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宋清致畢業那天,難得的萬裏無雲,空氣令人舒适。
每到這個時候留學生們就特別忙,光是回國或者不回國的事情就能忙得手腳分不清,相較之下宋清致就顯得清閑多了。
他已經做完了實驗室的交接,以前的一些資料也全部上傳公開分享,因為晚上要參加系裏的畢業晚會,他又習慣待在實驗室,所以別人都在四處拍照留念的時候,他還在實驗室裏和其他一些人商讨課題。
蔔克力過來了。
這位雄獅一貫的紳士作風,換下實驗服就戴上了溫莎結,從不讓自己有半點失态的地方,除非遇到白寺。
白寺沒來過幾次實驗室,但他第一次的亮相就宛如萬鈞天雷,貫耳至今,之後再怎麽人模人樣,也掩蓋不住他那些宣誓所有權的舉動給大家留下的印象。
畢業這麽重要的日子,白寺沒來,但他幹了什麽事早就傳遍了。
其實是件好事,好得方方面面,完美無缺,然而放在白寺身上就覺得特別不對勁。
白家再次向TOP大學提出了以億為贊助單位的合作計劃,但這個計劃和以往不同,它所涉及的項目精确到了技術。
億單位在民間是最高級別,直逼國家重點項目的投入。
如果項目就此完成,別說國內TOP的地位還能繼續保持二十年,世界排名也會上升到一個前所未有的名次。大學怎會放過這個機會,但把自家的人才挨個數一遍,也只能選出一個宋清致。
稍微知道點內情的都看得出來,白寺就是沖着宋清致才給錢的。
妙就妙在這裏,大家都知道原因,但方式并不會引起任何一方的反感,因為它是沖着支持藥研去的,愛情撐出來的胸襟,果實為了造福社會,能者居之,于是宋清致的重要性也有了前所未有的突出。
本來宋清致早就接受了TOP的聘任,但具體做什麽要等着學校安排。
學校能人多,光宋清致的博導張以闵就是一座高峰,宋清致這種剛畢業的博士,前程再好恐怕也要先做個一年半載的副手。而現在,他要負責一個億的前瞻性項目。
這不是白寺和宋清致說的,而是學校出面和宋清致溝通。
學校培養一個人才不容易,但更不容易的是各種投資贊助,還是億,老校長的眼睛都要閃淚花了。
這事情還沒有正式公布,但兩校關系好,蔔克力自然也已聽說。他知道宋清致是個一以貫之的人,今後除了工作機會,恐怕再難相見。
他過來說是道別,卻仍然有挽留之意。
宋清致只輕輕一笑說:“成事不說,遂事不谏,謝謝教授的好意。”
“如果我沒有記錯,後面還應該有一句,既往不咎。”蔔克力露出了微妙的表情,“這次白寺所做的事,的确顯露出他是一個很有手段、頗有胸懷的alpha,但說到‘高瞻遠睹’還遠遠達不到。恐怕你回國之後,只會每天都被他糾纏。清致,我不想你因為妥協接受一個人。”
空氣裏有甜美的花香,如同omega在戀愛時散發出的信息素。
“不知道教授有沒有留意過我們beta群體,”宋清致說,“信息素對于個人能力、人際關系、社會繁衍有着莫大的重要意義,它幾乎成了唯一的衡量标準。沒有信息素的beta天生低人一等,受贊美或者受貶損,都可以說一句‘原來是個beta’。只用感情來舉例——”
蔔克力看着他,如此感性的話題,beta的神情如同闡述一則學術觀點。
宋清致說:“alpha和omega之間因為信息素産生的生理共感,被認為是天作之合。沒有共感也沒有關系,還有标記、成結。标記可以洗掉,但大多數人依然将此視為一種象征。至于成結,沒有科學手段證明它的存在,一直以來都是口口相傳,成結的omega不管是否出于自願,終身只能依附于alpha,這何嘗不是一種妥協。”
蔔克力嚴肅地說:“有些alpha的确是無恥敗類,對omega使用強迫的手段,但你是beta——”
蔔克力一頓,突然不知道怎麽說,卻明白了宋清致這番話的意圖。
一個alpha對beta的感情選擇提出告誡,難免會帶着alpha的優越感。很多人對這種優越感無所察覺,因為整個社會的話語權掌握在alpha的手上,alpha是天然的上位者。
蔔克力說白寺此舉聰明,宋清致的這番話又何嘗不是聰明的,甚至讓他忽然心生警覺。他一直認為,真正成熟而強大的alpha會通過人格彰顯魅力,而不是利用信息素的優勢去讓他人臣服,更不是自上而下的一種憐憫。
宋清致再次說:“多謝教授的好意。”
