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那日,羅進楓先帶羅羽婧去了警|局報備。第二天,周言自己就到了市裏。羅羽婧有罪無罪另當別論,他“窩藏”嫌疑人,是事實。沒有人有義務幫他隐瞞什麽。
韓铮已經向警局的朋友和專業的律師咨詢過了,受害人已經脫離的生命危險,也沒有什麽後遺症,只要能證明羅羽婧當時是正當防衛,相應的,周言的包庇罪應該不會成立,只是,妨礙司法公正那條應該是跑不掉的了。
人要為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代價。這是周言很久之前就明白的道理。他曾為此吃過虧,到頭來仍不知悔改,是他自己的錯。這個包袱,也只能自己扛。
身體稍有恢複的阿奇自然不肯松口,語氣堅決地說自己并沒有要對羅羽婧不軌的意思,純粹是她誤會了自己,反應過激,而他也會追究羅羽婧的責任。
Ken雖然平時吊兒郎當了點,關鍵時候還是挺男人的,尤其是得知羅羽婧肚子裏有了自己的孩子,差點就要沖到醫院裏痛扁阿奇一頓。羅進楓趕緊攔住他,說必要的時候可能會需要他出庭作證,這會兒不能再出什麽幺蛾子了。
然而,證據不是說找就能找到的。而且這樣的事本來就是七嘴八舌的說不清,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姜雪急得不行,和羅進楓商量着給阿奇塞點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羅進楓搖了搖頭:“媽,這件事鬧得太大了,已經不是阿奇說不追究就不追究的了。”
“那我總不能看着婧婧坐牢吧?!”姜雪的臉憋得通紅,指着羅進楓的鼻子罵,“我早就說了找回婧婧不是好事!你這個做哥哥的偏偏和周言那個不安好心的小子攪和在一起,送她去警|察局!你是不是想害死你妹妹才安心啊?!”
姜雪說話的腔調一貫的尖銳刻薄,羅進楓習慣了在母親面前俯首帖耳,他的頭先是低垂着,随後随着她後面越來越激動的話語,慢慢地擡起來。
羅進楓的眼底,一片猩紅:“你就是這麽想我的?”好像剎那間,他又變回了當年男孩,習慣沉默而自卑,總是在忍讓,從來學不會挺起自己的胸膛。
姜雪煩躁地揮揮手:“怎麽?我說錯了嗎?!我說你這麽大個人有什麽用!你妹妹出事,你有幫什麽忙嗎?!”
羅進楓沉默了片刻,壓着聲音說:“這幾年來,婧婧闖過多少次禍,哪次不是我出面解決的?為了這次這件事,我已經多久沒有上班了你知道嗎?我有多擔心你知道嗎?我連肉肉都沒有心思顧得上!為什麽不管過了多少年,不管我做了多少事,我在你心裏永遠比不上羅進忱和羅羽婧?!”
他第一次這樣和姜雪說話,姜雪的表情看上去有點意外,她想說什麽,可動了動嘴唇,卻發現什麽都說不出來。
她是這個家的主宰,除了羅羽婧時不時作作妖,沒人會這樣反駁和質疑他。況且那個人是羅進楓,整個家裏最循規蹈矩的、對她說一不二的羅進楓。
羅進楓看上去很生氣,臭着一張臉,幾乎是摔門出去的。從廚房端着茶水出來的小娟愣愣地看着呆站在原地,又氣又急的姜雪,不知所措:“沒……沒什麽事吧?”
夏靜聞聲抱着肉肉匆匆地走下樓梯,一面望着門口,一面問:“進楓怎麽了?我剛在窗口叫他他頭也沒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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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經病犯了。”姜雪冷冷地抛下一句話,黑着一張臉走回了房間。
夏靜偷偷把小娟拉到廚房,壓低聲音問:“剛才媽和進楓吵架了?”
小娟的聲音有點怯怯的:“好像是吧。老太太好像怪先生沒照看好小姐,先生突然就不高興了。”
以前這種情況發生過很多回,羅進楓每次都是忍氣吞聲的。夏靜在心裏暗暗嘆了口氣——終于到了那個臨界點了嗎?
不久後,她給羅進楓打了電話,語音提示他已經關機了。她焦灼地等了好久,拼命打電話,仍舊沒有打通。夏靜有些着急了,便想去姜雪房間裏找她,還沒等到敲門,房門就自己開了。姜雪第一句話就是:“羅進楓去哪了?”
