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番外·前世
那一日,鵝毛大雪飛揚。
妖坐在屋脊上,看着禦靈師家族的馬車來了又走。
素白的雪地上,車輪碾壓出的黑灰色車轍遙遙延展到天際。而車轍的這一端,站着一個十一二歲的男孩。
看他身上單薄的衣着,便能知道禦靈師家族有多不待見這個孩子。不過也是,若是深受寵愛的禦靈師繼承人,又怎麽會被流放到這個偏僻的祖宅?
妖對禦靈師的家事不感興趣。他只盼這個孩子能乖巧些,平日裏最好不要打擾他修行。
雪粒落在他身上,又滾落下去。他卻絲毫不受影響,閉上眼睛繼續打坐。
耳邊傳來沙沙的聲響。
他睜開眼睛,看到少年爬上屋頂,往這邊過來了。
他挪了挪身子。
身為一只在本體裏呆了幾百年都沒被禦靈師們發現的妖,他自是不會對一個少年犯怵的。
他只是喜歡跟人保持距離。
房頂上有個鬧騰的人族孩童,總歸是不适宜打坐靜修了。
他轉身欲走,卻聽到身後的男孩委屈巴巴道:“你也讨厭我嗎?”
妖的身形僵住。
那男孩又道:“我不曾得罪過你,也不會剝奪你的法力,你能不能……不要走?”
妖僵硬地轉過頭,卻見這孩子臉凍得通紅,扯着破爛衣裳在毫無遮擋的屋頂瑟瑟發抖,一雙濕漉漉的眼睛正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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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禦靈師們眼皮底下躲了幾百年的妖,如今似乎被一個十來歲的男孩給抓到了。
妖才不相信這個事實。然而,四周似乎沒有別人了。
他指了指自己:“你難道是在說給我聽?”
男孩點點頭,不解道:“你不是這個宅子的主人嗎?”
當然不是。這個宅子最後一位主人十年前就已經去世了。他就是這個宅子本身。
妖遲疑片刻,終究還是點點頭。
男孩拉了拉衣襟,作了個揖:“我名柯酲,往後承蒙大哥多多關照。”
大哥?活了幾百上千歲的妖心底浮現出一絲怪異的感覺。
禦靈師們應當還沒走遠,為了不讓這個孩子打鬧引起禦靈師注意,妖又點了點頭,算是應下。
雪花仍在簌簌落下。
柯酲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又疑惑地看了看妖:“大哥,你不冷嗎?”
妖垂眸看着面前瑟瑟發抖的男孩。他想,人族真是脆弱。
既然冒名頂替了屋主,總該盡到一些屋主的責任才是。他幹脆起身道:“你冷的話,我倒是有一些驅寒的方法可以試試。”
柯酲巴眨着眼睛,縮着脖子看着他。
于是,片刻後柯酲躺在暖乎乎的炕上,裹着厚實的被子,喝着剛剛熬制的姜湯。
暖意散發開來,充溢了四肢百骸。他舒服得蹭了蹭被子,輕聲道:“謝謝大哥。”
男孩臉上的塵土已被拭去,軟軟的小臉埋在被子裏,比起之前更乖巧了幾分。
妖的心似乎也被少年的神情軟得化掉。他的聲音不自覺溫和了幾分:“無妨。”
說完,轉身就要走。
“大哥,”柯酲連忙拉住他的手臂,“以後多有叨擾,不知你這裏,有什麽規矩?”
