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羅羽婧的精神鑒定結果很快就出來了。結果果然如周言所料,已經到了相當嚴重的地步了。
醫生把診斷報告遞給姜雪,對一邊的周言和羅進楓說:“人格障礙是精神疾病的一種,難以根治。患者最顯著的特征是表演型人格障礙,情緒變化極快,言行誇張且易情感化。從診斷結果來看,患者患病已久,只是近來受刺激後才慢慢暴|露出來。”
姜雪的嘴唇微微顫抖:“那……那她為什麽會得這個病啊?”
“一般來說,童年的成長環境和家庭因素是發病的主要原因。當然,也不排除其他的可能。”
走出醫生的辦公室的那一刻,姜雪的淚水瞬間就滾落下來:“是我的錯……我居然一直都沒有發現……”
“媽,和你沒有關系。是爸!爸他……”周言就在旁邊,羅進楓說不下去了。羅昇這輩子有過不計其數的女人,他還記得他們小時候父母常常吵架,每次吵架的原因都是羅昇在外面拈花惹草,羅羽婧回回都吓得跑到羅進忱的房間直哭,等她再大點,一度揚言永遠不想結婚。
羅進楓的眼睛,也有點濕潤了。周言拍了拍他的肩膀,什麽話也沒說。
這件事對他們家裏的影響已經超過了原來可以稱得上是“刑事案件”的事件。羅羽婧第一次上了法庭,精神一直不太好,整個人恍恍惚惚的,最終因證據不足而被宣判無罪。
然而,這并不能使羅家感到絲毫的愉悅或欣慰。羅羽婧的脾氣越來越古怪,常常上一秒還是看着綜藝節目大笑,下一秒就抱着毛絨玩具默默掉眼淚。姜雪、羅進楓、夏靜,還有羅家的其他長輩都過來找她談過,仍然沒有任何作用。
Ken每天來看她,她也只有在見到Ken的時候會變得溫和一點,只要Ken一走,立刻原形畢露,變回了總會張牙舞爪的小野貓。
姜雪本不想讓Ken有事沒事就往家裏跑,只是羅羽婧現在這個情況,很棘手。
事情過去了大半個月,十一長假一開始,羅進楓就幫着周言把東西都搬回了羅家。
那日天高雲淡,風也很輕,周言坐在羅進楓的車裏,看着窗外變幻的景色。自從住回這裏後,他鮮少出門,到市裏就算是遠門了。仔細想來,要麽不出門,一出門就一定不是什麽小事。
生命的大部分時光,都是在路上蹉跎去的。他偶爾也會想到過去在鐵籠裏的日子,那時,所有的時刻仿佛都是被凝滞的,他很少看見陽光,卻也看不見烏雲和雨水。
那是他的墳墓,卻也是一個避難所。
人生是一張複雜的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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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做一個決定就在無形中左右着那張網的形狀與大小。周言也不知道,他決定回羅家到底是正确的,還是再一次走上一條萬劫不複的路。
姜雪安排羅羽婧到美國接受治療,她的舅舅,也就是姜雪的親哥哥,是美國一所大學的心理學教授,在那裏人脈頗廣,已經安排好了治療的醫院和主治醫生。
羅羽婧本不願意離開這個城市,後來姜雪答應讓Ken陪她一起去美國,如果感情穩定,她可以答應他們結婚。羅羽婧這才松口。
只是,她這幾日心情低落到不想開口說話,看到周言搬進來,連怼都懶得怼他了。
這天晚餐後,小娟洗完碗陪着姜雪出門散步,羅進楓和夏靜帶着肉肉去嬰兒游泳館,家裏只剩下周言和羅羽婧,整個都安靜了下來。
羅羽婧坐在在陽臺上的躺椅裏看日落,手裏拿着一個高腳杯,悠悠地晃着裏面的紅酒。
周言在家裏三樓的健身房跑完步,也到陽臺上吹風。
羅羽婧目不斜視,只皺了皺眉頭,說:“一身臭汗……快去洗澡!”
周言沒理她,把她手裏的杯子拿走放回到客廳裏,再搬了張椅子到她旁邊:“孕婦不能喝酒。”眼見羅羽婧要反駁,他笑了聲,說,“不是之前都喝熱牛奶,泡面也不吃嗎?現在怎麽不講究了?”
羅羽婧瞪了他一眼,反常地沒反駁,反而垂下了眼眸,輕聲說:“我心情不好。”
“是因為要去美國了嗎?”
她輕嘆了口氣:“我沒想過真的會和Ken走到這一步。”她之前那些瘋狂的舉動一大部分是因為骨子裏反叛的基因作祟。她對Ken的感情,Ken對她的感情,都是一個兩人自己都弄不清楚的謎。好像就這麽胡亂走着,就忽然到了懸崖邊。
別人以為他們是來看絕處的風景,只有他們知道,有多想跳下去。
“其實我挺害怕的。我的病,我的孩子,我的Ken。”羅羽婧的目光望着遠方,太陽收走它的最後一絲光芒,世界重歸昏暗混沌。
她璀璨的眼眸在瞬間失去了光彩。
“婚姻太脆弱了,感情太脆弱了。”她轉頭看着周言,驀然一笑,笑容帶着一絲苦澀,“你知道我為什麽會變成一個神經病嗎?”
