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霍根教士用自己的臉蹭了蹭“門”, 又用手摸了摸,他總算是把自己的眼睛睜大了一些:“嗯?這……”這不是我的門,這是哪?我在哪?我為什麽會在這?我……
霍根教士的腦袋逐漸清醒, 他轉了一圈,看見了肩并肩坐在沙發上, 用純(chen)潔(mi)無(kan)瑕(xi)的大眼睛看着他的兩個孩子。
“咕!”霍根教士吞了一口唾沫:自然之神啊!請給您的子民一個地洞, 讓我鑽進去,回歸自然的循環吧!
一個小時後, 霍根教士洗漱完畢, 吃完了早餐, 也做好了遺忘早晨那一幕的心理建設——雖然他的眼睛還是不敢正視兩個孩子,甚至都不敢問為什麽昨天他會在進屋之後就徹底失去了意識……
總之,霍根教士開始說正事了。
這是自然之神教會在鐵樹區大爆.炸發生前的半個月, 就已經上報到自然之神教會的一連串神秘事件。最開始的神秘事件可以追溯到半年前,狄麗爾城郊外的莊園,有人半夜聽到有小孩笑嘻嘻的在外敲窗或者敲門, 雇農家裏的牛奶,莊園主廚房的糖, 全都不翼而飛。
當時莊園還以為遭了賊, 可是賊一直沒有找到。一直到四個月前,三個小女孩突然失蹤, 大人們尋找了一天一夜,正要放棄的時候, 在曬谷場發現了昏睡的小女孩們。曬谷場一直都有人, 可以排除女孩們自己惡作劇。
等她們醒來,并不知道自己失蹤了很久,只是說她們遇到了一些外地的孩子, 大家一起捉迷藏,可她們太累了,玩不動了,就睡着了,睜眼醒來就已經在曬谷場了。孩子們回來之後,因為疲憊休息了兩天,就沒什麽大事了。
可從那之後,越來越多的孩子失蹤,失蹤的時間也越來越長。有時候家長們能在家裏聽到孩子們的說話聲,可就是看不見人影。而且這件事沒有“免疫”可言,丢了一次回來的孩子,下次還會丢,包括莊園主自己的兒女也不例外。
關于丢失期間發生的事情,他們只能回憶起來自己是在跟不認識的小孩子玩耍,可到底對方是誰,在哪玩耍,誰都想不起來。孩子們也害怕,可依然會失蹤。莊園主曾經把所有莊園裏十歲以下的孩子都送走,可第二天,這些孩子整整齊齊的躺在了曬谷場上。
就算是家長們帶着孩子們離開,并且眼睛都不眨的盯着孩子們,把他們抱在懷裏,拉緊不放,但家長會突然之間極其的困倦,等到醒來的時候,孩子已經不見了……
莊園主首先找了覺醒者來處理。但是覺醒者把孩子們在谷倉中集中在一起,一夜過去,農民們打開谷倉,孩子們在睡覺,七名覺醒者依然在他們昨天所在的位置上,然而其中的六人死狀凄慘,被腰斬、被砍頭、被火燒死、被撕碎……唯一活下來的那個,雙眼呆滞,不說不動,好像變成了一個傻子,并且沒過幾天他也因為不會吃飯而被活活餓死了。
冒險者們的死亡,更證明了事情的危險與嚴重。莊園主終于尋求了教會的幫助,教會把這件事報給了狄麗爾城市政廳,等待着灰鬣狗解決。
後來大爆.炸發生,灰鬣狗損失慘重,短期內是否能夠重新開始執行任務還不知道,并且市政廳和教會之間産生了嚴重的信任危機,教會不準備繼續等待着別人觸手,決定自己動手了。
“是只找了我們教會嗎?”萊昂好奇的問。
“當然!這種事情如果找了多個教會,那麽莊園主是想死嗎?”霍根教士呲牙,呆兇呆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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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根教士,請原諒我的失禮,我也希望您不要單純的從感情出發,請您告訴我,咱們教會在狄麗爾城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身份?”
“我們自然之神教會當然是——”霍根教士終究是個正直的人,他先是慷慨激昂,但很快就洩了氣,坐在那緊緊抿住嘴唇思索了一會,“這其實是個挺複雜的問題,首先你得知道,自然之神是新神,這是一位在第四紀末尾,第五紀初期誕生的神祇,祂還很年輕,祂的教會也很年輕。雖然一個人可以擁有多重信仰,但人的精力是十分有限的,所以神祇們是要争奪信徒的。”
“這個明白,所以作為新神,會被舊神打壓?”萊昂說。
“是的,而且我們自然之神的神職還很寬泛,祂管理農作物、天氣、愛情、生育、疾病,甚至死亡。人一生的生老病死都包括在內,因為這就是循環。”霍根教士擺出了個祈禱的姿勢,看起來就是要當場傳教。
潛意識:都來信我吧!你們不用信一百個,甚至不用信十個!只要信我一個就夠了!我一個打十個!