妖回過頭,盯着他的手。橫七豎八的於傷從他的破破爛爛的袖口處露出來,擠在短短的手臂上,簡直觸目驚心。
柯酲察覺到他的視線,讪讪地縮回手,低聲道:“對不起。”
妖不知道自己的心裏是個什麽滋味。等他反應過來時,他的手已經觸到男孩亂蓬蓬的頭發。
他頓了頓,揉了揉柯酲的腦袋,開口道:“無妨。一個鄉下的宅子罷了,比不得禦靈師本家重規矩。你要如何便如何,只要能夠照顧好自己就好。”
他是妖,平日裏更跟這個孩子兩不相幹才是最好。
他推開門,走入風雪中。
伸手,将那道緊緊跟随着自己的目光關在門後。他舒了一口氣,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緊握成拳。
今天有些脫離控制了。看來,以後不能再管這個孩子的事。
後來的幾日,這孩子果然沒有打擾過他。
妖松了口氣,卻忍不住有些好奇,這孩子一個人在空空蕩蕩的宅子是怎麽生活的?又搖搖頭,告誡自己不要多管閑事。
然而此後的修行之中,妖常常走神。他總會不自覺拂去衣上的雪花,在腦海裏反反複複思考要用怎樣的姿态出現在那孩子面前才好。往往等他回過神時,身上又落滿了新的積雪,而他也終究沒有往那孩子的面前邁出一步。
妖和人,保持彼此的距離對雙方都好。
他揉揉腦袋,越發堅定自己的信念。
卻沒想到這樣自以為是的距離感,在不久之後被擊得粉碎。
不知是柯酲到來的第幾天,他的出神被清爽的笑聲打斷。他抖抖身上的薄雪,低下頭,跟那雙忽閃的大眼睛來了個對視。
男孩不知從哪裏找來了一套半新不舊的衣服套在身上。天青色的料子洗得發白,看着卻比之前更像樣了幾分。令人哭笑不得的是,男孩将頭發紮成了個小辮子,卻又因為手藝問題散落了好幾茬頭發沒有紮上去,看着怪別扭。
柯酲一手小心地護着懷裏的雞蛋,一手興奮地朝妖揮舞:“大哥,我們來過年吧!”
妖毫不猶豫地從屋檐上躍下。
此前的百八十種設想全都一筆勾銷,唯有這一刻才是最美好。
男孩喋喋不休地告訴他周邊村子裏的人有多好,他只是去幫了幾天忙就給了他一套新衣還有幾個雞蛋。語氣裏,滿滿都是一個被關了太久的孩子踏出房門體驗一場堪稱冒險的經歷的開心。
妖看着男孩白生生軟塌塌的臉,不自覺便把手伸了過去。
他一邊捏,一邊暗自唾棄自己沒有定力。
轉念一想,養個手感不錯的禦靈師似乎也不錯?只要他肯認真對待,還擔心養不活?
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即将淪陷的妖暗搓搓激動了會兒,拿過男孩手裏的雞蛋,兀自進了廚房開始燒往年完全不曾想過的年夜飯。
這是妖和禦靈師度過的第一個年。
此後時光如水,安然流淌,潤物無聲。
妖逐漸發現,這個世界好像有哪裏不一樣了。
當初被他當做寵物養的那個孩子,一眨眼的功夫就開始抽條,又是一個眨眼長得與他一樣高了。
許是因為童年時期就已經埋下了體虛的病根,柯酲的體格略顯消瘦。他眉目舒朗,嘴角總是稍稍勾起。說話亦或是想着什麽的時候,眼睛裏波光粼粼,像是有數不清的思慮在其中浮起又沉寂,勾得人好奇,又讓人畏懼。
唯一讓他的形象顯得不那麽讓人舒心的,便是他那頭獨具特色的頭發。仍是綁得亂七八糟的辮子。
妖也問過他,為何要做這種裝束。
柯酲輕笑:“不好看嗎?”
妖道:“你的發式,自然是好看的。”
又在心裏補充:只要是你,都好看。
柯酲捋捋頭發,得意道:“我是修行獨一無二功法的禦靈師,當然要配上獨一無二的發型才好看。”
妖不清楚禦靈師功法的區別。他無奈地笑笑,伸手揉了揉少年的腦袋。
既然自诩為禦靈師,當然要自覺履行禦靈師的職責。少年三天兩頭出遠門,回來時總能帶回一大串妖魔。苦哈哈的妖魔們在庭院裏一字排開,把手背在背上乖乖坐着,目不轉睛地聽着禦靈師大人的訓導。
妖端坐在屋脊上,垂眸注視這一切,心裏隐隐發酸。
若是他養大的小寶貝發現他是宅妖,會怎麽對待他呢?
