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別人生氣會臉紅, 徐串串正好相反, 她臉會變白, 而且嘴角會抖。
看着慕容詩完全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徐串串的确很想罵人。可是沒人教過她這項技能,她嘴巴嗫嚅了半天, 硬是連句狠話都說不出來。
她咬緊牙關,用眼神去控訴。
慕容詩卻是無動于衷。
在慕容詩看來, 徐串串就像是被逼急了想要咬人的兔子, 只不過這只兔子太弱了, 眼神不夠吓人,聲音也不夠犀利, 這可憐兮兮的樣子實在讓人看了不忍心。
“你要不要先坐下來說?”
太氣人了, 這人憑什麽還能這麽淡定?
徐串串深呼吸,直直地盯着慕容詩,聲音抖得像是随時要繃斷:“你這人怎麽能這樣?”
慕容詩怔然:“我怎麽樣啊?”
徐串串跺了跺腳, 急道:“你那天根本沒有喝醉!”
慕容詩戲谑地說:“你怎麽知道我沒喝醉?”
喝醉的人哪能像她那麽有精神?
徐串串一時語塞,緩了一會兒, 低聲:“不管有沒有喝醉都不可以亂來的吧。”
慕容詩不動聲色地将杯子推遠些, 說:“我已經跟你道過謙了。”
徐串串懊惱地說:“誰會笑着道歉, 你根本就沒有誠意。”
像是在思考什麽,慕容詩靜靜與她對視了幾秒鐘後,突然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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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串串心生警惕。接下來的一幕讓她目瞪口呆。
慕容詩沖她做了一個标準的九十度鞠躬,斂容,鄭重其事地說:“對不起。”
徐串串:“……”
“我不應該找你喝酒, 更不應該在吃完你的泡面之後還占你便宜,對此我感到深深的歉意,請你原諒。”
徐串串:“……”
“你覺得這樣夠誠意了嗎?”
習慣了慕容詩強勢逼人的樣子,第一次看到她如此順從,徐串串驚訝得完全不知道怎麽接茬。她越發覺得自己像個傻X。
慕容詩都做到這個份上了,她還能說什麽?
只好将滿肚子的委屈壓下,徐串串低低地說了一句打擾了,轉身欲走。
“等等。”慕容詩叫住了她,“既然來了,那就一次性把話說清楚吧。”
徐串串一頭霧水:“說什麽?”
慕容詩繞過辦公桌朝她走來。
徐串串本能地想要後退,突然想到這樣太慫了,她挺直了腰杆,一動不動地站着。
慕容詩有點想笑,可是近距離才發現徐串串眼眶有些紅,眼睛裏面似乎隐隐含着水光,她微微一愣:“你……哭了?”
徐串串局促地別開頭:“怎麽可能。”
慕容詩看着她被咬得幾乎沒有血色的下唇,欲言又止。
慕容詩也不知道自己那時候是怎麽了,本來心情就不好,徐串串還在旁邊一直叽叽喳喳吵個不停。看着那張小嘴兒一張一合,她一時沒忍住。
徐串串逃跑的那一刻她就後悔了,她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麽,可是徐串串一直躲在房間裏不肯出來。
她以為那件事放一放,雙方都不提及就能揭過去了,萬萬沒想到徐串串會主動找上門來跟她對質。
舊事重提,慕容詩不是不尴尬,只是她比徐串串懂得掩飾。她垂眸,注意到徐串串的腳丫。
十個腳趾頭繃得緊緊的,也不知道是因為氣憤還是因為緊張。再往上,又注意到她垂在兩側握得緊緊的雙拳。
慕容詩往前走了一步,輕聲問:“這麽委屈?”
徐串串仰頭,眼睛眨也不眨:“如果是你莫名其妙被人強吻,你難道不委屈?”
慕容詩沉吟了一下,說:“那得看對象是誰。”
“你……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你別多想。”
徐串串羞憤地低下頭。
慕容詩微不可聞地嘆了聲氣,說:“我以為你不會在意。”
徐串串滿臉錯愕:“憑什麽?”
“真的要我說?”
徐串串聲音又開始抖:“你、你說……”
慕容詩目光定格在她唇上,像是在醞釀說辭,半晌才說:“雖然當時是我主動,可是從你的反應來看,你似乎一點也不讨厭我那樣對你。”
徐串串臉“唰”地就紅了,她後退一步:“你胡說!”
“如果讨厭的話,你就不會伸舌頭了。”
“砰”地一聲,有什麽東西在眼前炸開了花,徐串串腦中一片空白,她結結巴巴地說:“那是因為……因為你先伸的!”
說完,她就恨不得當場羞憤致死。
天啊,誰來拯救她的智商,她到底說了些什麽?!
