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不後悔
蔣妤同原來有個舍友, 邊讀研邊找工作,接到大廠的offer後就直接退學工作了。
現在她一人住。
俞琬偶爾會過來陪她住幾天,說是單人宿舍陰氣重, 來給她鎮鎮場子。
知道她擔心自己,蔣妤同總會找時間請吃飯。
俞琬選了火鍋店。
就他們兩個人, 鴛鴦鍋, 蔣妤同吃辣的, 俞琬吃番茄鍋。
俞琬拿過啤酒給自己斟滿,再想給她倒一杯,被蔣妤同拒了, “我喝冰奶茶。”
“天天奶茶天天奶茶, 少喝兩杯吧你!”
蔣妤同不在意,對她一聳肩,“沈之君都不管我的。”
俞琬下着菜, 一聽沈之君的名字頓了一下,“欸你不提我都忘了, 最近都沒見你家沈之君, 他粘你粘得那麽緊,怎麽舍得放養了?”
“啊, 他啊。”蔣妤同戳着肉丸子,擡頭說:“我也不知道, 他最近好像很忙。”
“那感情好。”
俞琬巴不得沈之君離她遠一點,別整天膩膩歪歪的, 看着煩。尤其是兩個人原來說好了單獨吃飯, 臨了他非要跟來。
對俞琬也一副防備樣,搞得跟她要搶他女朋友一樣。
要說搶也是他沈之君從她這搶的人,俞琬翻了個白眼。
“吃啊。”蔣妤同也給她戳了個肉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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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阿同, 阿同才是對我最好的人!”
蔣妤同看她捏着嗓子撒嬌,雞皮疙瘩掉一地。
俞琬悶了口酒,突然說:“你畢業結婚嗎?”
蔣妤同剛放下奶茶杯,聽了她的話便嗆到了。
“咳咳,咳。”
俞琬趕忙抽兩張紙遞給她。
蔣妤同擺擺手,捂着嘴緩了一會,擡頭看她:“你怎麽突然說這個?”
俞琬撓撓頭,後知後覺手裏還拿着筷子,又放下筷子。“那啥,我師弟下個月就結婚,今天給我遞了請帖。我剛吃着吃着就腦子一抽,問你了。”
蔣妤同夾着羊肉貼着鍋邊涮,說:“還早呢,不急。”
“畢業你就二十六了,沈之君才二十二。”這才是俞琬在意的地方,“你能保證他以後進入社會還能這麽守着你嗎?”
她說到這便不再往下,蔣妤同都明白,聞言撩眼皮看她一眼,漫不經心說:“我嫁不嫁人,跟他有什麽關系?”
“他可是你男朋友!”
“那只是現在。”
俞琬聽着心驚,“阿同……你到底還要怎樣?”
“沒怎樣。”蔣妤同把羊肉撈起來,全倒在她盤子裏。
俞琬連最愛的涮羊肉都無暇顧及,想法竄上來後就口不擇言:“那你是什麽意思,非得等他回來你才能不作妖嗎?”
這麽多年拼拼湊湊拼出來的還是盜版,沒一個真貨。
俞琬受夠了她的自我放逐。
蔣妤同沒想到她會這麽說,下意識去笑,在掩飾。
可伸出去的筷子磕在鍋沿上,想收回來怎麽也握不緊,幹脆放手讓它掉下去。
胸口悶,胃也開始翻滾,剛才吃下的東西都成了毒藥,現在藥性發作。
蔣妤同慢慢低頭,手不知道該怎麽放,摸過臉,又捋過頭發,最後還是覺得放在臉上好。
周圍的吵雜喧鬧聲都隔了一層膜,她聽不真切。
也聽不到俞琬說話。
喉嚨裏像硌着沙,一咳嗽,眼淚都帶出來。
靜了很久,她才捂着臉,泣不成聲。
俞琬聽到抽泣聲,很不熟練的抽泣聲,像是故意發出的。
為什麽有人會連哭都不會?這種最最本能的情緒宣洩,她不會。
蔣妤同哭是沒有聲音的,啞的默的沉悶的,永遠套着一個殼。似乎是不見兔子不撒鷹,她哭也得有利益加碼。
但是現在,她用手抵住額,下颚抖得快要落下來。抹了一把臉,是眼淚,再抹一把,還是眼淚。
哭得要斷氣,落不盡。
近兩年商界最動蕩的就是南港程氏易主,第三代繼承人上位。由于年紀輕,外頭都稱一聲少東家。
對他來說,錢只是數字。
俞琬想起那人的身家,還有盛極的臉,問:“你後悔嗎?”
蔣妤同低頭,再低頭,拿袖子掩住臉。
她不再哭,她說:“不後悔。”
哪怕再慘、再難,她也只會說,不後悔。
時間會抹平一切,以前能,現在也能。
咬緊牙,永遠不會後悔。
新學期開始,很長一段時間沒見到沈之君來老校區找蔣妤同。
校園裏風言風語多起來,她這才覺得自己好像被冷淡了。
兩個人連面都沒見,沈之君在電話裏提了分手。
他壓着音,蔣妤同等着他繼續說,說原因,或者別的,都沒有。
那就她來說,最後一個“哦”字結束一切。
挂掉電話,蔣妤同沒什麽感覺,充其量只是有點可惜,可惜自己丢了一件漂亮外套。
俞琬緊接着打來電話。
她接起,俞琬連珠炮似的開口:“沈之君劈腿了!那垃圾玩意還帶個女生到處轉,你快過來我幫你活撕了這垃圾!”