萊昂:……
雖然話糙理不錯,這話是沒錯的,但總覺得如果潛意識真的能夠傳遞出聲音,那麽他會被天打雷劈。
他和艾爾迪對視一眼,雖然兩人都有點想吐槽,但這種關于信仰的問題,還是乖乖閉嘴等着聽的好。
“而且我們自然之神的教堂裏,無論洗禮、治病、祈福,還是葬禮,都很便宜!非常便宜!”霍根教士瞪大眼睛,看着兩個男孩子,已經從傳教的變成了推銷了,“但這些年那些大城市不知道為什麽興起了看醫生的潮流,說什麽不能浪費神恩,以為我們不知道那是在打壓我們這些收費便宜的教會嗎?!”
“感覺赫爾塔大主教很有威信,但我們自然之神教會,威信卻不大高?”萊昂試探的問,畢竟說教會不好的事情,很可能激怒霍根教士。
霍根教士先是興奮的真臂高呼:“赫爾塔大主教是狄麗爾城最能打的半神,當然威信最高!”
潛意識:=。=我就說一個打十個吧?
霍根教士又萎靡了下來:“但我們自然之神教會這些年信徒卻越來越少,上層信徒嫌棄咱們有個‘廉價教會’的外號……讓我知道誰起的這個外號我要把他的蛋揪下來!捅進他的屁股裏去!”
“……”萊昂和艾爾迪繼續保持乖巧,信仰果然能讓一只小白兔變成大灰狼。
霍根教士也意識到了自己不該在兩個孩子面前說髒話,他臉紅了一下,但很快就繼續說:“下層信徒也在減少……至少狄麗爾城是這樣,進教堂的窮人都只是為了能夠有一個地方睡覺,或者每個周日得到一份免費的食物。”
“跟我們說說自然之神教會和其他教會的關系吧。”艾爾迪說,“以防我們出去做出一些不當的事情來。”
“當然!”霍根教士又興奮了,“先說不好的,與自然之神處于絕對敵對的關系的神祇裏,第一位就是大地母神。絕對敵對,知道什麽意思嗎?”
萊昂剛想搖頭,艾爾迪就湊到他耳邊說:“信徒看見就要互吐口水,神職人員面對面一定要拳頭互毆,兩個神祇絕對不會在同一個地方出現。”
“對!”霍根教士點點頭。
“但自然之神原來不只是跟大地母神是絕對敵對嗎?”艾爾迪的綠眼睛閃動着好奇的光。
萊昂也舉手:“這個我也知道,但我一直奇怪,為什麽自然之神跟大地母神會不合?”
“是的,除了大地母神之外,還有幹旱之神和災厄之神。”他又看向萊昂,“在自然之神誕生之初,我們和大地母神教會還是很和諧的,互有合作。但是後來,不知道為什麽,大地母神不但不願意與自然之神相互合作,甚至故意以地震、泥石流、塌方都行為,來幹擾自然的循環。自然之神無奈反擊,改變春夏秋冬與雨季的循環,使大地被淹沒,被風蝕,于是我們兩邊就成了絕對敵對了。”
“那不會對我們彼此産生什麽影響嗎?”萊昂問。
“沒有什麽影響,畢竟大地母神就是大地啊,這位神祇無所謂大地上生長什麽,無所謂土壤是肥沃還是貧瘠,無所謂是否有生命在上面誕生。但自然之神無所謂的,卻是大地本身。就算大地被岩漿侵蝕,被冰雪覆蓋,被海洋湖泊淹沒,那也是自然的循環。”
所以根本原因還是衆神的私事,而且已經年代久遠,作為凡人已經很難知道了。
“至于幹旱之神和災厄之神的敵對,這兩位神祇雖然是正神,但對普通人來說,跟邪神也差不多了。這可不是我們對神職的歧視,畢竟冰凍之神、風暴之神、害蟲之神、瘟疫之神等等災禍屬性的神祇,都比祂們的名聲好聽,我們對祂們也并非絕對敵對。只有這兩位神祇,祂們的性格太過暴躁,并且不知節制,經常做出一些影響到自然正常循環的事情。”
萊昂問:“那麽,正神和邪神,到底怎麽劃分?”
