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醒悟
一學年接近尾聲, 沈之君念商科,暑假去了自家公司實習。
問過她要不要去,蔣妤同笑着搖頭, 又招翻他好多天。
最後還得自己上趕着去哄。
蔣妤同不喜歡看他生氣,因為不夠真。遮遮掩掩裏頭帶着欲拒還迎的意思, 惱也是在變相膩歪。
在約定好的餐廳等沈之君下班。
她來得早, 随身帶電腦處理數據。
沈之君腳步匆匆, 看見蔣妤同的那一刻就在笑,朝她走過去,“等了很久?”
蔣妤同接過他手裏的袋子, 一打開, 是那家奶茶店的奶茶,有些啞然失笑。
“怎麽給我帶這個?”
“路過,就給你帶一杯。”
語氣随意, 像是真的如他所言。
奶茶店在老城區,公司在新城區, 得繞海城一圈才能叫路過。
蔣妤同拆了吸管沒說話。
桌上的菜雖然少, 可樣樣都是小量精品。她預約好久才排上今天的一個時間段。
“想吃跟我說,直接來就好了。”
沈之君看她光守着手機都沒空聽他說話, 心裏不舒服。一個破餐廳,她想什麽時候去就能什麽時候去, 有這個時間多陪陪他不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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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妤同擡頭,溫溫柔柔地對他笑, 說:“我是為你才搶的餐廳呢。”
手機屏的光不烈, 跟她的笑一樣柔。
OK,很好。她總是能一句話就戳到自己癢處。沈之君低頭看她專注的眼,舌尖頂頂上颚, 以後再也沒說過不讓她預約的話。
吃飯時他的手機時不時在響。
蔣妤同擡頭:“有什麽要緊事嗎?”
把剝好的蝦湊到她嘴旁,看她吃了沈之君才滿意地點點頭。
摘掉手套看信息。
眼見着他眉頭蹙起。
估計是事還不小。
蔣妤同善解人意地開口:“如果有事你可以先走,我一個人也行。”
“沒什麽大事。”沈之君關掉手機換了一副手套,想繼續給她剝蝦。
蔣妤同直覺一定有事,起碼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這樣風輕雲淡。
看她放下筷子,沈之君才漫不經心地說:“公司上的事,之前看中的一塊地被惡意競标了。”
“海城本地的嗎?”
話一出口又覺得不對,沈家在海城做了幾十年房地産,早就是行業裏的龍頭公司,她想不出本地哪個幹房地産的能有這個財力和底氣跟他家争。
果然,沈之君說:“不是。對家是南港的,這兩年想轉內地,看中了海城的地。”
強龍難壓地頭蛇,蔣妤同點點頭,想着既然是外來的,就沒怎麽上心。
可沈之君下一句說:“對方競标成功了。”
“啊,怎麽會?”她錯愕。
沈之君也不太明白,競标現場南港的代表跟個惡狗一樣咬死不松,報價超出預算一大截也非要拿下那塊地。
他們家原已摸好了競争公司的現金流,也預備了足夠的資本,就等着競标成功和下面的升級改造。
誰知突然竄出一家南港的公司。
他家的報價遠遠高過自家,沈家不得不把這塊地拱手相讓。
沈之君三兩下剝好一只蝦,自己不吃,喂貓一樣投喂她。
看她兩頰微動咽下去。
他一笑,玩笑似的說:“得了,也不是什麽大事。南港那家公司是三代掌權人剛接手,玩票呢。”
“三代?”
“嗯。老爺子傳家業跨過了兒子,直接給第三代的孫子。”
“蠻有趣。”蔣妤同嘬一口奶茶,聯想到電視劇裏的狗血情節,笑問道:“那他家是不是跟傳說中的百年豪門一樣子女衆多,個個勾心鬥角争權奪利?”
