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鐘母其實在昨晚就醒了。
她身體還沒差到病入膏肓的地步，昨晚只是情緒太激動，才會暈了過去。
只是現在，她人雖然醒了，精神卻差不多在崩潰的邊緣。鬧着不肯住在醫院不算，回到家裏，她也一直不肯睡覺。她就是那樣一直盯着鐘以晴，一遍遍地重複着差不多說了一夜的話。“以晴，你以前不學好，媽怎麽勸你都沒用……現在弄成這樣……你以後怎麽做人啊？誰還敢娶你？”
鐘以晴本來見到她醒了，心情已經放松下來，被她念叨了一夜，就開始有點不耐煩了。“好了，好了，你夠了沒有？現在說這些話有什麽用？”見到她媽媽嘴扁了扁，又開始流眼淚，她的心又軟了下來。
她就是這樣，一輩子都是這麽沒用，難怪被那個老王八蛋欺負成這樣。
“好了，媽。”她放柔聲調，一邊幫她擦眼淚，一邊小心地哄着她，“我的事你不用擔心，我有辦法解決的。”
見她媽媽還是不放心，她又忙用話堵她，“媽，你信我好不好？這些年我是不太乖，騙過很多人，可是我不是沒騙過你嗎？”她幫她按了按被角，又用手指攏了攏她已經發白的頭發，微笑道，“你放心，我有我的辦法，肯定沒事的。”
鐘母依賴心重，以前習慣了依靠自己的丈夫，現在是習慣了依靠這個女兒。鐘以晴一再保證着，她本來就累了，這時終于稍稍放下點心，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
鐘以晴卻是一點睡意都沒有。
相片的事，肯定是有人想整她。
她這些年介入過不少夫妻之間，也折散過當中好幾個家庭，恨她的人連她自己都不清楚有多少。可是那些女人要是想報複她，不會等到現在才動手啊。
所以她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淩小小。
淩小小是簡家的人，又那麽讨簡家兩個老東西的喜歡，要整她，的确有這個條件。而她想要報複回去，可能有點困難。
鐘以晴暗自在心中爆了句粗口。
她只恨她自己已經沒有生育能力，淩小小偏偏第一胎就生了個兒子。要不然當初就算簡喬南再能忍，她也有得是辦法将他弄上床。假如她也有孩子，就算是個女兒，可能今天的局勢都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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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現在其實有點後悔那時因為怕簡喬南真的得到了她，就不會那麽珍惜她，而沒有多費點功夫跟他上床，要不然以他的性格，就算沒有孩子，她也有辦法讓簡喬南對她多一點內疚。
只是現在說什麽都晚了。
不過還好，她也不是一點希望都沒有。
簡喬南昨晚不接她電話，她開始是很傷心，可是後面再一細想，或許那只是因為淩小小在他身邊呢？
而他現在之所以在淩小小身邊，是因為他還不知道淩小小已經變了。如果他知道，大概就會想到，淩小小能對付她，自然也不會放過他。那時他肯定就會明白，他們兩個人才是一條陣線上的。
如果能把簡喬南争取過來，她的勝算應該大不少，而且最主要的是，說不定她還有機會再重新嫁給他。
她這輩子好不容易才再對一個男人動心，要她這樣拱手相讓，看着他和另一個女人恩恩愛愛，她還真的有點不甘心。
可是……她想到自己欺騙過他的那些事，心裏頓時少了一點底氣。
假如簡喬南争取不過來呢？她總得先做好最壞的打算。
她以前有過那麽多男友，其中也不乏有財或有勢的，當中一些人到現在都還對她念念不忘，只是她一向不吃回頭草，才沒給那些人機會。
不過現在，她如果想對付淩小小的話，可能就不得不破了自己的原則。
其實為了對付淩小小，她已經打破了自己的不少原則，也不在乎再多這一項。
她的手機在這時忽然響了起來。
為了不吵醒她媽媽，鐘以晴飛快地接通了電話，然後就聽到簡喬南在那邊叫了一聲“以晴”。
鐘以晴心中一陣狂喜，他果然打回給她了。
她按捺下心中的激動，盡量将語調放平穩一點，“喬南。”
“是這樣的，你昨晚有打過電話給我對不對，你是有什麽事嗎？”
鐘以晴心中也說不出是得意還是溫暖，簡喬南到現在還關心她有點出乎她的意料。
“不是什麽大事。”她努力做出一種強裝堅強的樣子來激發他的保護欲。她太了解簡喬南了這個人，少年時代他就喜歡事事護着她，以保護者的姿态陪在她身邊，這一次重逢她不過是更加刻意地滿足他的這種喜好。“我媽昨晚忽然暈倒了，我很害怕，一時……不好意思，打擾到你了。”
