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說起來,不管是之前的榮國府, 還是現在的豐源侯府, 和北靜王府雖說是老親, 可兩家當真極少往來。
水漓的忽然來訪, 可把賈赦給吓壞了,他一點都不知道這位新上任的北靜王爺, 為什麽會來他們侯府。
匆匆趕到賈琏的書房, 卻見賈琏這般随意的和水漓說話,臉當即吓白了。
“琏兒, 這位是聖人親封的北靜王爺, 你說話可莫要如此随意呀。”賈赦簡直是操碎了心,他家兒子可是他們侯府未來最大的希望了, 可不能出任何一點事。
水漓笑道:“世伯莫要擔心,我與琏兒相識多年, 情誼非比尋常,世子爺還曾與我有相助之情,小王今日前來,本就是為了謝謝世子當年的相助的。再者,我們兩家原就是老親, 很該多多來往才是。”
賈赦有點愣神,聽水漓這話, 他和賈琏早就相識了,賈琏還曾幫助過他?兩人的關系并不是他所想的那樣,從來都不曾相處過?
哦~~賈赦瞬間高興了!這是好事兒啊!他的琏兒能夠和北靜王爺交好, 于豐源侯府來說,那可是天大的好事!
賈琏擡眼一看,就知道賈赦這是高興壞了,怕他老人家激動之下,做出什麽不合時宜的事來,賈琏連忙給水漓使了個眼色,讓他把人打發走,他們兩個才能說些體已話不是?
水漓看懂了賈琏的意思,幾句話就把賈赦打發了,走時,賈赦兩眼放光,腳步發飄,很顯然,這位已經激動得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賈琏看得直搖頭,和賈赦相處久了,他早就發現了,自己的這個便宜爹的性格其實是很可愛的。
待賈赦走後,沒了賈赦在中間忤着,兩人相處起來,倒是自在了許多。
“你府裏的事情都整明白了?”
水漓輕笑:“有陛下從旁相助,還有誰不明白的?老太妃那麽大年紀了,什麽事情沒經歷過?她老人家是最實時務的。”有了那位老太太的壓制,原北靜王妃,如今的北靜王太妃和水溶,整不出什麽幺娥子的。
這話賈琏很是贊同,就比如他們家的老太太,雖說偏心了些,卻是真的很實時務的。
水漓在豐源侯府盤桓了半個下午,等他走時,已近酉時,賈琏親自将他送出府門。
站在侯府門前,水漓笑着對賈琏道:“我離京多年,早先的那些狐朋狗友早已經各奔東西,再回不到從前了。我那王府也是太大了些,總感覺很是空曠,你若是得空,多往我那裏去坐坐罷,多陪我說說話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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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琏:……
賈琏想翻白眼,瞧瞧這話說得,多麽的冠冕堂皇吶,不知道的人,還真會以為他倆這是才剛認識,就一見如故了呢。
賈琏和林黛玉進京時,已是冬日,待他二人安頓好,緩過勁兒過來後,已近年關。
賈母年老之人,最是喜歡熱鬧,早在小年來臨之時,賈母便早早的放出話來,讓大房的人到榮國府裏過年節。
春節畢竟是團圓的日子,賈母的這個小小的願望,賈赦沒有理由拒絕她。因而,除夕這一日,賈赦一大早的就帶着兒子、女兒和外甥女到了榮國府,準備參加這一天的除夕夜宴。
一得到這個消息,賈琏立即想到,遲來許久的寶黛初次見面,這一次是躲不掉了。
迎春領着林黛玉到了榮慶堂,探春和惜春二人早已經等在了那裏,二人行禮,見過了賈母。
今日除夕,榮國府裏的主子下人們早已經忙得腳不沾地,竟是一刻也不得閑,賈母這裏更是人來人往,忙做一團。
四位姑娘見大人們都在忙着,互相看了看,齊齊起身,避到暖閣裏說話去了。因着黛玉守孝,他們四人已經很久不曾在一處玩了,此時再聚,自然是有說不完的話。
這時,外頭傳來說話的聲音:“方才我聽說,林表妹已經過來了,可是真的?我早就聽老太太說,林妹妹最是美麗靈慧之人,今日我定是要見上一見的。”
聽了這話,暖閣裏的四位姑娘,探春和惜春倒還罷了,迎春和黛玉的秀眉立時便皺了起來。這話聽着,怎麽那麽像琏二哥口中,那些游手好閑的浪蕩子的調調?這個認知讓她們的心情很是不好。
未等兩人說些什麽,厚厚的門簾便被掀起,一位年輕的公子出現在門口處。
衆人逆着光看向來人,但見他:頭上周圍一轉的短發,都結成小辮,紅絲結束,共攢至頂中胎發,總編一根大辮,黑亮如漆,從頂至梢,一串四顆大珠,用金八寶墜角;身上穿着銀紅撒花半舊大襖,仍舊帶着項圈、寶玉、寄名鎖、護身符等物;下面半露松花撒花绫褲腿,錦邊彈墨襪,厚底大紅鞋。
越顯得面如敷粉,唇若施脂;轉盼多情,語言常笑。天然一段風韻,全在眉梢;平生萬種情思,悉堆眼角。看其外貌最是極好,卻難知其底細。
後人有《西江月》二詞,批寶玉極恰,其詞曰:
無故尋愁覓恨,有時似傻如狂。縱然生得好皮囊,腹內原來草莽。潦倒不通世務,愚頑怕讀文章。行為偏僻性乖張,那管世人诽謗!
