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苗養成記

第26章 章節

被子幾乎在同時落了地，摔得粉碎。

陸青崖沖過去把他護進懷裏，“有沒有燙到？身上呢？有沒有被玻璃紮到？我不該那麽大聲的……”

陸青崖把穆燕青抱離那一片撒滿了玻璃碎片的區域，穆燕青坐在他的腿上，卻一句話也不說。

一時之間，陸青崖也不知曉該怎麽做。他太害怕了，他怕自己無法照顧好穆燕青。才剛剛成年的少年人，為了一份看不到頭的愛情，從家裏面不管不顧地逃了出來，陪他住在這間逼仄的出租屋裏，一日三餐無比簡陋，在其他同齡人面對的只有高考這一樣煩惱時，穆燕青需要考慮太多。陸青崖希望可以給他一個最好的環境去學習去成長，他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一日又一日地期盼着，期盼着穆燕青可以安全快樂地長大，期待着他考入心愛的大學，期待着他若幹年後再回憶着一段時光，會覺得未曾留下任何遺憾也不會後悔。

可這一切都太難了。

陸青崖抱緊了他，放輕了語氣，慢慢道：“不要有下次了好不好？”

穆燕青不敢答應，只是吸了吸鼻子，然後又一次推開了陸青崖：“太晚了，我睡覺了，明天要上學，我會起不來的。”

陸青崖不再勉強，他收拾好狼藉的屋子，起身去洗漱，穆燕青卻忽然伸手拉住了他。

“陸青崖，你別去讀X大了。”

“X大醫學系有一個專業挺不錯的，我比較……”

“你留校保研吧，我覺得你那個……就是上回在火車站見着的老師，挺喜歡你的。而且……我、我不想當警察了，我也考你那個學校去，去考醫學系，和你一樣當醫生好不好？以後我們還可以在一個地方工作。”穆燕青猶豫了會兒，從枕頭裏拿出來一沓錢，“我媽幫我交過學費了……這個錢是多的，你可以不用擔心我……”

與穆燕青說話磕磕絆絆，忐忑得幾乎無法呼吸相比，陸青崖的反應出奇的平靜。

他揉了揉穆燕青的腦袋：“小豆苗。”

陸青崖很久沒那麽喊過他了。

穆燕青好奇地擡頭看他，腦門兒便又被他彈了一下。

“不要想太多，你要做的只是好好地長大，那就是我全部的願望。”

從前每一次穆燕青犯脾氣，陸青崖溫聲細氣地哄上兩句總能把人哄老實，可這一次穆燕青卻越發地急躁起來，他拽着陸青崖不放，不停地吵着。

“你不要敷衍我，陸青崖，我說了我不當警察了，你去保研，知不知道？你聽見我的話了嗎？陸青崖？”

陸青崖忽然覺得有一些累，繁忙的工作帶來的只是身體的疲勞，而精神上卻永遠不會，因為後頭又一個穆燕青在撐着自己。可這一刻，陸青崖卻忽然覺得支撐自己前行的東西在一點點消失。

他握住穆燕青拉着他衣服的那只手，一字一頓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青青，你這樣才是對我所有努力的辜負啊。”

穆燕青攥着他衣角的手瞬間松了，他呆坐在床上，眼淚一顆一顆地掉了出來。

九月一轉眼就過了大半，十月的腳步也近了，秋老虎卻開始發威，剛穿上的長袖又換做了短袖。

穆燕青打滿了一個月的工，就要拿到人生的第一筆工資，心裏頭卻沒多少喜悅。他準備幹完這一個月就去辭職。

九月的最後一天，穆燕青坐在酒吧的吧臺前頭，等着客人來。

六七點的時候，酒吧還算空閑，他打開手機按時按點地給陸青崖發了條短信。

“陸叔叔，我下課啦。”

不一會兒就有了回複。

“我還是老時間到家。”

“那我晚飯還是去外頭吃啦，街對面有一家賣涼皮的特別好吃。”

“少放點辣，前幾天看你胃不大舒服。”

穆燕青放下手機，第一撥客人已經來了，

穆燕青小跑過去接待，等着這些人的差遣，工作一個月他學會了很多，知道了該如何阿谀，知道了怎麽察言觀色，知道了怎麽騙客人點利潤最高的酒，知道了在別人調侃或者欺負他時，佯裝無知的微笑是最好的解決方式。

這一桌一共三個客人，點了好幾杯酒，喝到興頭上，也開始拉着穆燕青助興。

穆燕青學會了很多，卻依舊顯得青澀，他不知道如何與這幫人迂回，讓他喝，他便端起杯子，一口氣喝光，一杯接着一杯。

到四周響起喝彩聲，他的任務便結束，臨走的時候被人摟着腰掐了一把，有人在笑：“這小子腰比姑娘還細。”

