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心中猛獸
心中的糾結和迷茫唐威一時半會兒的還想不清楚,而且現在她也沒有時間去想。
林準說丘方澤的“登臺”時間是在樊然殺人之後,但現在樊然已經被抓到了,他的前姐夫也沒有死。那麽丘方澤會不會知道呢?更有可能的是,樊然和丘方澤一開始就約定好了時間,時間到了,不管樊然這裏會是個什麽結果,丘方澤那裏都會照着他們原定的計劃進行。
林準的車飚在馬路上,這裏離國際會展中心差不多有半個城區的距離,雖然那邊已經事先安排過去了人手,但誰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麽不可預料的突變發生。樊然的不配合,讓這一切更多了一份不确定性。
左右手不停的切換按揉着關內穴,唐威盡量緩解着車速過快和颠簸急轉彎帶來的不适,她默默看了眼林準冷肅的側臉,光看他那鎮定的表情,實在很難想象這跟拍電影似的駕車速度竟是眼前這人開出來的。
“一會兒就到了。有水,喝一點。”
驀地,清冷的聲音響起,唐威愣了一下:他發現自己暈車了?
下意識的調轉視線,然而入目的還是那張表情沒有絲毫變化的側臉。林準目光專注的望着前面的道路,握着方向盤的手從容不迫,這讓唐威差點覺得剛才那句話是她幻聽了。遲疑了一下,唐威拿過一瓶礦泉水擰了開來,微涼的液體入喉,讓胸口翻滾的郁氣登時散開了不少,人卻不覺有點走神。
說實話,這種被人時時關注小心照顧的感覺真的挺好,不僅僅是讓人覺得溫暖,同時也會讓人覺得自己很重要。想要林準之前的種種表現,唐威不由抿了抿唇,耳朵有點不受控的升溫,以前經姜維提點,她才發現林準是個不錯的人,現在看來,已經不僅僅是不錯了吧。
心中有些壓抑不住的歡喜,唐威不知道這是作為女人的虛榮心,還是其他什麽,讓她心跳有些失常的同時又有一點淡淡的恐慌,似乎在自己察覺不到的時候,有什麽正在悄悄改變。
車子還在急速的行駛着,唐威壓下心底裏蠢蠢欲動的小芽,不管怎樣,有些事情還是等結案了再說吧。在追擊兇犯的道路上想什麽風花雪月的事情,那都是拍電影。
十分鐘後,車子國際會展中心的前廣場停了下來,剛一下車,就有人沖了過來。
“挖槽,你特麽說的那殺人犯在哪兒呢,兩邊兒凡是帶頂的樓老子都占領了,大廳也派了人,但封鎖那他媽是不可能了。”
洪亮的嗓門,炮語連珠的語速,唐威在一旁看着,臉上的表情不覺有些玄幻。她認得這個聲音,林準之前叫她聯系的五隊的隊長王轶,只是電話裏那腔調可要比這斯文多了。再一看臉,如果不是親耳聽見,唐威絕對不會相信那“他媽”“老子”的詞兒是從眼前這個形容秀美的男人嘴裏吐出來的。
或許是自己注視的目光太過明顯,王轶突然察覺一般的猛的扭過了腦袋,一雙微帶上挑的丹鳳眼晶亮的望向她,唐威下意識的頭皮一緊,人跟着本能的向後微微錯了一小步,正好躲過了王轶抓過來的手。
“呃,你就是給老,給我打電話的美女吧,你好你好,我叫王轶,叫我轶哥就行!”尴尬的神情一閃而過,王轶朝唐威十分友好的笑了開,鳳眼一眯,竟似有幾分電流閃過。
“啊……你好,我是唐威。”唐威也是有些尴尬的,其實她真不是故意閃開的,只是身體本能的防備反應。好在眼前這個男人看上去并不是個難相處的,這讓她暗暗松了口氣的同時,報以的微笑也特別純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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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轶的眼睛更亮了,然而套近乎的話還沒說出口,一道冰冷的聲音就截斷了他的所有話頭。扭頭,林準正居高臨下的看着他,神色頗為不善:“望遠鏡。”
“草,吓老子一跳。”一扭頭,剛才那份和風細雨登時沒了蹤影,王轶招手叫過一個警員,吩咐了兩句,片刻之後邊有人拿着望遠鏡送了過來。
林準接過,微冷的目光掃了眼仍舊想往唐威跟前兒湊的王轶,見他脖子縮了縮,才将鏡頭駕到了眼前。環視一圈後,林準放下鏡頭,指着購物廣場延伸出的一塊接連建築,臉色微沉,“他在那兒。”
“啥?草!怎麽可能!”