他不敢往下想。
他看着柯酲每日在宅子裏進進出出,頂着一頭很有特點的頭發過得恣意潇灑。
他忽然覺得,少年的生活裏沒有自己似乎會更好,更像一個标準的禦靈師。
這個認知驚得他腿腳發麻,幾乎不能站起。
他呆呆地看着少年的身影,沉默了下來。
從此,妖恢複了柯酲到來前的作息,十天半個月不下一次房頂。
然而心底下微微發澀的感覺提醒着他,終歸有什麽不同了。
一日,出遠門的少年和以往一樣拖着一列妖怪進了院門。
許是他太累了,一時疏忽,讓一只小妖得意掙脫束縛,爬上了房頂。
小妖聰明,知道憑自己的力量跑不遠,便跪在宅妖面前求他救自己一命。
妖在心裏嘆了口氣,深深覺得妖族生存不易。他伸出手要拉住小妖,一時察覺到了什麽,張皇擡頭,正好對上柯酲似笑非笑的眸子。
四下無聲,唯有小妖一聲聲“大妖救命!”的哭喊在回響。
他長長嘆了口氣,閉上了眼睛。
終于瞞不住了。
少年一步步走上前來。
大風吹起,散發遮住了半張臉,一雙黝黑的眼睛在發絲間若隐若現,意味不明。
小妖見情況不妙,又要逃跑。
柯酲手一抖,靈氣從他指尖迸發,宛如一條繩子,勾住了小妖的脖子。
他冷笑道:“你吞吃了五十八個孩童,罪大惡極,還想要拖我大哥下水不成?我大哥好得很,才不會跟你們同流合污。”
妖睜大眼睛,呆呆望着柯酲。而少年拽着那妖怪一躍而下。
妖的心裏波濤起伏。
他早就知道了嗎?還是……他一點都不在意人和妖的區別,只以善惡為區分呢?
妖低下頭,糾結着自己以後要怎麽跟柯酲相處。
日月更疊幾次,他心中仍是忐忑,怎麽也想不明白。
禦靈師家族的馬車又來了。這一次,他們帶走了柯酲。
妖望着空空蕩蕩的宅子,覺得心裏也空了下來。
他低頭看着不能離開本體太遠的自己,深深嘆了口氣。
好在他是禦靈師家的祖宅,身上刻畫着無數禦靈師家的陣法。他走到自己的本體邊,細細參悟陣法,琢磨着怎麽才能離開這裏。
幸而,禦靈師的陣法與妖族法術有相通之處。以他的修為,足以将陣法的每一部都弄明白,并且化為己用。
事情漸漸有了眉目,他在窗邊的泥地裏記錄下也許能夠達成目的的法訣。
他一遍遍修改着法訣,提升着理論上法訣的效果。然而每當他想施展時,糾結片刻,總是以放棄告終。
一天夜裏風雨交加,坐在牆邊完善陣法的妖忽然有些擔心那孩子會不會缺少禦寒的衣物,禦靈師家族會不會虧待他。
他慌忙起身去看法訣,正要念誦,又自嘲一笑。
那孩子是那麽厲害的禦靈師,他瞎擔心什麽?禦靈師,唯有在禦靈師的家族裏才能得到更好的培養。他不能過去給那孩子添麻煩。
妖站在雨裏,眼睜睜看着自己好幾個日夜不眠不休整理出來的法訣被雨水沖刷殆盡。
雨停了。妖坐到之前的那面牆邊,忘了自己要做什麽。
他又回到屋脊上,睜眼閉眼,眼前都是少年的笑。
他魂不守舍地枯坐着,沒留意到院中樹木又拔高了幾許,繁花又凋落了幾輪。
有人輕推院門,坐到他身邊,嘴角噙着幾絲熟稔的笑:“老兄,如今禦靈師家族為了一己私利擾亂天地綱常,我等過得日益艱難。你身負千年修為,可願意與我等共同讨伐禦靈師家族?”
妖一瞬間有些錯愕,他還以為柯酲回來找他了。再一看,卻是一位不相識的白發之人。
他搖頭:“我不相信禦靈師會做出這等事。”
那孩子說過他要成為最厲害的禦靈師。
妖信了這句話,更相信柯酲不會縱容禦靈師家族胡來。柯酲天資卓絕,難道有什麽是他做不到的嗎?
