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夜色如濃稠的墨硯, 朦胧的化不開,清涼的夜風, 靜谧的街景。
白色的私家車, 緩慢的從郊區開往市區,遠光燈像個喇叭狀的射線。
岑旭打了個哈欠, 當看到馮景覓的表情時,非常識時務的把哈欠咽了回去。
“這麽看着我做什麽?”
馮景覓閉上眼,做了好幾個深深的吐納。想到剛才的尴尬局面, 就特別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她以前想過很多次,要把跟岑旭的關系公開,鬧到公司,鬧到他家,讓他在陳舒面前, 在董事會的董事面前顏面掃地, 無法立足, 但沒想到,自己的打擊報複還沒實施,就被岑旭捷足先登。
她努力迫使自己冷靜, 不過要是能冷靜就怪了。
“你還說了什麽?”
“什麽說了什麽,”岑旭不知道看哪裏, 好久才收回眼, 含着笑看她,“你問那麽仔細做什麽?”
馮景覓坐回去,不理他, 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揪着安全帶,許久,苦着一張臉,繼續垂頭喪氣。
質問他——
“正常人誰會一個人跑出去喝酒?”
“你是正常人?”
“我再不正常,也不會自己出去,死了連收屍的人都沒有!”
“收屍的沒有,撿屍的有。”
“……”馮景覓嘟嘴,看看遠處路燈,說話非常欠兒,“還不如遇到撿屍的,撿走了幹淨,然後還能免費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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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成功惹來開車人的不悅。
“你說什麽,我沒聽清,”他空出一只手,撥過來馮景覓的臉頰,捏着下巴非常溫柔的引誘,“剛才說什麽我沒聽清楚,來,再說一次——”
“沒什麽沒什麽……”
馮景覓縮着肩膀往後躲。
岑旭追問:“免費什麽?”
“……”
馮景覓沒有重複,巧妙的逃脫岑旭的禁锢。
岑旭開着車,沒功夫跟她計較,看過去一眼。
只這一眼馮景覓就不敢了。
讪笑着,“我當然不會那麽豪放,幽默一下嘛……”
岑旭唇線繃緊,無情打擊她,“你真覺得幽默嗎?把低俗當高雅,真那麽幽默嗎?”
馮景覓看着這個,雖然只比她大五歲,但教訓起人來特別有經驗的岑爸爸,抿了抿唇瓣,“……三歲一個代溝的話……”
馮景覓看看他,故意掰着手指頭,裝腔作勢的計算,“那,我跟您就有一又三分之二個代溝,差一點點就是兩個……”
她說到這搖頭,“啧啧啧——”
岑旭眯起眼,看也不看她,臉龐瞬間變得冷硬。
馮景覓詭計得逞,一絲愉悅染上眉梢。
車廂內接下來是長時間的靜默。
經過一家加油站,岑旭旋轉方向盤,車子停靠到一邊,擡手熄火,他推車門下去。
有服務員過來幫忙給車子加油,岑旭拉開車門,從車上找到黑色錢包。
看看她,剛才的不愉快主動過濾掉,他主動說話:“我跟你,思想上就差那麽多?”
馮景覓不解的看他。
岑旭指了指手腕上的表盤,又說:“看看幾點了,被你折騰到現在。”
“折騰這個詞兒可不能亂用。”馮景覓擡起眼皮子,語氣輕飄飄的反駁。
車子加滿油,岑旭繼續開車。
他并不急着把馮景覓往禦府花苑帶,漫無目的的在市裏兜圈子,從東城區兜到西城區,又從西城區兜回來。
淩晨一點。
有人給他打電話,岑旭在車裏接了,“我在外面,你們在哪……在煙雨飄渺唱歌?”
岑旭看馮景覓一眼,“我看看吧,不一定過去。”
挂了電話沒幾分鐘,陳年又打過來電話,邀請岑旭去酒吧喝酒,岑旭仍舊是剛才的話術,一個字都沒改動:“我看看吧,不一定過去。”
馮景覓在一旁打呵欠。
岑旭挂斷電話,“去哪?去私人會所唱歌,還是去酒吧喝酒?有人請,我們只需要過去就行,不過我如果帶着你過去,他們可能安排休息的套房。”
馮景覓想了想,還沒回答,岑旭又說:“這兩個地方我都不喜歡去,今天如果不是因為你,這個時間我肯定在家,你知道除了應酬,我不喜歡晚上到處跑……否則回去還要擦手機擦鞋,還要洗澡……”
馮景覓困的神魂颠倒,也沒閑情逸致講什麽原則底線,現在只要給她一張床,讓她做什麽都可以。
她細聲細氣說:“我哪都不想去,只想睡覺。”
岑旭笑了,有意逗她,“那我送你回去?”
“……”
馮景覓勉強睜開眼,“你覺得,我還有臉回去嗎?”
岑旭好像這才意識到自己的錯誤,誠懇的道了句歉,繼續在路上漫無目的的亂轉,把峄市附近的幾個景點開車饒了一圈,大半夜的,別說人,連個鬼影都沒有。
馮景覓上下眼皮子已經在打架,車窗上一靠,恨不得馬上睡過去。
岑旭忽然說:“真困了?”