慕容詩表情似笑非笑:“你要實在覺得吃虧的話,給你個機會讓你親回來好了。”
“你說什麽?”徐串串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看着慕容詩主動湊過來的臉,徐串串一下子就懵了。等反應過來慕容詩那句話的意思,她逃了。
“哎呀誰啊——”徐串串剛把門打開沖出去,就跟前來找慕容詩的業務部助理撞了個滿懷。
“對不起對不起。”她忙不疊道歉,一溜煙地跑了。
離開之後,徐串串心情久久無法平複。她心跳得很快,一張臉紅得像番茄,別人問她是怎麽回事,她随便撒了謊:“太熱了。”
一大堆的工作等着她去做,徐串串卻怎麽也靜不下心來。她從來沒有哪一刻這麽後悔過,她覺得自己愚不可及。她明明是去向慕容詩讨個說話,可是到了最後,卻感覺自己被人調戲了。
她還很沒出息地逃了……
真丢臉啊,她要不幹脆辭職算了?
心裏實在憋得難受,晚上下班後,徐串串什麽也沒吃就回了宿舍,躺在床上找安祭。
徐串串:“我想辭職。”
安祭:“你又想辭職。”
徐串串:“這次是認真的。”
安祭:“為什麽?不會又是因為你們老板女兒吧?她又把你怎麽着了?”
徐串串:……
要不要這麽厲害啊?
徐串串:“她欺負我。”
安祭:“她怎麽欺負你了?不會又是寫什麽贊美她的文章吧?”
比這更可惡……徐串串欲哭無淚。
算了還是別說了,這麽丢臉的事就讓它永遠爛在肚子裏吧。
徐串串已經連着好幾天沒有碼字,突然想起文下評論被她晾了幾天,她點開APP,看着讀者們為她撒花加油,心裏總算得到了些安慰。
刷着刷着,突然看到某個熟悉的ID,确切地說是看到某個字,徐串串心情又不好了。
兩天前,路人詩給她扔了五個深水,其中一條夾帶着這樣的評論:“代朋友向你說聲感謝。”
徐串串很是不解,截圖保存,切換到QQ頁面,點開某人的頭像。
徐串串:“這是什麽意思[圖片]”
差不多一個小時後,路人詩才回複她:“朋友看了你的書,說很喜歡。她沒有讀者賬號,所以讓我代她給你投幾個雷。”
徐串串:“哦。”
路人詩:“她們說你這幾天心情不好?”
徐串串:“誰說的?”
路人詩:“群裏妹子。她們說你已經兩天沒有冒泡了,大家都在猜測各種原因。你沒事吧?”
很意外這位傲嬌的土豪居然關心自己,當然徐串串不可能跟她說實話:“謝謝,我沒事,就是這幾天卡文心情比較郁悶。”
路人詩:“沒有靈感了?”
徐串串:“差不多吧。不過看到你這五個深水,我又有了動力,等會兒去碼字。”
路人詩:“加油。”
當天晚上更新後,路人詩又給她扔了三個深水。
徐串串刷評論的時候掃到了,心裏感嘆“土豪真有錢”的同時,想到:“為什麽都叫詩,人跟人之間差距這麽大呢?”
第一次發現這個路人詩還蠻可愛的。
慕容詩成了徐串串的噩夢。
為了證明自己不慫,徐串串最終還是沒有辭職,只不過在接下來的日子裏,只要一看到慕容詩的身影,甚至是只聽到她的聲音,徐串串立馬躲得遠遠的。
徐串串以為自己不會再和慕容詩有任何交集了,直到徐香香生日那天。
那天是徐香香十九歲生日,徐串串下了班就給她打電話:“你們在哪呢?怎麽這麽吵。”
“姐你快過來,這邊好熱鬧啊。”
随後徐香香給她發了個定位。
徐串串點開一看,發現那是一個酒吧,她又撥通了徐香香的號碼:“你們怎麽去那種地方?”
徐香香說:“這是一家清吧啊,我同學給我推薦的,環境特別好,酒可好喝了,還有帥哥在唱歌。你到底來不來啊,不來我們自己過了。”
徐串串哪裏放心得下,當即打車過去了,路上還不忘買蛋糕。
到了目的地,徐串串才發現徐香香果然沒說錯。這裏環境很好,裝修有點偏日式風格,清新淡雅,看上去很有格調的樣子。
并沒有想象中那種暧昧的燈光,也沒有看到群魔亂舞的景象,這裏面客人不少,不過大部分都規規矩矩地坐在位置上跟朋友聊天喝酒,少部分不安分的,比如徐香香和她那三個室友,站在椅子上沖臺上表演的樂隊歡呼尖叫。
酒吧老板是個戴眼鏡的大叔,徐串串一進門他就注意到她手上提的蛋糕盒,問:“你們來這過生日?”
