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花燈中的花燭,輕抱起花燈,扭腰旋轉起來,衣裙飛揚起落,一朵朵燦爛之極的鮮花便綻放在了這大大的廣場之上。
仕子們重新唱起歌來,在清揚的歌聲中,一群穿着相同的世家公子,擁着一位貴族男子,款款而來。
那男子一身绛紫色華服,頭系紫霞長絲帶,形貌昳麗,神色肅然。他手捧一盞金架雕花刻玉花燈,行走從容自若,氣度不凡,一步又一步地走上了高臺。
“咦,這是陳家大哥,他不是最厭這些喧鬧的場面了嗎?”黃良玉看着那身穿绛紫色華服的男子,不解地皺了皺眉頭。
“姑娘不知道嗎?”祝英齊輕笑一聲,“陳公子是上一屆花燈比賽的勝利者,他在上一屆奪下了金架花燈王,送給了趙家小姐,趙月明。因此而成就良緣。趙小姐在上屆奪了琴魁,獲得了玉雕琴。兩人因花燈會而結緣,因金架燈王和玉雕琴成就美事,因而大家和他們都認為,金玉促良緣,金架燈王與玉雕琴通靈,可成姻緣。為了感謝花燈會,今年定親的陳公子和趙小姐便來幫花燈會主持事宜。”
“金玉促良緣。子姝,明白了……”黃良玉恍惚了一下,下意識的去摸系在腰間的荷包,那荷包鼓鼓的,裏面放的正是那玉雕琴。
祝英齊時刻注意着黃良玉的舉動,見她這個舉動,腦中靈光一閃,不由地望向臺上主持的陣公子,仿佛看見,一張細密無漏的大網撲來,将他和黃良玉罩住。
若是他沒猜錯,今年奪了琴魁的女子,必定是眼前的黃良玉。
那麽,一切都說得通了。文昭(英憐的字),真是好算計。
他記得三年前他離開之時,陳公子便已心慕趙小姐。他也曾聽小妹祝英臺說過,趙小姐對陳公子頗有好感。
不過陳公子卻秉持着君子之禮,不敢告知心意,也怕遭拒,只将心思默默藏于心底,不敢言。而趙小姐身為女子,又豈能先男子一步,表明心意。
于是乎,這兩人的事兒,便這樣沉澱了下來。分明是互相喜歡卻互不知心意。本來以這兩人的性子,這只怕會錯過。
而今,居然陰差陽錯成就美事,定是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不然陳公子是絕不會做送花燈這種事情來表明心跡,因為在他眼中這不符君子之風。
而在他們成就美事之後,便傳出了金玉良緣之說。而偏偏趙小姐就是那一屆的琴魁,陳公子偏偏便是那屆燈謎比賽的勝利者。為了什麽?那金玉良緣之說定是有人刻意造謠!
