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徐串串寄過來的那六本書, 五本被慕容詩鎖在抽屜裏, 一本壓在枕頭底下當失眠讀物。她只是偶爾心血來潮才會翻一翻, 沒有很刻意去藏, 因為知道蓮姨不會随便動她的東西。一時疏忽,沒想到今天被方沁發現了。
方沁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扉頁上的插畫, 臉上是不加掩飾的落寞和沉痛。
看到這一幕,慕容詩實在不忍心把書給搶回來。
直到方沁看得眼睛發澀, 合上書本, 吐了一口氣, 主動解釋說:“她是個愛做夢的人,喜歡畫畫, 喜歡看小說。這個作者的小說她特別喜歡, 說是故事寫得很甜。她以前每天都追這個作者的文,後面聽說這個作者要出實體書,她就主動幫忙畫了很多圖。每次畫的時候她都會問我意見, 我那時天真,還以為她畫的是我們生活的日常。”
大概是還沒有走出失戀的陰影, 方沁甚至連對方的名字也不願提及。
慕容詩盯着她的臉:“你還是別笑了, 難看死。”
方沁擡手擦了擦眼角, 死鴨子嘴硬:“放心,我一點也不難過,不值得。”
“你知道就好。喂,別弄壞我的書。”
方沁避開她的手,把不小心弄皺的書頁撫平, 自言自語:“當時這個作者為了感謝她,特地從國內寄了六本書給她。跟我分手後,她帶走了所有她的東西,一件也沒有給我留。這麽軟弱的一個人,居然可以做到這麽絕情。”
慕容詩擰了擰眉:“不開心的事就不要去想了。”
“不想了。”方沁嘆道,把書本還給她。
慕容詩把充電器給她。
拿到東西,方沁沒有立即走人,手指輕點她的背,小聲問:“你爸媽知道你的事嗎?”
“我有什麽事?”
“你不喜歡男人。”
“現在他們沒必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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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
慕容詩默。
“懂了,你這二十六年的單身狗。”
慕容詩不氣不惱,語氣很平淡:“他們只知道我現在和江少華在一起。”
方沁無聊地甩着充電器,突然瞪大雙眼:“江少華?什麽意思?”
“字面意思。”
方沁手上動作頓住,看着慕容詩一臉認真的樣子,她一陣思索,說:“你跟他完全不可能。所以,你拿他當擋箭牌?”
“你也可以說我們是相互利用。”
方沁訝然,眼睛肆無忌憚打量她,伸手戳了戳她的胸。
慕容詩面無表情。
方沁又戳了戳她的腰。
慕容詩還是面無表情:“沒事吧你?”
方沁掩面,誇張地叫道:“半天沒反應,你果然性冷淡!”
慕容詩臉一沉,從牙關裏擠出五個字:“你可以滾了。”
方沁滾了。
滾了不到一分鐘,她又屁颠颠跑回來,直接推門而入,問:“對了,我記得她跟我說過這作者不賣書,你是怎麽拿到的?”
慕容詩沒想到她問的是這個,愣了愣,又恢複了淡然:“微博抽獎抽中的。”
方沁狐疑地看着她:“你也是這作者的鐵粉?”
慕容詩不語。
方沁當她是默認,說:“連你這樣的人都看網絡小說,那作者真寫得這麽好?”
慕容詩言簡意赅:“還行吧,能看。問這麽多幹嘛,你也想看?”
方沁冷笑出聲:“什麽甜美愛情故事,全都是騙人的,我才不信這些。”
這次她是真走了。
慕容詩去洗澡,一洗就是半個小時,出來時看到手機指示燈在閃。
QQ有新消息,她點開一看,發現是隔壁房間某人發過來的。
方沁:“你平時淘寶買東西填的什麽地址?”
慕容詩:“我沒有淘寶買過東西。”
方沁:“那你把你們家具體地址給我一下,還有你手機號碼。”
慕容詩:“你要網購?”
方沁:“不是,有人要給我寄東西,先借你家地址用用。”
慕容詩沒有想太多,把地址和手機號碼打出來發給她。
方沁剛回國,工作還沒着落,家暫時不敢回,她還有很多東西沒有準備齊全。第二天,慕容詩開車帶她出去轉了一圈,第一件事就是去移動營業廳辦卡。
等待期間,慕容詩私人號碼響了,來電顯示的是一個本市陌生號碼,被網友标注為“快遞”。她按下接聽,聽到那頭的人說:“你好,XX快遞,請問是水心嗎?”
