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彙報安排在下午一點半。
整個上午,白寺都在安排造型師給宋清致拾掇,連一根頭發絲兒也不放過。宋清致本來還有些緊張,準備着把彙報內容再過一遍,被白寺弄得什麽也沒法去想,捂着自己光裸發白的耳朵說:“非要把頭發剪這麽短嗎,有點冷。”
白寺說:“長的也行啊,現在給你接,紮個丸子也挺好看。”
宋清致只好由着造型師給自己剪短。
宋清致雖然已經大四,但他之前一直是沉默而很少和人親密接觸的,基本只待在實驗室裏,說他除了天生的五官,哪兒都土一點不為過。上次去白家總部,一身打扮已經算是這些年裏的最高規格了。沒有捯饬過的大學生的最高規格,是完全可以想象的半土不洋。
白寺讓專業造型師出馬,效果自然不一樣。
宋清致的鬓角修得短而齊整,露出修長白皙的脖頸,整張臉的秀挺輪廓一覽無餘,又厚又長的劉海也打薄了,因為他年輕,白寺又不喜歡死板,所以劉海做了略顯淩亂的分叉,原來的學生氣裏多了幾分随意和潇灑,最後是色調絲毫沒有僵硬感的黑色絲綢拼接西裝。
這西裝還不好找,是手工訂制,白寺憑着對宋清致身材的記憶想了好久,最後才勉強從白亭的omega助理那裏借到的。宋清致雖然是beta,但還是有些消瘦,這身西裝讓他顯得筆挺而精神飽滿,格外引人注目。
造型師們非常誇張地鼓掌,宋清致的耳朵紅得更明顯,眼神躲閃着眨了幾下之後忽然變得有些靜篤。
白寺眼睛發亮地看着宋清致,心裏像有什麽在飛,天上地下飛得亂七八糟的,這個beta哪裏有比自己大四歲的樣子,生嫩得讓人湧出想要小心翼翼的情愫。
會議的情況如白寺所料,白三叔果然把白亭請過來了。
水奶糕只算百萬投資的項目,遠不需要超過兩位白家人經手。但白家這是首次做傳統甜品,業界都在關注,高層的重視程度一致,否則也不會多次商榷。白寺仗着白家人的身份也參加了會議,想着大不了再幫宋清致一次,他可不覺得這是以公謀私,不管幫誰,兩邊都算好事啊,白家不要他幫罷了。
反正他幹什麽都有理。
宋清致上前,白亭還沒看清他的模樣,已經先一步看到了他身上的那套西裝,挺括的料子在燈光下流溢着細碎的光芒,她的目光便轉向了旁邊的omega助理。楊希坐在她旁邊略靠後的位子上,目不斜視,一副跟自己完全沒關系的樣子。
要給三叔面子,白亭本來只是想過個耳就走,這下好了,直接左腿放右腿上,alpha信息素毫不掩飾,單刀直向宋清致,第一個問題就把宋清致弄懵了。
“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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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寺小聲喊,一條腿跐溜穿過三個人去蹬白亭的座椅,蹬了幾下不管用,都想直接上臺了,卻見宋清致咳嗽了幾下,整個人略顯冷靜了下來,開始回答白亭的提問。
起先說得并不流暢,但這三天不是白準備的,宋清致始終把控着語速,沒有顯露出心虛或慌張,而且很快就找到了節奏,對答越來越順暢。
上一次的表現太糟糕了,宋清致是做了就想做好的性格,有心把今天當作實操訓練,也知道自己最大的問題是不敢與人直視,此時臺下十幾個人,有人低頭,有人擡頭,他的目光逡巡着,最後落到了白寺身上。
如果有人提問,他的目光會注視着那人,如果只是自己講述,他就會自然将目光放在白寺身上。白寺很快也發現了這一點,雙手交叉疊在腦後,仰着頭沖他微微一笑。
會議後半程進行得越發順暢,白三叔明确表示,擇日便去沢縣,和點心鋪子的老師傅簽訂合同,确定接下來的宣傳。
事情定下來,宋清致反而不知道要再做什麽,站在那裏目送所有人離開會議室。
白亭走到半途突然回頭看了宋清致一眼,然後拍了一下白寺的肩。白寺還能不懂,立馬奔到宋清致面前,伸手剝着宋清致的西裝說:“這衣服我是借的,我的眼光可真好,怎麽一下子就挑中了我姐給訂制的這件,要死要死,今天活不長了。”
他心裏虛得很,別的款式都能現挑,就西裝不行,他自己并不買西裝,這麽多年穿過的西裝還是逢年過節服裝師量了尺寸回去做的呢,這麽講究合身的玩意兒,當然是尺寸越接近越行,哪裏知道這就挑到寶貝了呢。
兩個人一起七手八腳地脫衣服,也沒覺得狼狽,反而笑了。
“別笑別笑。”白寺說着,自己反而噗嗤一聲,沒憋住。
