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他好似看見了一張密密的網,将他團團困住,使他脫身不得。
他的眸子一點點暗了下來,裏面陰沉壓抑的情緒好似風暴一般,神色陰厲煞氣。
在祝英憐心生防備之時,他忽然笑了起來,一雙鳳眸冷然上挑,像劍一般的眸光睨向她,帶着壓迫和威勢,“祝兄苦心布上的局,文才可讓不起!”
忽的,他眸光輕掃過周圍,又變了一副神色,用着一副謙恭的學子作态,輕笑開口,“祝兄棋藝精湛,日後文才定多加請教,望祝兄不吝賜教!”
“馬兄過謙了!英連可不敢賜教!”她美豔的桃花眼中一點流光掠過,也端上了架子,搖着頭,輕擺擺了手,笑道,“馬兄棋藝不凡,還望日後你我也可多多切磋!”
馬文才的神色自如,眼眸中一閃而過的複雜,沒人看見。他笑得友善,似乎不再是那一個桀骜不馴的太守之子,而是一個在尼山苦心向學的莘莘學子,還欲開口說些客氣話。
“好!見你們如此友愛同窗!我深感欣慰!”一個蒼老有勁的聲音傳來,驚得一衆學子紛紛低下了頭,恭敬地站在了一邊。
來人正是書院的山長王世玉,之前,祝英憐還錯把他當作夫子認過。
馬文才之前早就看到了王世玉走過來,才收斂了作态,做出了一副好學子的模樣。
雖說馬文才,祝英憐這兩人實際上互不對頭,但現下礙于王世玉在場,紛紛也做出了一副有愛同窗的模樣,神态謙卑恭順,上前向王世玉問禮。
見衆學子如此,王世玉笑呵呵的沖他們點了點頭,擡頭去看馬文才和祝英憐的那盤棋。
祝英憐和馬文才都退後一步,禮讓他。
“後生可畏啊,你們兩個的棋藝當真是了得呀!”看着星羅密布的棋局,王世玉沉吟了片刻,才幽幽開口道,“棋斷人生,棋是如此,人便亦是如此。”
他擡眼去看這兩個故人之子,有識後輩,莫名有些感嘆,這兩人不過十幾歲,正值年少風發之時,卻活得一個比一個壓抑。
“馬文才,你殺戮果斷,有勇有謀。若危急之時,可力挽狂瀾,扶廣廈之即倒。”他望着馬文才的臉,輕搖着頭,似又看見當年躊躇滿志的少年馬平川,滿腹心思曲彎,卻迷失在遠方。
“但性子沖動偏激,好劍走偏鋒!雖說你為将,可帶出一支奇兵,可同樣若是被激,易走火入魔,從而步入歧途。”他點評道,眼神真摯,一片賢心,“望你戒驕戒躁,切勿在乎他人言語。”
王世玉的話褒貶兼有,馬文才沉默了片刻,他明白王世玉真心為他好,他将這一番話記在心中。卻不知怎麽眼前又浮起了馬平川的身影。身為父親,馬平川從未和他說過這些,只告訴他手段要狠,要絕,要讓所有人畏懼,除了這些就是無止境的打罵侮辱。
“至于你祝英連,我并不知你為何小小年紀如此心事重重,但我望你不要思慮太多。”
從見到祝英憐那一刻起,王世玉一直以為祝英連的生活,應該是幸福的。但他從棋中卻發現他顧慮太多,負擔太重,活得太累。他并不知道為什麽小小年紀祝英連會負擔如此之多,但他明白其中必然有原因,是不為人知的。
“你思慮周全,智謀無雙,且冷靜理性。與馬文才不同,你有大氣量。你若為軍師将軍,可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神機妙算也莫不過如此。”他撫掌而嘆,卻又連連嘆息。
“可你太過小心謹慎,顧慮太多。反而有時難斷大事!在這一點上,你,不如馬文才。我望你敢舍有得,不要瞻前顧後。”
“學生,受教……”祝英憐臉上的神色一僵,笑着,又行了個禮,心中風起雲湧……
她這個毛病他也是知道的,但是改不掉,她也不想改,她真的很害怕,很害怕……
清淺姐姐……小昭害怕……
馬文才和祝英憐這兩人各懷心事,但表面上的功夫做的卻是天衣無縫,起碼王世玉沒有看出半分的異常,仍自顧自笑得欣慰,開口提點,“不過你們這兩人的性子倒是互補,平日裏可多多聚在一起!”