夜色一點點地濃重起來，酒吧裏頭的音樂越發喧嚣，人流漸漸地多了。穆燕青跑去廁所扣着嗓子吐出了剛才喝下的酒液，廁所的隔間裏，有醉酒之後意識不清的男女做愛的聲音，第一次撞見的時候，穆燕青驚吓地竟然一時愣在了原地，直到被圍觀者狠狠地踹了他一腳，穆燕青才一邊道歉一邊逃了出去。後來三不五時地撞見，他慢慢地習慣，卻不敢再多逗留。

他跑回吧臺前頭，喝了杯冰水讓自己再清醒些，喧鬧的舞池中央，有人在喊他過去陪酒。

穆燕青來不及喝完那杯水邊跑了過去，喊他的客人穆燕青有點兒眼熟，每周來一次，每次都要灌他整整一瓶酒才放人走，如果不喝完，就要接受懲罰，和這個客人接吻。

這是酒吧裏頭司空見慣的起哄方式，大多數人都會選擇後者，親一口，拿走不菲的小費。

穆燕青一句廢話也沒有，熟練打開了瓶蓋整瓶開始往喉嚨裏頭灌。

周圍的喝彩聲又漸漸響了起來，穆燕青的胃卻開始痙攣，可他沒有停下，最後一滴酒飲盡。穆燕青把酒瓶“砰”地一聲放在桌上。

“我喝完了。”他擦了擦嘴，步伐略微踉跄。

穆燕青看小，身上一股子的學生氣，偏偏喝起酒來卻野得要命，估摸是個打小浪慣了的小混混，可又不讓別人多碰一下。

坐在沙發上的客人熄滅了手裏頭的煙：“小子，你這可就不厚道了，每回我花錢點酒的，都給你喝完了，這說不過去吧？”

酒吧裏五光十色的燈光晃得穆燕青眼前一片虛影，他搖了搖頭，問道：“你想怎麽樣？”

“店裏頭的老規矩，親一下，放你走。”

兩旁看熱鬧的人頓時沸騰了起來，巨大的噪聲令穆燕青頭暈目眩，他掐着自己的手背維持着一點清醒。

“不好意思，我……”

那客人卻打斷了他：“不想親，也可以，把這一杯酒喝了。”

一瓶高濃度的混合型雞尾酒擺在了穆燕青的面前。

他知道這種酒，很多次，他見過一些年紀輕的女孩兒被人騙着喝了下去，然後不省人事。

穆燕青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什麽聲音。口袋裏頭的手機在震，他看了眼，八點多了，再不回去陸青崖會發現的。

穆燕青把手機放好，他端起那杯酒，倒入了垃圾桶，然後轉身吻向了那個陌生的男人。

離開酒吧的時候，天上忽然飄起了小雨，穆燕青沒帶傘，就坐在樹底下躲着雨，旁邊的路燈投下黃色的燈光，将他的身影一直綿延至轉角處。

九點鐘了，還有半個小時陸青崖就會回來，穆燕青知道自己應該趕快趕回去，可他忽然卻一步也邁不開。

隔着綿綿密密的雨幕，他的心底又一次冒出了那個念頭——要是自己沒有愛上陸青崖該多好。

這樣的微雨天氣，陸青崖該在學校的實驗室坐着實驗，他的手很好看，骨節分明又纖長白皙，握起剔透的試管，每一根手指該都會彎曲成一個好看的弧度。窗外細雨連綿然而他繁花似錦的前程卻不會被這麽一場小雨打濕。

而自己應該還在家裏頭讀着晦澀難懂的古文，做着千奇百怪的數學題，直到眼酸體乏時伸一個懶腰，才堪堪發現外頭落了一場雨。

穆燕青看着自己腳上的鞋，是陸青崖買的。

他想，愛情是什麽呢？

是一腔熱血還是一腔孤勇？

是傾蓋如故還是白首如新？

是夜深人靜時，我熬夜與你一起漫長時光，還是更願我愛的人安然入睡未曾被自己打擾？

雨慢慢小了，穆燕青起身，嘴巴裏還殘留着那種令他惡心的煙草味，他擦了擦已經被自己擦破皮了嘴唇，滲出的血絲帶着一股鐵鏽味兒侵蝕着他的舌尖。

穆燕青吐出那點血沫，推開了門，很意外的，開着燈，卻沒有人，而桌上，是一沓整整齊齊的書本、是自己早就完成卻沒有交上去的暑假作業、是證明他已經成年的那張證件……

陸青崖沒有吸過煙，這是第一次，說不清緣由的，只是想借助一些東西讓自己鎮靜些。

女人找上門的時候他絲毫不意外，自己租的房子離穆燕青家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