夏靜意外地睜大眼睛,結結巴巴地說:“我……我不知道。”
“他就這麽走了,也沒去醫院看婧婧!現在警|察又去了醫院!還和那個小流|氓碰上了!”姜雪氣急敗壞地吼,一把推開夏靜,“滾滾滾!我自己去!”
周言接到夏靜電話的時候,正和韓铮在外面吃午餐。韓铮眼見着他的表情越來越凝重,最後幹脆放下了手裏的筷子:“你別急,我馬上去醫院。”
韓铮喝了口水,看着他問:“怎麽了?”
周言三言兩語複述了一遍夏靜的話,剛想站起來,韓铮卻伸手攔住他:“你別去了。”
周言一愣。
“羅進楓和姜雪吵架是他們的家事。你又不是羅家的人,去操那份心幹什麽?現在羅羽婧也已經找回來了,你沒必要再把不屬于自己的事攬上身。”他頓了頓,指節敲了敲桌子,“特別是,你現在自顧不暇。”
“阿姨她身體不好。”周言似乎輕輕嘆了口氣,他望向韓铮的眼神,幹淨而透徹,“她一個人,我不放心。”
這時候,韓铮站了起來,兩手撐在桌子上,看着他說:“我不想再為這種事情吵架了。你剛才和我說過,懷疑羅羽婧有精神疾病。如果後面的檢查能證明,那這件事又有轉機。我相信你會沒事,羅羽婧也是。所以你現在只需要躲得遠遠的,所有事情就可以當做沒發生過。你和羅家可以像從前一樣,井水不犯河水。”
周言沉默地低着頭,好久都沒有言語。
韓铮死死地盯着他,時間,好像忽然變得漫長而凝滞。
他突然笑了聲:“還是說其實你已經舍不得了?你又開始想回到那座牢籠裏了對不對?”
周言狠狠咬了下自己的嘴唇:“我放不下。這麽多年來,我內心深處,一直都想有個家。”
“你要家是吧?我可以給你啊!”韓铮此時怒不可遏,也不管周圍人異樣的目光,擡高了聲音對着他吼,“我們去注冊!我們去美國、加拿大、新西蘭,或者你喜歡北歐?那就去挪威、丹麥、冰島?你他媽不就是害怕一個人嗎?沒有安全感嗎?我給你!只要你不折騰自己,你想要什麽,我統統給你!”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麽。那種隐秘的直覺總在不經意間蠶食折磨着他,好像只要他微微松手,周言就會向着一個和他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然後堕入地獄、萬劫不複。
周言顯然沒料到他的反應這麽大,愣了會兒,把手覆蓋到他的手上:“你冷靜點。我只不過去看看……”
“我他媽沒法冷靜!”韓铮甩開他的手,咬着牙說,“你現在只要走出這扇門,我們之間就結束了。”
“至于這樣嗎?”周言眉頭深鎖,太陽穴不可抑制地一跳,“我要去哪裏,做什麽,是□□。我不是去見情人,也沒有做任何對不起你的事,你沒資格對我指手畫腳!”
韓铮冷笑:“我見不得我男朋友這麽下|賤。”
下|賤?
周言被那個詞語激到了,不怒反笑:“對,我就是這樣的人。我天生這麽下|賤。誰對我不好,我越愛黏着誰。不就是分手嗎?行,分就分!”
他走得決絕而毫無猶豫,韓铮在座位上呆坐了很久,直到服務員過來提示午餐時間已過,他才緩緩地站起來買單。
一切發生的太快,他一直反應不過來發生了什麽事,他們怎麽就這麽輕易把那句話攤出來說了?其實他早該料到那樣的結局,周言習慣了随性而自由自在、無拘無束,底子裏散漫而固執,又怎會容忍有人對他的生活指手畫腳?
即使那個人是韓铮,也不可以。
可韓铮永遠都弄不明白,他究竟在執着些什麽。
他只确定了一點。就是在自己和羅家之間,周言選擇了羅家。哪怕自己能給他百分之九十的愛,而羅家,或許沒有百分之一。
他妄圖用愛情去抵抗親情,卻忘了周言一直缺乏的,只有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