沈之君沒說話,斜睨她一眼,“天天小腦袋瓜裏想什麽呢?他家祖孫三代一共就仨人,老爺子,兒子,孫子。”
“聽說是兒子扶不上牆,老爺子就改扶孫子上位了。”
“喔喔,那父子相争的大戲也很好看。”
蔣妤同随口一說,腦子裏的那套“豪門法則”還是頑固不化。沈之君失笑,不過也沒反駁她。
吃完飯,沈之君送她到老校區門口,自己又往公司那趕。
蔣妤同看着他攔下輛計程車就消失在車流裏。
沒往學校走,拎着手提包走去奶茶店。
今天店裏的氣氛有些不尋常,往日愛多嘴的服務員也不找她閑話了。
人也少,一樓的沙發空着。
蔣妤同往前臺看了眼,略微疑惑,但畢竟和她無關,也沒人來阻攔,自顧自上了二樓。
這麽多年來,蔣妤同從未見過奶茶店閉門謝客,自然忽略掉門口挂着的招牌。
她在二樓用手機點單。
服務員用托盤捧着送上去。
“麻煩雯姐。”蔣妤同起來道謝。
被稱作雯姐的服務員微笑着放下奶茶,快速離開,走之前卻看似不經意地瞥了一眼角落。
全身汗毛都豎起來,不寒而栗。
這房間裏有監控,卻不是蔣妤同在表面上能看到的一個,而是整整三十六個。
監控畫面裏,她敲鍵盤的手,側着的臉,細而白的脖頸,還有夏天穿裙子時裸/露的腿,全都一覽無餘。
每一個鏡頭組起來就是她完完全全的影像。
自從知道這房間裏有那麽多攝像頭後,雯姐每次進這裏都覺得瘆得慌。
甚至不敢穿裙子走進來,害怕桌子底下會有監控,專拍房間主人的裙底。
關上門,雯姐深呼吸,下樓梯時感覺對不起蔣妤同,但一想到那人開出的價碼,她平靜下來,拿着托盤的手慢慢恢複平穩。
錢可真是好東西。
蔣妤同大概想不到自己因為錢而底氣十足,卻也能敗在錢上。
房間裏的監控連着手機,他倚在門後,一條腿彎着,一只手夾煙,慢慢看。
低垂的眼眸猩紅。
蔣妤同一手敲鍵盤,一手拿過旁邊的奶茶。醇香細膩的液體入口,她不禁蹙眉,這味道太苦,不像三分糖。
手腕微轉,杯身上的标簽寫着無糖。
對一杯奶茶來說,三分糖和無糖天差地別。
她細細啧了下。
二樓最裏面的房間雖然朝陽,可因為窗簾的存在模糊了對時間的概念。等蔣妤同做完手裏的這個項目,一擡頭發現天黑了。
黑也黑的不徹底,灰青的。
收拾東西回學校。
監控中她正俯身,倚在牆上的人手指輕點,切換到一個側面拍攝的視角。
她頭發松松垮垮地束着,沒紮緊,還有細碎的兩绺垂下來。
散在她臉側,還有胸上。
她柔軟的胸。
從樓梯上走下來,雯姐跟往常一樣招呼她一聲。
蔣妤同邊走邊對她笑,路過吧臺時說:“今天的奶茶有點苦。”
“是嗎?”雯姐接一聲,跟她解釋:“奶茶是我們店長做的。”
“嗯?”蔣妤同往外走的腳步停住,回頭。
雯姐說:“我們店長最近回國,今天剛來過,聽說你是老顧客就親手為你做了一杯奶茶。”
那你們店長還是不要做奶茶了,容易流失客源。
她擡手将頭發挽在耳後,輕笑道:“替我謝謝你們店長,奶茶很好喝,明天見。”
“明天見。”雯姐回一個禮貌的擺手。
蔣妤同推門離開。
她大跨步下臺階的腿白得晃眼。
裙子最好再短一點,能讓人透過監控多得些安慰。
雯姐看着他上到二樓,不用猜也知道去的最裏面那間。
以前她離開時,他就會進去坐上一會。
“作孽啊。”
旁邊人聽到雯姐小聲自語,忙伸胳膊戳醒她,“你說什麽呢!”
趕緊往樓梯那看了看,沒異樣才轉過身,“咱做咱的事,別問那麽多。”
話雖這麽說,可想想都心驚肉跳。
二樓,房間裏。
他坐在她坐過的地方,還殘留着一點溫度,不至于讓桌椅板凳跟其他東西一般涼。
桌上的奶茶杯沒來得及收,吸管口有咬痕,上頭留一抹紅。
他伸手撚過,放進自己嘴裏,口紅甜和奶茶苦都有,混合在一起說不上來是什麽味道,很久遠了。
一邊是頭頂的白光,一邊是暗下來的黑夜。
下雨了,玻璃都不清晰,他的神色卻越發清明。
他一直沒敢細想,為什麽要等待。
有的時候也想,放過她,放過自己。
為一個婊/子不值得。
嘴上這麽說,可轉臉就在這開了家奶茶店。
一個監視器當然不夠,三個、五個、十個,他心底的欲求與日俱增。
說不定再過一兩年,他會在她桌底椅子下裝滿監控,甚至是她的宿舍。
比起她膚淺的懷念,程回連在睡夢中都覺得難熬。
這根神經一直繃着,越拉越細。
第一年他還能偶爾騙騙自己,從第二年以後,潛意識都在訴說對她的渴望。
不過還好,還能自欺欺人。
直到她交了新男友,程回才醒悟。
哦,那就這樣吧,就如她所說。
她怎樣對他,那他也只好怎樣還回去。
人們不會關心一場博弈中敗類是如何變成敗類的,他們只崇拜贏家。
程回陷下去,萬劫不複後決定,将她也拖進來。
這家奶茶店從一開始就是座漂亮牢籠。
夏天多雨,碰上海城就是災難。
蔣妤同剛進宿舍外面的天就塌了,雨下的跟趕海似的,雨滴不叫雨滴,魚蝦一樣亂蹦跶。
青灰的天徹底濃黑。
他把窗簾拉開,從二樓往外看,跟她看一樣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