不止王轶,連着唐威和周圍幾個知道情況的人都瞪大了眼,而林準卻沒有在說什麽,轉身便朝對面的購物廣場跑了過去。唐威回過神,人也跟着追了上去,這個時候唐威才發現自己和林準的體能差距有多大。
明明只錯開了一個反應時間,林準卻已經落了她相當一段距離,他身高腿長,爆發力極好,唐威剛追過馬路,他已經跑進了購物廣場的入口。等到她追着上了頂樓的時候,林準早已經穩穩的站在了丘方澤的面前。
“呵呵,林準,我知道你。”
這是唐威沖進來時聽到的第一句話,帶着律師特有的腔調,丘方澤的聲音聽上去十分醇厚而有感染力。
八月末的中午,太陽仍舊是毒辣的,然而此刻的陽光照在人的身上卻會有一種異樣的冰冷從身體上反應出來。
丘方澤人坐在牆沿上,兩膝中間夾着胡錦東的半個身子,被迫揚起的脖子上貼着一把鋒利的匕首,驚恐而蒼白的臉看的出他意識還是清醒的,但那一看就虛軟無力的身體,卻昭示着他整個人處于一個半麻痹的狀态,和樓道裏發現的,本來應該派守在這裏的警員是一個樣子。
丘方澤的表情則似乎很是惬意,他的面上帶着笑,身上的西裝整潔幹淨,頭發一絲不茍。
“你在等我。”林準用的是肯定句,倨傲的态度并沒有因為丘方澤手裏多了一個人質而有所改變,唐威覺得他甚至是在故意的激怒他:“你的手在抖,看來止痛藥和鎮定劑已經對你沒有用了。”
丘方澤臉上的笑意淡了幾分,握着匕首的右手上泛白的關節清晰可見。
“放心,即使它再抖,也能割破這個人渣的喉嚨。”說到這裏丘方澤笑了笑:“這個人勾結秦誠出賣自己的親哥哥,氣死自己的嫂子,又強占了自己的親侄女,最終借着秦誠的手殺了這個可憐的女孩兒,這樣的人渣,你真的要救?”
“哪怕你手裏抓的是個死刑犯,只要他不該死在你手裏,他的生命安全就在我的責任範圍內。”
“呵呵,冠冕堂皇。”
丘方澤的聲音驟然一冷,匕首貼着胡錦東的脖子微一用力,便有鮮紅的血線順着他的脖頸蜿蜒而下。唐威似乎聽到身後王轶低低的咒罵了一聲,樓頂的氣氛瞬時緊張了起來。然而這似乎并沒有影響到林準。他依舊冷着一張臉,微微揚起的臉上似乎還帶着淡淡的鄙薄:“什麽才是不冠冕堂皇的?你麽?”
林準向前邁了一步:“你想說你的行為才是正義的?甚至應該得到社會的褒獎和認同?”
“難道不是麽?我殺的人,都是罪有應得的!法律不制裁他們,甚至讓他們逍遙法外,我不過是替天行道!”丘方澤的聲音有些激動起來,然而他的目光卻仍舊緊鎖着林準和周圍的警察,但凡有人敢靠近他的防禦範圍,便會将貼在胡錦東脖子上的匕首用力切進幾分。“我今天沒想活着下去,把記者叫來,我要大家一起來選選,我是殺了這個人渣好,還是放了他逍遙法外好。”
淚水合着蜿蜒的血液已經浸染了胡錦東的半面襯衫,而他下面的褲子早已濡濕一片。唐威緊張的把緊了呼吸,她看了眼眼中滿是興奮之色的丘方澤,又看了眼自始至終冷靜肅然的林準,只覺得一顆心都被吊了起來。接下來會怎麽樣?林準會妥協嗎?不,不會,即使他妥協了,上頭也不會同意這樣煽動人心的直播放出去。
那要怎麽辦?丘方澤的周圍一片空蕩,這絕斷了警方悄悄靠近,伺機救人的可能。他手中握着人質的性命,背後就是十層樓高的高空,這樣的位置和情勢實在對警方不利。一個不好,不但胡錦東會死在眼前,丘方澤也會摔到下面熱鬧的購物中心廣場上,屆時會有怎樣的新聞,簡直不用再想。
顯然樓頂的警察也都明白,臉色都不大好看,王轶更是喘着粗氣罵罵咧咧,額頭青筋暴跳。
林準的喉間似乎溢出了一聲冷笑,黑眸睨着丘方澤,“這就是你的不冠冕堂皇?所謂選擇,無非是想給自己披道正義的外皮罷了。怎麽,用這個理由殺了這麽多年的人,有一天把自己也騙了嗎?”