馬文才收了收心,不想再去管馬平川,又專心開始對付起眼前的人與事,輕笑開口,“山長,學生知祝兄的武藝不凡,欲與他切磋,想請山長做個見證。不知山長意下如何?”
他說着,唇角揚起一個意味深長的弧度。他輸的一點都不甘心,打定了心思,要重新比試一番,他就不信祝英連的武藝能比他高!
☆、惡人還需惡人磨
“祝公子,你看見我爹爹了嗎?”來人胖乎乎的,像座小山丘,正是山長的次女王蕙姑娘。
小蕙姑娘五官好,但太胖。一向因為外表而不受人待見,深感自卑難過。
昨日,為讓王藍田就醫,祝英臺跟着衆學子來到了醫舍,正巧撞見了因為外表被衆學子嫌棄的小蕙姑娘。
心地善良的祝英臺最不會像衆學子一般以貌取人,反而細心妥帖地安慰了小蕙姑娘,并告訴小蕙姑娘‘心靈美才是真的美’。
身為女紅妝的祝英臺,忘記了自己現在男兒身的身份,也沒意識到‘男女授受不親’這一點。而更讓人哭笑不得的是,因為祝英臺不說與旁人一般以貌取人,小蕙姑娘因此喜歡上了祝英臺,對她芳心暗許。
現在是吃飯的時間,小蕙姑娘是來找山長回去吃飯的。
她一路尋找,找到了學子的食堂,現下看見祝英臺滿心歡喜,卻見祝英臺一臉怒容,和梁荀兩人的架勢,不由開口問,“這……這是怎麽了?”
王蕙不提還好,一提祝英臺就滿肚子的火氣,但又不想對王蕙發火,只得咬牙不語。
“小蕙姑娘,你來得正好,你快過來評評理!”荀巨伯生怕祝英臺再發火,連忙轉移注意力,“王藍田分飯,卻故意将英臺的菜倒在了地上。”
“什麽!”小蕙姑娘生氣地皺起了眉頭,看着一邊滿臉不在乎的王藍田,憤憤指責他,“你怎麽可以這樣做!快去給祝公子道歉!”
“祝英臺,就憑他!憑什麽讓本少爺道歉!”王藍田不屑地冷笑了一聲,撇過臉,眼皮子都不擡一下,滿臉的輕蔑,“今天這件事,他在得罪我之前就應該想到。活該!”
“你……你怎麽可以這麽不講理!”小蕙終究還是個天真的小姑娘,氣得不行。
“哼!小蕙姑娘!別理他,像他這種惡霸,怎麽會講理!”王藍田不屑于祝英臺,而祝英臺同樣對王藍田嗤之以鼻,看不上王藍田的品德作為。
“是啊!小蕙姑娘,理這混蛋幹嘛!來,小十弟,這是你的菜!”
在那分菜的劉亦東,看見這邊的場景,也過來湊熱鬧。他一向樂于與王藍田作對,一邊應和了幾聲,一邊幫着祝英臺又重新加了素菜。
見狀,王藍田立馬阻止劉亦東幫祝英臺盛菜,卻還是晚了一步,當下不滿地開口大聲嚷嚷,“劉亦東,你幹什麽?每個學子都交了一份束修,才有一份菜!祝英臺又未交了兩份束修,為何他就有兩份菜呢!你這叫詢私枉法!”