通話不到半分鐘,慕容詩收起手機,對身旁的方沁說:“你快遞到了。”
方沁驚訝:“這麽快?”
“應該是同城發貨,什麽東西?”
方沁眼眸閃了閃,含含糊糊地說:“就是幾本書。”
“書?”
回去以後,看到方沁徒手拆開快遞包裝,從裏面拿出那六本熟悉的實體書時,慕容詩面色突變。
她把方沁丢到一邊已經撕爛的包裝盒撿起來,找到那張快遞單,看到寄件人那欄寫着“徐XX”三個字時,臉色由青變白。
這次的快遞單是一張便簽紙,應該是網上下的單。慕容詩視線掃過寄件人地址欄,腦中一片空白。
這個地址太熟悉了,不久前她才收到這個地址寄過來的同樣的六本書。毫無疑問,這些書是從徐串串那裏寄過來的。
方沁沒有發現她的異樣,正低頭一本本翻開扉頁裏的插畫。
慕容詩抓住她手腕:“這些書……你是怎麽拿到的?”
方沁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她還是沒留意到慕容詩此刻的表情,悶聲說:“我上微博私信了作者,跟她聊了幾句,然後她就說把書送我。”
“你跟她聊了什麽?”
方沁垂着眼:“也沒什麽,就是跟她說了我和那個人的故事,她可能覺得我可憐吧。”
昨晚看到那本書,看到那些畫,方沁內心受到了觸動。她并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麽雲淡風輕,一想到那些畫是那個人畫的,她就控制不住自己了。但又不想在慕容詩面前示弱,所以回到房間後,她偷偷上微博關注了作者,剛好看到作者微博在抽獎送實體書。她沒抽到,只好私聊作者,問能不能花錢買。
至于跟那個人的故事,她沒有刻意渲染,只是提到畫畫的人是她前女友。那作者倒是大方,什麽也沒多問就說要免費送她。
只是想保留一點彼此的記憶,如果坦白一切,慕容詩肯定會笑話她。
但慕容詩不笨,她肯定也猜到了。
方沁等了半天,沒有等來嘲笑,她倏地擡起頭,這才發現慕容詩一直盯着那張快遞單,神色古怪得很。
“看什麽?”
雖然方沁給的收件人名字是網名,但那個號碼卻是實打實的破綻,如果被徐串串發現……
慕容詩瞪她:“你把我害慘了。”
“什麽呀?”
……
徐串串花了一個上午時間打包快遞,終于把剩下的那些實體書全部送出去了,她累得精疲力盡,拿手機時發現手都是抖的。
昨晚,她打開電腦,點開一個個私信,對比一個個陌生的地址和手機號碼,用手機下單,全部輸完已經到後半夜了。
除了一個特殊情況,其他人都是通過抽獎活得贈書的機會,她輸入那人的聯系方式時留意了一下,但也沒有完全放在心上。
她決定要搬到公司宿舍去了,必須把那些笨重的書全部處理掉。于是,上周的時候她發了一條微博,收集抽獎名單,打算一次性送完。
安祭找她碼字,她有氣無力地打字:“休息一天,今天不碼。”
安祭一個人進了“小黑屋”。
兩個小時後,安祭已經碼完六千字,出來找她閑聊:“書全送完了?”
徐串串:“嗯。”
安祭:“你動作倒是快。”
徐串串:“不快不行啊,為了人身安全,還是早點搬了好。等會兒我還要收拾行李呢,想想就心累。”
安祭:“讓你妹來幫你。”
徐串串:“算了,一看到她我就來氣。”
安祭:“她現在還直播?”
徐串串:“在我的威逼利誘下,沒播了。”
威逼是搬出“父母”作為威脅,利誘就是徐串串每個月要多給她三百塊錢零花錢。
安祭:“香橙最近好像也不播了,文也不更,好像突然消失了。”
徐串串:“你怎麽知道?難不成你也看她直播?”
安祭:“她跳舞很騷。”
徐串串:“……”
安祭:“看了讓人想噴鼻血。”
徐串串:“……”
安祭:“女人嘛,到了一定年紀總會有生理需求,我就偶爾看看。”
徐串串:“……敢問您今年貴庚?”
安祭:“咱倆一樣大。”
徐串串:“哦。那我怎麽沒有那方面的需求?”