而今年偏偏請了陳公子與趙小姐,想必為的就是讓人們提起那金玉良緣之說,讓黃良王聽見。而黃良玉偏偏此屆奪了琴魁,而他又偏偏撞壞了她的花燈,這不就是要他去奪這花燈王賠于黃良玉,以全那金玉良緣之說,成就美事。
想必黃良玉沒有花燈也會得到花燈,想必他沒有撞壞黃良玉的花燈,到最後他還是會撞壞她的花燈。
祝英齊的眼眸越發深了,他不由勾唇笑了笑,他似乎可以看見祝英憐風輕雲淡,智珠在握的模樣。
九妹啊,你當真是蓄謀已久,可惜心太急,叫八哥給看出來了!放心吧,八哥絕不會辜負你的好意。
可想着他又有點無奈,看出來又如何,想必英連早猜到她會看出來了。若是他想得到黃良玉的心,還不是得依計行事。
而場上陳公子輕巧地宣布了花燈比賽的開始,他身後的帷幕拉開,一盞盞花燈高挂臺上,臺底系着一張張錦布,“以一刻為限,先答出面前五個花燈謎的五位公子入選。現在,請有有意奪燈王的公子們上臺。”
終于,花燈謎比賽開始了。
☆、少年狂
這上虞的花燈會一向繁華,燈火通明中,一位位身着錦衣華服的公子紛紛上臺,随之臺上提燈的伶人,每五個圍住了一位公子,将手上的花燈高舉,要将那燈座底上挂的燈謎一一呈現于公子的眼前,要他做答。
這些伶人個個清秀貌美,姿态優美,羅衣雲裙看的叫人心癢癢的。這便是世家骨子裏的紙金迷醉。
而姑娘們的注意力大的不在臺上的公子上,個個紛紛望向了臺上的花燈王,面露豔羨。
那花燈王算是她們在花燈會上見過最美的花燈,沒有之一。
上邊雕刻的貌美佳人出神入化,上邊畫的鳥語花香,也栩栩如生。更別說上面鑲的溫香軟玉,個個價值不菲。精雕細琢好似不是凡物。
這花燈太過驚豔,就是連黃良玉這樣的名門淑女也無法例外,看得移不開眼。
祝英齊順着黃良玉的目光望去,那盞金架花燈王映入眼簾,他的眼眸忽明忽暗,意味不清,“喜歡它嗎?”
他突然的開口提問,叫她愣了愣,意識到他是在說那盞花燈王,她心猛的突然跳了一下,像是受了蠱惑一般,情不自禁地開了口,“我喜歡,非常喜歡。”
他的眼睛一亮,帶着幾分試探,小心翼翼地開口,“那我,幫你取來如何?”
“這,怎可勞駕公子?”她心中暗暗竟莫名的歡喜起來,口上卻不由地說了拒絕的話。
“沒有什麽勞駕不勞駕的,你喜歡便好。若是覺得不妥,就當我是在賠姑娘你的花燈!”他的唇角難得的揚起了一個極大的弧度,笑得極為燦爛。心底是也不去的激動,不等黃良玉回答便要上臺去。
勞駕,勞駕,這一詞雖說是拒絕,但由心底卻還是願意的。這麽多年了,這還是她頭一次接受自己這般明顯關于情意的好意。
為你取燈王,意思便不正是想與你結金玉良緣。
想着,祝英齊不由地加快腳步,一身藍衣翩翩,竟失了平日的君子之風,堂堂祝八公子三年闖南闖北,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現如今竟像個毛頭小子,急急躁躁的。若按照現代的年齡算,他還真是個毛頭小子,可按古代算,他已成人。
藍衣公子的翩然上臺,卻如一個小石子投入了平靜的湖面中,蕩起了一層層波紋。
雖說祝英齊戴着面具,大家也不知他就是那位才名遠播的祝八公子,可那一身的氣度卻是怎麽掩也掩不住的。方才,他在臺下的時候,就有好些小姐在偷偷觀望了。他一上臺,在邊上那群戴面具也知道是歪瓜裂棗,纨绔子弟的襯托之下,分外的氣宇軒昂,卓爾不凡,叫人直往他身上看。
黃良玉看着四周的小姐紛紛望向藍衣公子,心中竟有些憤憤不平,一向溫婉如玉的她竟有了些小性子,咬了咬朱唇,有點氣悶地看着藍衣公子的背影。
祝英齊似有所感,回過頭一看,見黃良玉望着他,心中一暖,不由地報之一笑。
“公子,請作答。”五個粉衣伶人将他團團圍住,一個個巧笑嫣然,手提花燈,姿态優雅,手上各一盞燈,共五個人,五盞燈,五張謎。