宋清致換回自己的衣服,白寺也把西裝還給了楊希,他進門看到宋清致已經把頭發扒拉回額頭上,不由說:“你那額頭是見不得人嘛,還是真的只想給我一個人看。”
“穿這一身,再弄那種發型,感覺很奇怪。”當然還是宋清致沒有習慣的緣故,“下一次吧,我換一身。”
“下次是哪次。”白寺走到他的面前,忽然有點認真。
兩個人往電梯走,宋清致走在前面,他微微低頭,目光垂向地面,白寺便盯着他後腦勺上的發旋,幾根一束翹着,搖搖擺擺的和宋清致整個人格外不搭,白寺咧開嘴角。
電梯直達停車場,送宋清致回沢縣的司機已經在那兒等着了。白寺卻不讓宋清致出去,“叮——”,電梯關上門又往頂樓竄去。他靠着一側的扶手說:“下次是哪次,有沒有想好,把時間地點告訴我吧。”
電梯狹小,白寺散發出明顯的alpha信息素,氣味濃郁,彰顯心情。
宋清致心想這是什麽味道呢,男生的信息素,究竟是什麽味道,他終于體會到了身為beta的遺憾之處。
宋清致擡起頭說:“白寺,我記得你的電話,如果你不介意,關于下一次我會在電話裏……”
“如果你不介意,就下周吧。”白寺從兜裏掏出什麽,快速地按進宋清致的掌心裏,“這就是時間和地點,你不需要準備什麽,人來了就行。”
那是一張深藍色鑲着金色和紅色的請柬,請柬上沒有寫內容,只寫了白寺邀請陸撿,以及時間和地點,不出意外是特意做的單獨一份。
宋清致說:“你是不是……有什麽事?”
他心裏猜,大概是生日吧,可是過生日至于這樣嗎,卻是沒想到白寺才是成人禮。他不知道白寺的具體年紀,只知道比自己小一些,心裏揣測白寺可能才大一或者大二,但白寺清楚地知道自己比宋清致小了四歲。白寺不在意,但人還沒追到手呢就挺不想說這事的,指不定宋清致就猶豫了呢,他要忍着不讓自己得意忘形。
白寺說:“你那天來,我就告訴你。”
宋清致盯着“陸撿”兩個字說:“我那天去,也告訴你一件事。”
白寺笑起來,瞬間感覺有什麽開始在心裏撓來撓去了,細細癢癢的,他對成人禮的期待猛然變得迫不及待。
宋清致打算改名。
大學的人數有幾千上萬,只要足夠低調,就不會被人知曉。“陸撿”這個名字當然不低調,常年出現在教務系統的助教欄、獎學金名單、專業級論文刊物,甚至每日的實驗室使用登記表上。提到“陸撿”,大家都知道很厲害。
至于陸撿這個人,來自哪裏,父母是誰,沒有多少人關心,也很少出現中學時期的那種流言,最多就是得到一個“nerd”的外號。
但宋清致很介意“陸撿”這個名字。
尤其這學期開始,養父突然千裏迢迢來找他,宋清致就更迫切地想要改名。
養父不知道從哪裏知道了他每年都拿獎學金,開口就要,說這是贍養費。Beta在19歲成年,如今宋清致已經21歲,養父說:“中間兩年沒讓你給家裏錢,是體諒你。”
誰靠獎學金發財呢,交完學費就所剩無幾了。養父要在學校裏鬧,好在那次被認識宋清致的一位教授給攔了下來,讓各處管理上點心,所以後來幾次養父就只能等在校門口。
過段時間要準備保研的事,宋清致想在那之前去改名。
“清致”這個名字是父親取的,多年沒有用,親戚們也大多不記得了,宋清致想改回來。他隐約知道白寺要說的事,總不能兩個人剛在一起沒兩天,他再突然說自己實際上還有個名字吧。
白寺的邀約,時間在晚上八點。
下午四點,宋清致就從實驗樓出來,早早回宿舍換衣服。他平時的衣服實在拿不出手,不是文化衫就是校服外套,只能還穿那天白寺給他準備的除了西裝的那身。
頭發怎麽都弄不好,于是放棄了似的看着鏡子,莫名的,耳朵熱了起來。
宿舍裏的電話響了,對方自稱是白寺派來的司機。宋清致便下樓,在校門口上了車。那是一輛很普通的商務車,但宋清致沒有看出問題,他在幾分鐘之後要求拐道去點心鋪子,司機卻沒有任何反應,反而散發出并不友好的alpha信息素的氣味。
宋清致的手握緊了垂在身側,心情不斷往下沉。
商務車無端停下來,宋清致還沒來得及開門,另一個alpha已經上了車。宋清致突然站起來要往外沖,養父一把拽着他往旁邊掼,說:“真是有能耐了,連白家都能勾搭上呢。”
宋清致撞到了車門一角,脖子處“咯”的一聲,他眼前一花,斷斷續續說:“我跟白家……沒有關系。”
“可是我跟白家有關系呢。”養父把宋清致折近後座角落裏,“白家那個少爺,讓我帶着你,把你送到他的成人禮上。”
成人禮……宋清致顧不得去想白寺竟然比自己小了四歲,脖子半扭向旁邊,疼得眼睛發酸,試圖躲開養父伸過來的手。
