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傷心
班始一身的熱血都變冷了,他慢慢地放開了梁珏的手。
梁珏急得直冒汗。他原本還寄望于班始沒聽明白自己在說什麽,再說兩句話混過去。可是班始實在是太敏銳了,竟然一下子就捕捉到了他話語中不妥之處,現在要怎麽圓回去?
其實班始并沒有完全聽懂梁珏的話,但他性子聰敏,聽到梁珏說“小時候”就知不對,然後又聽到“像片”這個詞,便猜想那就是畫像之類的物事。
從小到大,班始沒有畫過一次畫像,更不用說流出班家之外,被小時候的梁珏看見了。
梁珏仰慕了“很久”的人,到底是誰?
“中,中候……”梁珏喃喃地開了口,卻又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
“你給自己取號為‘川江’,真的是出自于對我的追随之心嗎?”班始突然問道。
梁珏一震。
——老板你要不要這麽聰明?!你這麽聰明以後我還怎麽活?
江川,就是深藏在他心底的那個人。品學兼優的大哥哥,上大學後就開始打工,對梁珏實行一對一的資助。
他幽默、陽光,對人非常和善,做事亦相當負責。別的資助人頂多做到每個月打錢過來,而他,每個星期至少兩封電郵,從生活上精神上對梁珏進行諄諄教導。還曾經兩次将梁珏接到他自己生活的城市,帶他游玩。
是他讓原本有些內向的梁珏變得開朗。梁珏覺得自己之所以能健康成長,完全是因為他。
這位大哥哥身上有着男性所有的美好品質,而且,他長得又這麽俊朗。當八歲的梁珏第一次從電郵上看到十八歲的江川的照片的時候,江川就成為了梁珏最最喜歡的人。
所以,當梁珏想要為自己取一個號的時候,“川江”這兩個字便立即跳了出來。
此刻梁珏終于深刻理解“作死”的含義了,他的伶牙俐齒全都不翼而飛,原本在一秒鐘能轉好多下的腦子好像鏽住了,完全想不出話來說。
他不能再編造故事來騙班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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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誠待人,以誠待己。
班始捧出了一片真心,他又怎能用假話來搪塞?
房內一片沉寂,氣氛異常緊繃。
班始的心越來越冷,不僅僅因為自己猜對了,而且,梁珏這個說慣了甜言蜜語的人,竟連講一句假話來哄他都不肯。
可見那人在梁珏心目中的地位。
班始猝然轉身,大步往屋外走去,他的眼角有些潮熱,心中充滿了苦澀——原來這只是他的一場夢,現實中的小猴子并不存在。無論是過去,現在,還是将來,都只有他一個人,并且注定只會是他一個人,頂風冒雪,踽踽而行。
梁珏追了兩步,伸出手想要拉住他,卻又不知自己拉住他之後該說什麽,只猶豫了一下,班始就已快步走了出去。
那一夜,梁珏煮了兩碗湯餅,分給龐陳二人吃。
兩碗湯餅都忘了放鹽。龐長以為梁珏被梁樸吓壞了,便沒有怪他,再加上實在肚餓,将湯餅風卷殘雲般一掃而光。倒是陳貴,幾次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什麽都沒問。
那一夜,晉明跟着班始,看着他進了徐沖的一間廂房,然後,房內就傳出了乒乒乓乓的聲響。晉明又吃驚又不安,他跟了中候差不多有十年,從未見過中候如此失态。所幸很快房內就平靜了下來,晉明這才稍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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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煩什麽?”
浮生一度望着蹲在地上雙手抱頭的梁珏,好奇地問。
梁珏猛地擡起頭,激動地說:“昨天晚上第一次有人這麽認真地向我表白!這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
“所以呢?”浮生一度更加不明白了,“你想給他送感謝錦旗嗎?”
梁珏完全沒有聽他在說什麽,垂下了頭,沉浸在自己的沮喪與憂傷中,“可是,我卻把這一切都毀了!”
他知道自己有錯。一開始見到班始,只覺得他與後世那個一直資助他上學的大哥哥頗有幾分相像,乃至于昨夜班始問他什麽時候喜歡自己,他下意識地說小時候就喜歡。
梁珏覺得冤啊。江川對于他來說是恩人、偶像、哥哥,也許少年時對他還有一絲心動,可是長大後他就明白,兩人根本分屬于不同世界,而且他對江川更多的是出于孺慕之情。
然而他要怎麽跟班始講述這個複雜的故事?
那個家夥如此高傲,究竟要過多久才會消氣呢?