富貴不如樂業,貧窮難耐凄涼。可憐辜負好韶光,于國于家無望。天下無能第一,古今不肖無雙。寄言纨绔與膏粱:莫效此兒形狀!(出自原著)
在看清暖閣裏的四位姑娘時,賈寶玉的視線便被林黛玉牢牢的吸引住了,他有些癡迷的看着黛玉,口中喃喃道:“這個妹妹我見過。”
可巧賈母有些乏了,又因冬天日短,不好歇晌,想到賈寶玉剛剛說要去見黛玉和姐妹們,便也來了暖閣,正巧聽到賈寶玉剛才說的那句話。
因笑道:“可又是胡說,你又何曾見過她?”
賈寶玉笑道:“雖然未曾見過她,然我看着面善,心裏就算是舊相識了。今日只作遠別重逢,未為不可。”
賈母笑道:“更好更好,若如此,更相和睦了。”
所有人都不知道,此時見到賈寶玉的林黛玉,卻是大吃一驚,心內掀開起了濤天巨浪,心下想道:“好生奇怪,倒象是在哪裏見過一般,何等眼熟至此!”
賈寶玉走近黛玉身邊坐下,又細細打量一番,因問:“妹妹可曾讀書?”
對于賈寶玉的靠近,黛玉眉心微皺,看着這位小爺那一身喜慶的穿着,黛玉只覺得紮心得很。
按理,賈敏的孝期還沒過呢,賈寶玉若是個知禮的,還得為賈敏服小功呢,如今這一副天真不知世事的樣子,讓她的內心如何平靜?!
黛玉道:“之前在姑蘇時,父親曾經專門為我請過西席,來教導我一些詩詞文章。如今到了京城,琏二哥怕我守孝無聊,便也為我請了位先生來,如今我已将四書五經全部學過了。”
頓了一下,黛玉突然想起當日賈琏教她如何應對賈寶玉的招數,她的心思轉了轉,笑道:“倒不知,寶二表哥的學問又作得如何了?想當年,琏二表哥舞勺之年便已進學,一時被傳為佳話。寶二表哥乃是含玉而生的天選之人,想必應該比琏表哥更加早進學才是。”
賈寶玉不作聲了,他平日最讨厭的便是那些仕途經濟之言,原想着眼前這位神仙似的妹妹定然會是和他一樣,最不愛那些,誰成想,事情與他所想的,竟是大相徑庭。
賈母卻是對黛玉的話很是贊同,黛玉說的,的确很對,聽聽那小嘴說的,天選之人!她的寶玉,含玉而生,試問這世間,還有誰家能生出這樣的祥瑞之人來?!
便是皇家,也是沒有的!
不對!皇家!
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賈母的臉色瞬間血色盡退!甚至有些站立不穩,身子晃了幾晃,還是鴛鴦眼疾手快,扶住賈母,不然,賈母怕是要出醜了。
“老太太?”鴛鴦服侍賈母多年,最是了解賈母的。此時賈母的異樣,她卻是不敢聲張出去的,只敢低聲輕喚,将賈母喚回神,以便等待賈母接下來的吩咐。
賈母到底年老成精,待從最初的驚濤駭浪中回過神來,心思立即就轉過了九曲十八彎,壓下心中湧起的驚慌,又與姑娘們說了會子話,這才在鴛鴦的攙扶下,回了榮慶堂。
賈母徑直回了裏屋,将服侍之人全都趕了出來,只留下鴛鴦一人,在一旁服侍着。
此時的賈母擡起手,那手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抖動着,可見賈母此時的內心是何等的驚慌失措。
直到方才,賈母才想起來,榮國府出了個含玉而生的天選之子,皇家卻沒有這等身懷異相的孩子出生,即使有,只怕也是要被捂得嚴嚴實實的!
在這個時代,皇權大于一切,整個國家都是司徒家的,皇帝甚至都能自稱天子的時代!
而他們賈家,不過只是個臣子,何德何能,可以讓天選之子選中投胎?他為何不投到皇家去?反而挑中他們榮國府?!
賈母記得可清楚,自從太、祖皇帝立大周至今,別說是當今了,這麽多年來,司徒家就沒有一個身帶異相的孩子出生!而今,他們榮國府不僅出了一個,要命的是,那孩子還是含玉而生的!
玉,乃國之重器!自古以來就是權勢的象征。賈寶玉出生時,別的東西都不含,只在口中含了這麽一塊五彩美玉,偏生他們家還不知道把這件事情捂住,還宣揚得滿京城人盡皆知,這是想造反呢?還是想造反?
此時的賈母,腦袋裏嗡嗡作響,為什麽之前沒有想到這一點呢?似乎從賈寶玉出生開始,不僅僅是她,就連府裏的爺們兒,也都不曾想過這個問題!以至于他們居然忽略了這麽重要的一件事!
想到這裏,賈母不由得揉着額頭,面色竟有些灰敗。怪不得,老大那一房,壓根就看不上寶玉!
尤其是琏兒,自打知道有這麽一個含玉而生的兄弟後,若非必要,竟是一點都不想往二房裏來,更是一點都不想同賈寶玉相處!
忽然,她又想起被她寄予厚望,送入宮中的孫女賈元春,冷汗更是不要錢似的直往外冒。
賈母又想到了一個問題,這些年來,榮國府做了這麽多出格的事情,皇家為何都不曾有所表示?又或者,聖人其實對這些事情,不僅不阻止,還樂見其成?為什麽?當今,因何會有如此決斷?
想着想着,賈母整個人猶如從水中撈起來似的,突然無力的倒在榻上,面如死灰。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詩酒趁年華扔的1個地雷投擲時間:2020-01-02 22:11:11(づ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