“切,小爺,我一向光明正大!怎麽會做這些偷偷摸摸的事兒呢!”劉亦東白了王藍田一眼,趾高氣揚地開口,“祝英臺那裏分了兩份菜了,分明只有一份。”
“大庭廣衆之下,你還在說胡話!我方才就分給他一份了,只不過不小心弄在了地上。你現在又分給他一份,那豈不是兩份了嗎!”王藍田這話說得是義正言辭,面上卻掩不去得意洋洋的神色,叫人看了就覺得欠扁。
劉亦東不慌不忙地用手指掏了掏耳朵,似乎在嘲笑王藍田的愚蠢,懶洋洋地開口,“王藍田,你是不是傻啊?方才,你不小心倒掉分明是你自己的飯菜。現在,我只不過是幫你把祝英臺的飯菜分給他而已。說起來你還要感謝我呢!”
“你……”王藍田被劉亦東堵的說不出話來,半響指着劉亦東,氣得結巴。
果然是惡人還需惡人磨。
看見劉亦東的行為,小蕙姑娘也想清楚了,該怎麽對付王藍田,當下,乘勝追擊威脅道,“王藍田你要再欺負祝公子,我便讓爹爹将你逐出尼山!”
這個威脅,對王藍田來說真的很重。他沒辦法忽視掉,只能歪歪嘴,氣得甩袖而去。
“呵,就知道他是個欺軟怕硬的。”劉亦東見此說起了風涼話。
而祝英臺也終于恢複了理智,笑着向劉亦東和小蕙姑娘道謝,也沒忘了一邊剛才阻止她沖動行為的梁山伯,荀巨伯。
“小十弟,謝什麽謝!幫我在你九哥面前多多美言就好啦!”劉亦東爽利地想拍一下祝英臺的肩,卻被祝英臺躲開了,不過他也沒多大在意。
“祝公子,你太客氣了。”王蕙見祝英臺羞得臉紅,扭捏着開口,并随口向劉亦東到了謝,“劉公子方才謝謝你了!”
“的确,山伯并沒幫上大忙,此番多虧了亦東兄相助,山伯也代英臺謝過亦東兄。”梁山伯也是滿臉笑意地開口,不知他又想到了什麽,不一會兒又換了一個一副擔憂的神色,“藍田兄還未吃飯,若這麽出去……”
“山伯,擔心他幹什麽?餓不死王藍田這個惡霸,禍害遺千年啊!”荀巨伯無奈地開口。
抛開王藍田,一衆人笑呵呵地湊在了一起說話。
“嘶!嘶!”
空曠的武場上飛躍過兩個矯健的身影。衣擺翻飛之間,一個出拳,一個相對,打得熱火朝天。
“碰!”
場上的兩人方才打得不分上下,可眨眼間,就便有一人,領了上風,然後牢牢地壓制了另一人。
被壓制的那人又如何甘心,故意賣了個破綻,引另一人上鈎。誰知占上風的那一人竟來了一個将計就計,反而把那占下風的人完全制住。
鬥大的拳頭離少年郎豔麗俊秀的玉面不過一指之遙,少年郎卻容色不變,施施然将別在腰間的寒玉扇取下,不輕不重地用扇尖輕敲了一下那拳頭,示意對面的人放下拳頭。
對面的少年無辜又驕傲地挑了挑劍眉,方才矝貴地放下了拳頭,眼眸中得意自傲的神态叫那位險些臉上挨打的少年不由失笑。
馬文才這個樣子,還真少見,像個孩子一樣挺可愛的。話說這樣子和黃鑒明小時候搶到糖一樣,叫她挺懷念的。黃鑒明長大後可沒小時候可愛,好逗。
祝英憐并不是争強好勝的人,輸了也沒多少不甘,她笑着稱贊, “馬兄武藝不凡,英連甘拜下風。日後請馬兄多加指教!”