白發老人看了看他的眼睛,欲言又止,最終轉身離去。
妖怔怔望着他無法到達的遠方天空,無數猜想在他心裏翻湧成驚濤駭浪。又被他強自壓了下去。
這樣的鎮壓,終歸是不穩的。
在他感受到天地元氣暴動的那一天,他抑制不住站起身,毫不猶豫使出了那條每一個字符都刻印在腦海之中的法訣。
身體一陣輕靈,短時間內再無束縛。他循着禦靈師的氣息一路找過去,混進了禦靈師本家。
在只有一扇高高天窗的地牢中,他見到了他的柯酲。
柯酲閑閑散散地靠坐在缺了腿的椅子上,一頭亂發與其說是風格獨特倒不如說說疏于打理。他抱着一摞紙,筆上的墨跡已經幹涸。發暗的血跡和新鮮的混在一起黏在他的衣服上,說不出的狼狽與凄慘。
他喝醉了一般,閉上眼睛低低吟唱:“獨負昔華年,春去,春去又一季了呀。”
妖鼻子發酸。他打暈了守門的人,沖進去要帶走柯酲。
柯酲眼睛半阖,像是看到了他,又像是壓根沒有看到。
妖心頭火起,心說禦靈師家族了不得,好好的一個少年,生生被折磨成了這樣。他架起柯酲就走。
卻聽柯酲道:“難為你還記得我。”
妖心下一跳。
回頭時卻是晚了,他看見柯酲手中的筆忽然就濕潤了。禦靈師揮筆在他身上繪下符咒,仰頭大笑起來。
笑聲會引來更多的人,對逃跑不利。
妖想要阻止他,意識卻越來越模糊。
再醒來時,他又回到了本體身邊。
妖苦笑,那個法訣果然是有時限的。正要另想辦法去救柯酲,他突然發現不對。
他與這所老宅的聯系斷裂了。從今往後,他是一個可以自由來去天地間的妖族,再也不會受本體牽連。
這本是他夢寐以求的事。然而此刻,他的驚懼大過了歡喜?
那孩子受得住嗎?他本就被折磨成了那副模樣,現在又施了法,身體的虧損更大了吧?
他慌忙趕到禦靈師本家,見到的只是府邸的廢墟。
他走到地牢裏,一張張拾起落了滿地的白紙,咽下滿口苦澀。一直撿到床邊,才發現一張紙上有未幹的墨跡。
他拾起來,逐字逐句讀了下去。是一首小令:“故友訪,幸未忘。何人眸中殄桀狂,一夜拂揚,零落清悵。 銀蟾涼,引吭亢。大夢無涯行有疆,白駒作觞,醉裏彷徨。”
他小心地把紙收進懷裏,手捂着臉,慢慢跪下,終于忍不住大哭起來。此前被壓抑的滿腹躊躇,都醞釀成悔恨,噴薄而出,将他吞噬。
他到底有多蠢,才會放任那孩子跟一群沒有心的惡魔們待在一起?
身後傳來腳步聲,他回過頭,是那天的白發人。
白發人問他:“你對禦靈師還沒有死心嗎?”
妖木然地看着老人,良久,拜下:“願聽妖王差遣。”
從此,妖随同妖王的隊伍一起截殺禦靈師。
每每除去一人,他胸中的戾氣就更濃郁幾分,恨意卻絲毫未減。
是呀,這一群喪心病狂的人,哪裏比得上柯酲的萬一?只是,就算把這些人都殺了,那孩子也回不來了。
他甩了甩滿手鮮血,靠在樹幹上,依稀見夢見了多年前的男孩,披着一身單衣,在純白的雪地裏瑟縮着。
“嘿,聽說沒?有人在布大陣,企圖釘住天地靈氣呢?”
“這麽厲害?我說這麽近日以來天地靈氣的動蕩都減弱了。”
妖從夢中被吵醒,極其不悅。凝了術法想要砸死那聒噪的妖怪,又因為接下來的話語生生止住——“知道不?布陣的人是個禦靈師呢。”
“這倒讓咱們大開眼界了。不過也是應該,誰讓天地靈氣本就是因為禦靈師們的動作才紊亂的呢?”
妖猛然僵住。
——我要做最厲害的禦靈師。
——哦?那你當如何?
