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解約
下午三點多的太陽不減熱度, 牟總的辦公室在這一棟大樓接近頂端的樓層。
從林清嘉的角度看向窗外, 無人看管的烈日肆意擴張着，巨大的光圈籠罩住整幢大廈。
所有的空間被侵占, 辦公室裏的兩人面無表情地對峙。
當你在邀請別人做一個選擇時, 最好的詢問方式永遠都不是問“要不要”、“好不好”，而是直截了當地甩出幾個選項，詢問“選哪個。”, 這樣別人才會按照你設想的方向前進。
牟總正在踐行這種方式, 果不其然, 林清嘉一時不察進了牟總的套。
雖然牟總的意思是三個都要答應，但這顯然有讨價還價的空間。林清嘉不由自主設想三個選擇的優劣。
兩部電視劇, 顯然是不可能答應的。先不說林清嘉參演電視劇都是幾年前的事，制作班底大抵是星海自制劇, 林清嘉自然不會參演這種明擺了消耗她人氣的劇。
再說電視劇的制作流程以及拍攝方式和電影區別挺大的, 時間上兩部電視劇少說七八個月，再加上後期宣傳, 怎麽說也是要個小一年。她和公司的合約攏共只剩下最後兩年，答應這個條件提前解約這件事豈不是個笑話？
電視劇這個選項被排除。
第二個是綜藝，林清嘉皺着眉，從頭到尾就沒有考慮過這個選項。
這種綜藝定然不會是宣傳作品那種一期一期的節目，極大的可能是真人秀，而且還是打着“林清嘉首次參加真人秀錄制”的噱頭，目的還是消耗她的人氣。
而且最重要的是，綜藝的剪輯權不在她認知範圍之內，即使她可以選擇合作夥伴, 但是她不能控制綜藝後期的剪輯制作, 星海公司不可能放着這麽好一個介入空間不要。随便剪輯魔改一段, 林清嘉不能保證最後表達的是她真正想要表達的東西。
這個選項只一瞬便被pass。
看來看去似乎能選的也只有直播了。
性價比上來看，直播的時間地點她可以控制，更沒有剪輯這種事情。雖然要求她帶新人，到時候和新人連一下線，這個任務就能完成。
并且也能達到親近粉絲以及展現真實的自己的目的。
這麽一想，直播确實是一個好的選擇。
不對，話要脫口而出時，林清嘉恍然，她不應該做選擇。
因為本就用不着她選。
林清嘉冷眼望着牟總，真厲害呢，三言兩語将她代入了他設定好的情節。
幽深的眼底放映着此前S市酒店發生的事，幾個人輕言細語決定好了她之後的劇本，一個活生生的人只能任人擺弄。
寒意在眸底深處凝結，似在發出吼叫，瞬間她的氣場具現化，陡漲了洶湧的氣勢，明明白白看透了牟總的想法，做出明确地宣告，她是不會答應牟總的要求的。
她嗤笑一聲，開口也不再那麽客氣：“牟總，我來這裏不是和你談條件的。我希望你明白，是星海違約在先。”
說着，她已經恢複以往的淡然，往後一靠，調整一番坐姿，輕輕巧巧翹起二郎腿，黑色裙子的開叉，隐隐約約露出白皙的小腿。
如果此時林清嘉抽着煙，眼前的場景想必是夢回多年以前的魔都，煙霧缭繞中，身着旗袍的女郎動作肆意，眼底卻是昭然若揭的涼薄，全然不把眼前境況當一回事。
“顧忌着我和星海多年以來的交情，我才不願意把這件事情訴諸法庭，但牟總，你若再不願意好好解決，我也不吝于用法律手段來處理。不是我要選擇，該選擇的是您啊。”
林清嘉的手指輕點着文件夾，厚厚一沓不是紙面上的文字，而是八年以來星海苛待她的證據。
牟總的臉霎時變色，斂去笑容，望着那文件的眼神似帶着殺意，擡眼看林清嘉的目光也撕去初時的溫和，褪去了儒雅的面具，醜陋一覽無遺。
“林清嘉，你想好了嗎？難道你的電影不能上映，你也不在乎嗎？”
手指并攏捂着嘴，林清嘉做驚訝狀，“啊呀，沒想到牟總事務如此繁忙，竟也有空關注我一個小明星的作品啊，真有些受寵若驚呢，不過呢，這件事就不麻煩公司出面了，畢竟啊，我呢，只是一個演員。牟總你應該知道演員的意思吧。”
“意思是——”她的肢體語言十分誇張，頗有種默劇的滑稽感。
“能不能過審核，是導演和制作人的事，我努力飾演角色已經是我能做到的最好啦，不是嗎？”
“如果說只是一部電影你可以不在意，那你之前拍攝過的正在做後期的作品你也不在意嗎？”
牟總抓不住林清嘉的弱點，這麽些年來林清嘉把尾巴一直藏得很好，看在他眼裏并無破綻。現在便是要威脅，牟總一時也沒有好的借口，只能拿她的作品反複說事。
一來一往，盡是兩人的博弈。
牟總反複加碼，算是完美戳到了林清嘉的痛處。
拍攝的作品不能面世，她又能如何不在意？這意味着她的努力盡數白費，哪怕可以送到國外去上映，但說到底，她的大盤終究在國內。
更別說，牟總又提到了她的其他作品。
步入高度信息化的時代，互聯網是有記憶的，藝人的信息在網絡上基本是透明的。
因為這或那的原因，不少演員因過往的事跡言論成了網友抵制的對象，而這種事一般在拍攝的當下是不會有人能預料到的。