“你力氣小了些,體力也不支,想來少與人打鬥,不怎麽有經驗!”馬文才輕揚起下巴,眼眸中滿是星星點點的笑意,驕傲得不可一世,卻又輕揚唇角,又別扭又古怪地來了一句。
“不過,你是唯一一個可以和本公子打這麽久,卻不分上下的人!祝英連,希望你不要讓本公子失望。”
祝英憐輕掃過一群聽着馬文才的話,卻摸不着頭腦的學子,一雙豔麗的桃花眼水波潋滟,對上他銳利好看的丹鳳眼,輕笑一聲,打開寒玉扇,“我也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聞言,兩人意會地對視一眼,便各自撇過臉,一前一後向山長王世玉走去。
“不錯!”王世玉滿臉笑意地點了點頭,看着這兩個後輩,開口評論,“你兩人,各有輸贏!祝英連,你的棋勝馬文才一籌,拳腳卻遜馬文才一等。馬文才,你的拳腳書院無人可及,但棋卻被祝英連壓上一頭。故此,你們兩人應互取之長,補之短也。”
“學生受教!”
“學生受教!”
見馬文才和祝英連,都是一副受教的樣子,王世玉滿意地點了點頭,還有說些什麽訓誡,卻聽見了一個嬌柔的女聲傳來。
“阿爹,原來你在這裏!害我找了許久!阿娘和阿姐讓我叫你回去吃飯。”
來的人正是山長的次女――王蕙姑娘,她後面還跟着個梁山伯和祝英臺,邊上還有兩個,一個是癡心王蘭姑娘而向她打聽事的荀巨伯,另一個便是和她交上好友的吃貨劉亦東。
王蕙本來是陪祝英臺他們來給祝英連送飯的,正巧找到了王世玉,當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祝家公子,當真是她的幸運星啊!
“夫人找我!小蕙,阿爹這就回去!”
而王世玉聽見自家夫人找他回家吃飯,立馬放棄了馬文才和祝英憐這兩個故人之子,拽着舍不得祝英臺的王蕙往家跑。
管他呢!就算是馬平川和祝公遠本人來了,也比不上自家夫人重要!再說馬平川、祝公遠這兩老貨現在一個比一個讓他頭疼!
“九哥!”祝英臺這小丫頭則開開心心地跑到祝英憐面前,将食盒遞給她,“九哥,你餓了沒!快吃飯吧!給你,蘇大娘的手藝可好了!不過只剩下這些,幸好青衣給你準備了點心!”
一邊的荀巨伯笑着打趣,“英臺可真是心疼自家九哥,瞧!連山伯都不要了!”
而一邊的梁山伯,十分無奈的搖了搖頭,“巨伯!”
“荀巨伯你說什麽呢?小十弟當然心疼英連兄了,你一邊玩去!”劉亦東笑罵了荀巨伯一句,抓住在那看了半天戲的趙德正訊問馬祝比武的情況,同樣好奇的荀梁兩人也湊了上去。
看見祝英臺這樣子,祝英憐不由好笑地搖了搖頭,打開食盒,看見今天的飯菜,不由得皺起了眉頭,“英臺,你可吃飽?”
“嗯!吃飽了!”祝英臺不明所以,笑着點了點頭。
見此,祝英憐有些心疼,昨日她是讓青衣自己準備了吃食給祝英臺用,并沒去食堂,不知道食堂的菜如何。
其實食堂的菜不算差,但比起祝家珍馐佳肴,可差了不少。祝英臺,祝十妹自小就是被嬌寵着長大,那吃過這些。
祝英臺自己卻不以為然,笑得燦如陽光,她覺得到書院,受這些苦算不得什麽。
祝英憐自己受千般萬般的辛苦和艱難沒什麽,但卻總是舍不得祝英臺受半點委屈,她當下将青衣準備的糕點大半塞給了祝英臺。
“九哥,你這是做什麽?我已經吃飽了,這些都是青衣為你準備的,你還沒吃飯呢!”祝英臺忙将那些糕點放了回去,不解地道。
祝英憐嘆了口氣,悠悠開口道,“你自小錦衣玉食,那裏吃得慣這些,我就是怕你沒吃飽卻說吃飽了。”
“九哥……”祝英臺咬了咬唇,輕輕拉了拉祝英憐的衣袖,笑道,“九哥,你放心,英臺這回當真是吃飽了!英臺也沒這麽嬌貴!”