“即使不是罪有因得的人,一個邋遢不堪的流浪漢出現在你身邊,你也一樣會殺掉他。你殺人不是為了正義,而是為了滿足你究極的潔癖罷了。”
“哦,說起來罪有因得,你就不是麽,殺了出賣自己的身體養活了你的母親,感覺如何?覺得你的身體,幹淨了嗎?”
清冷的嗓音不高不低,甚至不急不緩,林準微微側頭看着丘方澤,勾起的唇角說不出的諷刺。而剛剛還一臉志在必得的男人,此刻卻面色大變。
丘方澤的雙目赤紅,呼吸急促,全身似乎都在克制不住的顫抖,緊咬的牙關,顫抖的嘴唇,一聲嘶吼恍如野獸:“你閉嘴!”
“閉嘴?怕我揭穿你正義的面具?”林準嗤了一聲,平移着走了幾步,看起來十分的閑适:“說起來,你第一個殺的人就是你的母親吧,從那之後,你便徹底關不住自己內心的野獸了吧,可笑的是,殺了親生母親的罪惡感讓你費盡心力也要給自己殺人尋找一個合理化的理由,要罪大惡極,污濁不堪,還要是個男人。”
“你要殺了他們,像殺了那個你來不及動手就先一步離世的父親。”
丘方澤的身體的抖動幅度越來越大了,手中的匕首也越來越用力,鮮紅的血液奔流而下,而林準卻仿佛視而不見一般的一步步逼向丘方澤。
“他的拳頭總會落在要護着你的母親身上,他會把她踢開,在接着打你。哦,他最喜歡用刀在你身上劃開一道道來吓唬你,可就是這樣的人,你母親還是死也不肯離開他。可他最後還是抛棄了你們吧?”
“恨嗎?恨他死的那樣早,恨那些和他一樣肮髒惡心的男人。”林準的聲音不知道在什麽時候換了一個腔調,雖然仍舊清冷,但卻多了份難以言喻的誘惑:“你最想殺的人是他吧?可惜他活着的時候,你根本殺不了他,他高大,冷酷,看着你的眼神總是滿是鄙夷。”
“恨嗎?想殺了他嗎?”
“你去死吧!!”
幾近破音的嘶吼,丘方澤突然面目猙獰的一把甩開了胡錦東,野獸一樣的撲向了林準,兇狠的恨不得撕咬盡他全身的骨肉一般。
唐威早在林準落下最後一個音的時候就明白了林準的打算,然而在丘方澤撲身而上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的把整顆心都拽了起來,但卻無論如何也挪不動腳步,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那個面目極度扭曲的男人揮舞着染着鮮血的刀子撲向林準。
瞳孔驀地緊縮,唐威克制不住的跟着嘶吼出聲:“不要——”
腦中恍然空白成了一片,唐威僵直的站在原地,淚水順着眼角而下,雙目大睜,卻空而無神,手腳俱是一片冰涼。
“唐威,唐威!”
耳邊似乎有嘈雜的聲音貼近,似乎是誰在喊着她的名字。
“唐威,糖糖,沒事了,不要怕,糖糖,我沒事。”
面頰上粗粝卻溫柔的觸摸終于讓唐威的恍惚的回過神來,她看着一臉焦急的看着自己的林準,伸手死死的抓住了他的手臂,口中呢喃的重複着“不要”,淚水落了滿面。
“糖糖,是我,我是林準,我沒有事,你也很安全。我們在樓頂,犯人已經抓住了。”
“林……準?”唐威的聲音有點啞。
“嗯。”
“……林準。”
仿佛是失去了全身所有的力氣一般,唐威輕輕的重複了一聲,緩緩的倒向了林準。下一刻,有力的臂膀将她牢牢的圈進溫暖的懷抱裏,那些緊張與恐懼似乎被隔絕到了另一個世界,這裏足夠安全,足夠溫暖,足夠讓她信賴,得以依靠。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