蔔克力也是聰明人,不會讓別人難堪,也不會讓自己難堪,放棄原先的意圖,自嘲道:“造化神奇,人類卻總是把事情弄得很複雜,□□和敷衍可以弄出六種性別,卻在這種事情上有着過于簡單的看法,家世對等、外貌相配、才華相當就是絕配。”
際遇不同,每個人的體悟和選擇便不同,更何況是感情這種完全因人而異的事。如果你足夠相信自己,那麽就會相信自己的選擇,而不需要任何人的良言善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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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褪去的天空是幽遠的靛藍,繁星閃爍,學校的主幹道全是璀璨的燈火。
畢業生們已經換掉了日間四處拍照留念的學位服,穿上各自最漂亮的衣裳,喧鬧聲此起彼伏。這場盛大的晚會結束之後,大家就會各奔遠方。
晚會的流程很簡單,校長致辭之後就是自由活動,期間會有各種表演,整體熱鬧、浪漫而充滿了年輕人的激情。
白寺對着遠處虎視眈眈。
他知道宋清致不會在外面鬧得不像人樣,最多就是圍觀鼓個掌,然後回活動大廳坐着。所以他非常有先見之明地換了一身服務生的裝束,單手托盤上酒,等着宋清致。
人是等到了,但該死的旁邊還有個蔔克力。
畢業生的晚會,一個教授湊什麽熱鬧!
就說這個alpha心術不正吧,放任自己的老婆給自己戴綠帽也就算了,還整天觊觎別人的老婆,這都是什麽見不得光的癖好。
白寺控制住把托盤當飛盤扔向蔔克力的沖動,閃到一邊喊牛若初。
牛若初依舊和白寺穿一條褲子,也是一身黑白配的服務生打扮,只是他的身材過于不符合服務生的要求,普通黑馬甲兜不住他的肚子,企鵝的翅膀似的挂在兩邊腋下。
白寺灌了一口酒,消完氣說:“蔔克力的那個黃莺前妻到哪兒了,趕緊讓他過來。”
蔔克力的前妻是一名設計師,出身也相當優渥,而且是少見的動物系omega,信息素是春日裏悅耳的黃莺。
白寺也不知道為什麽會找到這只黃莺,反正計劃過來的時候,突然靈光一閃,覺得應該以備不時之需。
不得不說,急智就是一個人智商的最高值,白寺歪打正着了。
牛若初将自己的托盤遞給白寺,同時給了白寺一個屬于企鵝的擁抱。白寺說:“你快去。”
牛若初說:“阿寺,你太好了,總是給別人送老婆。”
白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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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傳來隐約的音樂聲,大家紛紛往外看去,新奇地說:“音樂噴泉這麽早就開了?”
圍繞着音樂噴泉跳舞是每年畢業晚會的傳統,但一般過了九點之後才舉行,現在還不到八點,或許是音樂社團的人過來助興了?
大家紛紛往音樂噴泉的方向湧去,靛藍的天空,燈火璀璨,噴泉并沒有開啓,旁邊卻不知何時擺放了一架鋼琴,身穿紳士燕尾服的小孩雙腳離地,筆挺地坐在鋼琴前,認真彈奏着《遠大前程》。
那是一部著名電影裏的插曲,流傳甚廣,幾乎所有人都聽過。反應快的人率先鼓掌,交頭接耳讨論這是誰家的孩子,宋清致微微勾起嘴角說:“Bingo。”
先前Bingo也被白寺帶着來過幾次,但沒有來過學校,稍微熟悉一些的人只知道宋清致有個孩子,不知道孩子是什麽模樣。
蔔克力看向宋清致,意外地看到這個一向輕淡的beta臉上露出前所未見的溫柔。
宋清致正要往Bingo那邊走,忽然想到什麽,擡頭四顧。
他還沒看到白寺,Bingo已經彈完了,燈光稍暗處忽然走出來一位omega。宋清致晃眼以為是周辛,蔔克力的神色卻瞬間變得不自然了起來。
Omega有着纖細的骨架,卻頗為高挑,極具設計感的短發,白皙脖頸間系着黑色天鵝絨的choker,禁欲和誘|惑合而為一,讓人忍不住好奇他是否已被人标記。
Omega旁若無人地将Bingo從鋼琴前抱下來,之後手牽着手往圍觀者們的方向走去。大家這才看清楚他的臉,猛然發出一聲驚呼,下一秒不由自主尋找蔔克力的方向。
衆人目光的變化讓Bingo立刻就看到了蔔克力旁邊的宋清致。
父子倆的目光對上,宋清致張開雙臂,Bingo立刻大喊着奔過去:“爸爸!”
