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邵飛氣得大步上前,鼻尖幾乎撞在蕭牧庭的下巴上,“你什麽意思?”
周圍的兵全站了起來,陳雪峰迅速跑來,與艾心一左一右拉住邵飛。
蕭牧庭右手一擡,折扇頂住邵飛的下巴,“射術不精還不讓人說?”
艾心立即道:“首長,您別生氣!邵飛他很厲害的,這次因為您來了,他想在您面前表現一番,緊張加激動,這才失了水準!要不這樣,邵飛再給您表演一次?”
邵飛撞開艾心:“你多什麽嘴?”
陳雪峰抓住他的手臂,壓着聲音道:“飛機,別他媽犯渾!”
蕭牧庭收回折扇,往後退了兩步,又看向邵飛,“邵飛是吧?今年多大歲數?”
艾心生怕邵飛炸出一句“關你屁事”,立馬搶答道:“首長,他姓邵名飛,今年20,咱二中隊的老幺!”
邵飛心頭窩火,橫眉豎目瞪着蕭牧庭,只見對方輕扯唇角,不鹹不淡地說:“真年輕,難怪肝火旺。”頓了頓又說:“行吧,你們繼續練,我看看就走,時間也不早了,我等會兒去跟炊事班交待一聲,給你們準備一鍋冬瓜蘿蔔湯,敗敗火。”
邵飛皺着眉沒說話,艾心嬉皮笑臉地敬禮:“謝謝首長!”
冉林将邵飛按回擊發位上,蕭牧庭又在他身邊站了一會兒,長靴一轉,踩着碎石悠然走遠。
練習中途來了這麽一個插曲,邵飛半天也沒冷靜下來,莽莽撞撞打了幾十發子彈,成績有失水準。
中午,戰士們成群結隊去食堂,咋咋呼呼地排隊打飯,一看剩下的菜,頓時傻眼。
艾心嚎道:“我擦!咋只有一桶冬瓜蘿蔔湯了?日喱媽連筒子骨都沒有?清水煮的?”
隊伍炸了,圍着炊事班的小兵讨說法。
小兵幹不過這一個個惡棍,往後廚一躲,吼道:“你們來得晚,大魚大肉早讓其他幾個中隊搶了,賴,賴誰?”
“放你媽的屁!”兵哥兒們一個賽一個聲大,“我們這段時間練狙擊,靶場那麽遠,又不是沒給你們打過招呼!以前每天都有肉,為啥今天就一鍋白水湯?操,把肉端出來,不然哥幾個今兒中午就不走了!”
“沒肉了!”小兵喊,“你們隊長剛才過來交待,讓我們煮一鍋白水冬瓜蘿蔔湯,不放油不放鹽,米飯不限量供應,你們愛吃不吃!”
邵飛頭發根都豎了起來,哐當一聲将飯盒砸在地上,力氣之大,那不鏽鋼碗頓時就朝裏面凹進一大塊。
他下颌線條繃得死緊,像一頭被激怒的年輕雄獸,轉身就往食堂門口跑。
陳雪峰見勢不對,立馬趕上,從後面抱住他,“飛機,你別沖動!”
其他隊員也趕了上來,“算了,人家是将軍,寧隊和政委在他面前都得低頭,你去出這個頭幹什麽?”
邵飛被十幾人拖着,還拼了命朝門外擠,吼道:“我忍不下這口氣!”
“那就喝碗冬瓜蘿蔔湯,敗敗火。”冉林走過來,臉色也不好看:“算了,別自讨苦吃。坐回去,吃完了休息休息,下午咱還得繼續練。”
艾心拖着邵飛往桌邊走,短短幾步路,嘆了七八口氣。
這頓飯吃得相當憋屈,一半隊員幹吃了兩碗白飯,碰也沒碰那淡出個鳥兒來的白水湯。
邵飛飯盒缺了,吞了幾口米,臉色鐵青,胃裏翻江倒海,惡心得不行,險些吐出來。
陳雪峰也年輕,也火大,但到底比邵飛沉穩,幫他洗了飯盒,推着他往宿舍走,安撫道:“這盒子就不要了,重新去後勤領一個。”
下午邵飛去換飯盒,向來好說話的後勤隊員卻搖了搖頭,說飯盒是他自己砸壞的,不能換新的。
艾心一聽就火了,倒是邵飛在打了幾小時JS05大狙後基本冷靜下來,幹笑道:“沒事兒,不過是凹了一塊,又沒破,裝湯水也不會漏,能用!”
每次邵飛露出懂事的一面時,艾心就特別不是滋味,想了半天說:“那你用我的飯盒吧,你的給我。”
邵飛用手肘撞了他一下,故意端着架子道:“去你的,我還看不上你那油乎乎的破飯盒。”
艾心翻白眼,“飛機……”
邵飛大氣地擺了擺手,“真沒事兒,咱們以前搞生存訓練那會兒連頭盔都能埋土裏蒸飯,記得吧?你和雪峰還笑我頭盔臭,蒸出的飯有股酸臭味。哎,我這飯盒雖然凹了個角,但起碼沒酸臭味,對吧?”
說這番話的時候,他是笑着的,那精致而硬朗的小臉被落日的餘晖籠罩着,更顯稚氣。
他的笑容很幹淨,眼睛也很幹淨,像極了高山上晶瑩的雪。
艾心沒繼續與他争,勉強笑了笑,“走吧,去食堂吃飯。咱們中午沒吃好,晚上得補回來!”