花燈底下的謎布随風飄揚,而藍衣公子卻依然面色從容,笑得雲淡風輕,擡眸掃了幾眼,便是心中有了數,不緊不慢的開口,“若是在下沒有猜錯,便是這五個字吧。”
伶人們有些訝異地面面相望了幾眼,一個個面露置疑之色。答的快的,她們不是沒有見過,但是如此之快的,叫人心生疑惑。左右她們也不過是個卑賤的奴婢,也不敢多言。
帶頭那個只好笑着迎上去,她想着答的那麽快,想必不會對。不對,那些公子哥又定會鬧出什麽麻煩,她們必定少了不了一頓打罵,早晚都是一頓打,還不如早打算了,“那,奴婢請公子作答。”
“刀是木匠的木字,告知的告字,聽聞的聽字,口舌的舌字,君子的君字。姑娘以為如何?”清潤的嗓音宛如細流,無聲動人。
這一下震驚了所有的伶人,這藍衣公子所說的,竟是分毫不差。
“公子大才,只是其他公子還未作答完畢,請公子上坐,稍等片刻。”震驚是震驚,她們也是記着正事的,妥善作了安排。
這一刻鐘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不多時便選出了另外四位公子。那幾個一個個也看上去似模似樣的,就是不如邊上的祝英齊,和他一比,便是天壤之別。不過,祝英齊身為這上虞一帶領頭的才子,和他相比,确實有些苛刻了。
陳公子說來呢,性子也是古板,中規中距地又宣布了第二輪比試的開始,“五位公子即從衆人中脫穎而出,想必也是才華橫溢,在下手中有六張謎題,在下每次出一題請五位公子答謎,最後答對最多者,則是燈王獲得者,若無異議,燈謎賽……”
“且慢,在下有異議!”
突然傳出來的一聲反話,吸引了衆人眼球。
陳公子壓了壓心中的不滿,皺眉往臺下一看。
那是個一身白衣的少年郎,銀冠玉帶,一看便知出身不凡。立在人群中,宛若鶴立雞群。風光霁月根本不是旁人可以比拟,他在衆目睽睽之下,也毫不忌憚,徑自潇灑的飛上臺來。
少年來得氣勢洶洶,一雙丹鳳眼似笑非笑,唇角勾起一個鋒利的弧度,姿态傲慢無禮,咄咄逼人,“那位身穿藕色衣服的公子,你可以為在下解惑嗎?方才那伶人給你的紙條,是上面寫的是什麽?”
他笑得好像來自地獄的惡魔,那般毫不留情的冷酷,讓那位好不容易入選的藕衣公子,竟膽寒地後退了幾步。
他的語調溫柔,好似呢喃,“在下,當真是好奇的緊啊!”
靜,極靜。白衣少年的話音落地,喧鬧的場面便如同被潑了盆冷水,人們一個個凝肅了臉,目光如灼熱的火焰,一直燃到那位藕衣公子身上。
安靜了不過片刻,人們又開始交頭接耳。
豆大的汗水從藕衣公子的臉上劃落,人們異樣的目光,叫他分外難堪,“哪,哪有什麽東西!你休得枉冤好人!”
那藕衣公強作鎮定地伸出了雙手,展示給衆人看,确乎沒有任何東西。
陳公子心底明白,有好一會時間了,那藕衣公子真有作弊用的字條,也早就轉移到別處。可他素來與祝家人交好,自是要兜着,畢竟在祝家莊的地盤出了這般事,對祝家莊的信譽也有極大的影響。
現下,他為了祝家莊的聲名,也只好糊弄過去了,“夜裏看東西模糊,公子想必是看錯了。”
若是一般的世家子弟,聽他那麽說,便聞琴知雅意,必定會應和他的話,畢竟得罪祝家莊不是個好選擇。
“就說麽!不要冤枉好人!”那藕衣公子聽出了陳公子的弦外之意,知道陳公子是想息事寧人,現下有了底氣,滿臉的小人得志。
“哦!是嗎?”少年郎卻不似陳公子所想,順臺階下了,他一雙鳳眸上挑,幽冷的寒光盡數浮現,面上仍勾唇笑得燦爛,叫人頭皮發麻。
那藕衣公子不由地心虛起來,頗為膽顫心驚。
陳公子沒有想到這人如此狂妄,竟還敢針鋒相對,他畢竟還只是個入世未深的世家公子,沒有他父輩的老練,竟還開口準備維護,“公子……”
未等他開口,那少年郎便是先下手為強了,冷然狠戾的眼眸越反暗沉起來,低低喚了一聲,“馬統!”
