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哥哥
穆元浩的行為,确實失禮,但晏殊辰覺得很奇怪,這不像他……是不是心魔開始作祟了?
不管是不是,人前不訓妻,堂前不教子。他不清楚弟子狀況,不想胡亂指責——穆元浩已經不是小孩,方才氣急吼一聲已是過分了。
故而,他瞪了眼穆元浩,朝李彤走去,邊伸手欲扶,邊道歉:“抱歉啊,他、額、不是故意——”
李彤仿佛受到什麽驚吓一把,唰地爬起來,跌跌撞撞往後退。
手懸在半空的晏殊辰:“……”
李彤連退七八步才停下來,然後看向他身後的穆元浩,面帶驚懼。
晏殊辰立馬扭頭。
穆元浩神情如常,只有微挑的劍眉透出幾分不解。
晏殊辰眨眨眼,再次轉回去:“李姑娘?”
李彤:“……”她咬了咬唇,吶吶道,“抱、抱歉——”
“應該是我們感到抱歉。”晏殊辰打斷她,“你送的玉佩被元浩弄碎了,我賠你——”
“不用不用。”李彤急忙擺手,“那不過是個小物件,不值錢,再者,我既然送給您了,您、你們怎麽處理,都行。”
她這般通情達理,晏殊辰更心虛了:“畢竟是你的心意——”
穆元浩走前一步,按住他未受傷的左肩,也按下他未完之語。
“是我的錯,我一時沖動,弄碎了李姑娘的玉佩。”他朝李彤抛出一物,“這是賠罪禮。”
李彤下意識接住,一看,倒吸了口涼氣,驚道:“這是防禦法器?!這、這太貴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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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元浩語氣淡淡:“只能擋築基期修為的一擊,算不上什麽法器,姑娘拿去便是了。”
晏殊辰:對嘛,這才是他那穩重大方的大弟子……忍受着經脈脹痛,确實很難讓人心情愉悅,有所沖動也是正常?但長期這麽壓制下去,心魔早晚找上門啊。
穆元浩看了他一眼。
捏着玉佩的李彤也遲疑地看向晏殊辰:“晏前輩,這……”
晏殊辰當即微笑:“拿去吧,那不過是元浩的練手之作,不礙事。”沒記錯的話,這會兒,元浩應該已經在琢磨可擋元嬰期的法器了。
李彤想再說什麽——
穆元浩掃她一眼:“拿着吧。”
明明他這句話語氣溫和,李彤卻聽得毛骨悚然,忙不疊道:“是!……多謝穆前輩。”
穆元浩沒再理她,輕扶晏殊辰肩膀,帶着他轉身。
晏殊辰:“?”
沒有多問,直接順着他的力道前進。
走開數十步,确認離那位李彤足夠遠了,穆元浩才低下頭,附耳過去。
溫熱氣息落在耳朵尖上,讓晏殊辰有些不自在:“別在——”
“師父。”穆元浩低聲如喃,“我不太舒服,想要調息一二,你幫我看着?”
晏殊辰推拒的手一頓,擡頭打量他:“真元還未平複嗎?”
倆人挨得近,加上身高差距,從他的角度望過去,穆元浩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倒映着他的身影,仿佛要把他吸進去般——
模糊畫面倏然出現,懸在他與穆元浩之間,将後者的神情染得模糊不清。
還沒等他看清畫面,左肩跟着一痛——
“嘶。”
畫面震蕩碎裂,轉瞬消失,露出穆元浩那好看的眉眼。
此刻,穆元浩劍眉微微皺着,仿佛在極力忍耐着什麽。
“抱歉,”他低聲道,“我太難受了,沒控制住力道。”扶在晏殊辰左肩上的手卻沒有放下來。
晏殊辰:“行了,你都什麽情況了,還跟我說這些客氣話!”
