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漸明漸暗的光線裏顯示這是一個并不晴朗的天氣。帳篷頂上經過一夜過後全是水珠,濕氣更重了。
最先起來的是廖森,穿得一派嚴謹。
他蹲下用手指撚了撚地上的青苔,擡頭跟剛鑽出來的艾維說:“要下雨了。”
“這破天氣。”艾維嘟囔了身。
營地裏的人陸陸續續都起來了,艾維看着幾米開外絲毫沒有動靜的帳篷,奇怪地問廖森:“老大是一早出去訓練去了,還是根本沒起啊?”
“沒起呢吧。”廖森說:“昨天夜裏很晚了我還聽見他訓孩子的動靜。”
艾維石化:“訓……孩子?”
“嗯,昨天夜裏巡邏的兄弟說看見路臻去找他了,估計小孩子害怕,睡不着。”
睡不着就是找蕭野?
這他媽分明是嫌自己命長吧。
艾維喃喃:“我第一次發現,原來我對小孩子的認知是有錯誤的。”
而此刻的帳篷裏,蕭野蹙了蹙眉峰逐漸清醒過來。
發現自己半只胳膊都是麻的,剛想擡起來才發現自己胸膛下面露出的那顆圓溜溜的腦袋。路臻人小,昨夜稀裏糊塗就非要往他的睡袋裏鑽。
提開了要不了兩分鐘又湊過來。
被弄醒了就瞪着眼睛,一副要咬人的樣子。
小崽子挺兇,蕭野後來幹脆懶得管他了。
Advertisement
小孩兒的身體又軟又好捏,貼在身側皮膚溫溫涼涼,負擔并不重。而且由于臨睡前貝拉給過他一罐牛奶,身上還帶了點奶香味。
堂堂聯盟上将,讓無數思春少女日思夜想的25歲黃金單身漢。
如果讓人見到這場景,估計都得罵一句見鬼。
被壓了一整夜,饒是蕭野,胳膊也是又酸又重,
他很少有能睡到這個時辰,且在野外睡得這麽沉的時候。
想到昨夜的事情,低咒了聲。
蕭野動作小心地抽回自己的胳膊,視線在路臻熟睡的小臉上繞了一圈,估計真的是沒有了蟲子的侵擾,他睡得很沉。
昨夜紅了一大片的皮膚也已經恢複正常。
蕭野低頭朝他的胳膊上看過去。
不出所料,之前被狼犬咬傷的地方早已經結疤。
愈合速度比常人要快。
他垂着眸,看不清到底在想什麽。
蕭野揉着胳膊走出帳篷的時候,其他人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廖森走過來,看了看他揉胳膊的動作,笑着說:“看樣子昨夜很辛苦,如果老師知道你居然會帶孩子,估計是要去拜佛的。”
“少貧。”蕭野說:“我可不想再被念叨。”
廖森口中的老師,其實就是蕭野的母親謬岚女士。
她是聯盟生物研究院中心的主席,也是廖森的恩師。
這個為聯盟做出無數貢獻的偉大女人,在家裏也就是個洗手作羹湯的普通妻子和母親。
她對蕭野不滿由來已久。
曾經一度不理解自己為什麽會生出一個混球一樣的兒子。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後來長大一些又覺得他過于荒唐和浪蕩,不定性。曾一度非常希望能養育一個Omega兒子或者女兒,掰正一下蕭野不怎麽聽話的基因。只可惜老蕭不讓她繼續生,因為她生蕭野的時候大出血,身體不算太好。
廖森笑:“老師每次也就嘴上說你而已,你這幾年常年不歸家,她也沒少念叨。”
說到家庭,蕭野也難得輕松了兩分。
“我知道。”他說。
謬岚女士嘴硬心軟,這個世界最了解蕭野的,估計也是她。
廖森擡擡下巴指了指他身後:“還睡着呢?”
蕭野轉了轉手腕,嗯了聲。
話剛落,後來的帳篷裏就出了動靜。
兩個高大的成年男性回頭,對上了路臻從拉鏈縫隙露出的腦袋。
路臻并沒有在意旁邊的廖森,他看見了蕭野,抿了抿唇和他說:“我要喝水。”
“跟我說有什麽用?”蕭野沉眉:“不會自己拿?”
路臻從跪趴的姿勢換成了坐下,坐在帳篷裏面,平靜地和蕭野陳述:“昨天晚上你把我的包包扔出去了,還有我的鞋子。”
蕭野:“……艹。”
廖森大笑,拍了拍蕭野的肩膀說:“估計是纏上你了,去吧,新晉奶爸。”
“滾。”蕭野踹了他一腳,“你他媽十二歲就能生兒子?”