一道黑影極速閃過,直直撲向那個藕衣公子。馬統方才看得仔細,知道那藕衣公子方才是将東西偷放進了荷包,三兩下扯下荷包,行走至馬文才身也,單跪獻上。
馬文才從善如流地接過荷包,随手一扯,将藏在裏面的布條取出,細細看了幾眼。他還是曉得分寸的,并沒有将內容在大廳廣衆之下讀出。之前,不依不饒,不過是為了引起祝家注意。而且之前所做之事,他完全可以推到自己年少,古道熱腸,路見不平,自要拔刀相助,并且此前之事對祝家這個百年豪強來說,無傷大雅。祝家只需用幾個手段,又會讓那些庶族再次服貼,而仕族交往,根本不存問題,只有那些因為弱小而不安的庶族才會鬧事。
弱小是錯,弱小卻不安生,在馬文才眼裏更是錯。
可他若當場讀出,可明擺是在羞辱祝家,到時候祝家必定視他為敵!
馬文才自小被馬太守這個老狐貍灌了不少曲曲直直,而且出身一向高人一等,自然看的比陳公子深遠。當下便将那布條交給了面色鐵青的陳公子,雖然心中的曲曲彎彎那麽多,可面上還是裝做一副俠肝義膽的樣子,“陳公子,可莫要被他欺騙!這便是鐵證如山!”
這廂陳公子被馬文才這愣頭小子(裝的)氣得不輕,而那廂賽場的一處暗房,一位妙人兒可聽得清楚,看得清楚,不由嫣然失笑,“青衣,叫劉福滿去告訴陳家哥哥,要……然後……”
她招了招手,叫青衣過來低了頭,便附耳吩俯了什麽,卻不得而知。
青衣點了點頭表示明白,馬上出去叫劉福滿,畢竟以她和小姐女兒身的身份不适合出去,主持大局的話劉福滿的身份又不夠,只好讓他代為傳話給唯一可以主持大局,充當門面的陳公子。在祝英憐身邊上呆久了,這些個道理,青衣早已了然如心。
見青衣離開,祝英憐也不由地輕嘆,陳大哥在這裏也是個拔尖的人,可這少年郎玩心眼竟卻比陳大哥這個年長者還要溜。陳大哥現下有些騎虎難下了,想來也定是還以為這少年是那家愛行俠仗義的小子,還抱有僥幸心理,可現在,必須當機立斷。
若那少年郎真心是俠肝義膽,那就不會叫手下人趁人不備,強行奪物了!更何況在上午文比上,她遇見過他,幾番交手,自是明白這少年不是什麽良善之輩。
說起來他裝得太好,若不是她活了兩輩子,極善洞察人心,想必也會被他糊弄過去!
☆、誰家少年曾白衣
“陳公子,可莫要被他欺騙!這便是鐵證如山!”少年郎面色凝肅,一副熱心腸的模樣叫陳公子有苦說不出。
現在情況已經很糟了,可不怕神一般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藕衣公子明顯是豬隊友。
“陳公子!不要被他騙了!這字條一定是他的那個賤仆放進去污蔑我的!”藕衣公子自作聰明地大喊大叫,他現在底氣十足,知道陳公子偏向他,他尾巴都快上天了!
