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禱告
第一槍實實在在打中了對方胸膛,但查夫斯基沒料到他反應如此迅速,在中槍後下一秒及時采取措施,轉手将燈光刺向他的視線,受到幹擾的查夫斯基半眯着眼射出了第二顆子彈,程易山早已跑向前方暗處隐蔽,他右手摁着腹部槍傷,血止不住,他慢慢吸了口冷氣,左手持槍,靠在濕牆邊屏息凝視,那頭暗處陡然傳來查夫斯基的冷笑:“非常抱歉,長官,手不聽使喚,我本打算一槍斃命的。”
程易山攥着槍柄的手冒出冷汗,他蹙着眉,深呼吸一回,聽見伴着水的腳步聲,一瞬間的事,查夫斯基轉進角落對着裏面連開三槍,電光火石間,程易山低身躲避,臉頰被蹭傷,臂膀被子彈捅穿,他卯足氣力,沖前将查夫斯基狠狠撞倒在地,兩支槍均掉進水裏,他們在臭水裏拳腳糾打。
程易山的血将污水染紅,體力漸失,最後到底是查夫斯基占着上風,對方很快勒緊了他衣領:“感覺怎麽樣?你是不是覺得平日裏吊兒郎當的尼克怎麽可能是這麽一個狠角色,裏蘭,你別自以為是,我在甘納熬了多少年才有今天這樣,你連個廢物都算不上。”查夫斯基咬牙說道。
他們的臉面浸濕了寒水,目光都冷冷瞪着對方。查夫斯基覺得他也就這樣,程易山卻猛然擡手攥緊他手腕,左腳掃腿,手臂抵擋對方拳擊的同時,整個人咬牙使勁,查夫斯基視線傾斜,一個趔趄,朝左側撞到牆面上。
程易山從下腿兜裏摸出把短/槍,警告他別亂動。
查夫斯基随意地坐在地上,他雙手一攤,仿若信號般,其他獨軍從廢水道口飛奔進來,沒有後路,程易山渾身肌肉緊繃,但他們沒有開火射擊,這明擺着是在挑釁示威,此時此刻,他褲兜袋裏的對講機傳出上司的一句話,可惜信號斷斷續續:“裏……蘭……你……哪裏……槍聲……聽……拍賣沒……”
後來全場寂靜,只有答答的滴水聲,程易山後退半步,後方卻是圓形鐵網的死路。
查夫斯基接住手下遞來的槍,瞄準他腦袋:“死還是跪地磕頭?”
程易山沒有死的打算,他同樣舉槍對準了查夫斯基,那雙堅定的眼猶如活着的信念。
查夫斯基嗤笑一聲。
雙方就要扣下扳機,暗處投來兩枚炸彈,有人緊急呼喊:“隐蔽!”話音剛落,強烈刺眼的白光照白了整個通道管,程易山也毫不例外,只依稀看見斜刺裏伸來的一只手,牢牢握住他手腕,她清晰的聲音近在耳邊:“趁現在。”
趙海生只匆匆瞥一眼,只見他沉重緊繃的臉面上,那雙眼沉得如深海黑墨,男人一下反手緊握住她,迅速離開交戰區。
當時麥哲倫緊随着趙海生的步伐追來。十三人的隊伍很快組成防衛開始對線,明暗交錯的空間裏,趙海生被安置在掩體處,她看見他的臉龐沉靜剛毅,轉身接住戰友抛來的狙擊槍,趙海生皺着眉抓住他。
程易山望向她,搖頭。
她只能撕開襯衫邊角幫他做緊急包紮止血,這過程并沒有影響程易山的射擊。
查夫斯基那方玩膩了,見好就收,邊打邊撤,在守衛軍的支援趕來前溜得很幹淨。
歇戰後程易山暫時被安排在會場,醫務人員給他做完止血措施,随後聽聞斯諾去世的消息,視線望向旁邊的姑娘,因為方才在廢水溝裏作戰,她渾身濕透,所幸沒受傷,原本想教育她的心思全沒了。男人伸手拍了拍她背脊,趙海生轉頭瞧着他:“疼嗎?”
程易山覺得這個問題問得好:“疼。”
“你應該慶幸沒傷到脊椎。”
“沒傷到不代表不疼。”
“你有什麽要求?”
“我這段時間不想睡硬床板。”
趙海生就這麽瞧着他,算是看穿了了解透了:“你是想墊着我睡是不是?”
