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驟雨
沈斯按照溫世禮交代的意思在市郊墓園選了一塊好地方, 各路親朋齊聚,由他主持,在溫奶奶墓前, 給她舉辦了一場不算盛大, 卻也不低調的葬禮。
而葬禮上,溫世禮和溫笙都沒有出現。
溫奶奶過世, 最傷心的人溫笙。
溫世禮雷霆手段,辦事極有效率。
溫奶奶的遺體在醫院的太平間裏只停了不到十二個小時,他已然安排好了後續所有适宜。
或許是守在病床前的兩天哭得太多了, 當溫奶奶的遺體被送往殡儀館的時候, 溫笙一路跟着車,卻也一路都沒有哭。
她拉着奶奶的手,還如往常一樣和她說話。
說天氣,說新聞,說鄰居奶奶又添了一個大胖孫子, 說奶奶你什麽時候再起來抱抱我。
車外大雨滂沱,車內沉痛的氣氛透着詭異。
周馭随車跟在溫笙身邊,他在一旁看着她臉上仿佛随時都會碎掉的笑容,眉間緊皺,沉默不語。
下車時, 殡儀館的工作人員要直接将溫奶奶送入火化室。
溫笙不讓,她想跟溫奶奶一起進去, 卻被攔下了。
溫世禮随後趕到, 沈斯去拉開那些工作人員,周馭半抱着溫笙,不讓她再上前去。
眼睜睜看着溫奶奶被送入那方看不見的空間裏,溫笙的情緒開始崩潰。
她在周馭懷裏嚎啕大哭, 哭到不能自己。
周馭只有牢牢将她抱在懷裏才能不讓她摔下去。
溫世禮看着他們之間親密的舉動,皺眉喚笙笙。
聽見他的聲音,溫笙仿佛又被觸動了某一根神經。
她猛然擡頭,從周馭懷裏沖到溫世禮面前,蒼白的手顫抖着揪住溫世禮的衣領,她哭着質問他:“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對奶奶?!為什麽要這樣對我?!為什麽要這樣對我們?!”
溫奶奶過世不到一天,溫世禮竟然就已經安排好了所有後事,溫笙知道他神通廣大,能力通天,但那又怎麽樣?他沒有為溫奶奶流過半滴眼淚,他守在溫奶奶身邊的時間甚至不如沈斯來得多。
他急匆匆地趕回來,卻連溫奶奶最後一面都沒有看見。
不,他是不想見。
溫奶奶被送往太平間的時候,只有溫笙和周馭去了。
溫世禮忙着接他的跨國電話,幾十個億的生意,他怎麽會因為溫奶奶過世而停下他征服世界的腳步呢?
就算他不想停下來,他卻應該知道溫笙有多想再陪着奶奶,哪怕多一分鐘,一秒鐘。
那是這個世界上她最愛的,也最愛她的人。
可溫世禮呢,他以自己不能在國內停留太久為理由,強行破壞了溫奶奶要停靈三天的習俗,硬逼着溫笙在溫奶奶過世不足二十四小時的時候送她進入火化室。
溫笙強崩了三個日夜的精神在這個時候突然斷掉了。
她哭到聲嘶力竭,哭到暈倒在溫世禮懷裏。她蒼白的臉遍布淚痕,落在溫世禮身上的每一滴淚都在說她恨他。