“你……”陳公子當真被氣到了,指着那藕衣公子,半天讷讷不語。
“啍,蠢貨!”聽到那藕衣公子胡言亂語,馬統不由輕蔑地哼了聲,眼中暗光一閃。
這蠢貨居然罵他賤仆,他馬統除了公子,誰配罵他!若不是在大廳廣衆之下,他真想……
而邊上的馬文才眸色不變,神态自若,“哦?我與你素不相識,我為何要平白無故冤枉你!公子還是早早認了吧!不要自誤!”
“哼!你才是要早早承認你冤枉了本少爺,本少爺可是孫家的四少爺!我警告你不要自誤!”這藕衣公子扯虎皮扯慣了,孫家是個不錯的家族,可比起祝家莊,便是蝼蟻與巨象之別,更別說和身為太守獨子,向來橫行霸道的馬文才比了。他還不知道自己撞上了什麽樣的鐵板!現下還嚣張地開口,“至于你為何污蔑于我,當然是為了求財!本少爺給你就是!”
邊上的陳公子現在心裏已經恨不得揍藕衣公子一通了!這白衣少年還用求財?身上的衣服便值一戶四口之家好吃好喝過上一年,更別提他用來束發的銀冠了!
“求財?我家公子還用求財?”馬統像是聽到了什麽大笑話一般,滿臉譏諷,“這位公子莫非是眼瞎?我家公子身上一個玉佩就比你整個人值錢!不對!你這人分文不值,連我這賤仆也比不上!”
此言一出,叫臺上衆人一個個哄笑不已,而那藕衣公子站在那上面,滿臉遍紅,罵道,“該死!不許笑!不許笑!全給我閉嘴!”
可誰聽呢?臺上家世比他高的多了去,那廂幾個華服公子更是開口譏諷,“說不過人,就拿我們出氣!你以為你是什麽東西,賤仆都不如。”
“你……”藕衣公子氣得快要暈過去,這廂馬統的主子馬文才還火上澆油。
“馬統!身為我的随從怎麽可以如此粗俗,這種賤民不如的敗類,以後離他遠一點!”馬文才皺了皺訓斥得馬統唯唯諾諾,氣得那藕衣公子險些吐血。
“陳公子,在下管教不嚴,還望見諒。”馬文才心裏毫無誠意地道了歉,開口還是裝模作樣,“這位公子在場作弊,一是對祝家不誠,二是于其他公子不公。于情于理,應當嚴懲,請陳公子嚴懲于他。”
“這……”陳公子皺了眉,若他真嚴懲于藕衣公子,便是承認祝家管教不嚴,家風不謹,聲譽大失。若不懲,那便是祝家當衆縱惡為兇,這樣以後花燈會上,人人都不會把規矩當回事,人人作弊。
“陳公子,在下提議,将他趕出花燈會,告知以衆!”馬文才冷聲威逼。
騎虎難下!當真是騎虎難下!陳公子面色鐵青地看了邊上從容不迫的馬文才一眼,從鼻子裏哼了一聲,“公子真是好心計!”
他就算再不濟,現在也全看出來了,更別說他本是陳家的嫡長子,繼承人,有過父輩多少經驗的傾注,這小小的少年可一點也不簡單!從開始這就是個針對他的陽謀!光明正大,卻叫人防不勝防。
“陳公子,九小……公子叫我傳話,要你……”劉福滿一路急匆匆趕來,總算趕上,來的不早不晚,剛剛好。
陳公子眼眸一亮,立馬叫劉胖子過來,和馬文才先說了有要事去處理的客套話。
陳公子退到一邊聽了話,馬上明白了,微微一笑,了然于心。
“小公子,久等了!”陳公子從容地拱了拱手,轉身回來。
“不久等,不知陳公子如何處理此人?”馬文才又抛出這題為難。
“自是要嚴懲,不僅按小公子你說的辦,還要更加嚴懲,祝家對此一向痛恨,絕不姑息!”陳公子竟換了個人似的,立馬下了決定,“來人!将這孫四少爺亂棍打出去,往後祝家與孫家,陳家與孫家,絕不往來!”
