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章節
見他睡着,阿靖還戀戀不放手的樣子,不由得皺了眉,有些惱火。
拿了床毛毯,将人一裹,抱在懷裏就要離開。阿靖睡得不深,被爹地信息素驚擾了,察覺到懷裏的胳膊就要溜掉,一瞬睜了眼,猝不及防闖進一雙深重的眼眸裏。
一大一小,對視半晌。周靖宣告落敗。
周懷旭微微躬身,湊到阿靖跟前,訓道:“周靖,你若是将你爹爹折騰病了,我看誰能護着你。”
小孩微微抖了抖,故作硬氣道:“你壞!”他只會說些簡單的詞彙,卻早早聰明得知道自己勢不如人,又補了句:“爹爹好,你欺負我。”
周懷旭挑眉,盯着他和自己像足了八九十的眉目,不言不語了好一會,周靖也鼓着嘴瞪回來,又有點虛,末了扯了扯自己的小被子,只奶聲奶氣地哼了一聲。
然後就看着和自己不對盤的爹地,抱着心愛的爹爹走了。
如今周靖一歲多,懂得的事情已經不算少了。例如爹爹對他很好,但爹地是家裏的權威,例如爹爹身體不太好,爹地不許他纏着爹爹不放,例如家裏的人都喜歡他,但不是所有人,都喜歡爹爹的。小小的心,其實跟明鏡似的。
他和爹地很像,金奶奶和鐘爺爺都喜歡他,說他眉眼和周懷旭一模一樣,鼻梁的弧度,更是猶如複刻出來一般。他不喜歡別人這樣誇獎他,或者說,不喜歡別人只說他和爹地像,但不和爹爹像,明明他和爹爹一起照鏡子的時候,可以看見相似的臉型和唇角,他是周懷旭和時酒兩個人的孩子,他不喜歡被冠以“周家長子”的姓名。
周家一點也不好,因為除了他和爹地以外幾乎所有人,都對爹爹頗有微詞。他和那些人提起爹爹的時候,總能捕捉到他們眼底輕視不屑的神色。更有甚者,如同金奶奶,會将他偷偷招到廚房裏開小竈,僅僅是因為他和爹爹口味相似,但金奶奶不願給爹爹吃好的,就獨寵他一個。
一歲多的孩子,總是偷偷替時酒委屈,偷偷地,明白大人世界裏的不公平。
時酒怕孩子敏感多想,忙得神魂颠倒,也總分心照顧他。在阿靖心裏,爹爹是世界上最好看最溫柔最疼他的人,和金奶奶那些人一點也不一樣,盡管時酒總是抱着他說:“爹爹以前做錯了事情,惹金奶奶他們不開心了,阿靖乖,不要惹金奶奶生氣,不要學爹爹好不好?”
那是他初覺爹爹同家裏人氣氛尴尬,一心護着爹爹,同金嫂他們生氣的時候,時酒勸他的。
小孩心思單純,阿靖即使早慧,也不能明白世界上無法緩解的隔閡。金嫂他們對他好,他就喜歡他們,爹爹對他更好,他就更喜歡爹爹,金嫂他們對爹爹不好,那他也就不要喜歡金嫂了,他只喜歡爹爹就好了,金嫂他們又總是向着爹地,雖然爹地對他也很好,但他不想喜歡爹地。爹爹說是他自己犯了錯,可是爹爹道歉了,知錯就改是好的,總是不原諒爹爹的那些人,就是壞的。
不明事理的時候是和周懷旭争,只是信息素吸引作崇,一歲多了,懂點事了,就幹脆和周懷旭搶,覺得爹地對爹爹不好,爹地讓爹爹受了很多委屈。
有些孩子的計較,大人是不明白的。
Advertisement
同樣的,周懷旭也不是真的同周靖争。大多時候,只是為了哄時酒開心,促進夫夫感情,再有時候,是為了逗逗小孩,看阿靖無能為力的生氣。
至于家裏人那些态度,周懷旭明白,卻沒有辦法。
威逼可以收斂情緒,但從來不能将它們徹底清除,金嫂和鐘叔都是家裏的老人,他們排斥時酒,周懷旭也不能逼他們就範。他記得有次回家,看見時酒和阿靖湊在鏡子面前嘀嘀咕咕,後來才知道,是阿靖和金嫂他們争執了幾句,堅持說自己和時酒更像一些,和周懷旭一點也不像,被訓斥得委屈不已。時酒就指着鏡子告訴他:“你看,金奶奶沒說錯,你和爹地更像一些,但嘴巴和爹爹一樣的,長大了肯定很好看的。”。
是啊,周懷旭最愛阿靖和時酒像極了的唇角,每每看着,就知道阿靖是兩個人的孩子。
一腔深情,倒不能護愛人無憂無虞。是他無用了。
……
夏日晝長,一夜暴雨,清晨正好眠。
隐約聽見床墊受力下塌的聲響,然後是衣料摩挲的窸窸窣窣,時酒就知道是周懷旭,宿醉後一反常态的疲憊感勉強供他翻了個身,卷了尚有周懷旭餘溫的軟枕在懷裏,心滿意足又要睡深。
小貓似的,鼻腔裏還有一聲綿長的哼鳴。
周懷旭替他掖了被角,照例輕手輕腳地離開。心中柔愛熨燙過的一角綿軟地陷下去,就是一朝平淡的早晨,看在他眼裏也有別樣的風采。
俗世繁忙的時候,周懷旭沒有時間等待愛人的蘇醒,好在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現在,家庭生活正式拉開序幕。
懷着如此好心情,今天也依舊風度翩翩周先生在樓梯拐角撞見了正要往主卧裏溜的小阿靖,小孩亂踩着腳步抱着小枕頭,一看就沒睡醒。
周懷旭彎腰,一手就将幾十斤的小家夥抱起來。
“诶诶——”阿靖慌亂地平衡了身體,一轉頭,就看見他最不待見的那張臉,頓時嘴角下撇,氣得不行,“你放開我!——放開!”