溫世禮何嘗不知。
周馭見狀要将溫笙奪回來,溫世禮卻抱着溫笙轉身避開了他的手。
溫世禮一向優雅的眉目間落滿陰沉的時候,一點也不比周馭遜色。
他冷冷睨着周馭,淡聲地告訴他。“我女兒就不勞煩周先生費心了,周先生還是先顧着自己的事吧。”
溫世禮說完這句便将溫笙打橫抱起,身旁有人為他撐開黑色的大傘,他帶着溫笙踏入雨幕,上了那輛黑色的勞斯萊斯。
沈斯被留下來收斂溫奶奶的骨灰。
他和周馭難得如此平和的并肩而立。
他們一句話都沒有說。
沈斯看得見,周馭望着大雨的眼裏有傷。
火化結束後,周馭說,讓他進去送溫奶奶最後一程。
沈斯猶豫了片刻,點了頭說好。
周馭進去了半個小時,再出來的時候,他手上捧着一個八寸寬的金絲楠木盒子。
盒子貴重,他亦抱得小心。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好像有些落進了周馭眼裏。
沈斯之前查過周馭的背景,對他和老太太的交情自然也略有了解。
但一直到那天他才曉得,人的感情遠不是幾封資料,一些文字能夠描繪。
就如彼時眼前的周馭。
在把骨灰盒交給他之前,周馭側耳貼近盒子,聲音極輕地說了句:“老太太,好好睡。”
今日的葬禮仍然大雨傾盆。
沈斯在墓前代表溫家父女接受來賓問候,答謝來賓。
一支支白菊簇擁着溫奶奶帶笑的臉。
等賓客全部散盡,沈斯舉着傘準備離開時突然望見了一旁樹下的人。
周馭一身黑色肅穆,皮膚卻又蒼白如這墓地裏的幽魂。
等他上前,沈斯皺眉。
他沒有打傘,身上被淋到透濕。
說話的時候,沈斯的雨傘不自覺地朝他的方向傾斜過去。“你怎麽來了?”
“她呢。”周馭問。
沈斯答非所問:“你是怎麽知道這裏的?”
周馭看着墓碑上老人永恒的笑眼,眉間清冷一片。
沈斯看着他蒼白的臉色,眉頭皺得更緊些,“你應該打把傘。”
周馭蹲了下來,他伸手撫過墓碑上的照片,小指上的尾戒在這樣陰沉的天氣裏仍舊亮的發光。
照片裏的老人慈祥一如往常。
“老太太,放心,我一定會把溫笙帶過來看你的。”他低聲說着,收回手,取下小指上的尾戒,放在墓前。“你看,我也沒帶花來,就把這個送你吧。就算幫我了,你閑着沒事好好給她上上課,把你的大道理都說給她聽,讓她別纏着我了。你不是最擅長說教嘛。”
沈斯在一旁看着他自言自語,心情沉重,一時并未察覺他話中的異樣。
半晌,周馭直起身來。
他收起對溫奶奶說話時的溫和,側眸,冷聲再問:“她到底在哪。”
墓園安靜,只聞雨聲。
沈斯蹙眉望着周馭眼中的深沉,到底說了實話。
“溫笙小姐現在已在瑞士。溫總讓我轉告你,你為老夫人和小姐做的一切他都記在心裏,今後他一定會還你這個人情。”
周馭皺眉:“瑞士?”