“阿姨現在怎麽樣？”簡喬南在那邊急急地問道，“要不要我幫忙聯系醫生？”
鐘以晴心中有點感動，這個傻子雖然還像少年時代一樣容易沖動，做事不太過大腦，但其實真的是個很單純的人。
複雜的人她遇到的實在太多了，如果相處一輩子，還是跟他這樣的人要輕松一點。
“現在已經沒事了，你不用太擔心。”
簡喬南在那邊說了句“那就好”，然後準備挂斷電話，鐘以晴急忙叫住他。
“喬南，昨晚我媽在搶救室的時候，我覺得好害怕。那個時候，我腦子裏唯一想到的那個人，就是你。”
她本來只是想裝出可憐的樣子來騙簡喬南，可是一想到昨夜她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等她媽媽出來時的那種忐忑，以及給簡喬南打電話，他怎麽也不接時的無助和失望，還有以為自己将要一無所有時的絕望，鐘以晴竟然真的忍不住哭了起來，“喬南，我現在對你真的是真心的……我求求你……我們再在一起吧……我會好好做人……喬南，你不是那麽狠心的，對不對……我們以前那麽好……”
她越哭越傷心，看了眼床上，她母親閉着眼，眼角還帶着淚，鐘以晴更是悲從中來，“喬南，你過來看看我……看看我，好不好……我媽她真的病了……你以前對她也那麽好……你過來看看她，好不好？”
簡喬南一直在那邊沉默，雖然沒說馬上過來，但是也沒有一口拒絕她。鐘以晴好像看到了希望，哭着說了句“喬南，我真的好想你。”
那一頭終于有一點聲音傳過來，可是卻不是簡喬南的。
那個人只是用軟軟的聲音說了一句，差點就将鐘以晴打入了地獄。
“簡哥，你去看看阿姨吧。”
那個聲音，鐘以晴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就是上一次在電話裏，她還那麽惡毒地嘲諷過她，可是現在，淩小小的聲音柔得像水一樣，還帶着一種形容不出的慵懶，就好像……就好像……
她明白那大概意味着什麽，她以前也曾有意在情事後用這種帶着點沙啞的聲音來誘惑她當時的情人。
他們兩個剛剛……
“誰在你旁邊……”她全身發冷，聲音打着顫，“她為什麽會聽到我們的話？”那她剛才那些話，豈不是全落在淩小小耳中，成為她眼中的笑話？
簡喬南的聲音終于傳了過來，冷冷的，像這外面的天氣，“既然阿姨沒事了，那就這樣吧，你們自己多保重。”
然後是一陣忙音傳來，鐘以晴握着手機呆坐在那裏。
***
簡喬南尴尬地看着躺在床上，用被子蓋得只露出一張小臉的淩小小，想到鐘以晴的那句“你以前對她也那麽好”，頓時尴尬得都不敢直視她。
他以前的确對鐘母很好，簡直當成自己的母親來看，可是他卻曾經讓小小的媽媽死不瞑目。
淩小小也面露哀色，抿着嘴不再說話。
沉默了許久後，簡喬南低低地說了句“對不起”。
簡伯年當時就有說，如果不想一輩子都活在悔恨中，就馬上趕過來，可是他卻心存僥幸。即使小小足夠寬容，已經原諒了他，他這輩子都不可能真正原諒自己的。
他的手被人軟軟地握住。
簡喬南擡起眼，看着淩小小正不安地看着他，“簡哥，你要是不放心，就去看看吧……自己的媽媽生病了，做女兒的，肯定很難過……我明白的。”她頓了一下，再開口時帶上了幾分鼻音，“當初我媽去世時，我其實也好想有個人……”
簡喬南被狠狠扇了一個耳光。
淩小小這時好像更加不安，握着他手的那只手都僵了，語無倫次地，“簡哥，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你不要誤會……我真不是在怪你……對不起，我又說錯話了……”她忽然拉過被子蒙頭蓋上，在裏面哇地哭了，“我只是……想我媽了。”
簡喬南去拽被子，卻沒想到傻丫頭這次的力氣奇大。他好不容易将她從被子裏扒出來，一邊親她濕漉漉的臉，一邊不停地說着對不起。
一個錯犯下了，就是犯下了，傷害了，也就是傷害了，是無論他說多少個“對不起”也不可能真正能彌補的了。
只可惜，他是現在才真正懂得這個道理。
***
因為正好是周末，簡喬南這兩天都是在家裏陪着淩小小和孩子，連大門都沒有出過。
淩小小是個很體貼的人，在那天早晨哭過之後，就有要求他，以後盡量不要提那些不愉快的往事。
雖然簡喬南不敢忘記自己犯下的過錯，但如果再提起只是讓小小傷心的話，他當然更願意暫時不要去碰那些不好的東西。
忘掉了那些不愉快，這兩天簡喬南可以說過得特別快樂。多了一個孩子的家庭，雖然多了幾分聒噪，但是更多的，卻是有了無窮的樂趣。