“是啊。”
“第一次來吧?”
“嗯。”徐串串回他一個微笑。
如果忽略那破了音的尖叫的話,徐串串真心覺得這裏氣氛不錯,她走過去将徐香香拉了下來:“你矜持點行不行。”
徐香香激動得跟個瘋婆子似的,一把将她抱住:“你怎麽這麽久?”
徐串串無奈地将她推開:“我也想快啊,堵車。”
相比于亢奮的徐香香,她那三個室友倒是乖巧安靜得多,她們笑盈盈地看着徐串串,異口同聲地喊道:“串串姐。”
徐串串見她們一人抱着一瓶酒,問:“你們晚飯吃了嗎?”
其中一個女孩說:“還沒呢。”
“那要不點些吃的?你們這樣喝很容易醉的。”
“好啊好啊。”
這裏面東西都不便宜,徐香香見三個室友低頭研究菜單,提醒說:“別點太貴的,我姐摳門。”
徐串串表情一僵,對着三個表情呆滞的室友笑了笑,說:“別聽她瞎說,你們想吃什麽就點什麽,我買單。”
徐香香搡了搡她:“姐你今天好大方,好愛你哦。”
徐串串給她一個白眼。
“禮物呢?”
徐串串打掉她的手:“禮物等會兒再給。”
徐香香也不在意,她注意力又回到了臺上的五個帥哥身上。
一開始唱的是民謠,一曲完畢,所有音樂停了下來。主唱從旁人手裏接過一張紙,照着上面寫的內容,用他低沉沙啞的嗓音念道:“今天是可愛的徐香香小姐的十九歲生日,在這裏,我們祝她生日快樂,希望她越來越漂亮,天天開心,永不挂科。”
話音剛落,熟悉的《生日歌》的節奏緩緩響起。主唱手指着徐串串她們所在的方向,跟随旋律開始唱起來,樂隊其他人也紛紛跟着哼唱。
“生日快樂!”角落裏某個客人喊道。
接着又有幾個客人揚聲祝賀。
作為壽星的徐香香完全懵了,她詫異地看着徐串串:“姐,這是你為我準備的?”
徐串串扯了扯她臉蛋,笑道:“生日快樂啊傻小妞。”
徐香香眼眶一熱,撲進徐串串懷裏,哽咽道:“謝謝姐。”
徐串串拍拍她肩膀:“這麽多人為你慶祝呢,你不說點什麽?”
徐香香從她懷裏掙紮着出來,抹了抹眼淚,笑容滿面地對那些為她道賀的客人揮揮手,說:“謝謝你們啊,祝你們玩得開心!”
“等一下,還有蛋糕。”
蛋糕被寄存在吧臺收費處了,徐串串在老板的幫助下快速點上十九根蠟燭,小心翼翼端着蛋糕走過去。
時間掐得剛剛好,徐串串剛走到位置上,樂隊也唱完了生日歌。
徐香香吹滅蠟燭,又哭了。
其實這個點子是酒吧老板想出來的,進來的時候徐串串還在想,這酒吧怎麽這麽好,服務未免也太周到了。
聽完老板說的話,她才知道什麽叫無奸不商。
老板笑眯眯地說:“點歌不貴,兩百塊錢,包你滿意。”
徐串串嘴角抽了抽。
要是平時她才不當這種冤大頭,不過想到今天是徐香香生日,花點錢制造點驚喜也不錯。
看到徐香香把妝都給哭花了,徐串串哭笑不得,揶揄她:“以前都沒心沒肺的,你今天怎麽這麽感性?”
徐香香抽抽噎噎地說:“姐,我以後再也不惹你生氣了。”
“受不了你,快切蛋糕啊,你室友們都餓瘋了。我先去洗個手。”
剛才弄蠟燭的時候手上不小心沾到了些奶油,徐串串把剩下的事情交給徐香香,她站了起來。
在轉身的時候,看到推門而入的某個身影很像慕容詩。
徐串串以為是自己眼神出了問題。好巧不巧那人朝這邊望了過來,目光掠過她看向她身後的舞臺,又淡淡收回,和後面跟進來的人低聲說着什麽。
徐串串傻眼了。
她沒有看錯,那人就是慕容詩。而且她還認出了跟慕容詩站在一起的美女,似乎去過他們公司,她還為那美女沖過一杯咖啡。
趁慕容詩還沒有發現她,徐串串快速地鑽進洗手間,之後她就再也不想出去了。
躲過了初一沒躲過十五,徐串串打死也沒料到會在這裏碰到慕容詩,她開始焦慮。
也許慕容詩只是剛好路過呢?
