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這任務誰接誰是冤種
X城的初秋雨水豐沛,大大小小的降雨滋潤了市政區路邊滿種的白楊和銀杏。章儒柏喜歡踩着堆積在路沿和樹根下堆積的枯葉踏歌而行,她的心情會在涼爽的秋季因為被雨水洗刷的天空而放晴,早上在天還蒙蒙亮的時候去買單位樓下的煎餅果子,多加薄脆和多刷一層醬料,拎着早餐走進市政大樓按部就班地工作;到了晚上路過小區裏的攤販買今天晚餐所需的食材,提着食材回去給自己做一份豐盛的晚餐,然後在家裏看電影刷手機享受時光,便可以度過她充實又惬意的一天。
她今年暑期剛過了二十八歲生日,同時也迎來了畢業後的第三個秋招。章儒柏一路的履歷都算不錯,順利考上了警校,之後想棄武從文便考了社會學的研究生,最後通過公務員考試,被分配到了市政廳做科員。對于剛畢業的學生來講,這算得上最好的去處之一,但時間久了,未免感到無趣。好在章儒柏此人沉穩踏實,在日複一日沉悶的工作中不僅沒有想要跳槽,反而覺得安穩,她對生活不抱有期望與激情,在同齡人懷抱“人往高處走”的志向時,她于這三年裏安于現狀,被動地等待任務的分配,主動地把持生活的節奏,不論誰見了都感嘆她年紀輕輕卻老氣橫秋。本來一切都算穩當,直到幾個月前,組織忽然将她調到了一個專案小組,做整理卷宗的工作。這個專案組調查的是一項人體實驗的大案,一切都是秘密進行,章儒柏知道組織看上的并不是她這個新人的能力,而是她警校畢業的底子和穩重的個性有利于保密和臨時派遣。反正都是文職,對此她毫無異議。她不喜歡變化,就像只要單位門口那家早餐店煎餅果子的配方不變,她就能再吃好幾年。
但凡事都有例外。這一天清晨她就看見自常去的那家門店停止了營業,她走近去看店主貼在門上的留言,原來是去參加親戚的婚禮。她沒辦法只好買了另一家店的包子,愛吃的鮮肉餡還賣完了,只能退而求其次選擇了豆沙包。
章儒柏有點預感,今天會有一些事情不一樣。
她卡着點坐到了工位上,給自己沖了杯濃茶緩解豆沙的甜膩。對面工位是她的同事兼好友,叫陸丞,二人年紀相仿,讓外人感嘆的是,陸丞是一個比章儒柏還要無趣的人,區別就在章儒柏喜歡和人聊天說笑,而陸丞真就能在辦公室裏都吵吵嚷嚷的時候,一言不發地做工。
“今天我照常去買煎餅果子,你猜怎麽着,竟然關門了。”章儒柏利落地收拾着自己的工作桌,昨天晚上因為定了電影票沒來及打掃,現在她一邊吐槽一邊整理,“想買鮮肉包也沒有了,有點倒黴啊。”
陸丞盯着電腦打字,別說聊天,就是外面放鞭炮也分不了她工作的神:“三年了,也就這一次沒買到吧。”
“所以才說倒黴嘛,感覺是什麽不祥之兆。”章儒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她堅信買不到煎餅果子和鮮肉包是不祥之兆。
她們正聊着,有同事敲了敲門框:“小章來了嗎?”
章儒柏舉起手:“這兒呢。”
“老大叫你去他那兒一趟。”
同事吧話帶到就離開了。這位“老大”指的是他們這個小組的組長,叫鐘挽青,位極正科,警隊出身。最初是緝毒警,在一次任務中傷到了腿,從此退居二線。組織看他年輕,他也不願就此養老,正好這次任務需要一個有經驗的領頭人,挑來竄去,确定有功勳在身的鐘挽青是最好的人選。鐘挽青年輕有為,又是好脾氣,深得人心,大家都叫他“老大”,以表尊重和親密。
章儒柏匆匆吃了幾口包子墊着,還抽空問陸丞:“你說老大找我什麽事啊。”
陸丞的聲音随着噼裏啪啦敲鍵盤的聲音一起響起:“工作呗。”
“那我當然知道了。”她說完就覺得包子有些噎人,用茶水壓了壓,然後拿着手機就去了鐘挽青的辦公室。
鐘挽青的門是半掩着的,章儒柏敲了門之後把臉從門縫裏露出來,鐘挽青擡頭看了眼,就讓她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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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挽青整理着桌上的資料,好像在找什麽東西:“小章啊,這段時間在小隊裏還習慣嗎。”
章儒柏知道鐘挽青的性子,也不說套話:“領導,您能這麽問我反而不習慣了。”
“如果習慣了,那組織有一份外勤的工作,想着派給你。”鐘挽青終于抽出一個文件夾,打開夾子确定着裏面的內容,“看你意下如何。”
“領導,我從來沒出過外勤。”
“凡事都有第一次。”鐘挽青确認好之後把手中的文件夾遞給她,“你看一下這份資料。”
文件夾裏赫然是一個人的資料信息,章儒柏首先看了姓名那一欄,發現竟然是英文。她用中文發音念出來:“麥倫,多……多爾?”她詫異地問徐士廉:“是外國人?”