此話一出,那孫四少,臉色慘白,竟是吓暈了過去,就算如此,祝家人也沒放過。
“在此,陳某代祝家九公子向這位小公子道謝,多虧了您找出了這個賊人,不然祝家一世清譽盡毀。祝九公子叫在下轉告于公子,謝謝公子的鼎力相助,他日您若是有事,他祝九公子也定會拔刀相助。祝家,對此的事絕不姑息。”陳公子這一套話說的滴水不漏,既表明了祝家的态度,還與那藕衣公子撇請了關系,讓人更加信任祝家。反倒叫祝家的好名聲更是更上一層樓。
馬文才耐人尋味地揚揚了唇角,這陳公子的變化真是大!簡直是之前判若兩人,定是有人暗中指點,這祝九公子的能耐,當真是大呀!
不過他也沒必要拆臺,當下應道,“祝家果然是大世家。”
陳公子笑笑不語,心裏明白。聽了祝英憐一席話他大有長進。方才那種場合,他決不能執着于對事件真假的定斷,而是要如何讓祝家脫身,別人要的其實不過是個态度。
是個祝家絕不與人同流合污的态度!
不過是一介區區少年郎,卻心思沉重,看似年少張狂,實則步步為營。叫人看不清,琢磨不透。
白衣翩飛之中,祝英憐突然想起了後世杜甫的《飲中八仙歌》。看那臺上少年肆意張揚的模樣,不由地眸色微動,當真是年少輕狂,當真是少年郎!
她緘默地轉過身,杜甫的《飲中八仙歌》在耳旁輕蕩,‘宗之美少年,舉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樹臨風前。’
她聽着,莞爾一笑,卻将紗簾放下。還是不看不想的好,那樣的鮮活明朗,像她這種注定沒有年少輕狂機會的人,是會被灼傷的。
但她不會去羨慕,不會去嫉妒。因為曾經,她也有一種溫暖,專屬于她。很溫柔,不會灼傷她……
姐姐……小昭過得很好,你放心……
白衣少年似有所感的望了望四周,卻什麽也沒發現。
誰家少年曾白衣,誰家白衣也少年。你這般輕狂才算年少,不似我暗藏鋒芒……
――臺上
馬文才似有所感地向四周望了望,奇怪,明明覺得有人在看他,可為什麽就是找不到呢?
馬文才找不到祝英憐那是必然的。祝英憐所在的房間是個暗房,只有裏面的人可以看見外面的人,外面的人想看見裏面的人,是不可能的。
“既然事情已經解決了,那麽公子請下臺吧,我們要開始比賽了。”陳公子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他是真心不喜歡這個專給他找麻煩的馬文才。
可誰知,馬文才挑了挑眉毛,一雙好看的丹鳳眼微微一眯,臉上還挂着虛假的笑,完全不配合,“我為何要下去?”
