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燈火通明的白垩旅店大廳裏靜得出奇。
女店主朵娅說了個開頭以後便沒有再說下去，只是吊着一邊眼角，細細打量希子的神情。
希子則反應了一會兒才完全明白她的意思。
通常，魔女遇到的人命委托裏都會牽扯到一只魔物，或是某種魔法陣、魔法咒語。但朵娅沒有這樣說，她只是很保守地說：“店裏死了個人。”
兩人都沉默了一會兒，朵娅忍不住又開口問：“如何？”
希子道：“額……您能具體說說嗎？”
朵娅風情萬種地一笑：“魔女，我希望您能先把委托應下來，不然我随意告訴您的話，豈不是有損我們店的清譽？”
希子覺得有點道理，但她并不是城鎮裏那種領主專門雇傭的偵探一類的人。
她猶豫再三，只好說：“可是如果死亡與魔法無關的話，我怕我沒辦法幫您解決問題。”
朵娅似乎也在猶豫。
過了一會兒，她說：“魔女小姐，我只能告訴你死的是店裏喂馬的下人，他的死狀很慘，我看着不像是正常死亡，我擔心現在住店的客人裏，有恐怖的東西。”
朵娅一副害怕又無辜的可憐模樣，乞求地看着希子。
希子被她看得受不了，加之也實在不想大半夜還要露宿到荒原上去，便開始讨價還價。
“我可以考慮您的委托，不過，我希望能在店裏一直住到委托結束，住宿費就做為委托費，如何？”她也學着朵娅剛才的樣子，沖女店主吊起一邊眼角，打量她。
朵娅愣了一下，然後掩嘴笑起來：“當然可以，不過我提醒您一句，夥食費是另算的哦。”
“額……”
“您自己提的，委托費只包含住宿費哦~那這樣就算我們達成一致了。”
希子慌忙擺手：“不不不，我的意思是……”
“您要違背魔法契約嗎？”
“不……”希子喪氣地垂下頭，“我不是這個意思……”
朵娅的笑意更深了，道：“您放心，本店價格公道，餐廳的收費是絕對合理的。另外，為了表達對您接下委托的感謝，本店特額外贈送您今日的一頓晚餐。”
希子只好硬着頭皮答應下來：“好吧，謝謝您，請您先說說具體情況吧。”
朵娅收起了笑容，神色嚴肅起來，壓低聲音道：“是這樣，昨晚有一場大風，還有輕微的地震，您應該也感覺到了吧？”
希子皺起眉。
她昨晚睡在自己搭建的魔法陣裏，而且由于白天走了太多路，她很累了，睡得很早，既沒有感覺到大風，也沒有感覺到地震。
不過今天早晨她收起魔法陣時，确實注意到了周圍的一些變化。
花草和樹枝都朝一個方向倒着，泥土上有輕微的裂縫，樹啊泥啊風啊都恹恹的，早晨見到她時，打招呼都沒什麽力氣的樣子。
她想了會便回過神，對朵娅說：“我知道，您繼續。”
“好的。昨晚那場大風來得突然，中間又地震了一小會，那時候我這下人正在外頭喂馬，等地震停了，他也一直沒回來，我忙着結賬沒留意他。一直到夜裏11點左右，風停了，那時候只有幾個客人還在餐廳裏用宵夜，我準備要鎖門，出去一看，就看到他……慘死在馬廄裏了。”
“額……有多慘？”
“整整大半個身子都被切開了，一邊連着頭，掉在馬廄的飼料槽邊上，另一邊連着雙腳和一只手臂，挂在了馬廄的圍欄上。到處都是他的血，哦……”
朵娅掩着嘴哀戚地叫了一聲，看她後怕的樣子不像是假的。
希子聽了這番話，也覺得确實離奇，也許真的和魔法或者某種巨大的力量有關。
“當時還有其他人在一樓？”
“是，不過都在餐廳坐着，除了死掉的那孩子，沒人去過外頭。昨晚那陣風刮了很久，大家都沒有出去過，我就站在這裏結我的賬目，如果有人開門，那麽明顯的風我不會注意不到的。”
“都有些什麽人？”
“是一夥矮人工匠和幾個不知道身份的獨自旅行的客人。矮人是昨天下午到的，據他們自己說是從北方礦區來，接受中州某個城邦的邀約，要去做一項大工程，我看他們身上都帶了大刀和斧子，而且矮人嘛，您知道，看起來就有點兇巴巴的。”
希子點點頭，表示贊同。
“剩下的客人一共有三人，他們分別坐在不同的角落裏，都穿着長鬥篷，我看不出他們随身帶着什麽武器，也分辨不出來歷。其中有一人看上去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他登記入住時的簽字很漂亮，還有兩人實在看不出來。”
希子想了想，又問：“那麽其他客人呢？有沒有房間窗戶正對着馬廄的呢？”
“唔……倒是有兩間有人入住的房間符合您說的。一間裏住着一對神父夫婦，他們家住中州，要去北方西部那一片小城鎮布道，在這裏等官方的車子來接。說起來，他們就是昨晚住進來的，就大約在那場輕微的地震發生前一會兒功夫，不過老夫妻倆年歲很大了，又經常在北方和中州布道，在這一帶頗有名望，我倒不懷疑他們。”
希子又點了點頭，也覺得不應該是這對夫婦。
“還有一間裏住着一個獵人，他随身帶着弓箭，倒沒見刀一類的。不過這位客人有點古怪，他訂了一周房間，現在已經住了三天了，從不下樓吃飯。不過我的下人給他打掃房間時，注意到他手上有個火牌燙的印子。”
希子睜大了眼睛，覺得不可思議。
火牌就是塊鐵牌子，是一些城鎮和領地裏頭用來标記犯人的東西。犯人被關押起來的時候，看管犯人的那些人會把燒紅了的火牌印到犯人手腕上。不同地方用的圖紋都不一樣，很好辨認。
希子便問：“看清是什麽地方的火牌了嗎？”
朵娅道：“是一朵沙莢花，那是心水河谷那裏的領地旗的圖案。”
“唉？”
“我覺得這人肯定犯了十惡不赦的大罪，心水河谷那一帶的領主裏昂.奧德裏奇是個很開明、理智的領主，名聲很好。”
“聽說心水河谷有惡靈出沒是嗎？”
“是啊，”朵娅道，“裏昂領主帶着他的族人一直生活在那一帶，他們各個都骁勇善戰，而且也很團結，他的族人對他十分忠誠，否則，在一個有惡靈的地方，怎麽能過得下去呢？”
“那他們為什麽不搬遷呢？”
“那裏本來就是他們的家，惡靈是後來才來的。”
“哦……”希子知道許多人都有領地情節，祖輩守下來的領土，無論如何都不願輕易放棄。
朵娅好奇地問：“那麽這名客人也有可疑了？”
希子不敢下判斷，道：“您先讓我看看死者吧，屍體……還在吧？”
“還在，我沒敢輕易處理，只是把外頭馬廄裏的血跡洗掉了。我把這可憐孩子塞在幹草堆裏，用草蓋着呢。”
她款款離開前臺，引希子走出大廳。
外面天已經黑下來，星星稀稀拉拉地閃着光，今晚的月色也不好，大地昏沉沉的。
希子一靠近馬廄，就聽到了馬匹和那只長尾蜥蜴在吵架，大約是在争論到底誰更臭。見有魔女過來，它們都閉嘴了。
朵娅比劃了一下當時屍體的位置，然後直接領着希子去了她存放屍體的草垛。
“您看。”
她把上方的幹草移走，希子見到了那具被分成兩半的屍身。
現在，她知道女店主并沒有誇大其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