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在白垩山脈粉白的山體襯托下，那棵巨大的古山毛榉樹仿佛來自于另一個世界。
希子呆呆地看着這棵樹，感應到一陣和風吹過她身邊，送來古樹帶着葉片清香的問候。有種安寧祥和的美好環繞着大樹向上瘋長的枝桠，似乎見到這棵樹本身就能帶來好運。
她在茂盛的葉片間捕捉到一抹稍縱即逝的異色。
那是一條長裙的裙擺一角，用水藍色的紗布打底，繡着金絲線的花朵，上面又籠了一層更深一點的藍色薄紗布。
希子下意識地踮起腳尖，但沒來得及看清裙子的主人。
她轉頭問騎士長：“這裏平時有人來嗎？”
“我們族裏不少人會來這裏祈福的。”
“那剛才是你們的族人在那裏嗎？我看到她的裙子了，好漂亮。”
騎士長微微皺眉，朝樹的方向看了幾眼，疑惑道：“我沒看到有人啊……而且我們族裏的女孩子不太穿裙子的，河谷裏的路不好走，女士們也要參與耕種和漁獵，穿裙子很不方便，她們通常都穿一種咖色的馬褲，方便行動又耐髒。”
希子也朝古樹又看了眼，這回，她沒再看到什麽人了。
“也許是我看錯了吧。”
他們重新上路。
或許是因為看到家就在前方的關系，長腿黑山羊走得更快了，它們從一條很小很陡峭的石子路下行，幾乎與山體垂直。
希子緊張地抱着山羊脖子，大氣不敢出一下。
一名騎士在一旁見她好笑的模樣，忍不住笑着安撫她：“別緊張，這裏的黑山羊很善于保持平衡，它們就算走在完全豎直的山壁上也不會滑落。”
“這麽厲害嗎？”希子聽到自己的聲音都在發抖。
“哈哈哈，真的，別怕。”
希子也想說服自己不要害怕，但只要看一眼腳下的崖壁，一陣眩暈和虛脫的感覺就席上心頭。
那名騎士說：“白垩山脈的山體多是這樣陡峭的斜面，以前我們只能盡量挑平緩的路走，彎彎繞繞半個月才能翻越白垩山。就像這段路，如果我們自己走，需要繞行到前方很遠的地方，兜一個大圈子，才能到河谷底下。現在多虧有了這些黑山羊，出行方便多了。說起來，就是我們領主大人教會了大家馴化黑山羊的。”
“那以前你們族裏人出來只能靠走路嗎？”
“最早以前我們是沒法穿越白垩山脈的，這裏有天塹，不過那時候我們倒是常去北方諸鎮，做些皮毛生意。後來天塹通了，為了方便南下去中州，領主大人就教會了大家馴化河谷本地的黑山羊。”
“哦哦。”
希子和騎士交談了一會兒，總算擺脫了那種暈眩感。
她想了想，又問：“為什麽說那棵大樹是你們的保護神啊？”
騎士道：“我們的祖先因為饑荒和戰亂進行了很長時間的遷徙，直到有一天，第一批族人到達了這棵樹底下，發現這裏有水，有天然屏障，有沙莢花和一些小型動物做食物，後來大冰川紀元裏，這裏湧入了許多冰川，再由冰川和山上融雪彙聚成了湖，這個紀元寒冷，湖面都結着厚厚的冰層，但冰層底下還有魚，總之，算得上是物産豐富啦。我們把這棵樹當成是命運的指引，在後來的年歲裏，它也一直給我們力量，算是保護神，也算是圖騰吧。”
希子點了點頭。
魔法師們也很喜歡這樣古老的大樹，因為能夠在亂世中長存本就意味着好運和生命力，不少德魯伊也都喜歡用古樹來祝禱。
但希子現在腦海中滿是剛才驚鴻一瞥的那一片飛揚的裙角。
那裙面上繡的金絲花朵即便是遠看都十分精致，會是誰在那裏呢？又為什麽躲起來不見他們呢？
也許是某個過路的旅人，也許是吟游詩人或者流浪歌女……
希子想了好幾種可能性，可又覺得自己看到的裙子不論那天水的顏色還是薄紗的面料，抑或是上面的繡紋，都太特別了，不像是長途旅行的人會穿的那種裙子。
在希子胡亂思考時，山羊穩穩地踏上了河谷平坦的土地。
希子松了口氣，開始打量四周。
古樹已經在身後頗遠的地方了，眼前有一條細小的溪流靜靜淌過，腳下的土地摻雜着濕軟的泥沙和大大小小的圓石子，從石頭縫裏長出一些青綠的針草。
山羊們放緩了腳步，踏着夕陽走得很慢，偶爾低頭啃一棵草，再喝一口溪水，滿足地眯起眼睛。
希子開始聞到一股烹饪過的食物香氣。
走在隊伍最前方的騎士長回過頭來高聲喊道：“魔女小姐，歡迎你來我們的領土，大家在煮魚湯，一起來吃吧，我替你去向我們領主大人通報——”
希子聽到“魚湯”兩個字就餓了，于是毫不猶豫地大聲道了謝。
騎士隊伍押解着垂頭喪氣的阿曼，一路沿小溪往河谷深處走，過了一段狹小的羊腸小道，兩側山壁忽然退開，頓時視野開闊起來。
他們正式進入了裏昂.奧德裏奇領主的土地。
這裏人聲鼎沸，許多頂大小不一的帳篷上飄着彩色絲帶，炊煙輕飄飄地朝高遠天際飛，有馴化的山羊閑散地散着步，還有看管山羊的牧羊犬在一旁趴着。
希子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見到聚居的人群了，一時之間，竟然有點鼻酸。
她身邊的騎士道：“這是我們秋季的駐地，等到了冬天，我們會搬到更深處的雪原去。”
希子從黑山羊背上下來，摸了摸山羊的小耳朵，并喂了它一把幹草。
她握着魔杖踏入這片安居樂業的領土，感受到很多人好奇打量的目光。
這裏的女人們穿着咖色的單薄馬服，用摻金線的彩繩墜着小貝殼當耳飾和頸飾，幹活的手動作很利落。
男人們光着膀子，脖子裏戴着草繩編的貝殼項鏈，腰上圍着很長的獸皮筒子，三三兩兩扛着一些獵物或柴火走過。
安達.利拉德騎士長原地解散了隊伍，又讓希子等一等，随後便飛快地消失在一頂最大的帳篷裏。
希子等了一會兒，看其他騎士過來接管阿曼，将他重新帶到移動的牢車裏關押。
魚湯的香氣越來越不能忽視，希子的肚子“咕嚕嚕”喊起來，邊上一個婦人聽到了，頓時十分慈愛地笑起來。
她給希子盛了一碗奶白的魚湯，又從大鍋裏撈了塊不小的魚肉，撒了些研磨的沙莢籽顆粒進去。
一股香氣頓生。
婦人把魚湯拿給希子：“吃吧，客人。”
她說着不太熟練的通用語，淺棕色的雙眼微微彎曲，笑看着希子。
希子道謝後接過碗。
“您是魔女吧？”
“是的，我從南方來，路過這裏，要到榆木城去。”
希子喝了口湯，香氣四溢。
她又吃了口魚肉，又嫩滑又鮮香，還帶有一種沙莢的鹹味。
這時，安達從大帳篷裏出來，沖希子招了招手。
“魔女小姐，來見一見我們的領主大人吧，帶着你的碗，沒關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