追求beta宋清致的alpha蔔克力,omega前妻牽着的漂亮小孩稱呼beta宋清致為爸爸,大家理清這個關系之後,表情都有點不太好。
蔔克力:“……”
當年為了成全各自的體面,蔔克力承諾永遠不會出現在前妻的面前。他頭一回覺得自己有點控制不住體內的alpha信息素了。
他想立刻打死白寺。
白寺站在二樓的窗前,接着枝桠和窗簾的掩護,心情很好地看着Bingo沖進宋清致的懷裏。
父親和兒子在一起,長眼睛的都只會誇兒子可愛,誰還敢肖想父親,白寺覺得自己太聰明了。
Bingo的表演結束,音樂噴泉還沒開始,現在是自由用餐時間,大廳裏已經準備好了食物,衆人紛紛進來。
Bingo不要兩條腿了,膩在宋清致的懷裏,迫不及待地掏出手賬本。只剩一張貼紙了,Bingo說:“爸爸,你答應好的噢。”
“嗯,我們一起回去。”
宋清致捏着Bingo的手,父子倆一起将最後一張貼紙貼好,然後他親了親Bingo的臉頰。
Bingo挂在宋清致的脖子上說:“還要,爸爸。”
于是宋清致笑着親他的另一邊臉頰。
還不夠,Bingo開始指着自己的鼻子,宋清致親完鼻子,他又指着自己的額頭。
服務生打扮的白寺送過來一盤小蛋糕,然後直接杵在旁邊,親得熱鬧的父子倆渾然未覺他的存在。
白寺忽然不太明白,自己是有多見不得人啊,竟然僞裝成服務生。
幾個通宵研究出來的贊助方案,按照白亭的評價,對外是極其光彩的,但何時投入市場,何時産生效益,都将由白寺直接承擔。至于宋清致會不會一起承擔,沒有人知道。
白寺也沒想過這事,他只是心虛,又沒提前和宋清致說,宋清致生氣了怎麽辦。
他在旁邊看Bingo指哪兒宋清致就親哪兒,也不去想宋清致會不會生氣了,整顆心髒都變成了檸檬,吸一口氣是酸的,呼一口氣還是酸的。
Bingo瞅見了這只大檸檬,趴在宋清致的懷裏小聲喊:“媽媽。”
宋清致轉身。
他頭一次看到白寺倒酒不灑,放盤不摔,哪裏像個家務廢物,覺得稀奇,不由地就笑了。
“笑個屁。”白寺小聲嘟囔,受不得委屈地提醒說:“你也答應了我的事,不準忘。”
“小牛哥哥呢。”
Bingo很識趣地從宋清致的懷裏下來。
“是小牛叔叔。”
白寺兇兇地糾正。
“小牛哥哥!”
Bingo撒丫子跑向遠處的一只企鵝。
Bingo竟然向着白寺,宋清致微覺驚訝,轉而便是欣慰的,一年半的時間足夠建立任何的默契了,更何況是一對父子之間。
當着自己的面還走神,白寺不樂意了,咬牙切齒地往外擠字:“宋!清!致!我們也有約定!”
“嗯?”宋清致端起一杯紅酒,一時想不起來白寺又做什麽了。
這反應氣得白寺扔掉托盤,掏出手機翻出保存的成績單,恨不得屏幕直接貼到宋清致的臉上:“我拿全A了,你是不是該有點表示!”
宋清致接過手機,将成績單拉開,動作有些漫不經心。
白寺瞬間又慌了,眼睛黏在宋清致身上,忽然變得喋喋不休起來:“宋清致,說好的事情不準反悔,親我,必須親我。”
這位置沒什麽人注意,白寺的腳步挪向宋清致,臉直接湊到宋清致的鼻子下面。他就恨不得自己是張紙,直接貼在宋清致身上。
呼吸裏瞬間混進alpha的信息素,宋清致下意識偏頭,白寺立刻攥住他的腰說:“宋清致,你躲什麽躲,說好吊着我的呢,讓我看看你都是怎麽吊我的呀!”
白寺攥得有些用力,宋清致沒站穩,手裏的紅酒灑了出來。
他正要去找紙巾,聽見白寺這番氣急敗壞的胡言亂語,忽然便頓住動作,眼眸下垂,長而濃黑的睫毛,勾魂攝魄似的。
他擡起手,将沾了紅酒的白皙指尖放在白寺的唇角處,聲音很輕地說:“要舔幹淨嗎。”
身體裏有什麽轟地沖向大腦,白寺的心瞬間高高地懸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