看看左右,拽下他的胳膊,拉住他繞過幾株大樹。幾袖子靈力下去,樹後叢生的雜草便變成平整草地。
他按着穆元浩往草從裏坐,“快打坐運功。”
穆元浩乖乖坐下,視線一直在他焦急擔憂的臉上打轉。
“勞煩師父護着我了。”他輕聲道。
“放心。”晏殊辰心裏着急,忍不住開始數落他,“方才就說讓你打坐平息,非不聽,現在知道難受了吧?”看來他剛才那股暴躁勁,是被異常的經脈折磨所致……不是心魔,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唉……
穆元浩仰着頭,認真地看着他,道:“徒兒知錯了。”
平日穩重少言的徒弟如此示弱,晏殊辰忍不住摸摸他腦袋:“別多想……趕緊運功,我守着你。”
穆元浩“嗯”了聲,閉目,開始運行周天。
晏殊辰凝神,巡視四周,确保無人、無獸打擾。
穆元浩這運功,少說也要一周天。
晏殊辰在旁邊站着無聊,便跟着盤腿坐下。
擔心徒弟運功途中出問題,他特地坐在穆元浩對面,仔細盯着——雖然他也不知道,倘若真出狀況,他該如何幫忙。
看來得研究一下順氣舒經類的丹藥。
他開始回憶各種已知靈藥、妖獸材料的性、味、升降浮沉、歸經、配伍……
元浩的真元暴動,是不是類似高血壓?可以試試用降壓、沉脈類的藥物壓一壓?那天杞、茯草……可以試試。
但元浩的修為屬于充盈狀态,只壓應當不行,還得加入分散類的藥材輔助疏通?那疏麻、生翹也能混進去試試。
對了,元浩的真元屬性是什麽來着?既然是針對真元經脈,是不是得查一下屬性問題?……
那體質呢?這是不是得靠中醫理論裏的望聞問切?“望”是看臉……元浩的眉毛生得真好啊……
以前看書看到所謂的劍眉入鬓,他都嗤之以鼻,如今看着自己弟子,覺得這個詞真真是用的好,仿佛就是為他量身打造一樣。
修界俊男美女多,但相貌普通的亦是一抓一大把。按照晏殊辰的理解,修行進階的過程,是逐漸清除身體內沉冗雜質、提升身體機能的過程。也就是說,修為越高,雜質越少、體質越好。
影響外形美醜的,不外乎皮相、骨相兩種,身體雜質少了,沒有斑點、沒有痘痘、沒有色素沉澱……皮相自然比常人要好。
但骨相卻是無法更改的,修為再高,老天也沒辦法幫你調整,除非将整個人打碎重捏……誰會為了外貌做這種傻事啊?
而穆元浩在晏殊辰眼裏,就是天生天長的骨相美人。
那雙劍眉不說,眉骨、鼻梁、下颔線……無一不恰到好處,每一處線條、每一分陰影,搭配在一起,都是滿滿的荷爾蒙。
就是嘴唇有點薄,眼睛太過狹長,瞳仁太黑——
嗯?
晏殊辰回神,驚喜:“你好了?”半點沒有因為看徒弟看到發呆而心虛,伸手就去抓他的脈,“我看看。”
穆元浩深深地看着他,任由他抓起自己手腕。
晏殊辰仔細聽脈,下一刻便皺起眉:“怎麽仿佛沒有改善?”都過去一個時辰了,“運行功法當真沒用啊……”
穆元浩淡定地看着他:“嗯,沒用。不過,靜坐運功,确實能讓我心緒平靜些。”
晏殊辰立馬想到方才他捏碎玉佩的情景。他嘆氣:“下回不舒服要直接說,我們找個安靜地方呆着。”
穆元浩垂眸:“沒關系的,師父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再者,也不能失了禮數。”
晏殊辰:“禮數是什麽?能吃嗎?沒事的時候,禮數自然要遵守,但在更重要的事情面前,禮數就是個屁。”
穆元浩掀眸,輕聲:“我算是重要的事情?”
晏殊辰直接給他一個暴栗:“不要說這種明知故問的話,你當自己還是孩子,需要哄呢?”
穆元浩定定地看着他:“我不是孩子,不好嗎?”
晏殊辰:“……也沒說不好——害,我們現在是讨論你身體情況。”
穆元浩不以為意:“只要師父不嫌棄我偶爾控制不住的情緒和沖動,便沒什麽問題。”
晏殊辰頓時心疼了:“你一直要忍受經脈、丹田的脹痛,情緒不好是正常的,不要因此責怪自己。”拉住他的手,“有情緒要發洩出來,只要不是殺人放火、傷天害理就行,別給自己太大壓力,我不會怪你的。”
遲疑片刻,忍痛補了句,“殺妖獸的時候也不嫌棄你弄得髒兮兮的了……”
穆元浩:“……”
晏殊辰想了想,又道:“冷靜下來後,還是得收拾幹淨。”
穆元浩:“……好。”認真地看着他,“多謝師父體恤。”
“傻孩子。”晏殊辰拍拍他的手,“我是你師父,我不體恤你,誰體恤啊?”