陳公子現在就已經看明白他的真面目了,這就是一匹大尾巴狼,根本不是什麽毛頭小子,開口也沒有剛才那麽客氣了,“公子你不是猜謎者,自是要下臺去。”
“哦?”馬文才似笑非笑地看了陳公子眼,态度輕慢,很是嚣張,“方才你不是說祝九公子會銜環以報麽?怎麽現在我想在這臺上坐會也不行。”
他的神态漫不經心,語調不緊不慢,叫人氣短。
“當然可以,公子你想做多久就做多久吧。”陳公子氣憤地甩甩袖,讓一旁看着的祝英齊不由得搖頭嘆了嘆,小陳他還是沉不住氣啊。
許是被這麽氣着氣着,給氣習慣了。陳公子不過一會兒就恢複了原狀,淡定自若地宣布了比賽的開始,“在下為此前發生的事向諸位入選者道個歉,至此,比賽正式開始。”
“陳公子何須多禮,此事你知我知,并非祝家之過,更不是陳公子之過。而且我們這些大家族,哪個家裏沒有一些吃裏扒外的白眼狼?”綠衣公子笑了笑并不介意,反倒一副灑脫的樣子。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只有祝英齊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這位白衣少年郎,并未上前安撫。細細看了眼馬文才的衣裝着飾,更加覺得他不簡單。
察覺到祝英齊的目光,馬文才挑釁地揚了揚唇角,眼眸裏暗光一閃。竟給了祝英齊一種濃厚的危險感。
這人,絕不是陳公子可以應付得了的。
馬文才笑得肆無忌憚,那挑釁的意味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樣。
莫名,祝英齊眼中閃過一絲懷念,他知道馬文才這般不知天高地厚,不服輸的狂妄小子,遲早會碰壁。他也知道馬文才遲早有一天會失去這份張狂,變得更加的通透。
你若問他為何知道,因為三年前的他也是如此的,不知天高地厚。
誰家少年曾白衣,誰家白衣也少年。
不由地,他竟也回了馬文才一個微笑,卻是安靜而平和。這小子可比當初的他,狡猾多了。不過現在他已經三年打磨,今非昔比。
雖說這小子會造成一些影響,但也無傷大雅。
而馬文才見他雲淡風輕的模樣,不由地眸色深了深,斂了笑。心中又有了算計。
☆、有匪君子,溫文爾雅
燈火通明,人聲鼎沸。花燈謎賽經過這一鬧騰反倒愈加生氣。
陳公子到底是陳家的繼承人,對分寸的捏拿自有一番定論,見臺下的人們再次熱鬧,便也不再和人寒暄,來撇清祝家。
物極必反,這個道理他是十分通透的。現在停下才是最好的時候,他若再一味的和人寒暄以撇清祝家,那豈不是會有點心虛的味道?現下,他表現得越發坦然,才越能得到人們的信任。
雖然危機過去了,但他還是不敢掉以輕心。他用餘光掃了一眼在邊上安然坐着的馬文才,心中越發沉重,這個心機深重的少年讓他極為不安。他總覺得這個白衣少年定又會鬧出什麽壞事來。
他就是個災星。陳公子極果斷地給馬文才貼上了‘災星’這壞名頭。
而事實證明,陳公子還真沒有冤枉這馬文才。他就是來搗亂的。
“在下十分感謝大家的信任。現在,在下宣布花燈謎賽正式開始。”陳公子客氣地拱了拱手,含笑着說道。舉止間盡是大家族的貴氣。
“祝家數十年如一日,誠心待人,陳公子一向以禮待人,有君子之風。在下等豈敢勞駕公子!請陳公子出題,在下洗耳恭聽。”綠衣公子顯然是個聰明人,曉得分寸進退,這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還捧了捧祝家和陳公子,并幫祝家立了個名譽牌,也是個人物,雖然還有許不足,但還是叫陳公子對他高看一眼。
“不知兄臺是哪裏人士?”果不其然,陳公子竟開口問了他的出身。顯然很看好他。
而綠衣公子強壓下激動,在其他公子忌妒的目光之中說出了自己的家世,“在下是上虞李家二子,李端。”
李家是個小家族,比不上方才那作弊孫四少的孫家,與身為上虞三大家之一陳家比更是比不上。
上虞三大家便是祝家,陳家,黃家,其中以祝家為首。三家同盟,共進退。
“可是前年新搬過來的那個李家?嗯,我記下了。來日在下上門拜訪,希望兄臺不要将在下拒之門外。”陳公子的容色不變,思索片刻便開口。
“陳公子見外了!”李端這話說得漂亮,寵辱不驚,還和陳公子拉近了關系,暗示陳公子不是外人。
陳公子自是明白這些曲曲彎彎的,但這便是世家交往的潛規則,笑了笑,也不多說,而是正式宣布了開始,“出謎!”