商務車已經上路,養父把宋清致的雙手和雙腳綁了起來,扯着他的頭發往嘴裏塞藥丸。宋清致往外吐,養父撕開他的衣服,拎着衣服就往他的臉上抽,掐着下颚讓他的嘴巴被迫張開,一下子塞進一把藥丸。
濃重的腥味湧入鼻端,是信息素混淆劑,一種違禁品。
市面上有專屬beta的催|情劑,但信息素混淆劑卻不僅僅是催|情那麽簡單。它的使用對象不分性別,無論是alpha、beta還是omega,服用信息素混淆劑之後,都會産生一種高濃度甜香的類omega信息素氣味。這種氣味的催|情程度遠遠超過正常範圍值,會讓人陷入無意識狀态,因此被檢測定性為違禁品。
Alpha司機從後車鏡裏看到宋清致,不由又回頭,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宋清致的腳踝說:“你這個兒子,腰細得像個omega似的,皮膚也白,啧。”
養父“嘿”了一聲并不阻止。
ABO社會中alpha的數量稀少,又是大部分的掌權者,因此社會保障制度也明顯向alpha群體傾斜。遺棄未成年alpha會被判刑,而養父有一對alpha雙胞胎。
這些年給alpha雙胞胎治療,養父已經家徒四壁,欠了一屁股的債。為了躲避債務,他長期不在家,最近聽說beta養子年年都拿獎學金,這才想要過來拔毛,沒想到守株待兔到了白家的大肥羊。
他嘿嘿笑着說:“就八歲的時候做過性別鑒定,說不定當時鑒定錯了,真的是個omega,值啊。”
信息素混淆劑的藥效猛烈,宋清致的意識變得模模糊糊的,身體逐漸發燙,有無數小螞蟻在皮膚上爬來爬去一般,四肢軟得沒辦法掙紮,只能蜷縮成一團,他聽到了自己發出的□□聲。
再醒來是在白寺的懷裏。
Alpha信息素混着酒味充斥了整個房間,白寺抱着他,解開将他的雙手縛在身後的綢帶。
“白寺……”宋清致的腿發軟,身體前傾着往白寺的身上靠。
“我以為你不來了。”
白寺抓起旁邊特別大的一束玫瑰,不知道多少朵,他又醉着,手裏抓得不穩,無數玫瑰花瓣掉了下來。白寺又要去抓花瓣,食指指尖忽然一疼,被刺出了血。
“陸撿,我給你準備的,你沒來……不是,你來了。”
白寺醉呼呼地将玫瑰送到宋清致的面前,宋清致伸出胳膊,但他沒有力氣,在混淆劑的藥效下知覺只剩下密密麻麻的想要被觸碰的酥感。玫瑰落到地上,宋清致含住白寺的食指,舌尖舔舐着上面的血跡。
“陸撿……”
Alpha信息素猛然包裹住宋清致。
宋清致說:“……我叫宋清致。白寺,叫我宋清致。”
“清清。”白寺将宋清致打橫抱起,宋清致這才注意到自己原來是在一個巨大的箱子裏,箱子四周散落着很多彩帶你們知道怎麽看的不要在評論區提雖然也沒多少留言啦。
這一夜漫長,醒來已過正午,宋清致覺得自己變成了一灘泥。
他睜開眼,顧不得清理自己,直接走到鏡子前。整面落地鏡,後面是壁櫥,裏頭空蕩蕩的,只有一個小型的攝像機。
電子攝像頭很好排查,反而這種小型攝像機什麽都沒辦法确認。是養父放的?又為什麽放在白寺的房間裏?還是……
他望了床上的白寺一眼。
翻出浴衣穿上,宋清致離開卧室,身體的不适感還沒有消失,他只能靜靜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試圖整理昨天沒來得及消化的信息。
門鈴響了,客房部将白寺的衣服送了過來,宋清致說:“請問,還有別的衣服嗎?”
“我們有專門為VIP提供的應急衣服,請問您需要什麽式樣什麽尺碼的?”酒店認房間號不認人,把宋清致也當做了客人,宋清致于是将錯就錯,要來了一身衣服,連鞋子都有,簡便的跑鞋。
他在客廳裏等着,聽見卧室裏傳來聲響,正要過去,卻聽見白寺的聲音傳過來:“什麽人?昨天有人嗎?卧槽……”
顯然他發現自己沒穿衣服,口氣變了一下,“我想想是什麽人啊……我什麽時候說過有喜歡的人啊……對,前段時間遇到個很想睡的,對,我算是理解了牛牛說看一眼就想直接睡是什麽個意思了……視頻啊?滾吧,說個身價讓我考慮一下……行,回頭讓你們看個夠呗,爺的身材誰看誰羞愧。”
卧室裏傳來腳步聲,接着是淅淅瀝瀝的流水聲,講電話的聲音聽不見了。宋清致在原地站了片刻,有些冷,他轉身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他的念頭只剩下一個,怎麽處理昨晚的那段錄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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