“你還是吃些吧,以後書院裏的飯我還是為你特別做……”祝英憐含笑摸了摸祝英臺的頭,認真道。
“九哥~不要!君子遠疱房!蘇大娘的飯菜,英臺很喜歡!不吃的話,英臺自己傷心,也怕傷了蘇大娘的心。”祝英臺見祝英憐又将她當孩子哄,這小機靈鬼眼珠子一轉,拉着祝英憐的手撒起嬌來。
見祝英臺這個樣子,祝英憐哪裏不知道他打定了主意,只得無奈的笑着應下,“行!行,都依你!”
兄友弟恭羨煞旁人!
“公子!這是今天的飯菜!”馬統恭順地向馬文才行了個禮,将食盒奉上。
馬文才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看向一邊的祝家兄弟,莫名,他有些羨慕祝英臺,被祝英連護得無憂無慮……
“馬統,交代你的事,做好了嗎?”馬文才收了收心,開口問。
“屬下還未找到機會!”馬統低下頭,滿是愧色。
馬文才不滿地揚了揚眉,眼眸中寒光一閃,冷聲吩咐道,“快點!”
“屬下明白!”
☆、恰逢君年少
溫和的陽光透過樹葉散落在那幾個歡聲笑語的書童身上,他們的主子現在都在學堂上課,這午後他們反而分外空閑地交談,或是讀幾本書。
身為書童,他們本身的身份比別的仆人高上一等。他們大多得了主子的青睐,被給予了讀書寫字的權力。而他們在主子身邊耳渲日染,見識也比一般仆人長,甚至有些才華出衆!比如從小跟着馬文才的馬統,比如和祝英憐似友一般的青衣。
青衣是喜歡午後的,這種陽光溫和的模樣,讓她覺得歲月靜好,讓她想起初見祝英憐的那一天,是祝英憐,将她拽出黑暗,賦予新生。
“銀心,你是在繡花麽?”四九突然冒出來,他好奇地向前探去,想看個清楚,“繡得真好看!”
四九是梁山伯的書童,性子憨厚老實,心直口快。
銀心被四九吓了一跳,忙把手上的針線放到一邊藏了起來,讪笑着溥衍四九,“沒,沒什麽!我家公子的衣服扯壞了,我補補……補一下……”
“你補衣服還繡什麽花啊!”四九不解地皺起了眉頭,一副不相信的樣子。
四九雖然老實,但也不好哄騙,一句話便叫銀心吓得直冒冷汗,繡花不是什麽大事,但男子怎麽會去繡花。
“四九!你別為難銀心了,他一個大男人非得學繡花已經很難過了!你還死命要揭出來!”銀心還未說什麽話,一邊坐在樹下觀書的青衣書童,便不緊不慢翻了頁書頁,淡定地開口為銀心解圍。
青衣說着,故意用打趣揄揶的語氣開口,“我們的祝十公子,從小在九個哥哥嬌慣下長大!衣服壞了,向來買新的,就算不買新的,補好的地方也一定要繡上些遮住,不讓人發現!”
(祝英臺:冤枉啊!我可是節儉的好姑娘!)
“所以,銀心的繡工不是一般的好呢!”青衣含笑沖着兩人揚了揚眉,唇角輕泛起一絲笑意。
四九撇撇嘴,不禁搔了搔頭,抱怨般地小聲嘟囔起來,“祝十公子居然有這麽多講究,我家公子就沒這麽多麻煩!”