梁珏苦惱地搔了搔頭,可真是傷腦筋啊。
“你這樣一時笑一時皺眉,真的很像一個瘋子。”浮生一度吐槽,“幾天不見,你怎麽變傻了?小比之後就得回去,你不會忘了吧?”
梁珏悚然一驚。對啊,自己是注定要回後世去的,要是他回應了班始的心意,到要走的那一天,班始豈不是會非常痛苦?
所以,他什麽都不應該做,就讓班始誤會自己對他并無情意,或許這樣會更好。
“梁書記,你起了嗎?”院門口傳來龐長的聲音。
“起了。”梁珏揚聲應道,然後小聲對浮生一度說:“好了,我知道了,你走吧,我要專心準備小比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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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早晨天高雲淡,陽光不算熱烈,營地一側的小樹林裏偶有鳥兒啁啾,它們在樹上跳躍,打量着樹下的人。
梁珏站在一個小土包上,面無表情地望着自己面前的人群。
長水營與屯騎營之間的小比并不是全體兵卒都參加的,而是抽出五十名精兵來對戰。梁珏昨夜與班始商談後的決議是,讓徐沖從營中抽出五十人,然後任命一個隊率帶隊,由梁珏任臨時督導來操練他們。
昨夜班始雖然生氣地走了,但沒有忘記此事,一早就說服了徐沖,選了五十人出來。
梁珏望着眼前的五十人,覺得自己的任務相當艱巨。
這五十人由于是精選出來的緣故,或健壯剽悍,或精瘦靈活,但他們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頗為散漫。
站的站,蹲的蹲,頭發束得亂七八糟,身上的袍褲胡亂卷起。有一個家夥甚至沒有紮好褲腰帶就過來了,站了一會兒褲子就掉了下來,露出兩條毛絨絨的腿,引得衆人一陣大笑。
自從他們來到這片小山坡,嘻笑吵鬧聲就沒停過,其喧嚣不亞于一個集市。
梁珏暗暗搖頭,他原本還覺得龐長等人不象真正的兵,如今才知道,像龐長與陳貴那樣的已算是長水營中最有“兵樣”的人了。
眼前這一隊不是嚴格意義上的軍人,他們只是一群以農民和牧民組成的烏合之衆,全無後世那種職業軍人的嚴謹的風範。
但這個時代的兵卒俱都如此,軍姿軍容基本沒有,上了戰場後憑借的是個人的武勇以及運氣,絕少團隊間的協作。
梁珏決定要将他們打造成一支具有初步職業軍人氣質的隊伍。
他側頭對蹲在地上的郭真容說道:“郭隊率,我想對同袍們說幾句話。”
郭真容的綽號是郭大膽,他站起來便吼:“你們這幫兔崽子都給我閉嘴!督導現在要講話了!”
衆人便靜了下來,看來平日裏他們對郭大膽都頗為服從,但仍有兩個家夥小聲嘀咕:“什麽督導?難道比隊率還大麽?”“就是,長得跟娘兒們似的,還在爺面前耍威風。”
說的聲音不大,但恰好能讓梁珏聽見。
梁珏沒有理會。隊伍裏面有刺頭兵是正常的,他不會小氣到不能容納說了幾句風涼話的人,但若他們做得太出格,他自有辦法懲治。
郭大膽自然也聽到了那兩人的話,他臉上神色不動,沒有要喝止的意思。實際上,對于校尉指派梁珏來擔任什麽督導一事,他覺得既疑惑又不快。
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空長着一張好臉皮的家夥會做什麽?
只聽梁珏提聲說道:“各位同袍,十餘日後,我們長水營與屯騎營就要舉行小比了,你們俱都為營中精兵,武藝超群,但某些方面仍有些欠缺。将軍與中候派我來,就是想讓你們多學一些本事,只要你們學好了,小比之時定能大敗屯騎營!”
他的聲音清朗,不似郭隊率那般粗豪,但自有一股魅力,讓人不知不覺聽了進去。
有好事者便問:“敢問督導,你能教我們什麽本事?”
梁珏當下便笑道:“我所會的都可以教給你們,你們慢慢就知道了。”
突有一人叫道:“你根本不通武藝,又能教我們什麽?繡花麽?我們可不想學!”
這人長得高大健壯,正是方才小聲議論梁珏的兩人中的一個。想是見梁珏不發作,便欺他怯懦,變本加利起來。
他這話還是在嘲諷梁珏長得像個女人,衆人聽了都哈哈大笑。
梁珏微微一笑——他正想殺個雞給猴看呢,正巧就有人送上門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心狠手辣梁教官就要上線。
各位小可愛先不要急哈,班始怎麽可能這麽輕易就放棄呢~~越壓抑,越猛烈~~
周四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