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節
三項,血脂四項,肝功能三項……時酒拿着一堆檢查單,興致缺缺地翻閱着,數據圖像密密麻麻,他倒是一個字也沒看明白。
看不明白就不看了——時酒掃了掃自己胳膊內側的那個針眼,已經止血了,留下紅紅一個小點,明天才會疼。
他不愛生病,至少在身嬌體軟的一衆omega之中,他的身體算是非常不錯的。但難保,還是會被行煦光這類身體素質優秀的Beta嘲笑嬌氣。
“你以為我樂意這樣?”時酒曾經踩在行煦光的桌子上,一邊生病一邊指着行煦光的鼻子撒潑。後來怎麽着來着?哦,他的Alpha進了病房,信息素那麽一熏,命令那麽一下,他就服了軟,一點力氣也沒有了。
你看,omega這麽脆弱,又這麽好控制。他們除了漂漂亮亮地呆在家裏,消耗着自己微薄的生氣,還有什麽事情可做呢?
時酒聽見門口的響動,眸子閃了閃,掩去一譚死寂,努力僞裝得高興一點。
行煦光向來是心細的,所以,半點端倪也不能露。
“都查了?”行煦光推開門,倒是沒看他,只專注着手裏的單子,踱步坐到時酒對面詢問了一句。結果才坐下一會,他就聞到辦公室裏有股淺淡的煙草味。
“你又抽煙了?”行煦光瞪着他,将他趴着壓住的一疊檢驗單據拿過來,又伸手到時酒面前,嚴肅逼問着。
“幹嘛?”時酒掀着眼皮瞅了他一眼,坐直身子拍拍荷包,說,“沒了,就一根,不信你搜。”
行煦光狐疑地盯着時酒看了一會,覺得不似作假,才收手,查看那些數據。
“诶,我爸怎麽樣?”時酒看他看得認真,忍不住問了些別的,“重症病房躺得可好?”
“嗯,好得很,如你所願,十年如一日。”行煦光扯扯嘴角,随口回了一句。
“啧,沒想到啊,時延康也有今天。”時酒得意,沖着行煦光擠眉弄眼,“你改天把周家的事捅給他,看他還能不能好好躺着?”
“酒酒,”行煦光抿了抿唇,還是忍不住,“你這又是何必呢?你不喜歡你爸,我知道,那是他活該,你報複他也沒錯,但是周懷旭對你是真沒得挑,你一個——”
“我一個Omega,是吧?”時酒的語氣尖銳起來,水靈靈的眼睛像是銀瓶乍破時綻開的冷光,銳利如刀,“我一個Omega,就該找個Alpha好好過日子,聽他話,給他操,最好再生一窩孩子,那就對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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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酒——”
“你別叫我。”時酒斜瞥他一眼,呵了一聲,朝門外而去,“檢查結果郵件給我吧,我回去了。”
說完,時酒的身影消失在門外,清冷的聲音盤旋散開,無處尋。
行煦光,你不是omega,你懂什麽?
時家小兒時酒,是顆裹着糖衣的毒藥。知道他是毒藥的人,一個癱瘓在病榻上言語不能,一個隐匿在俗世之外,默默為其助力。
而萬事伊始,并非如此。
行煦光二十歲随老師出診時,恰逢時酒生病。那時候的時酒,發着高熱,雙頰緋紅,波光潋滟的眼盈盈如水,美得驚心動魄,脆弱得如琉璃盞,光華璀璨,不堪驚動,不忍打擾。
十七歲的時酒,會拉着醫生護士的手,小聲小氣地委屈,說“哥哥姐姐,我難受,我疼。”
多典型的omega。
時家家大業大,家教傳統。時酒和他哥哥時濤,都是親母教養。時老夫人性子溫和,賢淑端莊,撫養的兩個孩子,也頗有大家風範,聽夫言,聽父言,乖順得不得了。
行煦光曾經笑時酒,說他是封建家庭下的毒瘤,活生生的女訓。
他那時只是玩笑,時家的事,他身在其外,了解得不多。只是聽的風聞多了,又看見時酒那樣溫馴,他才這麽比喻打趣着。沒想到時酒真聽進心裏去了。甚至在時濤遭遇不幸之後,迅速成長,徹底傷了時家多年的根本。
後來,時酒就從一個極端,走向了另一個極端,從完全的乖巧,變成完全的偏激。只要和他說到alpha,他就會像這樣,不容辯解地建立敵對武裝。
其實,有沙文主義思想的alpha只是少數,偏偏時酒遇見了,一個主宰着時家的家庭,支配了時酒和時濤的婚姻,一個傷害了他的哥哥,使時濤至今掙紮在苦海之中。
周懷旭得到的時酒,早就在不為人知的角落裏摔得支離破碎,于是他敏感,他懷疑,他僞裝,他欺騙。
周家是無辜的,周懷旭對時酒有多好,行煦光知道。
孩子也是無辜的。他盯着那張血檢化驗單,怔愣了半晌,也不知,該怎麽将時酒的體檢報告說明清楚。
因為,時酒會如何,他閉着眼睛都能想象到。
……
夏末秋初,氣候最宜人。時酒回家,獨自去後院的石凳上靜坐到天黑,才起身,晃晃悠悠地回房。
卧室燈亮着,虛掩的門扉如磐石,黑壓壓蓋着走廊的陰影。
這個時間……時酒搓了搓胳膊,估摸着入夜的時辰,大概,才七點?