馮景覓不願搭理他。
“不如我們去禦府花苑?”他用妥協的,跟她商量的語氣,“不能在馬路上轉悠到天亮,畢竟車子是喝油的。”
馮景覓慢悠悠睜開眼,很迷離的看他一下。
“是嘛,我以為車子是喝水的。”
“那是你的車子高級,我的車沒你的車高級。”
是挺高級的,十萬左右的尼桑骐達,花的錢用來買岑旭的車子,別的不敢說,一個螺絲釘還是能買到的。
馮景覓倒不是對車子到底喝水喝油有想法,主要是……
最近這次喝醉酒,被他帶到禦府花苑的時候,晚上酒醒就說了狠話,如果以後再跟着岑旭過去,就是他媽的王八蛋。
馮景覓覺得自己這麽清新脫俗的姑娘,跟王八蛋真的一點也扯不上關系。
***
誓言難道是用來遵守的?
不,是用來打破的。
二十分鐘後,兩人來到禦府花苑。
“我很困,什麽也不想做。”下車的時候,馮景覓很直接的表示自己的想法。
岑旭站起來,笑了一下,“放心,我也很困。”
“那我們就純睡覺?”
“沒問題,純睡覺。”
兩個虛僞的男女結束一場虛僞的對話。
馮景覓熟門熟路的推開洗漱間的門,把岑旭關在外面,簡單沖澡,然後刷牙。
嗯,是的,刷牙。
馮景覓在家裏睡覺之前當然已經刷過牙了,她也不準備做什麽,不過還是仔細的刷了牙。
她對自己說的話是有信心的,奈何對岑旭沒信心啊,萬一這個禽獸心血來潮想吻她,馮景覓覺得,作為一個女人,一定要口吐芬芳,香香的拒絕他。
身上的酒味退散的差不多,馮景覓推門出來。
卧室裏很安靜,馮景覓以為岑旭不在卧室,往沙發上掃一眼,看見他。
岑旭在看手機,看的還很專注,她走過來,他才擡頭。
兩人互相看着對方,一時無話。
馮景覓頭發沒有徹底吹幹,還潮着,慢吞吞拿起毛巾擦拭。
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她覺得有些不自在,這份不自在,多少出于害羞。
當然,她已經跟岑旭睡過很多次了,也不知道害羞個什麽勁兒。
大概是卧室光線太亮了,一個裹着浴袍,一個衣衫整齊,馮景覓覺得不平等。
岑旭站起來,撇下她,“我去個衛生間。”
“那我先睡了?”
“你随意。”
馮景覓往岑旭背影消失的地方看了看,直到衛生間門鎖“啪嗒”一聲關上,她才解開浴袍,換上之前留在這裏的睡衣。
馮景覓不用腦子想也知道岑旭會去很久,他那雙手,在從衛生間出來之前,一定洗一遍,再上一遍洗手液,然後再洗兩遍。
如果潔癖症犯了,可能會因為手碰過門把,轉身回去再沖洗一遍。
她裹着被子,強烈的睡意席卷而來,顧不得他,埋頭睡了。
也不知過去多久。
半夢半醒時,一邊床榻下陷,被子被掀開,溫熱的體溫湊近。
馮景覓被打擾,很不配合的擰眉。
“不碰你,”男人覺察到她的抵觸,聲音低低的哄她,“只抱一下?”
說話同時手臂遞過來,馮景覓勉強睜開眼,跟男人較了幾秒勁兒,還是妥協,往他那邊挪了挪,枕上他的臂膀。
空氣中大概安靜了一、二、三,也只有三秒。
岑旭忽然起身,籠罩而下,另一只空閑的手很主動的給自己找事情做。
她仍舊閉着眼,眉頭情不自禁促起來,聲音軟侬,帶着顫音兒,“……幹嘛?”
他聲音低低的:“嗯?”
馮景覓來不及啓開眼,兩人的呼吸交織在一起。
她困得混亂,處于半夢半醒狀态,纖細的手腕一開始還抵着他的胸膛推搡,後面被伺候爽了,改變了方向,攀上他的脖頸,有一下沒一下的磨蹭。
一陣窸窣之後,房間陷入短暫的寧靜,不多久,馮景覓纖細白皙的手腕垂下來。
慢慢往外,搭在床沿上,完全放松狀态,那枚祖母綠寶石特別醒目,很襯托手指,顯得又長又白,細細的。
下一秒修剪幹淨的指甲,忽然抽離,馮景覓擰起眉,睜開眼眸瞪他。
刺眼的光線讓她視網膜不舒服,手背遮着眼睛。
男人悶悶的笑,握住她的手腕,輕輕拿走,“你擋着,我看不到你的表情。”
她冷靜了幾秒,提着嗓子問:“什麽表情?”
“只有我能看的……表情。”
馮景覓的臉瞬間紅透,被火燒了一樣,忸怩半天,哼哼唧唧的提條件——
“太亮了,關燈。”
床頭“啪”一聲,伴随着清脆的聲音,屋裏暗了。
“不行,還是亮。”
“啪”一聲,又暗下來。
“還亮。”
這次“啪啪”兩聲。
馮景覓柔聲撒嬌,“亮啊。”
男人不耐,“亮就忍着。”
馮景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