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喬曼先生帶着妻子維拉和希子一同參加了教堂禱告禮。
村子裏的教堂很矮，是用磚石砌起來的，牆面塗成了灰紅色，室內手繪了滿牆滿頂的教禮寓言圖。
希子所居住的南部海岸信奉海母，但并不排斥其他教派的神明。
世界的神明本來就不止一位，各地流傳的神明故事都不一樣，教派和信奉的教義也各不相同。希子見過信奉野豬神的，也見過信奉死靈神的，都算不上稀奇。
她跟着喬曼先生和他夫人走進教堂的禱告室。
這間房室比外頭看上去更狹小簡陋，但牆面和屋頂散發着奇異的香氣，還繪滿了更多的寓言故事，筆觸也比外面的更加精巧。
希子身處其中，感受到一股與衆不同的氣息，令人神志清明，心平氣和。
也許這就是神明殘留在世間的力量留下的痕跡吧。
禱告室內有一個寬臺子，臺子正中擺着陶制的大臺盆，裏頭盛放着所“聖水”，其實就是不受污染的淨水。
神父穿着黑色長袍走出來。
所有的村民入座後，他清了清嗓子，開始祝禱儀式。
希子此前已經去過不少村鎮，好像各地的教禮和儀式都差不多，無非就是捧聖水淨手和念祝禱唱詞。不過，教堂殘留的神明餘力總能讓聽者如沐春風，她很喜歡這個感覺。
這一回聽祝禱，她總覺得和之前不一樣了。
她聽到不止一個祝禱的聲音。和神父的語言相伴而起的，還有風穿過教堂的聲音，風聲也伴唱着禱告詞，并把平和與寧靜帶給它拂過的每一個人。
禱告結束後，神父又提起了德魯伊的委托：“喬曼先生托請大家幫忙，尋找一些制作魔法藥水的材料，幫助來村裏苦修的魔女修複保護陣，告示已經張貼在門外，還有捐款的箱子也擺在那裏，請大家出去時留意。”
希子感覺到不少好奇打量的目光，她笑着不好意思地和大家致意，得到了很多善意的、感激的回應。
離開教堂後，希子問喬曼先生：“這裏的神明是哪位？”
德魯伊道：“是一位樵夫，名叫加西，可惜他的姓氏已經遺失了。我們聽他留下的祝禱，祈禱一整年風調雨順，糧食豐收。”
“哦。”希子點頭。
她想了想，翻出自己的魔典來查閱已知神明的章節，卻沒能發現名為加西的神明。
“好像名錄裏沒有這個名字。真奇怪，我一路上遇到好多地方信奉的神明，都不在名錄裏，我家鄉的海母倒是有。”
德魯伊輕輕擺手，示意她先不要說話。
他們三人身邊陸續有村民經過，他們都跟希子打了招呼，感激她留下來幫忙修補舊陣。等到人群漸稀，德魯伊拐上了回自己家的小路，才壓低聲音，接着聊剛才的話題。
“其實加西是一位半神，他在世時就已經退隐到安多斯平原以北的山上去了，後來聽說是壽終正寝，正身獻給了狼族。”
希子驚訝道：“啊？那你們一直都祭拜他嗎？”
“是的，村裏需要神明，哪怕只是個傳聞。其實，這世上好多所謂神明，都只是半神而已。神明太少有了，可遇不可求啊。”
德魯伊推開自家栅欄，把客人請進屋。
此刻已經是日落的尾聲，天際一片鮮豔的橘紅色尾調，希子想起頭一次來這個村子，也是差不多的時間點。
安多斯平原上的夕陽很美，像畫家的調色盤上最絢麗的那幾個顏色混着水暈，幾縷炊煙扶搖而上，一點也沒有荒原上無依飄搖的感覺。
希子朝窗外看了好一會兒，不禁感慨：“雖然這裏沒有神明保護，但是加西半神和魔法舊陣倒也很有效果呢。”
德魯伊道：“是啊。”
希子想起自己旅途中遇到的其他地方，有的大城鎮，即便在傳說年代裏有正兒八經錄入在冊的神明居住過，過得也不及這個村子那麽安寧。
大城鎮裏的神明保護不了居民不受繁重的稅收和嚴刑厲法壓迫，而這裏的半神卻能夠保佑田地裏的收成，陳舊的魔法陣也在保護村子不受侵擾。
廚娘莫德端了晚餐上來，傷還沒好全的丹佛也從卧房裏出來了，一家子圍坐在餐桌邊，邊吃飯邊和客人聊了許多加西半神的事跡。那些畫在教堂裏的畫，每一幅背後都有一段加西的故事。
他們也向希子打聽真正的神明。不知道是不是加西的故事太豐富太真實，提及世間的神明時，希子竟然也想不起更多流芳的故事來。
入夜後，外頭變得很熱鬧。
希子出門，發現大家和她一樣，都帶着大布兜，準備去找月光蝶。
一名婦人拿了一個小麻布袋子過來，高興地說：“魔女，這是一張祖母蛇皮，完整的，很新鮮，我幾分鐘前剛從水田裏頭找到的。”
希子驚喜地接過麻布袋：“哎呀，真謝謝您。”
“你客氣啦，你幫我們村裏修複陣法，我們才應該謝謝你。”
村民們開始朝河邊走去。
月光蝶一般到夜裏才出來，喜歡栖居在水邊長梗的稻草和葦草杆子上，有時也會群聚在離水很近的大樹幹上。
大家夥齊心協力找蝴蝶，驚擾得蝴蝶群飛起一大片，一時之間河邊空氣中滿是月光蝶，随便一兜就是幾十只。
月光蝶在大布兜裏撲棱着，很快就從翅膀上灑了一堆粉末下來。
因為發動了全村人一塊兒收集的緣故，希子要的三瓶粉末迅速就集齊了。
當夜，希子就準備好了所有材料，在德魯伊家要了一間小房間，開始調配生根的魔藥。
她将新鮮泥土和水加熱攪拌，再把一整張連貫完好的寶石綠色蛇皮放入其中，最後灑上粉末，邊灑邊緩慢地順時針攪拌均勻。
魔藥熬了近5個小時，接近午夜才褪去綠色和粘稠的質感，熬成配方裏說的銀灰藥水模樣。
這時候，魔典也睡醒了，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
“哈——希子，到村子裏了嗎？你在幹嘛呢？”
“我在熬生根藥水，我接了喬曼先生的新委托，要修補村子裏舊的魔法陣。陣眼是一棵南柳，它的根系受損了，我想這種藥水應該能有用。”
魔典睡意惺忪道：“嗯嗯，你現在會聽樹說話了，做這些事真是方便許多。”
希子道：“今天我去聽了村裏教堂的祝禱，還聽到了風的祝禱聲。”
“其實留在半獸人營地裏那麽長時間，也不全是壞事了。”
希子點頭：“是呀。”
說話間，她已經把藥水全部灌到了小瓶子裏，開始往外走。
“我先去幫他們修複陣法，外面人很多，你先不要講話了。”
“好。”
魔典不再說話，希子打開房門。
村裏不少人都聚在德魯伊家中，他們好奇又敬佩地看着希子和她手裏的魔藥。
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一時之間，房間裏安靜得出奇。
希子清了清嗓子，打破了沉默：“咳咳，那麽，我們先去給陣眼那棵南柳培植新的樹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