抱着僥幸心理,徐串串在馬桶上坐了很久很久,直到腿腳發麻,她被突兀的手機鈴聲吓了一跳。
看到是徐香香來電,徐串串知道肯定是來催她的。
她剛把手機放到耳邊,就聽到徐香香興奮地說:“姐,你猜我看到誰了?”
“……”徐串串一點也不想猜。
“是詩詩姐!還有她的朋友,你說巧不巧!”
徐串串面無表情:“哦。”
徐香香完全沒能從她這簡短有力的一個字中領悟到她此刻的心情,依舊是跟打了雞血似的說:“你快點出來啊,不然蛋糕要被我們吃完了。”
徐串串小聲問她:“她們走了嗎?”
“她們?你說詩詩姐啊,怎麽可能走,她們才剛來呢。詩詩姐,這份有櫻桃的給你。”
“……”徐串串心情複雜。
這麽小的地方,撞見也是在所難免,徐串串甚至能想象得到,慕容詩現在正被熱情的徐香香牢牢按在位置上了吃蛋糕的場景。
她認命地走出洗手間。
遠遠地就看到慕容詩在和徐香香說說笑笑,徐串串硬着頭皮走了過去。
她們給她留的位置非常尴尬,徐串串在慕容詩身旁坐下,卻故意越過她,沖方沁笑了笑。
方沁認出了她:“原來是你啊。”
“你好方小姐。”
方沁赧然:“不好意思,我忘了你叫什麽……”
“徐串串。”
“你好你好,你們兩姐妹名字真有意思。”方沁哈哈大笑。
徐串串也跟着笑,只是當感覺一道灼熱的目光一直盯着她時,臉上笑容變得勉強。
中間還隔着存在感這麽強的一個人,徐串串想忽視也難,她很不情願地說:“慕容小姐——”
慕容詩淡淡地“嗯”了一聲,用叉子叉了一塊蛋糕送進嘴裏。奶油不小心碰到了嘴唇,她用舌尖舔了舔。
看到她這個不經意的動作,徐串串臉一熱,又變得不自然了。她趕緊轉移視線,強裝鎮定地端起蛋糕吃了起來。
突然加入的兩個人并沒有使得氣氛冷下去,因為徐香香每個人都照顧到了,伸長脖子問:“方沁姐姐你不喜歡吃蛋糕嗎?”
方沁說:“不是不喜歡,是我今天想喝酒。”
“那我陪你!”徐香香撸起袖子,拿起酒瓶。
“你成年了嗎?”
徐香香拍拍胸脯:“我今天剛滿十九。”
方沁跟她碰杯:“好吧,咱倆喝。”
有時候徐串串不得不佩服徐香香,這麽短時間內就能跟一個陌生人打成一片。她看着眼前碰撞的酒瓶,冷不丁地聽到慕容詩說:“有人陪你,我就不喝了。”
方沁皺眉:“你不喝酒來這幹嘛。”
慕容詩面不改色:“我要開車。”
徐香香插話道:“方沁姐,我陪你我陪你。”
于是兩個酒膩子又碰上了。
徐串串偷偷看了看旁邊的慕容詩,默默吃着蛋糕,心想:“為什麽你們不走呢?”
于是,她鼓足勇氣對慕容詩說:“我們這桌比較吵……”
“吵吵鬧鬧才有意思嘛。”徐香香打斷她。
徐串串瞪她。
方沁附和:“香香說得對。”仰頭又喝了一口酒,像是在嘆息,“有人陪誰願意冷冷清清。”
慕容詩深深看了方沁一眼,又轉過頭看了一眼徐串串。
徐串串快速低下頭。
“詩詩姐,要不我跟你換個位置吧。”大概是覺得隔着兩個人不方便,徐香香提議道。
“行啊。”
于是慕容詩從徐串串左邊換到了右邊……徐串串好不容易放松的右邊神經一下子就繃緊了。
慕容詩絲毫不受影響,她還跟那徐香香那三個室友聊了起來。
徐串串反倒成了最多餘的那一個,蛋糕很小,按照她平時進餐的速度兩分鐘之內就能搞定了,她故意放慢速度。
大概是見她老低着頭吃蛋糕,徐香香碰了碰她,說:“你要不要喝酒?”
徐串串搖頭,繼續悶聲吃蛋糕,突然間右邊響起一個低緩的聲音:“難道你也怕喝多了亂來?”
溫熱的氣息吹拂着耳朵後面敏感的皮膚,徐串串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等到她想躲開時,慕容詩已經坐直了,纖長的手指間夾着一把叉子,眉眼含笑地看着她。
這絕對是挑釁。
徐串串有些懊惱,脫口而出:“我酒品可比某些人好多了。”
慕容詩依舊是笑。
徐串串頭腦一熱,猛地一拍桌子,說:“老板,上酒!”
慕容詩:“……”
衆人:“……”
作者有話要說: 哎,我現在的信用應該是負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