穆元浩垂眸,看着那白皙修長的手指覆在自己手背上,眸中癡欲深重如墨淵。
“咳咳。”
不遠處傳來輕咳。
晏殊辰這才想起被他們丢在另一邊的李彤幾人。
他拉起穆元浩:“你現在情況不太好,我們還是抓緊時間吧……走,與章骁他們道個別吧。”
“好。”
倆人一前一後轉出大樹。
章骁幾人果然已經候在數丈外,看到他們出來,忙不疊迎上來。
“晏前輩、穆前輩。”仍帶着外傷的章骁在另一位修者的攙扶下,朝倆人行了禮,“救命之恩沒齒難忘,別的不敢多說,往後兩位前輩但有吩咐,章某幾人定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晏殊辰心裏着急,客氣了幾句,便直接提出告辭。
雙方畢竟只是萍水相逢,章骁也沒有阻攔,只道:“兩位前輩往後得空再來東華州,請務必通知章某。雖然章某幾個修為不高,但對東華州頗為熟悉,還是能略盡地主之誼,帶兩位前輩好好游覽一番。”
老客套話了。晏殊辰也沒當真,點頭:“好,若是再來東華州,定要請幾位同游——”等等。他看了眼穆元浩,問,“你們對東華州很熟悉?”
章骁點頭:“我是土生土長的東華州人,彤兒跟振武是九雲州的,對那邊也算熟悉。”
也就是說,他是最熟悉東華州的人。晏殊辰:“那你知道梨花鎮嗎?”
章骁有些訝異:“前輩也知道梨花鎮?我家鄉就挨着梨花鎮,叫秋梨鎮。”
這可真是太巧了。晏殊辰笑呵呵的:“我們想去梨花鎮那邊辦點事,可能需要住一段時間,想問問那邊有什麽好吃的、好玩的。”
章骁這回是真驚訝了:“前輩你們要去梨花鎮?這……”
晏殊辰察覺不妥:“沒有好吃的?”
章骁擺手:“那也不是,梨花鎮的酥棠遠近馳名,前輩若是過去,可以去嘗一嘗,只是……”他遲疑了下,還是開口,“那梨花鎮的人對修者不太友好,兩位前輩若是過去小住,可用術法遮掩一二,盡量別暴露身份。”
晏殊辰不太明白:“平民百姓而已,即便洩露身份,也不用太過擔心吧?”
章骁撓頭:“那邊情況不太一樣……兩位前輩修為高,安全自是不擔心,只是這辦事、游玩的體驗,怕是要大打折扣。若是以普通百姓身份進去,玩得會更盡心些。”
李彤看了眼沉默不語的穆元浩,鼓起勇氣插嘴:“晏前輩,梨花鎮那邊人雖排斥修者,卻幾乎人人識藥、個個修行,還特別容易辨認修者,詭異得很。因為這梨花鎮算是我們滄瀾宗屬地內,有許多修者進去了就會失蹤,我們宗門去搜查,也總查不到問題。總之,你們當心些。”
晏殊辰:“……梨花鎮跟秋梨鎮挨得近,秋梨鎮也這樣嗎?”
章骁連忙擺手:“不一樣不一樣,梨花鎮四面環山,與別的鎮子隔得老遠,生活習俗什麽的,差的老遠了。而且,梨花鎮原來并不是鎮,只是很久以前遷來的外來人,在梨花鎮落地成鎮而已。”
遷來的?晏殊辰若有所思,又問了幾個問題。
章骁三人自然知無不言,尤其章骁。許是因為感懷救命之恩,他對晏殊辰的每個問題都詳盡解答,甚至還會引申介紹。
他們說話期間,站在晏殊辰身側的穆元浩一直沉默不語,神色卻愈發沉冷。
眼看章骁說個沒完,李彤膽戰心驚,連忙找了個理由打斷他:“師兄,師伯還等着我們帶材料回去呢。”
章骁恍然,忙不好意思地朝晏殊辰道歉并辭行。
晏殊辰還想多問幾個問題呢,聞言也不好再拉着人,只得罷休。
目送章骁幾人離開,晏殊辰轉頭,問:“你以前在梨花鎮的時候,那兒有這麽亂七八糟的嗎?”
穆元浩面無表情:“不知道。”
晏殊辰噎住,瞪他:“那是你家鄉,你怎麽不知道?”
穆元浩平靜回視他:“我住山裏。”只住山裏。
晏殊辰回憶起當初撿到這徒弟的情況,登時心疼了:“算了不提了,想知道什麽過去查便是了。”
穆元浩:“嗯。”
晏殊辰摸摸下巴:“我們要查的事情,一時半會估計真的查不清……我們得換個身份進去了。”
穆元浩一副悉聽尊便的樣子。
晏殊辰看看他,又看看自己,眉眼一彎,朝他甜甜地喊了句:“哥哥~”
穆元浩:“!!??”
晏殊辰挨過去,揪住他袖子搖晃,掐着嗓子,矯揉造作道:“哥哥,接下來要好好照顧我喲~~”
芝蘭玉樹般的臉笑得眉眼彎彎,既明媚又熱烈,還帶着幾分調皮……讓人目眩神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