這是一個原因之一，還有因着後期制作，宣傳預算等各種原因，一些很久之前拍過的劇就這樣無限期積壓下來，砸在手裏，不能播放。
這樣積壓的作品，林清嘉也有兩三部。如果不是牟總提及，要林清嘉自己主動記起那估計需要很久了。
牟總一瞧林清嘉的面色就知道算是拿住了她的弱點，那點子不悅陡然散去，如變色龍般又變了神色，笑呵呵地說：“嘉嘉啊，事情還有商量的餘地不是嗎，萬事不要做盡，給自己留點空白，這樣對你，對公司都好。”
高高在上的，充滿了中年男性教育的口吻，令人生厭，激起了林清嘉的反感。
“牟總，說話大可不必遮遮掩掩，直說才是對你對我都好。”林清嘉睨着眼看手指上的美甲，一段時間過去，新的甲床長了出來，露出月牙兒。這個樣式也已經看膩了，等下就去做新的美甲。
再一次被林清嘉嗆聲，牟總也不惱，只是一雙眼生冷，口吻依舊溫和：“咱各退一步，這樣吧，三個條件你不用全答應，答應兩個就行。只要你答應，我們可以立馬走解約程序。嘉嘉啊，我還算有誠意吧。”
兩個？她一個都不想答應。
“我說，牟總，你大可不必把我當傻子。”各退一步就是最大的謊言，雖然看起來确實對她有利，但林清嘉從來不會忽視這些資本家的手段，“我最多答應直播這個條件，我今天就要解約，并且我的電影和積壓下來的作品公司都要負責搞定。還要簽一份合同。”
說實話，牟總提出三個條件就是為了和林清嘉扯皮。林清嘉的選擇他完全不意外，也在他的預料之內。
他一開始想的也是這個條件。
牟總的手摩挲着掌心的文玩核桃，思考林清嘉解約換這個條件值不值得。
這瞬間，攻守異位，林清嘉表情輕松，看樣子解約這件事今天能夠完美達成。
牟總不會不答應的，畢竟就算這一次談崩了，後續大不了她直接提起法律程序，最後也能達成解約的目的。
反正最終結果都是解約，和平談判還能多談下一個好處，最起碼可以拉拔拉拔公司的新人，多一些曝光度，何樂而不為呢。
不過，林清嘉也沒有想到這件事會這麽容易解決。在她的印象中，牟總并不是一個好說話的人，一心只顧着鑽研利益的人，怎麽會放過從她身上刮下一塊肉的想法呢？
雖然她說起來很輕松，但是打官司終究是拖着她的時間，不利于後續的演藝事業。
林清嘉思忖着，開始談話時，牟總半威脅的話語浮在耳邊，“楚氏的手還伸不了那麽長。”
楚氏，楚承簡啊……
“直播的藝人我們定，形式也有要求。”
“不行，藝人可以你們自己定，但是時間地點和形式我自己控制。”
“……”
後續敲定了瑣碎的細節，終于，牟總打電話給秘書讓他打印解約合同書，又打印了新的合同。
黑色的簽字筆在白色的紙面上留下印記，筆尖落在上方發出沙沙的聲響，不出片刻，林清嘉簽署完畢。
桎梏她已久的合約今天解除了，懸在心裏那顆石頭落了下來。
一切塵埃落定。
林清嘉走出大廈，擡眼望着天空，戴着墨鏡，眼前呈現出不同的色彩。
陽光裏到處飛舞着淡淡的紅色的塵，化作一個個小人俏皮地舞蹈着，一陣輕風拂過，空氣中恍惚彌漫着自由的味道。
走出了好幾步，一輛豪車默默地跟着她。
她背着手敲了敲車窗，車窗滑下，林清嘉不期然看見楚承簡的臉。
就知道是這人。
林清嘉舉起雙手，甲面朝着車裏，晃了晃，展顏一笑，“我想去做個指甲，可以嗎？”
楚承簡含笑點頭。
這件事終于落下帷幕。
熱點永遠具有時效性，針對傳聞最好的處理方式永遠不是回應，而是冷處理，時間一長，再大的消息往後看都沒有什麽了不起的。
許多藝人都是這樣做的，林清嘉也是如此。
她只是默默更新了她的微博簽名，公司那一欄變成了空白。
而林清嘉和楚承簡官宣的事情，在時間的流逝中慢慢不在被很多人關注。
少數部分人嗑起了兩人的cp，但由于楚承簡是圈外人，林清嘉又鮮少在公衆平臺分享自己的生活，CP粉人數一直不太多。
比愛更持久的是恨，死忠黑粉踐行這個觀點，比誰都關注林清嘉和楚承簡的動态。
沒有動靜便會在網絡平臺上唱衰。
一有動靜也是嗤之以鼻，秉持着兩人注定會離婚的态度，注冊了“林清嘉和楚承簡離婚了嗎”的微博號計時。
上面充斥了大量負能量的言論。
“林清嘉和楚承簡一定會離婚，林清嘉這個女人為了嫁入豪門簡直不擇手段，楚承簡一定會看清林清嘉的真面目，最後會狠狠抛棄這個jian女人。”
“林清嘉你一定會為你的選擇後悔的，我恨你我恨你，你怎麽不去si。”
“與其看着你被別人抛棄，不如我親手毀了你。”
幽藍的電腦屏幕上，映襯出屏幕前黝黑的眼。
門後挂着一張地圖，顯示的是B市的區域。
其中某一個還算豪華的小區上用紅色馬克筆畫上一個大大的圈。
據說很多明星都住在這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