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無醉
睡了足足一個時辰,柯無醉才睜開眼睛。
他将軟枕往墨涵懷裏一塞,生龍活虎地跳起來,道:“怎麽沒人叫我?陣法破解好了沒有?”
沒有人回答。
柯無醉朝禦靈師家族那邊走去,大步流星,完全看不出來昨天晚上還是個病人。
禦靈師家族中衆人見他這麽精神,心底下暗暗叫苦。哪有人能頭天晚上氣若游絲,第二天早上就精神得恨不得蹦到天上去?你一個實力和輩分都高得吓人的禦靈師,騙我們這些弱小又可憐的人到底有什麽意思?
因此更是覺得柯無醉詭異莫測,實在拿不準他是什麽性格。
柯無醉随手拿起放在地上的一張稿紙,一邊看一邊和地面的符文作對比。看着看着眉頭就皺了起來,最後忍不住把稿紙撕掉:“你們這是什麽态度?”
禦靈師們心中一顫,一個個都往別人背後躲去,到最後竟然是反應比較慢的房守言跟柯無醉面對面。
房守言一呆,連忙往後退,其餘禦靈師也跟着往後退,保持着一種微妙的平衡,始終把房守言頂在最前方。
柯無醉将地上的紙拾起來,一張張看過去,最後嗤笑了一聲:“倘若你們是十來歲的小孩子,那也就算了。各位都是各個家族的頂尖高手,給我畫的竟然是這種東西,莫不是把我當三歲小孩?”
衆人背後發涼,一雙雙目光齊刷刷落在房守言身上,意思非常明顯了:你跟他認識,你快上!
房守言只得硬着頭皮道:“我們天賦低微,柯少俠你輕輕松松就會了的那些東西,我們費盡功夫也學不會呀。”
柯無醉搖頭:“真當禦靈師家族幾千年的積累是假的呢。身為家主,居然好意思用天資差為理由,不會本家的傳承。跟你們說話,實在是浪費時間。”
衆人額角的冷汗唰地冒了出來。看這樣子,柯無醉是動怒了?糟了,他們會被這麽樣?
柯無醉走到雲渡身邊,問道:“你這邊如何了?”
雲渡道:“勉強破解了一些。不過還有一些符文與禦靈師用的符文之間是配合使用的,這樣的符文我破解起來有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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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無醉拿過他的稿紙,點點頭道:“辛苦了,你去休息吧。”
雲渡不太放心:“妖族的符文變化都在細微處,多一個波折少一個波折效果完全不同,你能分得清楚嗎?”
柯無醉笑了笑,道:“你怎麽就不信我呢?妖族的血脈,我也有啊。”
這一句,便可以算得上是認親了。
雲渡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柯無醉看着滿地的符文測算起來。
由于睡夢之中刻寫過無數比這個厲害得多的陣法,這些排列在一起符文在他看來不過是小兒科罷了。比較麻煩的是穿插交錯的妖族符文,他自從擁有法力以來,所用的大多是禦靈師家族的符文,雖說的确對妖族的符文有幾分熟悉感,但其實似懂非懂。
好在有雲渡破解好的一部分作為參考,柯無醉盤膝坐下,研究起稿紙來。
大陣之中,房子敬幾乎與柯無醉同時醒來。他的情況與柯無醉剛剛相反,恰巧是對妖族的符文運用自如,而對禦靈師家族的符文只留一個大概的印象了。
幸而他不是普通的房子精,而是禦靈柯家的祖宅,自他成精以來,耳濡目染,也算是會用一些禦靈師家族的符文。如今靜下心來仔細想想,心裏差不多就有底。
房子敬起身,稍微思考了一下,拿出筆朝屏障上畫去。
幾百年前,柯無醉寫下符文解放他,讓他從此不再受本體束縛,成為一個可以自由自在走天下的宅妖,所用的就是這支筆。而這原本不過是一支質量下成的毛筆,連筆端上的毛都不知道是用什麽雜七雜八的材料做的。然而當柯酲用筆寫下符文的那一刻,筆杆被強大的法力擊通,像是一塊石頭驟然被迅疾的水流打出一個洞,從此有了可供水流穿梭的空間。這支筆就成了上佳的法器。
房子敬不斷地寫着符文,很快又有一大塊屏障被符文填滿。
他垂眸,看了看手上的筆,眼神柔和下來:“你又幫了我一次。”
當柯無醉終于站起來時,禦靈師家族的人顫了顫,不知他要做什麽。
卻見柯無醉走到法陣之前,重疊着陣上的符文用手指寫符。
禦靈師家族有人擦了擦眼睛:“什麽?我沒看錯吧?什麽法器和材料都不用,就這麽開始寫?”
周圍的人則早就消化了這個事實:“有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他是柯酲,不正常才是最大的正常。”
柯無醉一觸上去就察覺到了不對。這個陣法的法力流動與這些符文所規定的不符。柯無醉擡頭看了看大繭,握緊拳頭。
他一定就把那妖精救出來的。身為最厲害的禦靈師,怎麽可以連自己的妖精都保不住?
閉上眼睛,整個法陣的變化在他腦海裏纖毫畢顯。柯無醉注意着法陣的變動,毫不猶豫開始寫起符文。
屏障之中,房子敬也注意到了變化法力流向的變化。他頓了頓,發現對方竟然能夠将他的意圖了解得清清楚楚,并且能夠在很大程度上幫到他。
房子敬按捺下心中的翻湧,按照自己原本的設想接着往下寫。
屏障內外,兩個人以相似的速度,在相應的位置寫着相輔相成的符文。即便看不見對方,落筆的速度與時機也自有一番默契在。
兩人寫着符文,心裏面滿足得不行。而等的人則焦急得不行。
禦靈師家族的人道:“他要寫到什麽時候?”
