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小産
陳治熊前往周家時,在門口被攔了下來,他怒斥門房:“你們不長眼啊?敢攔我!”
門房不卑不亢地道:“我家阿郎與娘不見客。”
“我是客人嗎?我是你們郎君的兄長、你們小娘子的舅父!”
“娘病了,阿郎要照顧她,并吩咐不見任何來客,還請見諒。若有要事,可到楮亭鄉去尋小娘子。”
陳治熊無法,只得去找周纾。周纾見了他,但是态度談不上好,不冷不淡地道:“舅父來找我,所為何事?”
“聽說你娘病了,這是怎麽一回事?”
“就是吹了風,卧病在床,她怕傳染給別人,特意閉門謝客。”
“那得閉門謝客多久?”
“說不準。”
陳治熊慢慢地回過味來了,周家這是打算跟他們劃清界限了!
他有些氣惱,直言道:“我今日來是找你娘要銀子來了,當初說好的,自在的束脩由你們家負責的,這個月,這筆錢可還未見到呢!”
周纾扯了扯嘴角,道:“舅父該不會認為,表兄對周家所做的一切,我們都會不當一回事吧?”
陳治熊大驚,道:“那都是吳家胡言亂語的,你們不也認同了嗎?”
“當時只是想給雙方留個面子,免得鬧得太難看。事後我們徹查了,發現這其中還真的有表兄的手筆。我們沒有報官,那是看在娘的份上,不想讓陳家絕了嗣,可這并不代表我們周家便會原諒你們。”
陳治熊這時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他回去後找陳自在前來負荊請罪,不過都吃了閉門羹。
幾次後,陳自在也氣惱得很,今年他要參加秋闱,若是将時間浪費在這事上,便得不償失了。于是他對陳治熊道:“爹,既然周家因為姑母而不會追究此事,那便算了,待我考取功名,我會讓他們後悔的!”
陳治熊一想,陳自在還有妻子的嫁妝,或許真的能夠撐一年半載。而他也還有陳見嬌這麽個女兒,大不了去找祁三郎要好處,于是漸漸地便不與周家往來了。
不過陳自在很快便發現,往日與他相交甚好的士子也不願意與他往來了,他一番打聽才得知,祁三郎已經與他劃清界限了。
祁三郎雖然早年有不祥的傳聞在身,可他爹畢竟是桃李滿天下的名師,許多士子都是沖着祁家的名氣與祁三郎結交的。如今祁三郎表示要與陳自在劃清界限,這些士子自然也會跟着與陳自在保持距離。
而且不知從哪兒傳出傳言,說陳自在吃裏扒外,聯合外人算計周家,如此卑劣的行徑,枉為讀書人。
鑒于沒有證據,書院不會因此而處理他,可是他在書院的人緣越發不好,以至于影響了他的讀書進程。
到了八月的秋闱,他懷着雄心壯志進入貢院,又等了半個月,卻等來他落榜的消息。
那天他失魂落魄地從貢院出來,遇到出門游玩的祁三郎,後者和友人們有說有笑,見了他卻沒有理會。
這一刻,屈辱、難堪、惱怒的情緒交織在心頭,他恨他爹敗光了身家,讓陳家家道中落;他恨周家讓他産生了可以和周纾成親然後繼承周家的希望,期望越大,失望便越大,他從雲端跌落谷底,都是周家的錯!
他也恨祁有望橫插一腳,若非祁有望出現,周纾便會與他成親了!
他更恨祁三郎的翻臉無情,從前将他當成知心好友,而聽信旁人的讒言後,便對他冷酷如冰雪;但是,他尤為憎恨的是握有名利地位和權勢的祁家等世家!
他眸光一沉,回了家中。
陳自在落榜之事很快便傳到了祁有望與周纾的耳中,祁有望不禁松了一口氣,道:“以他的品性我還真怕他中舉,萬一又中個進士,将來為官,豈非要為禍一方?他不适宜當官。”
“他如今才二十三歲,未來也說不準,四郎這口氣松得未免太快了。”周纾道。
“下次開科取士是何時誰知道呢?少則三年,多則五六載。他并非什麽驚世稀才,年紀越大,考中的概率便越低。況且,以陳家的現狀,也很難支撐他繼續讀下去。”
祁有望說完,又觑了周纾一眼:“娘子不會怪我這麽說陳家吧?”
“不會。”周纾微笑。
她不會介意祁有望說陳家的壞話,畢竟她為了幹擾陳自在,也做了不少事,論罪惡程度,可比祁有望所言要深重些。
她同樣不希望陳自在為官,因為一旦讓陳自在有了為官這條出路,即使他不報複周家,也會步入歧途,牽連周家和祁家。為了杜絕這種可能性,她不得不耍些陰謀詭計,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祁有望沒有繼續這個話題,道:“今晚之前還得回城裏,我先去看看來來睡醒了沒。”
二人帶着孩子先回祁家和方氏吃晚飯,只是這番回去,祁家上下卻是一片混亂。
祁有望問一個仆役:“家中發生何事了,你們為什麽都如臨大敵一般?”
那仆役忙道:“三娘子小産了,如今危在旦夕。”
祁有望一懵,周纾神色也是一變,眼神盯着他,逼問:“嬌娘她為何會小産?可請郎中了?穩婆呢?”
“全信州城最好的郎中都請過來了,所需的藥材也一一備好,穩婆都在。可情況還是有些不妙。”
周纾将祁來來塞給祁有望,道:“我過去看看!”