“看祂們是否吞噬靈魂,吞噬和扭曲生靈的,無論如何裝點自己的面容,都是邪神。引導靈魂進入冥界的,無論殺死多少生靈,都是正神。所以死神和疫病之神都是正神,但像是修補先生和抱嬰女士這種,都是邪神。”
萊昂完全沒聽說過的兩個邪□□字,名字聽起來明明是很人畜無害的。
“至于關系比較好的神祇,我們自然之神和水系神祇的關系不錯,還有兩位月亮神……當然,還有和光明神,關系都還是不錯的。”說到光明神,霍根教士特別不甘願的撇了撇嘴角。
萊昂忽然想起來上次霍根教士賊眉鼠眼的跟他說,光明之神是基佬之神的那件事……總覺得霍根教士很喜歡聊八卦,尤其是衆神八卦的樣子,這也算是有逼格的八卦了。
“光明神有什麽問題嗎?”艾爾迪也問,從他滿是好奇的眼神看來,八卦人人都喜歡聽。
霍根轉了轉眼珠,縮着脖子遮着嘴,壓低了嗓音說:“我告訴你們啊……光明神和太陽神其實都在追求自然之神,但我們的神祇兩個都沒有答應。這兩個總标榜着自己亮堂堂的神祇其實都特……咳咳!總之,太陽神跟咱們自然之神鬧了矛盾,兩邊教會當然也跟着鬧了矛盾。光明神則一個勁的死皮賴臉,真是……”
原來,神不但有八卦,還有三角戀。
等等!光明神是基佬之神,那不是說,自然之神也是個漢子?話說,萊昂到現在還不知道,自然之神到底是男是女呢。
“自然之神是男的?”
“自然之神與花樹神的形态類似,同時具備男性和女性的特質,既是男性又是女性,不能單純的以男女來評價。”霍根教士做了一個向神祈禱的手勢,表情總算脫離了說八卦的低級趣味……
萊昂點頭,雙性。
“咳咳!我們說回正題,還記得那位莫裏菲奧隊長嗎?他這次會帶人跟我們一起行動,現在就等着你們決定何時開始了。”
“那當然是……随時都能開始。”
随時都能開始的意思,就是第二天一早,他們就坐上馬車出發了。不過,莫裏菲奧隊長沒帶着循環騎士跟他們一起。
“你太顯眼了。”萊昂說,“一看就知道是去搞事的,你跟我們過去只會增加任務的難度和危險,畢竟目前為止,這次神秘事件中的孩子都沒有受傷。反而是大人們,不能保證安全。”
即使狄麗爾城裏各種各樣的混血兒很多,但混血兒也是分階層的。半魔人、半矮人、各種獸人混血兒,都是低層次的。可是半精靈就不同了,精靈是地上世界的傳統霸主之一,矮人都曾經一度亡國過,精靈最多是被打壓到大綠海深處,亡國是從來都沒有亡過的,而且一旦積蓄了足夠的力量,必定會報複回去。有記錄的世界歷史中,這麽□□掉的人類帝國一只手都數不過來。
精靈高傲,以自身的血統為榮,重視容貌與親情。而且精靈還有一個特點,就是精靈可以自行決定是否排卵出X,還必須是在精神正常的情況下,換言之,用強的,可以得到精靈的身體,但無法和精靈孕育後代——還是會有例外吧?畢竟世事無絕對,人的貪婪,會讓他們爆發出驚人的智慧。
莫裏菲奧這明擺着精靈血統很濃的半精靈,能夠安然無恙的在人類城市裏自由行走,要麽是精靈族派駐狄麗爾城的官方人物,要麽是為某位神祇服務的騎士,不可能有例外。像是傳說故事中的精靈魔法/弓箭手隊友,那也只存在于故事中。
莫裏菲奧不是個糾纏不放的人,他答應推遲兩天前往出事地點。。
——哲羅姆莊園,這并不是一個很大的莊園,距離狄麗爾城太近,沒有什麽美麗的景色,甚至林木都少,與其說是莊園,不如說就是個大農場。
不過,如果這是個遠郊的大型莊園,屬于某個大人物,每年的夏天和秋天都會有一大群有錢人跑去狩獵和開宴會的莊園,那也輪不到自然之神了。
這就是現實啊~
他們坐的還是馬科斯的馬車,本來該是把人送到他就回去,但馬科斯問了他們什麽時候回來,并得到了萊昂“不知道”的回答後,表示願意留在莊園,作為侍從為他們服務,等事情解決了,再送他們離開。即使萊昂跟他說明了事情的嚴重性,他依然毫不畏懼。
“這是為自然之神教會辦事,如果他死了,教會當然會給他的妻子和子女一份豐厚的撫恤。如果他或者,更能得到足夠的補償。”在馬車上,艾爾迪為他解釋。
“狄麗爾城裏,貧民的生存狀況,在整個穆勒聯邦裏,排行是靠前的?”