“你急什麽,等他寫完我們就真的完了。”
“等得難受,我想早死早超生。”
“……”
另一邊,墨涵解了背上的包裹,拿出昨日采的蘑菇,再架起一口大鍋,就這麽煮起了蘑菇湯。
湯噴香撲鼻,看得衆人直犯饞。細算起來,他們從昨日會議開始就沒吃過東西了,原本就餓,更受不住有人如此誘惑他們。
俗話說得好,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香餌之下必有死魚。幾個年紀小的禦靈師也顧不得面子,紛紛調整調整自己與死魚無比接近的面孔,上前死皮賴臉道:“這位小哥,這位俠士,您高風亮節,可否給我們一點湯喝,我們一天一夜都沒吃東西了。”
墨涵奇怪地看了他們一眼:“為什麽要給你們?按理來說,你們現在是我家少莊主的階下囚,無奈這裏沒有鐵鏈,要是在斬羽山莊,你們早就被吊到牆上去了。”
禦靈師們臉色一變 ,偷偷瞄了柯無醉一眼,委屈巴巴地回到了各大家主身邊。家主們安撫着年齡小的繼承人,心裏卻忍不住道:殘忍啊!他們也餓。
太陽漸漸升高,柯無醉畫符的範圍也漸漸靠近大繭。
正當中午的那一刻,只聽咔嚓一聲,大繭破碎。屏障兩面,柯無醉半跪着,房子敬淩空而立。柯無醉擡頭,正與房子敬含笑的目光對上。
柯無醉也笑了笑,站起身來。千言萬語,在這一笑之中已然不必再提。
兩人的容貌一個清俊,一個冷硬,站到一起,反倒讓人覺得正該如此,沒有半點不融洽。
衆人看到這一幕就明白了,心裏門清,一個個都拿揶揄的目光看着房守言。
房守言也頭疼:“你們又在想什麽……”
焰家家主幽幽道:“恭喜,你要嫁兒子了。”
房守言:……
墨涵将蘑菇湯呈好,正要給自家受苦受累的少莊主端過去,卻見柯無醉驟然暈了過去,包括額角、手背,凡是沒有衣物遮擋的地方,一根根青筋顯現而出,看起來分外吓人。
墨涵手一抖,碗落到地上,碎成了好幾塊。他腦子裏一片空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少莊主這是怎麽了?少莊主以後是要成為武林盟主的人,他怎麽會發病呢?他今天才及冠……”
“及冠?”房子敬聽到這個詞,松了一口氣,将柯無醉扶到陣眼前坐下。
這一世柯無醉魂魄有損,因而才會在成年的這一日拿回所有法力。原本柯無醉的變化應該在日出時分開始,只是那時候陣眼被大繭包住,不能感應到柯無醉的氣息,所以變化才會推遲到現在。
房子敬心中後怕,幸而他最終出來了。
陣眼此刻的狀态也不大正常。以往的膨脹與收縮都是在很小的範圍只內,若是不注意,根本發現不了。
而現在則不同,整根柱子上流光溢彩,一會兒與天齊高,一會兒高度又與人差不多,整個場景看上去甚是令人頭暈。
忽然,衆人聽到房不破道:“我小看了你,想不到你拼着讓陣眼出問題都要出來。”
禦靈師們紛紛朝聲音發出的方向看過去,只見高頭大馬已經變成一一片手掌大小的紙,關押房不破的囚籠也不見了。
禦靈師們大喜過望,焰家家主更是興奮道:“他現在沒有法力,不管是要破掉陣眼還是要殺掉他,都趁現在了!”
破掉陣眼是他們的使命,不可能逃得掉。而柯酲的存在就像是懸在禦靈師家族手上的刀,不可抵禦,也不知什麽時候就會掉下來。
房子敬擡眸:“我看你們誰敢動手。”
“你不過是……”嘲笑的人話還未說完,就已經不敢再開口。
陣眼之前,房子敬氣勢一變,亦人亦妖,一雙琉璃般清透的眸子毫無溫度。
禦靈師們被他的氣勢所震懾,不由自主抖起了腿。他們這才發現,這個頻頻被他們訓斥的小輩,實力簡直堪比千年老妖。
雲渡沉默着,也向前跨了一步。
兩只妖怪的氣息一爆發,衆人頓時苦不堪言。
就在外面争分不斷之時,柯無醉則在夢中度過了一世。
他看到了孩童時期的孤獨落寞,遇到房子敬之後的快意,以及後來游歷天下,或斬妖除魔或與各種無害的生物相結為友……從最初的懵懂,到最後的癫狂。
“悶風攜狂雨,捶欄聲聲急。獨負昔華年,春去又一季。”那一天,他在柯家的地牢裏,聽着外面的風雨聲,忽然覺得他再也沒有機會成為他所向往的禦靈師。年少時期的憧憬,仿佛死在了地牢冰冷的地板上。
而就在這一天,他見到了特地趕來看他的房子敬。他這才覺得,他仍舊活在世上,仍舊可以做點什麽。
柯無醉緩緩睜開眼睛,看着擋在他身前的房子敬,看着雲渡,這才發現,他的前世并非是一無所有。
有些東西,并不是長久不出現在你面前,它就不存在了。
前塵一夢,仿若是南柯一醉。清醒之後,擁有的依舊擁有,而所有的苦痛都已經消失。
那他惟願此生靜好,再也無醉。
柯無醉起身道:“走了,幹什麽呢?喝湯去!”
作者有話要說:
标個“完結”毫無違和感(并沒有啊喂!終極boss還沒有粗線!)
南柯一夢具體是怎樣的用法請查詞典_(:з)∠)_作者菌腦補的是做噩夢醒後的感受,跟南柯一夢的故事南轅北轍2333333
戰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