“是的。”沈斯說,“那天從殡儀館離開,溫總就直接帶着溫笙小姐去了瑞士。”
“動作這麽快。”周馭微挑了眉尾,陰沉地盯着沈斯,“連自己老娘的葬禮都能交給別人代辦,這位溫總,可真是個冷血的人啊。”
聽見別人當面這樣說自己的老板,沈斯眉頭緊皺,正要出言維護,周馭卻陡然轉身。
他沒有傘,頂着傾盆大雨,卻依然走得潇灑。
沈斯望着他的背影下山,念及之前種種,心念忽而一動。
“周馭。”
周馭停下,隔着三層灌木,回頭望過來。
雨水模糊了他的視線,卻模糊不掉他黑眸中的陰冷。
沈斯心下一沉,默了片刻,終是忍不住提醒他道:“你自己小心。”
周馭後來一直在想,當時的沈斯是不是知道了什麽,又或者,他純粹只是一只非常靈驗的烏鴉,嘴巴一張,就讓周馭陷入了無比被動的局面。
溫笙離開了S市,這樣也好,周馭才能騰出手來收拾那些暗地裏給他使絆子的人。
他讓人抓了來1918放火的人。
那人不是別人,正是覃涯的手下,魏傑。
魏傑是在藥店裏買藥的時候被周馭的人看見的。
那天在後廚,他被燒傷了腳。
因為1918的火燒的太大,警察已經查到了他頭上,正滿城地抓他。
他不敢去醫院,只好自己買點藥物處理。不想才一出店門,就被周馭的人壓過來了。
1918這次損失慘重。
除了樓上的包房被毀得輕點,後廚和倉庫連帶着一樓天花板和通往二樓的樓梯,基本都被燒了個幹淨。
幸運的是沒有人受傷。
除了周馭和魏傑。
魏傑被人押進被燒毀的包廂時,周馭正坐在一片焦黑的沙發上清理右臂上的傷。
本來不算嚴重的傷口,因為他不重視,不處理,加上多次淋雨奔波,已經演變成了不能忽視的情況。反複的發炎和滲液讓他右臂上的皮膚變得紅腫不堪。
他用小刀一點點挂去傷痕表面的腐肉,疼痛刺激着他握緊拳頭,白色和血色混合着的肉塊掉在地上,啪嗒一下,瞬間和焦黑的地面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周馭垂眼望着地面,平靜到近乎瘋狂的側臉簡直像是暗夜裏的妖鬼。
魏傑一進門就看見這樣一幕,于是誰都還沒開口,他就已經被吓軟了腿。
覃涯平時看起來狠戾,但卻從未像周馭這般血腥可怕。
周馭接下來問話進行的很順利。
如他料想一般,因為上次拒絕了老肖的試探,老肖對他恨之入骨,不過礙于隐約曉得他和周家沾點關系,不敢貿然出手罷了。
他讓魏傑打了舉報電話,效果非常一般,幹脆就叫他放火。
反正場子裏歇業了,裏頭沒人,最多就是造成點財産損失,不至于判得太重。
周馭聽罷,冷笑一聲。
老肖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不過,另一個他想聽到的名字卻自始至終都沒有出現在魏傑嘴裏。
要說起來,魏傑是覃涯的手下,覃涯跟這件事情不可能完全沒有關聯,可魏傑的招供倒是把覃涯摘得一幹二淨。
他越是摘的這麽幹淨,周馭越是起疑。
周馭讓人把魏傑打了一頓後送到警察局,在財産損失清單上多報了幾樣東西。
就算不能讓魏傑死在牢裏,這清單也夠讓他賠到穿不上褲子。
徐川和方妍一回來,發現他們不在的時候竟出了這麽多大事。
知道了溫奶奶的事情後,方妍一直給溫笙打電話都打不通,QQ微信留言都如同石沉大海,完全沒有回音。
她不放心溫笙,也不放心徐川和周馭,但無奈開學的時間到了,方媽媽親自過來押送她去上學,她只能走了。
方妍一走,徐川便将場子重新裝修的重任攬到了自己身上,順便也不忘幫周馭打聽去瑞士的事情。