——若有機會,我定要以天地為幕,布下一場能攪動天地的大陣。
那孩子,真的邁出那一步了嗎?可他現在的身體……怎麽支撐得住。
想到這裏,妖伸手抓過說話那妖:“大陣在哪裏?快帶我去。”
對方只是搖頭。
能定住天地靈氣陣法自然不會太小,兩個陣眼之間少說也相隔百來裏。更何況這個陣法史無前例,除了布陣之人,沒有人知道下一步該前往哪裏。
無奈之下,只得去向妖王求助。
白發人随手指了一處:“那邊天地靈氣激蕩不已,你盡可以去看看。記得帶上一隊兵将,把那邊從人族的地盤上給我劃過來。”
妖急匆匆趕到那裏,只見到一根百丈高的擎天之柱,要找的人早已不知去往何方。
妖不死心,又求了妖王好幾次。次次如此。
天地靈氣越來越穩定,妖族勝利的歡呼越來越高。唯有妖,越來越落寞。
妖王主動來找他:“據我推算,這個大陣只差最後一個陣眼了。你快些過去,若是晚了,以後恐怕再難預料他的行蹤。”
妖火急火燎趕了過去。仍是晚了,柱子高高聳立,大陣已然完成。
陣眼下,一抹飄飄悠悠的身影回眸一笑:“你還是來了。這些年,謝謝你。還能得見你一面,是我之幸。”
妖心神具震,連忙施展法術,小心護住那一抹殘魂。
柯酲嘆息:“我已得償所願,你這又是何必呢?”
妖只覺得胸腔針紮般痛:“我沒能護住你,是我的不是。我有千載修為,足以平天下,橫掃禦靈師。卻沒能讓你免于受苦。”
柯酲苦笑:“怎麽能怪你?用天地靈氣修行的法訣,是我摸索出來教給禦靈師家族的。他們只求威力、胡亂修行擾亂天地次序當罰,我也難逃其咎。如今,不過是将功補過罷了。”
妖紅了眼睛:“禦靈師家族枉顧天下,你何錯之有?禦靈師家族恩将仇報,你又何錯之有?你的身體呢?我給你找來。就算散盡我這身修為,我也會讓你平平安安過下去。”
柯酲扯了扯嘴唇,輕輕笑了:“不必了,這座大陣就是我的身體。”
普通的材料如何能承載大陣裏磅礴的靈氣。再想辦法已經來不及,唯有以身為祭,用絕世之才的氣運鎮壓,才使大陣得以完成。
“我生念已絕,大哥放我走吧。”
輕輕袅袅的聲音,在風中漸漸弱了下去:“若有來生,我願做村子裏老大爺口中恣意疏狂的游俠,仗劍走天涯,再沒什麽可以困住我。”
說完,魂魄開始散去。
妖大驚,連忙用修為修補他的魂魄,效果聊勝于無。
一抹幽暗的黑影憑空出現,走到妖身邊,啧嘴:“傳說中的伉俪情深啊,我值守幽冥幾百年了,好難得才見到一例。”
聽到幽冥二字,妖仰頭,衣襟無風自動:“你休想帶走他。”
黑影漸漸清晰,是一名身着黑袍的男子。他挑眉:“可唯有如此,才能保住他魂魄不散。”
妖氣勢一弱。許久,才不甘心道:“他來生想做一名游俠,千萬別給他投錯胎了。”
“那是自然。”黑袍男子篤定道,“他守護天地有功,來生定當福澤深厚。”
妖念念不舍,眼睛幾乎粘在了手中那團魂魄上,直到柯酲的魂魄到了黑袍男子手中也沒移開。
黑袍男子倒是皺起了眉頭:“想不到竟然虧損得如此嚴重。”
妖的心提了起來,忙問道:“有多嚴重?”
黑袍男子沉吟片刻,忽然道:“你是經年老宅修成的精怪,結構與魂魄大同小異。即便如今因為咒術可以四下走動,終歸不如有一具身體來得舒适實在。我許你投個好胎,你可願意跟我走?”
“能與他相伴嗎?”
“他的魂魄要養上百來年才能用。我把方法交給你,你要是願意幫忙溫養,也不是不可以考慮。”
妖點頭,眼中光彩熠熠。
“好。”
——前世完——
作者有話要說:
等會兒碼_(:з)∠)_先發個番外調節調節
今天flag又倒了,看在是國慶假期最後的份上,能不能讓我耍耍無賴不發紅包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