安祭:“說明你還沒發育完全。”
徐串串:“去你的。”又開始胡說八道了。
剛才出了點汗,躺着也不舒服,徐串串爬起來開始收拾行李。
她行李不多,麻煩的是一臺臺電電腦。不過好在她住一樓,搬起來也方便。
第二天她就把所有大包小包搬到了公司。
Linda不在,她用手機放歌聽,一面聽歌一面收拾,忙活了半天,總算把房間收拾好。
她拍了張照片發給安祭。
安祭:“房間不小啊,這床夠大,你們公司員工福利也太好了。”
徐串串:“那是因為這間房本來是給我們老板女兒準備的。”
安祭:“不是吧,你跟她同居了???”
徐串串:“你想哪去了!!!是我一個人住!!![噴血][噴血][噴血]”
安祭:“吓我一跳,還以為你這麽快就淪陷了。”
徐串串:“你腦洞太大!”
安祭:“寫小說的腦洞不大行嗎?”
徐串串無言以對。
手指滑動屏蔽,看到微博圖标上有紅色的數字,她點開,發現有兩條私信。
兩條都是感謝她的,說快遞已經收到了。
這兩個人,一個在隔壁市,一個跟她同城。因為那人的私信內容,徐串串對這個同城的印象很深。
水心:“親愛的作者,你好,你還記得淩月嗎?她是我前女友。我知道她給你畫過很多畫,請問我能跟你買下那六本書嗎?我想收藏她畫過的東西,因為這裏面有我和她很多美好的回憶。”
這個淩月是徐串串的一個老粉,以前看文她每章都留評,她還專門給每一本的女主畫了很多又萌又甜的畫。
徐串串很喜歡淩月的畫風,在做實體書時,她征求了對方意見,把那些畫用來當插畫了。對方怎麽也不肯收她的錢,徐串串就送了她六本書。後來不知道因為什麽原因,這個淩月再也沒有出現在她文下。
時隔這麽久,淩月的前女友居然主動找上門,徐串串不是不震撼。剛好碰上她在“清倉大處理”,所以她很痛快地答應把書送給這個叫水心的網友。
看着對方發過來的同城地址,徐串串沒來由地想到了路人詩。
如果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她就會發現對方填寫的那個號碼跟路人詩給她的那個一模一樣。
……
與正準備去開例會的慕容詩在走廊裏相遇,徐串串微笑道:“慕容小姐,早啊。”
“早。”将要擦身而過時,慕容詩停了下來,對身後的Linda說,“你先過去。”
“好。”Linda走了。
她一停,徐串串也停了,兩個人目光再次撞上。
慕容詩似乎很鐘愛細跟的高跟鞋,而且還是根特高的那種。每次跟她站在一起,徐串串就感覺自己像個小矮人。她需要微微仰頭才能看到慕容詩的臉,剛好這樣可以緩解她落枕的狀況。
慢慢地,她發現慕容詩的眼神有些微妙,明明不帶什麽感情,卻那樣專注地盯着她。
徐串串心裏發毛,她咽了口唾沫:“我臉上有髒東西嗎?”
只一秒,慕容詩眼中恢複了平靜,不答反問:“宿舍住得還習慣嗎?”
徐串串忙不疊點頭,近乎恭維地說:“太舒服了,床很軟,空調還是靜音的。”
慕容詩眼睛微眯,仍是盯着她的臉:“你……有沒有什麽要問我?”
徐串串被問得莫名其妙,眨了眨眼睛,說:“哦,有。你真的不需要用那個房間嗎?”
“不需要。”
徐串串松了口氣。
“除了這個,還有其他問題嗎?”
慕容詩是在關心她?不,徐串串很有自知之明。
她一臉錯愕,搞不懂慕容詩今天是怎麽了,木然地搖頭:“暫時沒有了。”
慕容詩又靜靜地盯着她的臉看了半天,最後什麽也沒說就走了。
徐串串快速沖進洗手間,湊到鏡子前認真檢查面部,除了眼下淡淡的黑眼圈,她沒有發現臉上有任何異樣。
越想越覺得慕容詩剛才行為詭異。
徐串串是個寫文把自己寫自閉的人,她起先擔心以後要怎麽跟新室友Linda相處,後來發現這個擔心完全是多餘的。
Linda在外面跟男朋友同居,她只有工作日午休的時候才回宿舍躺一會兒。關上門後,兩個人誰也看不到誰,幾乎沒什麽交流。
有時候因為太忙,Linda甚至連午休都不回來。徐串串一個人霸占着寬敞的兩居室,總覺得不是那麽心安理得。
搬進來快一周了,她跟Linda說的話加起來不超過十句,而且她發現Linda對她态度有些冷淡,她也不好意思拿熱臉貼人家冷屁股。
畢竟Linda是慕容詩的助理,為了避嫌,徐串串也只好刻意跟Linda保持距離。
這樣不冷不熱的關系維持了一段時間,直到那天,她剛回到宿舍,Linda後腳就進來了。
她跟Linda打招呼,Linda理都沒理她。
徐串串臉上讪讪,正準備進房間休息,餘光瞥見Linda眼睛和鼻子紅紅的,她被吓了一跳:“你怎麽哭了?”