銀心感激地向青衣點了點頭,心裏松了口氣,聽見四九的報怨,立馬張牙舞爪了起來,“你說什麽呢!我家小……公子才不麻煩呢!我家公子可好伺候了,別家公子可沒我家公子好。比如劉公子喜歡吃野味,他的書童李子每天都要去後山捕獵,比如趙公子……”
“大家公子真是麻煩……”四九聽着劉亦東等人的麻煩事,才抱怨了一句,突然覺得脖子處一涼,偏過頭,正好看見銀心不善的面色。
“四九!”
銀心陰森森的聲音傳來,吓得四九一個哆嗦,直往後躲。
“四九!你剛才說什麽?”銀心一點一點地逼近四九,面上揚起了一個燦爛的笑容,叫四九不寒而栗。
“哜!”
銀心毫不客氣地揪起了四九的耳朵,痛得四九直踮腳,卻不敢亂動作,只得苦命求饒,“銀心,我錯了,你……你快放開!痛,痛死我了!”
“喲!四九你還知道痛,你方才說話的時候怎麽不知道會痛呢?”銀心挑了挑眉,一臉兇狠樣子,不僅沒放了四九,還加了一把力。
“啊!銀心!我真的錯了!”四九在危急關頭總算也聰明了一會,知道轉移注意力了,開口沖着青衣說話,“青……青衣兄弟!既然十公子有要求,那九公子有什麽講究麽?”
青衣饒有興趣看着他們兩個打打鬧鬧,看四九難得聰明了一會,便大發慈悲幫他解圍。
她不緊不慢地開口,“我家公子沒什麽講究的!”
“你家公子居然這麽簡單!”四九還以為會聽到什麽稀奇古怪的東西,誰知青衣就這麽簡單的來了一句,“那你這書童當得很輕松吧!”
青衣聽見四九這樣單純的話語,只是笑笑,并不作答,又持着書卷,看了起來。
而一邊摸不着頭腦的四九,又被銀心敲了個腦門兒,他正要發火,便聽見銀心怩鐵不成鋼的聲音傳來,“什麽輕松啊,你這個笨蛋!沒有講究才是最麻煩的!你想主子做些事,都不知道做什麽!”
“啊?”四九聽着一愣。
見四九這個蠢樣子,沒指望他開竅的銀心啍了一聲開口,“九公子最愛讀書,尋看古藉,還喜歡琴棋書畫,拳腳劍術許多東西!更別說九公子,還管着不少的商鋪!青衣身為九公子身邊的紅人,這些東西得樣樣精通。九公子會多少東西,青衣就得會多少,雖然不用九公子那麽厲害,可是那也不容易!”
“啊!”四九聽着銀心的話語,張大了嘴,滿臉不敢置信,最後只能苦着臉說,“原來當書童這麽難啊!青衣,我看,估計沒有哪個書童和你一樣辛苦和厲害了!”
聽到四九的實誠話,銀心也滿臉贊同的點了點頭,和青衣一比,她這書童做的一點都不稱職。
“不,倒是有一個!”青衣不可置否地笑了笑,緩緩合上了書本。
“哦?誰!”銀心是見過青衣的勤學苦練的,聽到她說還有一個,不禁好奇了起來。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青衣站了起來,明眸流轉間,笑意橫生,她說着,俏生生地望向銀心和四九的身後,笑意越發濃烈,“瞧,他來了!”
“都給我滾開!這裏是你們可以呆的麽!”遠方一群兇神惡煞的書童氣勢洶洶地過來。
紅色玄紋的頭帶在風中張牙舞爪,青衣凝眸看去正對上那人驕傲神氣的眸子,滿滿的敵意啊……
她眉眼彎彎,真是有趣啊!說起來,他也算個故人呢……
“快滾開!沒看見我們來了麽!”
“快滾!這地方歸我們了!”
“你,叫四九對吧!你不過是梁山伯那個破落戶的書童,怎麽配呆在這!快滾!”