“是。”
“少得寸進尺。”
“好的。”
趙海生總算笑笑:“這段時間好好養傷,別硬着頭皮扛。”本想抽開手,沒想到被他更大的力道握緊。
此時程易山的目光太過平靜,叫她有些動容:“回去洗個熱水澡,換套幹衣裳再去見他。”
趙海生抿抿嘴,慢慢回答:“嗯,我知道了。”
斯諾的葬禮在隔日十點舉行,塔哈東南部的小教堂裏,神父祈禱親友禱告,接着是四人各擡着棺材一角前往墓地安葬,下葬完,其他人逐一離開,蒂娜趕在最後關頭獻上白菊,說了祝詞後眼睛再次紅透。
蒂娜說:“我們心裏清楚他有極大可能先走一步,就算是斯諾本人,他也想過,他和我說,他很樂意比我先走,我罵他,他卻對我傻傻地笑,我應該陪在他身邊的,奈爾。”
趙海生說:“你的事很重要,相信斯諾也會這麽說。”
蒂娜嗯聲,攥緊拳頭,壓低哭腔回答:“安魯那家夥已經徹底淪為甘納的敗類了,這次我不會手軟,斯諾,你好好在天上看着吧,我不會放過他們。奈爾,我希望你們和我一起走。”
“什麽?”
“昨天接到消息顯示他們在犁西,費諾将軍早已和他們同流合污。違建在周圍的實驗室,他們往裏面塞了多少無辜的生命,我叔叔卻熟視無睹,軟糯無能的性子,真不敢相信當初我爸怎麽讓他當理事的。”蒂娜冷笑着咬牙,“他不作為,我只能硬逼着他作為了。”沉默半晌,人接到電話,說了兩句挂斷,蒂娜走前說了句,“我等你們。”她上了黑色轎車離開了。
因為斯諾的去世,平日裏熱情開朗的蒂娜徹底不見了蹤影,戰争真的帶走了很多東西,就連趙海生本身也差點被迫剝奪了本心,只餘一線将理智粉碎。
三點回到病房,見程易山正背靠着枕頭看報,窗外光線微弱,海風陣陣地襲窗,導致他的臉有些暗而不清,她卻能瞧見對方深邃的眼,高挺鼻梁下的,是起了幹皮的薄唇,她舉手敲了敲門:“不睡一會兒嗎。”
程易山擡眸盯着她:“剛睡過,又醒了。”
“睡不着?”趙海生倒了杯熱水。
“嗯,睡不着。”他拉着人坐上床,又将被子蓋到她身上,海生順手将熱水遞給他,他接住,全部喝完了,她問你還想不想喝,他點頭,趙海生笑得眼睛也彎起來,握着她腕的手微微一緊,她整個人被抱進寬闊的胸膛:“你應該多睡會兒。”
他輕輕拍着她背脊哄:“嗯,我睡着了。”
結果是她睡着了。
醒來還在他懷裏,問話的嗓音有些幹啞:“幾點了?”
“才六點。”
趙海生揉了眼睛,猛然意識到他槍傷未愈,自己竟然這麽壓着他身體睡了一下午,她慢慢坐起來:“你的傷。”
“我沒事,就有點僵。”程易山動了動肩膀。
“我下來給你按按。”卻見床旁邊沙發上坐着的三位軍官,麥哲倫是其中一位。他們表情類似,皆憋着一臉母親似的笑容,趙海生沉默兩秒,“原來還有其他人。”
程易山平靜回答:“剛來。因為你睡着,就沒讓他們說話。”
麥哲倫長呼出一口氣,嚴謹道:“正如這位長官所言,我們什麽話也沒說就這麽憋了半天,要是出點聲音,我怕不是要被當場擊斃。”
其他二位士兵笑起來,氣氛鬧騰起來:“先開始我們還不信,原來裏蘭還真藏着一個女朋友,這要回去和戰友們講一回,他們就算拐着拐杖也會沖過來找你理論吧。”
程易山這回倒有些認軟的念頭:“只要別打臉。”
麥哲倫理理衣袖站起來:“好了,這人也看了,話也說過了,我們就不繼續打擾你們小兩口,這是上校托我給你買的玫瑰花,收好,戰友們,我們立定,向前進。”
程易山握着玫瑰花陷入沉思,朝着麥哲倫背影放了狠話:“多謝,你下回躺醫院我肯定也送紅玫瑰,九百九十九朵,你覺得怎麽樣?”
麥哲倫聞言差點崴腳,關門悻悻然走了。
趙海生想笑,忍住了:“也不知怎麽的,那副場面我竟然只能想到相愛相殺這個詞語來表述。”
他卻莫名笑起來:“我能理解,畢竟你的漢語程度只能算是小學生水平……所以你怎麽能說是相愛相殺呢。”他從剛開始的神秘微笑到最後的面無表情,她只能望着玻璃窗勇敢回答:“那你肯定沒看過小說,現在這個年代,除了男孩能和女孩在一起,女孩能和女孩在一起,男孩也能和男孩在一起,相愛相殺。”
“趙海生。”
“在呢。”
“現在只有一次機會,請你再好好想想。”
“兄弟……情深?”
“很好。”
趙海生無奈攤手:“我要是再答不對肯定會被你當場槍斃的。”她機靈地照着麥哲倫的原話抄了一遍。
程易山收起報紙,伸手将她拽到床上,趙海生的腦袋就這麽橫靠在他懷裏,攬在她腰間的五指慢慢收緊,男人低下頭,激烈又窒息地吻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