然而到了食堂,他們才被告知,晚餐也是白水冬瓜蘿蔔湯,只是這回蕭少将開恩,允許在湯裏滴點兒油,撒幾個鹽。
晚餐比午飯還沉默,整個食堂都籠罩着沉甸甸的壓抑,最後炊事班小哥上來收拾桌凳,才發現桶裏的湯一勺沒動。
不占葷腥的日子一過就是三天,戰士們每天照樣進行高強度的訓練,尖子兵們早上和晚上還要加練。人是鐵飯是鋼,就算是坐在辦公室摸魚的白領,一頓不吃也會餓得慌。
第三天晚上,邵飛終于忍不了了,隊上部分年輕隊員也忍不了了,衆人一合計,決定聯名向寧珏洛楓告狀——他們不是吃不了苦受不了罪,但是不能忍受蕭牧庭的侮辱。
新兵們沒給跟老兵商量,一來怕連累老兵,二來也怕老兵阻礙,一群人氣勢洶洶地奔行政樓而去,哪想大隊長辦公室沒人,政委辦公室也沒人。
邵飛目光在樓道上掃了掃,最終落在蕭牧庭的辦公室上,眼神一暗,徑直走了過去。
那扇門關着,但門縫裏透出燈光。
陳雪峰想阻止已經來不及了,只見邵飛往後退了退,擡起右腿就是一踹。
“嘭!”
門被輕易踹開,撞在牆上又反彈回來。邵飛手肘一頂,盛氣淩人地站在門口,一聲“蕭牧庭”卻卡在喉嚨中。
屋裏不止蕭牧庭一人,聞聲回頭的還有寧珏與洛楓,以及專帶選訓隊的梁正。
戰士們擠在門口,個個目瞪口呆。
只見蕭牧庭與洛楓、梁正人手一把撲克,正圍着茶幾打得熱鬧,而寧珏雙手撐在蕭牧庭身後的沙發背上,嘴角的笑意還未來得及消去。
蕭牧庭擡起眼,那雙極深的眸子掠過一絲薄雲,叫人看不真切。
梁正臉當即就黑了,迅速起身道:“邵飛,你幹什麽?”
洛楓也站了起來,“這麽多人?找你們蕭隊有事?”
邵飛暴喝:“什麽蕭隊!他不是我們隊長!”
見邵飛都豁出去了,艾心也往屋裏一擠,1米9的個頭往邵飛跟前一擋:“我們不承認蕭牧庭少将是我們隊長!”
此話一出,十幾名戰士全湧了進來,個個跟站樁似的,怒氣沖沖盯着蕭牧庭。
蕭牧庭這才站起身來,将撲克牌歸歸整整地放在茶幾上,轉向寧珏道:“寧隊,看來他們今兒是來找你和洛楓政委的。”
寧珏沒說話,表情溫和,看向邵飛等人時,眼中并無責備的意思。
邵飛對上那沉靜的目光,渾身都來了勁兒,橫刀立馬往洛楓跟前一戳,腦子發熱也好,吐露心聲也好,竟然擲地有聲地吼道:“政委,二中隊不需要空降隊長!兄弟們都是靠真本事拼上來的,他當隊長,我邵飛第一個不服!”
艾心帶着衆人連聲嚎起來:“不服!不服!”
洛楓幾乎要笑了,“那讓誰當隊長你們才服氣?小飛機,你?”
邵飛梗着脖子道:“我比他強!”
說出這話時,邵飛在餘光裏瞥見蕭牧庭唇角淺淺地一揚。
洛楓回過身,朝蕭牧庭擡了擡眼,“蕭隊,你隊上的兵不服你,怎麽辦?”
這話有些煽風點火的意思,蕭牧庭摘下腕表,淡然地說:“看來任何特種部隊都是以武力說話,誰拳頭硬誰當隊長,是這個理兒吧?”
寧珏笑容更深,竟然沒上前阻止。洛楓更是讓開一條道,雙手一擡,“蕭隊,打架不先脫衣服嗎?”
邵飛沒想到對方竟然主動提出過招,下意識地退了一步,眉頭緊鎖,既躍躍欲試,又有些忐忑。
蕭牧庭當真脫下上衣,裏面是一件淺綠色襯衣。
洛楓突然說:“哎等等!咱們先說清楚,這個架怎麽打,打了有什麽結果,都別含糊。”
邵飛抿唇看着蕭牧庭:“近身格鬥吧,誰贏誰當二中隊的隊長。”
洛楓吹了個口哨,連寧珏都笑着搖了搖頭。
光看他們的反應,旁人還以為蕭牧庭實際上是個身懷絕技的神人,能不費吹灰之力撂倒邵飛——否則洛、寧為什麽笑得出來?
擺明了就是想借着過招收拾收拾這幫不知天高地厚的熊兵。
蕭牧庭走上前來時,邵飛甚至也有些犯怵。
洛楓站在二人中間,笑問:“都準備好了?”
蕭牧庭點點頭,眉間浮出一絲溫潤。邵飛以為自己太緊張看花了眼。
洛楓退後,右手一擡,“那就開始吧。”
蕭牧庭擺出防守的架勢,弓身盯着邵飛。邵飛不敢怠慢,閃身上前就是一記鎖喉,以為蕭牧庭會利落地避開,轉而攻擊他的軟肋,他早有準備,試圖見招拆招,哪想蕭牧庭躲閃不及,退後的動作也顯得笨拙沒有章法。
邵飛先是一愣,旋即一喜,右手往下一探,直奔蕭牧庭手腕而去,接着身子高高躍起,輕而易舉地将蕭牧庭雙手扭至身後,膝蓋往對方後腰一頂,直接将人按趴在地板上。
幾近完美的“一招制敵”。
蕭牧庭趴在地上,襯衣髒了,撐起身子時似乎有些狼狽。
邵飛也沒想到自己這麽容易就撂趴一個陸軍少将,站在原地出了一會兒神,這才看向洛楓道:“我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