他還算有效率,半個多月就把場子裝修的差不多了。
已經開學,平日裏場子裏的消費主力都回來了,徐川一心想快點開門營業,以彌補歇業這二十多天來的損失。
等裝修進行的八九不離十的時候,徐川找了幾個平時玩得最開的幾個會員,專門給他們搞了一場暖場趴體,意思是讓他們玩得開心了,回去在學校裏多給他們宣傳宣傳,以免今後1918再開業,那些人都把這兒給忘了。
周馭病了幾天,大約是因為手臂的傷口發炎,他反複發了幾天高燒一直沒好。
不得已到醫院去挂水,歪在椅子上假寐的時候,他半夢半醒着做了一場噩夢。
夢裏,那個女人牽着一個紙符做的小人,她指揮着小人往池塘裏跳,小人跳進去,立刻被水沖散了一池子的紙符。
土黃的紙,猩紅的符。
女人轉過臉來,血淚布滿她的臉。
她哭着問他:‘阿馭,你怎麽還不來陪我。’
……
周馭猛然驚醒,背後全是冷汗。
他許久再不曾夢見那個女人,如今他事多又忙,她倒是會挑這個時間出來攪局。
擡頭一看,吊瓶只打了一半。
周馭喘勻了氣,拔掉輸液管,一點也不顧手背上滑落的鮮血,大步離開醫院。
1918裏,暖場趴體正開到火熱的時候。
周馭從側門進來,誰也沒驚動。
回到他專屬的那間小黑屋,熟悉的黑暗将他包圍。
心裏的空洞暫時被填平。
他拿出手機來,點開通訊錄,溫笙的號碼被他置頂在第一位。
按下通話鍵,對面只有忙音一片。
她離開已經二十天了。
二十天,他一個整覺都沒有睡過。
他總是做夢。
夢見溫笙,夢見溫奶奶。
夢裏,溫笙的房間被夕陽的暖色填滿。
窗臺邊雛菊嬌俏,有星月圖案的紗簾被空調的涼風撩起,輕飄飄地晃。
他躺在地上,枕頭裏全是溫笙的香氣。
客廳外,溫奶奶和溫笙為了要不要出去郊游而争論不休。
一個撒潑耍賴,一個寸步不讓。
吵吵嚷嚷的聲音,卻讓他心緒平靜得不可思議。
他以為這是美夢,直到他聽見溫笙哭到快要昏厥的呼喊。
奶奶——!
夢醒了,午夜才剛過。
眼前黑暗的世界裏沒有光,也沒有雛菊。
他這才想起來,溫奶奶死了。溫笙走了。
整個寂靜的空間裏只有他一個。
周馭将頭埋在臂彎裏,他縮起膝蓋,将自己蜷縮着靠在牆邊。
身邊都是堅硬,他錯覺自己大約已經死了,正身處在一口狹小的棺材裏。
他死在溫笙懷裏,死在他們在海邊的那一晚。
如果死的人真的是他,是不是所有一切都還能保持原樣?
周馭不知道。
現實甚至不允許他去想。
房間大門被人大力的撞開,一批穿着警服的民警出現在他眼前。
啪嗒一聲,燈光大亮。
“你就是周馭?”
周馭眯了眯眼,沒有出聲。
“帶走。”
……
周馭曾經說過自己對毒*品深惡痛絕,他不會允許在他的場子裏出現任何這方面的東西。
1918場子大,氣氛好,客人多,學生客尤其多。
老肖看中了他的場子,更看中了他在學校裏的地位,提出了利潤和他四六分成,讓他允許他進場賣貨的邀請。
但周馭拒絕了。态度極其強硬。甚至為此将覃涯按在馬路上,兩個人差點被車軋死。
老肖恨他不識時務又軟硬不吃,想動他不是一天兩天,只不過礙于一些客觀原因一直未曾動手。
覃涯恨周馭,卻是由來已久又深入骨髓的。
他不管那些所謂原因,也不聽老肖勸阻,只一心想把周馭置之死地。
他不是恨毒嗎。
他就要讓他因毒而死。
徐川邀請來的會員裏,有人帶着覃涯給的小玩意。他們也許并不知道那是什麽,但總歸把那東西帶進場子了,責任就落到周馭頭上脫不開了。
除此之外,警察還在周馭的房間裏搜出了更多的東西。