這群書童可不是什麽善類,他們惡劣霸道地驅趕着場上的書童,蠻橫無理地霸占了這裏。
他們圍着一個少年,似乎是因此而底氣十足,從而為非作歹。那個少年就是他們的底氣和核心。
青衣悠然地打量了一眼場上的情況,并沒有立即出手,反而看向了那個被簇擁着的少年。
少年一身偏暗白衣,額系紅色玄紋額帶,一雙眸子将溫和的陽光映得灼熱,身材修長,生得也清俊。
他的神态放肆嚣張,帶着高傲和輕蔑,傲慢地掃過一衆人,似是察覺到她的目光,他挑眉對上她的眸光,唇角勾起的笑意帶着濃濃的挑釁意味。
年紀輕輕,卻不知天高地厚的樣子!
果然有什麽樣的主子,就有什麽樣的書童!真是讓人不爽啊!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這馬統今天就是專程來找她麻煩的。
馬統自小跟着馬文才,性子和馬文才有七分像,他和他主子一樣嚣張狂妄,甚至目中無人……
馬統今日就是專門來找青衣麻煩的,不為什麽,因為他的主子是馬文才,青衣的主子是祝英連!
午後的陽光雖然很溫和,但也很熱,可折射在那青衫儒衣的身影上,偏偏好似變得清涼,甚至溫柔得不可思議。
那個少年持書立在樹下便有種歲月靜好的感覺,他生就一副寡淡面孔,卻偏偏和他主子一般,面上總帶三分笑意,本該荒涼,偏偏自然。
有什麽樣的主子,便有什麽樣的書童!馬統其實并沒有多關注過青衣,今天才是他正式認識這位祝英連祝九公子的書童,心中便燃起了濃濃的戰意。
“你們在幹什麽!這裏又不是你們家,你們有什麽權利這麽做!”銀心作為祝英臺的書童,和祝英臺一樣正義感爆滿。當下,便拉着四九從一衆書童中站了出來,氣憤地指責。
“是啊!你們幹什麽!”四九點頭應和着,跟着銀心一塊兒指責起了那些書童。
可那群書童仍是我行我素,在場上搗亂,弄得人仰馬翻。銀心看着這些人氣憤得死,忙拽住一個,向外扯去,阻止他。
“喲!我當是誰敢擋大爺的路!原來是你這個娘娘腔啊!”銀心攔住的人正是王藍田的書童王八德,王八德在王藍田那像個綿羊似的,可到了外邊便橫行霸道,這欺軟怕硬的樣子,十足地又一個王藍田。
“你說誰娘娘腔!王八德你欺軟怕硬,沒有半點骨氣,媚于權貴!有什麽樣的主子,便有什麽樣的書童!你主子對馬文才獻媚!你便跑去給馬文才的書童馬統獻媚!你才是小人,娘娘腔!”
王八德這一句娘娘腔氣煞了銀心,她當即便開口回道。
而四九也在一旁連連點稱是,一臉贊同的樣子。
“你……”王八德氣得鼻子都歪了,指着現下一臉驕傲的銀心,半晌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不過顯然制止王八德,并沒有什麽大的用處,那群書童還是在破壞。俗話說擒賊先擒王,這個道理銀心明白,書童們的頭兒是馬統,所以她應該找的是馬統,找別人不頂用。
“馬統!你快讓他們停下來!這裏是書院,不是你和你公子家的太守府,你憑什麽這麽做!你沒權利霸占這裏!”銀心放過了王八德,當下攔在了馬統面前,憤怒氣惱地開口。
銀心這些話似乎讓馬統覺得荒唐可笑,他竟挑眉頗為嘲諷地笑出了聲,居高臨下般開口,“沒有權利?我就是最大的權利!憑什麽?就憑我家公子是馬文才!”
他說着很是驕傲地笑了,還很頗為鄙夷地輕睨了銀心一眼,哼哼着開口,“你有什麽資格讓我聽你的話?我想做什麽還用你管!”
“你……啍!”銀心從未見過這樣不講理的人,氣得直跺腳。
邊上的四九也忙為銀心打抱不平,“馬統,都是書童,你幹嘛這樣!銀心說得很對!”