路臻看着某個人随意又粗暴地把自己的包扔過來的時候,沖他撇了撇嘴。他能感覺到昨天晚上跟這個人說了灰雀的事情後,他的容忍度像是提高了不少。
估計是因為他說了實話,路臻想。
但是他不會說更多了。
雖然他自己都不知道灰雀在哪兒。
所有人用了半個小時迅速整理,簡單吃過東西後,準備再次出發。
但還沒來得及前進,蕭野就突然揮手讓所有人停下。
“怎麽了?”有人問。
蕭野:“有人過來了。”
路臻經過昨夜後決定跟在蕭野的身邊,這個人雖然一副不好相處的樣子,但是跟在他身邊自己會好受很多。
他不想再被毒蟲咬得一身的包。
也不想委屈自己。
他從來就不會委屈自己,離開基地那麽長那麽長的時間裏,他雖然見到的人不多。除了霍斯那次很兇險之外,他都盡可能讓自己活得舒适一些。
雖然日子也很難。
此刻他正拿着自己的水壺喝了一小口,就見前面的林子裏跌跌撞撞跑過來一個人。
那是個Alpha男人,二十多歲上下。
他看起來異常狼狽,一身衣服全是泥漿和破口,身上有不少被樹枝挂出來的傷痕。頭發雜亂,臉頰幹瘦發黃。
嘴上一直喊着救命,一面拼命往前跑。
仿佛身後有什麽可怕的東西在追他一樣。
“無間”的都不是什麽普通人,在這種地方也沒有見着人就跑上去,而是都拿着武器戒備地看着來人。
那個人也發現了他們,臉上一陣驚喜,加快速度朝他們過來。
“站住!”有人出聲。
那個男人硬生生在十米開外的地方停住腳步。
“你是幹什麽的?為什麽出現在這兒?”剛剛問話的士兵接着問道。
那個男的咽了咽唾沫,喉嚨幹澀粗粝,顯然缺水得厲害,他喘了粗氣才說:“我、我是午梓星一個探險隊的成員,我叫範澤。我們原本是聽說半個月前這裏一直有人出事故的事情,所以好奇過來看看的,但是沒想到,但是沒想到……”
“沒想到什麽?”廖森往前走了兩步,然後問:“探險隊其他成員呢?”
“都在後面。”
範澤的瞳孔突然放大,顯然驚懼到極點:“但是他們、他們都死了。”
“都死了?”廖森的臉色陡然間嚴肅起來。
範澤點頭:“對的。本來一開始都很正常,最開始的三天我們什麽都沒有遇見,直到兩天前,我們在前面的一處崖邊的洞穴遇到了一群巨型蛹蟲。”
在場的人聽到此處都變了臉色。
巨型蛹蟲分很多種類,是已經被載入聯盟記錄當中危險等級為三的變異蟲。
沒有智力,群居,食人。
這種等級的蟲類一般都會在叢林腹地,或者非常陰暗潮濕的地方。
周譽拿着槍說:“沒想到啊,咱們這剛進來就碰上了這玩意兒,怎麽樣?幹脆要不上去一鍋端了?”
範澤顯然松了口氣的樣子。
隊伍裏有人打算上去扶他,畢竟他能從一群變異蟲口中逃脫,也算自己命大。
“別過去。”路臻含着水杯的杯沿突然說。
他的視線和不遠處的範澤對上,聲音不大,剛準備上前的士兵硬生生卡住了腳。
回頭一看是上将身邊的那孩子。
一時間就有點遲疑起來。
畢竟孩子的話很多時候是不能當真的,但這裏誰都看得出來,蕭野能讓他一直跟在自己身邊這一點,就已經顯示出他的特別來。
那士兵沒辦法,只能看向蕭野。
蕭野之前一直沒有出聲,聽見路臻開口的時候也只是掃了他一眼。
此刻那個士兵站在範澤和隊伍中間的位置左右為難。
路臻收回視線,看向蕭野。
他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他能感覺到那個叫範澤的身上不同尋常的氣息。
這對路臻來說不是什麽稀罕的事情,他對異種生物有種天生的警覺和敏銳,這讓他曾經避開了無數次危險活下來。
他以前覺得大家都一樣的,但接觸的人多了,才知道不是。
路臻兩年前在野外遇到過一夥不怕死的傭兵團。
只要有利益,就可以賣命的那種。
路臻為了找灰雀,跟過他們一段時間。他們本來嫌帶着一個孩子很累贅,但是後來發現他可以預知到普通人沒法察覺的危險時,才樂意讓他跟着的。
但路臻作用有限,後來就被甩了。
當時路臻察覺到這夥人其實也接殺人生意,本來也不太想跟。
拿了被克扣掉的一大半傭金走的。
他們都覺得他一個小孩兒而已,克扣掉他的錢他也不敢說什麽。
路臻确實沒有回頭找人麻煩。
主要是因為他當時對錢沒有概念,被坑了也不知道而已。
後來走的地方多了,路臻就不是很愛和人打交道。
他喜歡一個人。
而如今他遇上的這夥人,路臻覺得自己還算喜歡。
雖然他是被強制帶進來的,而且并沒有傭金可以拿。
但路臻還是決定提醒他們。
範澤很奇怪。
此時有雨點透過密麻的樹葉從落到了臉上。
本來就預測要下雨的天氣,此刻真的落下來了。
密密匝匝的聲音在周圍響起。
因為路臻的開口,加上蕭野的沉默,讓所有人都覺得現場的氣氛有一瞬間變得壓抑起來,安靜得只能聽見細碎的風雨聲。
“回來。”蕭野突然出聲。
他的眼睛是看着路臻的,但話卻是對着剛剛準備去扶人的那個士兵說的。
路臻被蕭野看着,不知道為什麽就有點緊張。
他拿着自己的小水壺又喝了一小口,突然感覺耳邊一陣風掠過。
路臻突然被嗆住,驚天動地地咳了起來。
順便朝着剛剛破空的聲音方向看過去,就見昨晚被蕭野拿在手上把玩的那把匕首,此刻正正插在了那個叫範澤的男人眉中心。
範澤眼睛睜大,顯得不敢置信。
而他脖子以下粗壯的青黑色經絡剛剛蔓延至下颚。
是被異種感染的痕跡。
路臻咳得臉和脖子全紅了都停不下來。
在寂靜的整片林子裏顯得非常突兀。
剛剛收回動作的蕭野看都沒看已經倒在地上的範澤,而是皺着眉掃了路臻一眼。
“麻煩。”他蹙眉嫌棄了句。
然後抓着路臻的背包将他扯過來,壓着他的背彎向自己,在他背上拍了幾下。
路臻的臉被捂在他腹部的位置,整個人被冷杉的氣息包圍。
蕭野腰上的皮帶扣貼着他的臉有點冷。
但是咳嗽卻神奇般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