小東西現在已經不再像以前那麽愛睡了，經常會睜着他黑漆漆的大眼睛東瞅瞅西看看，還會對着他們咧開嘴笑。
淩小小把他放在床上，趴在他身邊搖搖鈴，小東西的大眼睛就會跟着搖鈴不停地轉，甚至還會伸出胖嘟嘟的小手去抓，把淩小小逗樂咯咯笑。
簡喬南剛走到門邊，看到裏面這一對母子，不由自主地就微笑起來。
***
室內暖氣開得足，淩小小還穿着睡衣，頭發束成了一個小馬尾，露出一大截雪白的脖子，在粉色睡衣的襯托下，整個人粉嫩得像将開未開的花苞。
小東西也從襁褓中解放出來，全身只穿了一件小老虎外形的連體衣，正舉着雙手，翹着兩只小腳，像只小船一樣在床上搖晃着。
他放輕腳步走過去，學着她的樣子趴到母子兩人的中間，一只手順勢放在她的睡衣裏，一邊逗着孩子，一邊“逗”着孩子的媽媽。
不一會兒淩小小的呼吸就變得急促起來，臉色緋紅，叫“簡哥”的聲音也軟了下來。
簡喬南聽着自己手指在她身體裏弄出的聲響，想到以前她哭時他曾經說過的話，不由地附到她耳邊低笑着說了句“水做的一樣”。
淩小小整張臉簡直像快要燒起來，嘴唇微啓，卻沒有開口阻止他，只是呼吸變得更急促，然後沒過一會兒，她整個人重重地哆嗦了幾下，軟倒在床上。
簡喬南的手指被裹得太緊，幾乎都抽不出來。他俯在她耳邊惡劣地笑，“小小，你放松一點，我的手指出不來了。”
淩小小像只鴕鳥一樣将臉埋在被子裏，連耳朵和脖頸都羞成了粉紅色。簡喬南喜歡極了她現在這種樣子，喜歡到心口隐隐作痛。
他利用力量上的優勢将她像小烏龜一樣翻了個身，在她泛着淚光的眼上輕輕親了一下，頭抵着她的頭低笑，“怎麽羞成這樣？又不是第一次了？”
淩小小閉着眼睛，拼命往他懷裏縮，臉還是紅得厲害，“你別說了，簡哥。”
簡喬南覺得心裏被什麽東西塞得滿滿的，滿足地嘆息一聲，低下頭一口咬住她的嘴唇。
一邊的簡佑嘉終于覺得累了，放下了他的小手小腳，一動不動地盯着旁邊擁抱在一起的兩個大人看。
***
快樂的日子總是很短暫，一眨眼的功夫，兩天時間就過去了。
好不容易有了實質性的進展，這兩天兩人比新婚時還要纏綿。淩小小被他折騰得夠嗆，可是早晨他要去公司時，她還時半睜着眼從床上爬起來，抱着孩子站到車邊去送他。
“快進去，外面冷。”簡喬南隔着車窗向她擺手。
孩子裹得嚴嚴實實可能還沒什麽，可是淩小小卻只是在睡衣外面加了件厚外套，她本來就是那麽怕冷的人，又是剛從被窩裏出來。
淩小小點了點頭，但仍然站在那裏。
簡喬南也不知怎麽的，心中覺得很不舍，幾乎沒有猶豫，他一把打開車門跳下車，将她和孩子兩個緊緊摟在懷裏。
“等我回來。”他用力親了下她。
淩小小很溫順地“嗯”了一聲，“路上小心。”又握着孩子的一只小手沖他搖了搖，微笑道，“跟爸爸說拜拜。”
簡喬南覺得全身都充滿了力量，這一大一小給他的那些溫暖，足以讓他抵抗整個冬日的寒冷。
車行到半路，也不知怎麽的，一個奇怪地念頭從他腦中閃過。
剛剛他出門時的情景，怎麽和他遇到鐘以晴之前那次離家時的情景那麽相像？
簡喬南在自己額頭上重重拍了一下，暗笑自己腦補過度。一扭頭看了眼車外，最先看到的正好是一家花店。
簡喬南心中一動，好像他和淩小小在一起這麽久，還從來沒有給她送過花呢－－當然，小時候從路邊摘的那些野花是不能算的。
他明明不是這種不懂得浪漫的人啊，不說鐘以晴了，就算是以前那些女朋友，哪一個他不是對她們喜歡什麽樣的花都是了如指掌。
***
簡喬南到了公司，第一件事就是經他以前經常訂花的那家花店打電話。
是那個記性很好的老板娘接的，對方在那邊笑着問，“還是三朵百合，加十一朵紅玫瑰？”
簡喬南一下子愣住了。
這是他以前經常用來送給鐘以晴的。
他坐在那裏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不用。就是紅玫瑰就行了，數量沒有特別要求……要最新鮮的。”
“那卡片上的字……”可能是老板娘也意識到了什麽，再開口語氣就帶着猶豫，“還是‘我愛你’？”
簡喬南坐在那裏用一只手捂住了眼睛。
他覺得很難受。
淩小小是一個從來不會提要求的人，別人給她什麽，她就默默接受，不給，她也不會有任何怨言。
就算是他們最好的那段時間，他對她，其實也不過如此。
他甚至根本不知道她到底喜歡什麽花。
“不用了。”他低聲對那邊說，“不用任何卡片。”
那三個字，他想親口對她說。
***
簡喬南在自己的辦公室裏并沒有來得及傷感多久，就接到簡伯年的內線。
“喬南，你過來一下，有些事我覺得你有必要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