“你沒資格同我說話!”馬統冷哼一聲,偏過了頭,竟理都不都不理四九。
“是啊!都是書童,可書童和書童之間也是有區別的!像你這個破落戶的書童,有什麽資格和我們說話!”回話的不是馬統,而是秦京生的書童平豐,馬統不屑于和四九說話。
銀心,四九這回真算是無計可施,只能幹瞪眼。
“把他們都給我攔下!”寡淡的嗓音輕輕響起,淺淺落地。随着她話音落地,李子,松果,花生等一群人便一擁而上,圍上去對持。
那群書童也總算有了敵手,和另一群書童僵持不下。
情勢極速變化下,馬統也未自亂陣腳,他擡眸看去,一抹青影正款款而來,唇邊不由地揚起一個弧度,将手一揚,道,“都給我回來!”
王八德,平豐等人松了口氣,與人僵持着也是個力氣活,聽見馬統的命令,一個個立馬丟開對手,齊齊站回了馬統的身後。
“王八德,有膽子再來!”李子和自家主子劉亦東一樣是得了便宜不饒人,方才和王八德打架占了上風,更不想放過這次好機會去修理王八德。
劉亦東和王藍田從小互看不順眼,一有機會便互坑打架。李子是從小跟在劉亦東身邊,而王八德也是從小跟在王藍田身邊的老人。李子和王八德同樣從小到大當死敵,作對慣了!
李子好不容易可以修理王八德一次,當下趁勝追擊,颠颠地跑過去。
“李子,別追了!窮寇莫追!”松果見李子被勝利迷了眼,傻傻地要送羊入虎口,忙扯了李子一把,叫一邊的花生幫忙。
松果是荀巨伯的書童,荀巨伯為人疏朗,向來講義氣,和劉亦東關系也不錯。身為荀巨伯的書童松果也一向講義氣,不會眼睜睜看着李子犯糊塗。
一旁的花生剛丢了平豐,也急忙忙上來勸阻,花生雖和他主子趙德正一樣頑劣,但心思一向不壞。才不會讓李子傻傻闖進敵方陣營。
“李子,回來。”青衣有些好笑地看了李子一眼,輕聲道了一句。
李子也只是一時鬼迷心竅,一會就回過神,他又不是真傻。當下,便沖衆人讪讪一笑,轉身站到了青衣身後。
“青衣兄乘涼于綠蔭之下,好生悠閑!”馬統挑了挑眉,好似是要和青衣閑談一般開口。
“人間忙碌,青衣不過是偷得浮生半日閑罷!”青衣勾唇一笑,并不買賬,沒有多少婉轉,直接開門見山了,“順之兄才是真自在!不知順之兄有何要事要找青衣相商?竟如此大動幹伐!”
馬統,字順之!
“是有要事!”馬統輕揚起唇角,擡起手,一把亮鐵的弓箭呈現在陽光下,閃着寒光。
他手腕一轉,弓身便直指了青衣。
溫暖的陽光下,清俊的少年站在那裏,笑得不懷好意,嚣張地挑釁。
“聽說你武藝不錯,有沒有興致,和我比一場呢?”
☆、小情緒
“聽說你武藝不錯,有沒有興致,和我比一場呢!”
他說着,微揚起下巴,面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狡猾得意。
他說的話看似沒有任何差錯,實際卻是用了上位者對下位者的語氣,口頭上暗暗占了點便宜,有種尾巴翹起來的驕傲模樣。
這模樣和上午贏了祝英憐時的馬文才的表情竟有九分像。表面不動聲色,看不出任何變化。實際上暗自欣喜驕傲,像個孩子一樣。
不過總是掩飾得很好,只有從他們輕上挑起的眉稍,微揚了起的語調才能窺見一二。
常人看不出什麽,也不會知道他們這種可愛的小情緒,反而還會以為他們寵辱不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