随着他的話音落下,一卷錦布從高處落下被人展開,露出上面龍飛鳳舞的幾個字
“第一謎。”陳公子微微揚起唇角,“陶令最憐伊,山徑細栽培。群芳冷落後,獨自殿東籬。”
此謎一出,不過片刻,衆人便是便都是露出了笑容。而祝英齊和馬文才也早已了然于心,只不過不屑回答。馬文才不在乎輸贏,而對祝英齊而言為了贏,不擇手段,有失君子之風。失一謎,對他無傷大雅。
“這是一物,乃五柳先生之愛,秋菊也。”李端先人一步開口,陶令指的是五柳先生陶淵明,先生平生愛菊,曾寫詩‘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而陳公子十分敬佩陶淵明,出此謎也不怪。
“嗯,對!”陳公子贊許的點了點頭,随即開口,“第二謎。”
又是一條錦布放下。上書‘一曲離亭涕淚零’。
“此謎,打一古書名。”見衆人百思不得其解,陳公子笑着提點了一句。
“此謎之底,為《楚辭》。”陳公子的話音未落,便是又一聲音插了進來。
聞聲,衆人不由得望去,他們還是沒有一點頭緒,不想竟已有人答出。
燈火闌珊之處,藍衣公子翩然而立,朦胧的燈光映入他墨玉似的瞳孔,便化做柔和而有力的暗流,靜靜流轉在其間。他芝蘭玉樹,好似古之君子,彬彬有禮。
他輕揚起唇角,雙眸明亮,“陳公子,不知在下說的對不對?”
溫玉公子世無雙……他一出,滿堂失色。
“果然,不簡單。”白衣少年輕輕揚了揚唇角,一雙鳳眸中盡是興味。
飒飒藍衣入眼,陳公子卻露出了種果然如此的神色,唇角銜笑,那平常保持的年少老成的樣子,終究在一瞬間消逝,顯出幾分青年的生氣。
祝英齊瞧見陳公子陳恒的神色,便了然于心。看來,是知道他已經回來了。心裏卻仍感到有點無奈,看來,現在是誰都知道,就只有他和黃良玉什麽都不知道。
這還真是九妹的作風呢,瞞天過海。
“妙!妙!妙!公子天縱之才,答對了!”陳恒一向是古板而矜持的儒家貴公子,少有如此誇獎人的時候。此番如此大肆誇獎,竟讓人們越發覺得祝英齊不凡。
這便是祝英憐的其中一步布置,造勢。
陳恒這般行徑,深知他作風的祝英齊唇角不由地抽了抽,深深惡寒了一把。別人說這句話祝英齊不會覺得有什麽,但如果是陳恒……真浮誇!
其實連陳恒自己也覺得不自在,僵硬地說完了幾句贊美的話,忙說起了第三謎,“第三謎落!”
“花須連夜發,莫待曉風催。”錦布落,陳恒的聲音也緩緩響起,他是穩坐魚臺,自是不急,“打一節氣!”
這謎對祝英齊來說,并沒有太難,不過片刻便有了答案,正欲開口,誰知被人搶先了一步。
“謎底是立春。”冷冷清清的聲音帶着特有的輕狂桀骜,那般蠻橫唐突地在場中響起。
祝英齊怔了怔,凝眸看去。那高坐在臺下的白衣少年不知何時站了起來,雙手抱臂護胸,下巴矝貴地揚起一個優美的弧度,一雙好似寒冰的鳳眸俯視般望着衆人,寫滿了孤傲不羁,輕蔑漠然。
似是察覺到他的目光,少年不緊不慢地側過臉,唇角輕揚,勾勒出一個滿是惡意的弧度。
祝英齊斂了斂笑,垂下眼眸。這人,怕是盯上他了!
“陳公子!不知在下說的,可對!”分明是疑問句,到了馬文才的口中,卻成了肯定。他一向自信到自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