周懷旭挑眉,抱着他就往樓下走,“怎麽說話的?嗯?”
“爹爹——”阿靖不理他,哭天喊地開始叫,“你放開我——壞人!”
周懷旭不招架,見阿靖氣急敗壞憋得臉紅脖子粗,就非常沒有大人風度地開始笑。
他和兒子關系不好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從起初到現在,他也沒覺得有任何不好。真正做了父母的時候,才知道養孩子不是事事都能稱心如意的。周懷旭小時候一家三口非常和諧,怎麽也沒想到,等他做了爹地,會有阿靖這麽個鬧騰的活寶。
果然是他小時候太乖了麽?阿靖嬌氣的脾性,和時酒像足了十分十。
阿靖哭了幾分鐘,瞌睡也哭沒了,見敵方毫發無損,憋屈得不得了,想收聲不哭了,又覺得太慫,只好抽抽嗒嗒嗚咽着嗓子,倒有點偃旗息鼓的樣子。
兩人拐進廚房,金嫂正淘洗着早飯的食材,見小家夥趴在爹地肩頭我見猶憐的樣子,急急忙忙将水閥一擰,擦了手就去抱孩子。
“這是怎麽了?阿靖怎麽哭了呀?”老人見不得孩子掉眼淚,看見阿靖看着周懷旭恨恨的眼神,教訓就劈頭蓋臉地來了,“少爺啊,你都多大的人了,和小孩子鬧什麽呀?讓着一點不知道嗎?”
“酒酒已經夠寵着他了,”周懷旭挽了袖子,走到水池旁開始洗菜,“他搶我媳婦,我搶他爹爹,咱們的矛盾沒法調和。”說着自己都笑了,撈了菜的濕答答的手就揪上阿靖的鼻子,“周靖,你說是不是呀?”
“去你的,”金嫂哭笑不得拍開他的手,抱着阿靖就往外走了,“沒個正形。”
周懷旭微微眯了眯眼,低頭耐心沖洗着手裏圓滾滾的西紅柿。嬉皮笑臉的笑意轉淡,一向說一不二的人,即使穿着居家服,也很顯有幾分沉穩來。
他相貌很好,比起時酒秀氣的長相,他的五官輪廓更深,平日不怎麽愛說話,笑意若有似無。垂眸不語的樣子莫名有些壓迫感,高深莫測的表情難以捉摸。實際上,周懷旭并沒有思考多麽深奧的布局,他只是看出金嫂的回避,在思考應該如何拿捏丈夫和晚輩兩種身份而已。
看似好做,實則艱難。
金嫂和時酒積怨已深。自周懷旭父母雙雙離世之後,膝下無子的金嫂一直跟在周懷旭身邊,是仆人更是長者。金嫂有多向着自己,周懷旭不是不知道。時酒剛剛進周家的時候,金嫂還是很喜歡他的,那時候時酒初來乍到有規矩有分寸,端的是時家教的乖巧樣子,後來被周懷旭寵得無法無天的時候,金嫂的态度就漸漸轉變了,再後來亂七八糟的事情一鬧,要是周懷旭想和時酒離婚,金嫂保不齊是第一個舉手贊成的人。
周懷旭明白,時酒又怎麽會不知道呢?如此想着,他難免有些心疼。
“想什麽呢?”正給番茄片撒糖,身後突然貼上一個人,“我進來你都沒發現?真是專注……”
“想你。”周懷旭将人拉到懷裏,夾了一片番茄遞到時酒唇邊,盯着他張開小嘴用小舌頭将食物卷進去,“怎麽起來了?頭疼不疼?”
“我沒事。”時酒含糊道,“金嫂和阿靖在客廳裏玩呢,我不好打擾就溜過來了。”頓了頓,微微回首看他,“你想我什麽?說說看?”
“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