周言皺了皺眉:“羅羽婧……”
“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哦,連我媽都不知道的。”她壓低了聲音,詭魅地扯了扯嘴角,“我見過咱爸,和那些女人,那個什麽……”
這話過分了,惹得周言脊背僵直,聲音猛地擡高了:“羅羽婧!”
“我沒騙你呀。”她委屈地扁着嘴,忽然又笑開,“那個時候我還在上小學,有一次他送我上學,途中接了個電話,說話音調溫柔的不行,和平時完全不一樣。他臨別前就和我說晚上他有事,不來接我了,讓司機來接放學。那天我第一次翹課,到他公司蹲點,然後打了個車跟着他到了一幢別墅……”
“我人小,擠進了栅欄,他們連大門都沒鎖好,我到了二樓,然後我就看見了他和那個女人——是他的秘書吧?光着身子在床上……”
“從此以後,我就像着了魔一樣。他每次和我媽吵完架都會去那裏,我就找機會跟着他。他們花樣很多……咱爸真厲害,每隔一段時間就換一個女人……”
周言說不出話來了,陷入了長久地沉默。
羅羽婧打了個哈欠,擺擺手:“你可別告訴我媽啊。她恨了咱爸一輩子,要是知道這件事,非得把他墳給挖了不可。”
周言苦笑了一下,從口袋裏摸出一盒煙。
他擡頭看看夜空,上面已經有一顆淡淡的星辰了。
這個世界,充滿了貪嗔癡,充滿了欲|望和罪惡。
有什麽會是永恒的?
——或許只有傷痛是永恒的。就好像羅羽婧,也許她會帶着那種病一輩子,也許她永遠都無法相信,世間還是有真正的愛情的。
那他呢?他信嗎?
周言有一天在刮胡子的時候,手抖不當心把皮刮破了,流了點血,然後忽然想到了他。想到曾給他刮過那麽多次胡子,從來沒有失過手,他卻總是怕的大氣都不敢出,沒有一點平日裏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
周言看着鏡子裏流血的自己,思念來的猝不及防。
韓铮這人絕對是最佳現任,做起事來很絕,分起手來一點不拖泥帶水,斷絕了和前任藕斷絲的一絲可能。周言回了趟原來的家,好不容易在一個角落裏找到了韓铮的一支筆,終于有了個找他的借口,發了個微信過去,居然提示要好友驗證。
周言氣瘋了,早飯也顧不上吃了,背着包就要殺到韓铮家裏去。姜雪在後面喊着“怎麽早飯都不吃啊”,他沒顧上回頭,匆忙地揮了揮手,只說“有急事”。
羅進楓追出去把車鑰匙丢給他:“磕着了找你算賬啊!”
周言愣了愣,然後點點頭:“放心!我車技,杠杠的!”
其實殺到韓铮家是有點尴尬的,特別是秦老爺子和他大眼瞪小眼的時候,周言覺得自己的心髒都快炸了。
好在秦飛飛在家,過了一會兒敷着面膜走下來,看見周言時直接撲了過來抱住他:“周言哥!我想死你了!你怎麽這麽久沒來啦?!”
韓铮沒和她說他們分手了嗎?
周言把她從自己身上扒拉下來,擠出個笑容:“我最近,比較忙……”
秦老爺子識相的回房了。周言總算松了口氣,問秦飛飛:“你哥呢?”
“去上班了啊。”秦飛飛拍了拍自己的小臉,然後把面膜扯了下來,一臉狐疑地打量他,“怎麽覺得你怪怪的?你們兩個吵架了?”
“沒有。我是和平主義者,從來不和人吵架。”他睜着眼睛說瞎話,看了看時間,說,“那我去他學校了。”
從前韓铮邀請過他進校參觀,當時他心裏對那樣的地方多有忌憚。現在那種感覺不知何故淡了很多。真的走進去的時候,發現也不過如此。
那裏的人沒有長着三只眼睛、兩個鼻子,他們和普通人一樣,會笑,會吵鬧,也會不高興。偶爾看見幾個穿着制服的人,周言走過他們,他們走過周言,彼此沒有多餘的眼神。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和故事要書寫,他踏出那座牢籠,原來可以擁抱一個不一樣的世界,可以重新面對太陽或是雨水,可以遇見一個韓铮那麽好的人。
周言兀自一笑。一直是他想多了,其實沒有那麽多人真正在意他幹幹淨淨還是做過幾年牢。真正在意的,真正看不起他的,只有他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word哥要走上漫漫追夫路了(doge臉.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