。
小侯爺大喜過望。
小侯爺高興,裴博士的日子便開始難熬了。他家世清華,又做個如此清閑優雅的官兒,正是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每日裏談史論道,仿佛喘口氣都透着白雲飄飄,完全不帶一絲煙火氣,卻被小侯爺等一衆丘八盯上,直是欲哭無淚。
任你舌燦蓮花說得頭頭是道,小侯爺只當你在放屁,每日閑來無事便在太常寺門口守着,喝着小酒曬着太陽,看到路過的美人吹吹口哨調戲幾句,等裴素一出門便領人呼啦一下圍上去,不由分說架上馬呼嘯而去,不是酒家便是妓館,不鬧到天黑絕不放他回家。
裴素也不笨,小侯爺在前門,他便走後門,小侯爺在前門後門都留人,他便翻牆,可惜合該他倒黴,小侯爺是戰場上經歷過來的,講究個料敵機先,提前早把太常寺裏裏外外偵查了個遍,哪段圍牆跟前有石頭大樹方便翻牆都摸清楚了,裴素空有滿腹計謀卻抵不住小侯爺人多,擺明了人多欺負人少,三百人輪番上陣,堵死所有出口,裴素自然總也逃不過他的魔掌。好在小侯爺只是拉他吃酒宴樂,旁的事竟規矩起來,裴素開始還擔着心思,生怕小侯爺喝多了在衆人面前便霸王硬上弓,後來見小侯爺手腳甚規矩,反倒詫異起來。
京師地勢低窪,一到夏日,往往酷熱難當,熱得狠了,朝廷有時會給臣子們放個大假,大家紛紛出京以避酷夏,這一年也是如此。
裴素得了假,片刻猶豫都沒有,出城直奔裴家西郊別業,閉門謝客,躲清閑。
小侯爺原沒有實職,也不曉得朝廷放假這事,當日奔太常寺便撲了個空,捉着門人仔細問,才曉得裴素近日都不會再出現,天下之大,卻去哪裏找他?
小侯爺這邊犯難,兄弟們卻頗感輕松,大半年來天天陪着小侯爺逛街,看着他和那個裴素一本正經裝模作樣,實在已經煩透了,要上就上,不上就走,忒磨叽。
原先還以為小侯爺是仇了裴素,要想法子升官,也好對抗偌大的裴家,這幾年下來,兄弟們也看出來了,甭管當年裴素是不是當真坑過小侯爺,小侯爺是萬萬不會仇了裴素的。這天天陪吃陪玩陪小心,簡直像是伺候祖宗,人家明明不領情,小侯爺還樂此不疲,天天只要見到裴素就是開心的,實在是,嗯嗯,不能說賤骨頭,得說情深似海。
如今裴素躲去了找不見的地方,兄弟們一邊紛紛給小侯爺亂出着主意,一邊琢磨着待會散了要去哪裏好好快活一下?沒成想卻見小侯爺一拍大腿,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我去裴家要人。”
兄弟們簡直想哭。
天天劫持裴國舅出入花街柳巷,皇上竟沒責怪下來,已經是皇恩浩蕩了,小侯爺還要明目張膽去裴家要人,真不怕天子一怒,伏屍百萬?
小侯爺卻很有信心,道:“你們只管放心,我是皇上的親叔叔,他決計不會對我怎樣。”
兄弟們紛紛搖頭:“即便皇上不會對你怎樣,對我們怎樣一樣受不住。”
小侯爺琢磨了一下,好像确乎是這個道理,便慨然道:“既如此,你們不用去,我自己去。”
平日裏這話一出,兄弟們總是紛紛拍着胸脯道:“怎能讓你一人犯險,自然是大家同去!”誰曉得今日此話一出,兄弟們紛紛點頭,附和道:“是極是極,小侯爺自己去就好。”說罷不等小侯爺反悔,一哄而散。
小侯爺獨個立在原地,瞠目結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