Linda躲避她的注視,繞過她一言不發地進了公用洗手間。
壓抑的哭聲透過門板傳出來,徐串串有些擔心裏面的情況,卻又不敢上前打擾。
Linda這樣子,像是被人欺負了卻不敢說,徐串串鬼使神差地想到了慕容詩。
難道是因為慕容詩太兇把Linda兇哭了?
睡醒後,徐串串沒有看到Linda。
她一進入辦公室,他們老大就過來跟她說:“小徐,Linda請假,她不在的這段時間,你暫時代替她的工作,慕容小姐讓你幹嘛你就幹嘛。”
晴天霹靂!
徐串串懷疑自己沒睡醒:“為什麽是我?”
老大對她翻了個白眼:“咱們公司裏就你跟前臺許小美工作最清閑,不找你找誰?”
你怎麽不說我跟她工資也是最低?
這句話徐串串沒敢說,她哭喪着臉:“那我們部門的工作怎麽辦?”
“做不完下班做,加班又不是沒錢拿。再說了,你現在住宿舍,晚點也沒事。去吧,慕容小姐叫你。”
徐串串根本不關心什麽加班費,她只是有點擔心接下來幾天她晚上還有沒有時間和精力碼字。
她可憐的存稿啊。
老大大手一揮把她打發走,徐串串更想哭了。
前往慕容詩辦公室途中,她腳步異常沉重,一想到Linda那雙哭得通紅的眼睛,她那些不好的猜測又冒出腦海。
積極樂觀的Linda不堪忍受魔女暴君的壓榨,哭唧唧跑了,她一個沒權沒勢還沒能力的小助理大難臨頭……
徐串串心情複雜地敲開慕容詩辦公室的門,沒想到有客人在。
慕容詩指着沙發上的客人,開門見山地對她說:“你幫她沖杯咖啡,這人毛病多,再給她加點奶。”
徐串串看向沙發上的人,發現是個氣質出衆的美女。這麽年輕漂亮,穿着又這麽休閑,看着不像是客戶,倒像是慕容詩的朋友。
徐串串沖她笑了笑。
“你好,我叫方沁。”方沁站起來跟她握手。
徐串串笑道:“我叫徐串串。”
“哇,好可愛的妹子,你也姓徐啊。”
慕容詩咳嗽一聲,嚴肅地說:“工作時間禁止閑聊。”
徐串串面色一僵,把手收回,面對慕容詩,畢恭畢敬:“要不要幫你也沖一杯?”
“我的不用。”
徐串串出去了。
她捧着一杯熱咖啡進來,方沁站起來接:“謝謝謝謝。”
徐串串提醒她燙手。
Linda走之前沒有跟她交接,徐串串一時不知道該做什麽,她走到辦公桌前詢問慕容詩。
慕容詩指了指桌面上的幾份文件,說:“簽好字了,你拿去發給各部門吧。”
“那……之後呢?”
慕容詩看了一眼沙發上的人,說:“有事我再叫你。”
“哦。”徐串串拿起文件走人。
關上門時,她隐隐約約聽到裏面那位美女說到什麽“書”和“禮物”。當然她沒有逗留。
方沁說的完整內容是:“人家這麽大方送我六本書,白給的東西我總拿着不舒服,你說我要不要買點什麽禮物回贈她?”
慕容詩緊抿着唇,看向緊閉的木門。
受她影響,方沁也回頭去看,沒發現任何異樣。
扭過頭時,發現慕容詩還看着那扇門,她在她眼前揮揮手,盯着那雙細長深色的眼眸:“你喜歡她?”
慕容詩心神收回,皺了皺眉:“胡說什麽。”
“不喜歡你盯着那門看什麽,人家都走半天了。”
作者有話要說: 蒼天啊,你們咋想的,怎麽可能是安祭,沒有一個條件是對得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