蹭蹭的火氣透過電話線也能感受到。
“俞琬,你安靜一下,俞琬。”
“安靜個屁!這誰能忍,你快點過來!”
蔣妤同莫名覺得好笑,說:“我們分手了。”
俞琬罵到一半的話突然卡殼,啊了一聲才說:“分手了?”
“對。”
“什麽時候?”
“剛剛。”
她雖然這麽說,可俞琬還是感覺到不對,“你那邊剛分手沈之君就火速找了個新的,他無縫交接啊!”
無縫交接或者重疊交接都無所謂,蔣妤同攏了下肩頭滑落的外套,說:“随便他咯。”
一方壓根不在意,一方立馬另結新歡,皇上不急太監急,平白無故自己成攪混水的。
俞琬撂下句罵娘的話,挂了。
蔣妤同瞥一眼恢複成主題頁面的手機,笑着搖頭。
研二的課題比她研一時的要難很多,最近導師還在拉投資搞項目。
原定負責此項目的師姐意外懷孕,在這緊要關頭結婚去了,導師實在抽不出人手,拎蔣妤同頂上。
這一堆數據模板看着就頭疼,蔣妤同使勁揉了揉太陽穴,拿過手機再點一杯奶茶。
她把奶茶當咖啡喝,用來提神。
不知不覺又是一下午,基本框架弄得差不多,馬上就能交接給下一個環節的人。
蔣妤同伸了個懶腰,衣服往上縮,露出腰間一片白。
收拾好東西,她往樓下走。
“雯姐再見。”她說着推開門。
“再見,歡迎下次再來。”
哪怕相處四五年,雯姐也盡量用疏離客氣的語言跟她說話,将她明明白白放在客人的位置上,怕自己一個心軟會丢掉這份超高薪工作。
畢竟年入近百萬,跟企業高管都有得一拼之力。
現在正是夏末秋初的時候,秋老虎時不時回來一趟,溫差很大。
奶茶店裏一年四季都開空調,她在裏頭覺不出什麽,出來先是燥一陣,等會又覺得涼。
蔣妤同攏緊衣襟,沿着小路走回去。
老城區,古街道,低矮的十字小巷就多。燈也是為了配合這個氛圍特制的。
比起一般的路燈更暗,微微發綠,映着青灰黑的背景有種空蕩的年代感。
似乎一個人在這條街上一直走,走到盡頭還能看到上個世紀三四十年代的海城。
蔣妤同走到盡頭,在等紅綠燈的間隙看向蹲在街口的老店鋪。
它的玻璃都磨掉亮光,影影綽綽映出兩個人影。
兩個人,其中一個她。
另一個……
模糊的腿,模糊的腰。
只一閃,他走過去。
綠燈開始讀秒,蔣妤同閃躲開視線,慌忙離開。
不敢回頭,也不敢再看,她現在唯一的念頭就是走,立刻走。
蔣妤同回到宿舍還是慌的。
她想給俞琬打電話,從包裏掏手機時差點掉地上。
所有的冷靜自持在見到他的那一刻起煙消雲散。
喘着氣坐在書桌前,腿是麻的,無知無覺。
俞琬接電話時她像溺水的人被救,大口往外咳水。
蔣妤同沒說話,但俞琬能聽到她一陣輕一陣重的呼吸聲。
以為是她跑步剛回來,俞琬随口閑聊:“你剛跑完步嗎?怎麽這時候給我打電話?”
最近一段時間兩個人都忙的要死,蔣妤同忙着搞項目,俞琬研三忙着發論文。
好幾天都沒怎麽聊天,誰知她今天突然打來電話。
俞琬問話,蔣妤同還是不響,沉沉的鼻息混着雜音。
這聲音,俞琬蹙眉,忽然問:“你在哭?”
“沒有。”她回。
俞琬說:“你在哭。”
這次蔣妤同不再反駁。
能惹她哭,俞琬大概猜到是因為誰。
真是不明白,蔣妤同怎麽能念那麽多年。
長情也長情,冷漠也足夠冷漠,她可以在夜裏為一個人哭六年,也能在白天跟別人調/情笑鬧。
“實在放不下,回頭去找好了。”
而她聽後又斂了那雙長而淡的眸,側過臉不看人,說不去。
任俞琬怎樣勸都抿唇不語。
她要在他心裏,永遠是青春。
俞琬都不能想她的事,想起來頭都要炸,擡手咕咚咚灌了一氣冰雪碧,直接開口:“說吧,我聽着。”
蔣妤同打開臺燈,燈太亮,她又擡手遮住額頭,只看桌子上被照亮的一小塊地方。
“阿琬……”她啓唇,聲音抖得不成調子,“我今天,好像,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