“對。”
這都差不多是“民不畏死何以死懼之”的狀态了,竟然還是好的?
“那麽跟其他國家對比呢?”
“我不清楚,我家人從來沒注意過,更沒有談論過。”艾爾迪搖頭,于是兩個孩子一起看向了霍根神父,他拿着本書,正在拼命的閱讀,就像是大考之前的學生似的。
“啊?怎麽?”
“周邊國家裏,貧民的生存狀況都怎麽樣?比狄麗爾城更好,還是更糟糕?”
“我無法确切的回答,畢竟我沒去過其他國家,我只能告訴你……跑到狄麗爾城做工人的,有很大一部分是隔壁凱恩斯帝國的農民。”
“凱恩斯帝國,就是現在軍事實力第一的國家?”
“是很強大,有其他國家難以比拟的強大軍事力量。他們的軍隊待遇很高,覺醒者待遇很高,貴族的待遇很高,但他們國家的稅收政策很嚴苛。打個比方,凱恩斯帝國最底層的農民,即使沒有土地,也必須要交耕種稅,除此之外,他們還有飲水稅、呼吸稅、睡覺稅,甚至排便稅。”
“民衆要交這麽多稅,竟然還是最強國家?”萊昂無法理解。
“這是普通人要交的稅,對一個國家來說,普通人不是那麽重要的,不像神。神需要信仰,困難中普通人的信仰,反而比富裕的覺醒者的信仰更堅定。而且,凱恩斯帝國的穩定與嚴苛的律法是其他國家無法比拟,他們的國境內強盜與危險的魔獸是最少的,這一點就連我們國家也比不上。”
思考了一下,萊昂點了點頭。
這情況其實等同于木倉杆子裏出政權,不過異界的木倉是活的人,是覺醒者。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在異界說不通,只要掌握了覺醒者,與教會搞好關系,皇權就會很穩定。普通民衆活不下去?那就死呗。不想死反抗?同樣是死……
萊昂看見艾爾迪把頭低了下去,看起來情緒有點低落,但這是馬車上,還有霍根教士這麽大個頭的外人在,就暫時保持了沉默。
哲羅姆莊園的主人,哲羅姆先生,特意帶着大兒子跑到了莊園的路口處迎接他們,這是一位幹瘦的老先生,他的雙眼通紅,嘴唇幹裂,胡子髒兮兮,衣服也不大體面,看來是有一陣都沒能好好打理自己了。他的兒子跟他很像,不過要年輕許多。
霍根教士示意哲羅姆先生上馬車裏聊,哲羅姆先生發現霍根教士穿着的只是教士服,不由得露出幾分失望,可當他看見萊昂和艾爾迪的時候,失望變成了憤怒,他站在門口,沒有上來:“尊敬的霍根教士,我很感謝您來幫助我的莊園,可是我希望您能夠知道,我上報的并不是一件玩笑,更不是一件可以娛樂的事情。您帶着兩個孩子過來,是一件十分沒有道德的行為!”
他兒子在後邊吓得哆嗦,霍根教士卻笑得很開心:“哲羅姆先生,請放心,我們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正因為知道大主教才會派我們到來。另外,請您知道,我并不是這件事的主導者,我只是一個陪同者,這兩個孩子才是解決問題的關鍵人物。請不要小看他們,這位萊昂閣下,已經是可以被稱為閣下的覺醒者了。”
哲羅姆先生的表情……是沒有表情,他顯然無法理解霍根教士說的這番話,畢竟這也太匪夷所思了。
“我是自然之神的教士,我不會用謊言诓騙神的信徒,否則我将遭受神罰。”霍根教士舉手發誓。
“不,我……”哲羅姆先生這才稍微相信了一些,雖然他只要看一眼兩個小孩,就又會覺得自己在做夢。
“好了,哲羅姆先生,請上來吧。跟我們詳細講講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我們誰都不希望在等待中發生一些不好的事情。”霍根教士招手示意。
“是的,您說得對。”
哲羅姆先生上車了,這麽看來,霍根教士還是有可靠的時候。
剩下的一小段路程,都是霍根教士和哲羅姆先生在一問一答,但是,問答的結果也只是證明,自然之神教會的報告很詳細,沒什麽遺漏的。
“我們先去看看最早失蹤的那家農戶,可以嗎?”馬車進了村子,這村子就叫哲羅姆村,哲羅姆莊園在更東一些的地方。村莊裏居住的都是為哲羅姆莊園服務的農民,以及因為這些人的存在而建立起來的各類店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