祁有望“哎”了一聲,也急忙跟了上去。
她們先後到了祁三郎所住的院子,裏面反而比外頭要有條不紊,原來是方氏親自到場主持救治陳見嬌的事宜。
祁三郎在外頭走來走去,面色蒼白,眼神也有些茫然。郭氏想勸他,又開不了那個口,倒是吳氏也在外頭坐着,頻頻向屋裏張望。
屋裏傳來陳見嬌痛苦的叫喚,每一聲都揪人心。
“嬷嬷。”周纾奔了過去,“嬌娘她怎麽了?”
方氏看見她嘆了口氣,道:“今日是府中的下人疏忽,讓嬌娘的爹靠近了她,也不知道他們争吵了什麽,嬌娘一個不察,在石階上摔下來,便小産了。”
周纾抿着唇,眼神已經冷了下來:“陳治熊呢?”
沒人在意她直呼舅父其名,因為祁三郎聽見這名字時,已經是怒不可遏:“如果嬌娘有個三長兩短,我要他的命!”
方氏沒理會他,道:“他見嬌娘出事便逃了。如今最重要的還是嬌娘的安危,別的事都往後再議。”
陳見嬌懷胎也才八個多月,加上她有出血的跡象,故而情況十分危急。
祁三郎也已經顧不得去怨恨陳治熊了,他更多的是惶恐,仿佛自己背負的不祥之名再次應在了他的身上。
如果陳見嬌真的和他娘一樣,他此生怕是不敢再相信幸福會來臨了。
這時,祁有望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三哥,三嫂她會沒事的。”
其實她的心裏也沒底,但是她眼前浮現陳見嬌那驕陽一樣的臉龐,她的青春仍在延續,大好的年華不該消逝在這麽好的年紀裏。她希望陳見嬌能平安跨過這次的鬼門關,好好活着。
等了會兒,裏面終于有好消息傳來,孩子看見頭了,不至于出現“保大保小”的狗血選擇項。
祁三郎緊緊地盯着屋裏,臉色依舊蒼白,但是眼裏已經重新煥發了希望。
又等了不知多久,孩子呱呱墜地,在他哭出來的時候,祁三郎紅了眼眶。孩子被抱了出來,祁三郎甚至沒去看他,而是問穩婆:“我娘子如何了?”
“血算是止住了,不過還需再處理一下。”
“無論如何,請保住她的性命,我要她平安。”
“我們盡力而為。”
房門重新關上,祁三郎這才抱上了他的孩子。由于早産,孩子十分瘦弱,才四斤重,仿佛随時都會夭折。
祁三郎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看了祁有望一眼,道:“四郎,你來抱抱他吧!”
祁有望眨巴着眼,倒是沒有拒絕。她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接過那個猴子一樣醜的嬰兒,他的眼睛甚至還未能睜開,哭聲也停下來了,正張着嘴巴打了一個小小的哈欠。
“是個男孩?”
“嗯。”祁三郎應了聲。
“嬷嬷要抱抱他嗎?”祁有望問方氏。
方氏朝她微微一笑,道:“你抱着便好。”
祁有望又抱了一會兒,直到房裏陳見嬌的情況穩定下來。
衆人松了一口氣。下人拿來搖籃,祁有望将孩子放進搖籃裏,由周纾給陳見嬌送了進去。本來應該由祁三郎送進去的,順便看看陳見嬌,但是他似乎很是忌諱,并不敢進去,反而希望祁有望給送進去。
府中之人皆認為哪有嫂子生孩子,讓小叔子進去的道理?于是便改為周纾進去。
這一晚上,祁家上下都沒怎麽吃晚飯,一直到半夜,祁有望與周纾幹脆也不回家,而是在祁家住下。
“三哥真古怪。”祁有望回想起傍晚的遭遇,嘀咕了一聲。
周纾倒是忽然理解了祁三郎的做法,恐怕他已經将祁有望的“祥瑞”當成了救命稻草,唯恐自己的不祥會給妻兒帶來不幸,故而他不敢抱自己的孩子,不敢去見陳見嬌。
她進去看陳見嬌時,陳見嬌雖然有些許失望,但是知道了祁三郎的做法後,反而哭笑不得:“他真是……傻!”
最終祁三郎還是被趕進了房中陪伴陳見嬌,也不知道夫妻二人說了什麽,祁三郎出來時鼻子還一抽一抽的。他吩咐下人在床的對面按一床榻,夜裏他就在裏面休息,順便照看陳見嬌。
第二天,祁家上下雖然還彌漫着一股緊張的氣息,但是比昨日已經好許多了。只是郎中頻繁出入祁家的事情傳出去,難免會讓人好奇和猜測。
祁有望與周纾在祁家住了兩日,等陳見嬌的身體确實不會再出現血崩或者別的跡象後,才準備返回楮亭鄉。
這時祁三郎抱着剛起好乳名的孩子來找祁有望,道:“四郎,能否請你幫忙照看順奴一段時日?”
“啊?”祁有望驚詫地看着她三哥,仿佛第一天認識這人。
祁三郎雖然不舍兒子,但是這次态度很堅定:“我想将孩子放在你身邊養着。”
祁有望:“……”
“三哥,我難擔此大任啊!”
誰知道她三哥發什麽瘋了?難道是這孩子太折磨他娘了,以至于她三哥見了他就生厭?
祁有望不想幫忙養孩子,并非是她不喜歡這個孩子,也不是擔心養不起,而是生怕她照顧不好這個孩子,會讓他們兄弟二人産生嫌隙。
她再三拒絕,陳見嬌也不舍得孩子,最終祁三郎選擇等陳見嬌的身子稍微好一些了,便搬到了楮亭鄉去住,然後三天兩頭就抱着孩子到別莊去,美曰其名讓來來跟順奴一起玩。
祁有望:“……”
她覺得她三哥魔障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6-16 16:44:05~2020-06-18 15:56:1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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