周馭至此才想通,為什麽魏傑一個字都沒有提及覃涯。
因為他們是串通一氣的,一個來引開他的視線,一個直接出手命中他的七寸。
這次,周馭不被允許保釋。
趙邦帶來了最專業的律師團隊,圍繞周馭自身尿檢呈陰性,且那些東西上并沒有周馭的指紋為中心,一再強調他是被陷害的。
憑那些律師的三寸不爛之舌,周馭得以郊區監獄調到離市區不遠的看守所。
被轉移的路上,周馭望着車窗外街景蕭瑟,秋風卷着落葉,無邊寂寥地裝點着整個城市。
經過某一個街道時,他不經意瞥見了街上那道纖瘦的身影。
她捧着雛菊,眉眼微垂,側臉寫滿了傷悲。
周馭心頭一跳。
四十多天沒有見到她,他還以為這是一個夢。
他突然地沖向車門,試圖抓住那道即将消逝的身影。
身旁随行的警員以為他要逃跑,随即将他按住,死死壓向車底,不允許他挪動半分。
疼痛提醒着他,這不是夢。
她回來了。她回來了。
周馭雙目赤紅,但車速飛快,再擡眼時,他早已丢失了那道身影。
溫笙。
在那裏等我。
一定要等着我。
溫笙被溫世禮強行帶回瑞士後大病一場。
在醫院裏躺了一個月,她才終于恢複了力氣。
瑞士的十月秋景絢麗,并不顯得凋零。
主治醫生通知了溫世禮過來給她辦出院,溫笙坐在窗前,許久不開口說話。
溫世禮停在她身後,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來柔和些。
“笙笙,在床上躺了一個月,很累吧?爸爸陪你出去走走,正好蘇黎世大學已經開學了,我們順便去把報道手續辦了吧。”
溫笙沉默了半晌。
當窗外飄過第四十九片落葉時,她點頭說好。
溫世禮以為她已經熬過了奶奶去世的那一關,放心地把她交到老師手裏,轉身去忙工作的時候,他接到了沈斯打來的電話。
溫笙在沒有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秘密回國,現在正和周馭一起被關在警察局裏。
這句話的前半段讓溫世禮詫異卻又在情理之中,後半段讓他氣憤地摔碎了咖啡杯。
又是周馭。
他讓沈斯在他回國之前把事情解決妥當,至少先将溫笙從那種地方撈出來。
沈斯應了,他也确然正在去辦這件事情的路上。
三個小時前,當他接到通知和民警一起趕去墓園,看見溫笙和周馭牽着手從溫奶奶墳前走下來的時候,他大驚失色。
周馭現在刑案纏身,怎麽還能在這裏閑晃。還有溫笙,她難道不是應該瑞士嗎?這兩個人怎麽又湊在了一起?
當民警要給周馭戴上手铐的時候,溫笙卻堅決不肯放開他。
才下過雨,溫笙眼眶通紅,臉上未幹的水痕不知是淚還是雨。
她面帶微笑,定定望着周馭,一字一頓說,你們把我也帶走吧。
如她所願,現在她和周馭就在隔壁間的拘留室裏。
只隔着一道牆,周馭敲敲鐵窗,她這邊就聽得見動靜。
溫笙只着一件單衣,拘留室裏陰冷得厲害。
她發着抖,唇色蒼白,卻仍然帶着笑意。
沈斯被允許探視時,沒想到會看到這樣一幕。
他來不及多想,忙脫下外套蓋在溫笙身上。
溫笙渾身僵硬,不自然地揚了揚頭,看見來人是他,笑容淡下去,很輕地說了聲謝謝。
沈斯見此,眉頭緊皺。
隔壁大約是聽見了這邊的動靜,喊了一聲沈斯。
溫笙立刻轉頭望過去,但什麽也看不見。
沈斯皺眉退出這間屋子,去到另一間。
一個多月沒見,周馭瘦了一大圈。
他剪了頭發,沒了從前那些妖異的陰柔,更多了幾分幹脆和淩厲。
那雙黑眸,仍舊陰沉得不像活人。
“她怎麽樣?”