周懷旭,怎麽回得這樣早?不應該呀……他不是忙麽?
時酒推開門,小聲試探,他叫着懷旭的名字,眼睛一點點望過去,真就看見周懷旭在床邊坐着,單膝曲起,擡着筆記本電腦,噼裏啪啦地打字。英俊清朗的面容模糊在昏黃的燈光裏,幾分硬氣,幾分斯文,時酒明白,周懷旭,是封在水墨溫情裏的白刃,但凡窺見,無不眼傷。
危險的人物,也不過如此?時酒心下嘲諷着,人卻乖乖靠到周懷旭肩上。
“不忙了?今天這樣早?”他指的,是他歸家的時間。
“嗯。”周懷旭微微偏了偏電腦屏幕,一手去捏時酒的耳朵,捏一下又放開,“鐘叔說你病了,哪裏不舒服?”很巧妙地避開了所有關于公司的話題。
“沒什麽,狀态不好。”
“醫生怎麽說?”
“還沒呢,今天只檢查,還要等結果。”
周懷旭點點頭,俯身吻了吻時酒的額頭,“不舒服就告訴我,我回來陪着你。”
時酒“嗯”了一聲,享受了他的親昵,低下頭,微微眯了眯眼睛,再沒說話。
“父親還好麽?”周懷旭沒察覺他的異樣,盯着屏幕,一邊應付生意一邊和他家常。
“好着呢。”時酒笑,豔豔如春光,“我去看他,他還問起你,我說你很好,對我也很好,他才放心。”
“嗯。”周懷旭也回應給時酒一個微笑,如山間清風,涼夜明月,淺淡而溫柔,時酒看着,眼神有些飄忽。
不可以——時酒告誡自己——不可以被迷惑,他是周懷旭,是alpha——不久,你就要離開他了——所以,不可以。
周懷旭看着身邊認真閱讀雜志的人,就想起下午鐘叔給他打電話時,那一番充滿暗示性的話語。彼時他剛剛結束一個遠程電話會議,正端着咖啡,準備投身下一場戰役之中,突然接到家裏的電話,還擔憂着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周家的生意場,向來風調雨順,如今意外頻發,一些重要的會議流程記錄、企業規劃方案、大數額的財政賬目不斷外流,作惡的人始終不露苗頭,一不訛詐二不競拍,只是不依不饒地針對周家,看樣子十有八九是惡性報複,不為利益,只為私情。
商場上的對抗,周懷旭坦然無畏,怕只怕,對方背後留手。
他一直防着,也叮囑過周家上下将時酒看顧好,千萬千萬不能有失。
時酒愛鬧,愛撒嬌愛黏人,周懷旭盡心盡力護了多年,護得他免風雨免驚擾,全然單純不谙世事。他怕時酒不慎被有心人拿捏住,傷了毫發,他都會心疼。
卻不料,他的寶貝,也許會送給他如此一個驚喜。
他怎麽了?當時他好像懵了,只知道拿着車鑰匙和外套往家裏趕,電話裏再有什麽,一句沒聽進去。
傻愣愣打開家門,揮退了迎上來的仆從,他又怎麽了?啊,好像恍惚中往沙發上那麽一躺,眼淚就淌下來,滾燙滾燙的,燙得他指間顫抖。
明明是莫須有的事,怎麽就失控得厲害?
平息了數小時,等時酒回來,周懷旭又還是那個周懷旭了。他知道他的Omega對懷孕有些排斥,他尊重他,所以,他會隐忍,只求別吓到時酒就好。
周懷旭只為時酒做了餐晚飯,就匆匆忙忙地走了。時酒看着男人在玄關處整理衣裝,心中莫名有失落的情緒,于是他賭氣,沒有送周懷旭出門。
周懷旭敷衍地,說了聲晚安,然後又敷衍地,說了句早點睡。
時酒沒應聲,聽着門鎖落下啪的一響,埋首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