“Myron?Doll,混血兒,母親是中國人,父親是瑞典人。”鐘挽青熟練地介紹道,“是我們現在所調查的人體實驗組織的技術顧問,為這個組織效力已有四年了。”
章儒柏的目光移到照片上,與剛才想象中的中年人甚至老人不同,是一個很漂亮的男孩,金棕色的頭發,下垂眼,琥珀色的眼睛大概都随了他的父親;而流暢的輪廓和不過分誇張的立體感,應該是托他母親的福。東西方美的特點在他臉上融合地很好,只是臉色并不好看,眉頭似有似無地皺着。
“可他看起來很年輕……”章儒柏在紙張上找他的年齡,“他……十九歲?!”
章儒柏瞠目結舌。她想不到非法組織的技術顧問是一個年輕小男孩,更別說只有十九歲,一時難以接受:“這麽小?”
“目前我們也不知道他和這個組織的具體關系,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他是個天才。”鐘挽青敲了兩下桌面,“不折不扣的天才。而且……”鐘挽青組織了一下語言,他不擅長表達一些負面的詞彙:“他似乎很需要人照顧。”
“什麽意思?”章儒柏沒聽明白。
“他在生物方化學方面很有天賦,但難以照顧自己的生活。這個組織給他請過十七個生活助理,都被他氣走了。現在,他們正在招募第十八位生活助理。”
章儒柏有一種不詳的預感:“你不會是想讓我去做他的第十八個保姆吧。”
鐘挽青慢條斯理地說:“是作為我們的卧底,對多爾進行監視,獲取他助纣為虐的證據,與我方成員裏應外合,為扳倒違法組織做一份貢獻。”他怕章儒柏聽不懂似地,每說完一句話就會頓一下,給她理解消化的時間。
章儒柏跟着他說話的節奏點頭,然後說:“就是去做他的第十八個保姆然後做卧底是嗎?”
鐘挽青欲言又止,又頓了幾秒後說:“你可以這麽理解。”
“不是,領導,”章儒柏企圖用事實來說服鐘挽青,“這份責任太重大了,我真的承擔不起,我連外勤都沒出過,更別說直接當卧底。再者,去做多爾的保姆也算是混入非法組織了,哪有那麽簡單,那也不是我想去就能去的啊。”實話實話,她對自己的能力并不自信,也不理解自己為什麽會被選中。
“你很幸運,這裏有個千載難逢的機會。由于多爾性情古怪又敏銳,最初非法組織用來監視他的幾個生活助理都被他識破,并威脅如果再派人監視,他就不介意玉石俱焚。但他的自理能力也确實堪憂,後來的那些生活助理都是普通人,只是沒做幾個月都紛紛辭職,但也說明,每個人都可以成為他的生活助理。”
“那也不能去确保我一定會被選上吧。”
“你已經被選上了。”
“……您說什麽?”
“你,已經被選上了。”鐘挽青又拿出一個公文袋,“在你加入我們小隊的時候,組織就已經屬意你勝任這個工作。這幾個月重新調整了你的背景,現在這個公文袋裏裝的,就是你的新身份。”
章儒柏顫抖着手接過公文袋,摸起來有厚厚一沓。她拆開封口,把文件都抽出來,發現除了寫滿幾十頁紙的身份信息以外,身份證出生證畢業證都一應俱全。
鐘挽青能體會她現在的心情,誠懇地說:“很抱歉現在才告訴你,只是之前這些材料都沒有辦好,對你也沒有一個長期的觀察,但經過這幾個月的共事,我們都認為你非常适合這個任務。女性,獨居,警校出身,生活技能出色,應變能力強,容易與人建立聯系,成為多爾的生活助理,你是最好的人選。別怕,我們觀察過,雖然非法組織水深,但多爾的生活助理都是安全的。”
章儒柏過目着手上的資料,半晌無言。
鐘挽青扮完了好人,又唱起了黑臉:“我記得你有入黨吧,黨員要做的,就是無條件服從安排。”
章儒柏無奈,氣極反笑:“您把黨員都搬出來了,我還能說什麽呢。”
見她答應,鐘挽青神色不再那樣凝重了,他站起來拍了拍章儒柏的肩:“對于工作不要帶着情緒嘛,這幾天給你放個假,你有三天的時間熟悉你的新身份。”
章儒柏嘆息一聲,走出了鐘挽青的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