這拘留室是什麽地方,他太清楚了。
溫笙怕是受不住。
他對沈斯說:“快把她帶出去吧。她不能再吃這些苦了。”
沈斯想說你還知道她不能吃苦,沉着臉問他:“你們到底是怎麽回事?警察說你逃獄?”
周馭擡頭,哼笑。“周家有辦法把我弄出去。”
沈斯眉頭皺得更緊。“你和溫笙,你們?”
“我帶她給奶奶上墳。”周馭說。
“就這樣?”
“就這樣。”
沈斯覺得不可思議,什麽時候不可以上墳,為什麽偏偏選在這種兩個人都身不由己的時候?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會讓你現在的處境變得更加被動?”沈斯不懂,“你到底在想什麽?”
周馭仍是那句話:“周家不會讓我出事。”
沈斯從第一次見到周馭開始,就知道他是個不可理喻的人。經過溫奶奶過世這件事情之後,他以為他已經稍微能看見周馭身上可以理喻的部分,卻沒想到此時再見,他仍然不可理喻地讓他無語。
沈斯帶來了律師,了解清楚情況後,律師辦了手續,溫笙很快就出來了。
她本身就什麽都沒幹,充其量是有些頭腦發昏,帶回去教育教育也就沒事了。
他們離開的時候,趙邦正好過來。他身後跟着律師團。
看見溫笙,趙邦停下了腳步。
這應該是他們第一次正是見面,卻還是在對視時第一時間認出了彼此的身份。
趙邦将纖瘦的溫笙上下打量一番,開口時貌似恭敬,實則傲慢。“溫小姐,聽聞溫小姐溫婉懂事,沒想到我們竟也會在這樣的地方碰面。”
他話說的不客氣,誰都聽得出來。
“你——”沈斯皺眉上前,溫笙将他攔下了。
她靜靜地直視着趙邦的眼,眼神不似之前靈動,甚至有些呆滞。她淡聲問:“你們有辦法救他嗎?”
趙邦沒有遲疑:“當然。”
溫笙點點頭,又問:“如果他回去周家,你們會對他好麽?”
這問題問的奇怪,趙邦幾不可察地皺了皺眉頭。“溫小姐這是何意?”
溫笙點點頭,又搖搖頭。她垂下眼簾,說:“周家現在需要他,你們該是會對他好的。”
趙邦頓了頓,“可少爺現在不願意跟我們回去。”
“他會跟你走的。”溫笙說。
她擡起眼來,眼中似有溫紅的顏色:“只要你們能把他救出來。”
說罷,溫笙不等趙邦再說什麽,徑直移開視線,将身上沈斯的外套取下,交還給他,而後轉身步下臺階。
灰沉沉的天光下,她一身淡色衣裙,纖瘦,軟弱。
像一朵剛剛被風雨摧殘過的花苞,飄搖接近凋零。
她安靜地在空地上站了半晌,然後安靜地上了車。
沈斯快步跟過去,趙邦停在原地。
看着溫笙平靜的側臉在車窗後若隐若現,他忽然有種熟悉的感覺。
那時候周馭在派出所大門前的突然停留,他此時在溫笙身上也看見了相似的影子。
這兩個人,在某些地方似乎有些相像。
但他沒有深想,帶着人轉頭進了警局大門。
兩天後,溫世禮飛回S市。
他當着沈斯的面,在溫笙臉上留下一個五指印。
溫笙被打偏了腦袋,半邊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腫了起來。
沈斯在一旁看着心驚不已。
但不容他勸什麽,溫世禮便以再度強硬地帶着溫笙踏上了飛往瑞士的飛機。
這一次,溫笙全程清醒,沒有反抗,沒有掙紮。
她甚至沒有回頭。
一走,就是六年。
作者有話要說: 不行了累死我了累死我了,寫得我心力交瘁,情緒崩潰
我真是眼淚都哭幹了,這倆孩子怎麽這麽苦命5555555我到底是不是親媽啊o(╥﹏╥)o
555555我要去睡覺了,晚安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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