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謊話連篇 (4)
好像和自己估計的不太一樣。他打量着宋明月,宋明月一臉無辜的看向了自己,那水汪汪的大眼睛裏又是可憐又是感激,他被看得心頭一蕩,什麽也顧不得了:
“好吧!君子一言,驷馬難追。幾位姑娘就請好了,我這就來幫你們挑水。”
南宮宴把牙一咬,心一橫,就過去把另外的兩桶水也提了過來,然後用擔子固定好。他在擡起來之前,深吸了兩口氣,然後猛地一用力——四桶水穩穩地停在原地,紋絲不動。畢竟他平時是家中的少爺,哪裏幹過這種粗活,花拳繡腿有一些,可是力氣……還真不怎麽樣。可是答應都答應了,這個時候要是退縮,那他的臉就要丢到姥姥家去了。
好在年輕人,幾分蠻力還是有的,南宮宴用了吃奶的力氣,硬是把四桶水跳了起來。他那張原本白白淨淨的臉因為壓力一下變得通紅,氣都喘不勻了,卻還故作輕松的道:“沙小姐,你在前面引路吧。”
宋明月看到南宮宴這個狼狽的樣子,在心中笑開了話。她把手中的的水提給了佩兒,自己蹦蹦跳跳的走在了最前面。南宮宴本來是想伺機和宋明月找一些話題的,但是這肩膀上的四桶水,實在是超過了他能力的承受範圍,一路上大氣都不敢出,何況是說話?而且從小溪回到雲迷庵的那條路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倘若再挑上四桶水,倘若不是日日練過,或者有些武功底子的人來做,那還真是一件苦得不能再苦的差事了。
一路上南宮宴都沒幹吱聲,最後眼瞧着要到了,拼盡了身上的最後一絲力氣快步的越過幾個人,直接走到了她們的院子的籬笆栅欄外把水放了下來。一放下來,他就常常得舒了一口氣,揉了揉自己幾乎要斷掉的肩膀,臉上還強行撐着笑意,說道:“到了到了,還別說……這水真的不輕,要不是有我幫你們,你們三個弱女子可要怎生是好?”
宋明月的面色漸漸冷了下來,那美麗的眸子中帶上了幾分冷意,說道:“我從沒有和你說過我住在哪裏,你為什麽會知道我住在這裏。你既然知道我住在這裏,又如何要一開始問我是誰?!”她這番話犀利潑辣,去故意把語氣放得弱了下來,好讓別人覺得有些回轉的餘地。倘若要玩弄一個男人,自然是要打一個巴掌,再給一個甜棗了。
佩兒倒是不知道宋明月的心思,只是聽到宋明月這說了,頓時覺得這個什麽南宮宴不是什麽好人,上去就推了一把:“你究竟是什麽人!從一開始我就覺得你不是好人了,這荒郊野嶺了,你不迷路就是好的了,怎麽就那麽巧的遇到了……我們家,我們家小姐?“她也是深惡痛絕那些在背地裏污蔑宋明月的人,一旦發覺有人來者不善,自然就是一股怒氣蹿了上來,簡直恨不得把這個人一腳給踹到山下去。
南宮宴簡直要被氣暈了,精心設計的偶遇,居然這麽的不美好,還這麽憑白得遭了幾下打。他一邊伸手護着自己,一邊說道:“唉,別別……別打了。”
第 132章 揮別新朋
”你這個流氓,不要臉,登徒子!叫我不打就不打了?你以為你是什麽東西?“佩兒本來就是氣性大的一個丫頭,加之心疼宋明月,手中用的力氣也不小,”快滾,快滾,別再叫我看到你!“南宮宴雖然本性渣,但是還沒有膚淺沉不住氣到第一次見面就會當着女孩子的面打女人什麽的。他還有這自己的目的,雖然今天的行程不太順利,但是好呆也是混了下臉熟,也不算沒有進展了。他抱着頭,十分狼狽的邊逃邊回頭道:“既然小姐的丫鬟不太歡迎我,那我也只要暫且告辭了。倘若姑娘與我還有緣分,我們會再相見的!沙姑娘,再會再會!”之前還不覺得,現在這麽練練念了幾遍,南宮宴的心中忽然覺得這個‘沙’姓未免有些奇怪。
他先是飛快的從後面溜出去,跑了好一會不見有人追出來,這才輕呼了一口氣,放緩了步子慢慢走着。他翻來覆去的叨念了一下:沙梓歆?沙梓歆?她的意思,難道是‘傻子信’?!這樣重新念叨了一下,果然明白了宋明月的別有用心。南宮宴冷哼了一聲,回頭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個已經看不見屋舍的方向,然後說道:“宋明月,長樂郡主……呵,到這種時候了還有心情來捉弄我。我們會再見面的,咱們的帳……慢慢算。”
另一邊的佩兒氣喘籲籲的,看着南宮宴走的遠了,才哼了一聲,說道:“郡主,以後這種壞人都由我來做。您可千萬別覺得拒絕人有什麽不好意思的,這種人啊,瞧起來就不是什麽好人。咱們千萬多遠着點,別理會這種人。”說着,她就和一邊偷笑的環兒起身把水桶拎了起來,一個人一桶,一前一後的往院子中走去,一邊走,還一邊絮絮叨叨不停。
宋明月在一邊笑得不能自己,畢竟剛才佩兒如何打南宮宴,她全都看在眼裏而且也都故意沒有過去阻止。畢竟只要是南宮宴吃虧,她總是開心的。算算從這次的’初遇‘開始,她在姓名上套路嘲諷了一下他,又将他當做苦工擡了這麽久的水,剛才有看着他被佩兒打了好幾下,也算是小勝一籌了。她矮身,自己也提了一桶水,跟着環兒佩兒走了過去,也不回答佩兒的話,只是說道:“你們往後還是小心一些吧,畢竟有個慧靜盯着呢。這個人保不齊真的是香客,再者說……你怎麽就認定了他不是好人?”
“賊眉鼠眼的,還能是好人嗎?郡主,你就是心腸太好了。倘若他是個正人君子,就不會那麽賊眉鼠眼的打量您了。您大概是沒發覺吧,方才挑水的時候,您走在前面,他那眼神就一直黏在您的背後……奴婢都懶得說,提這種人,都覺得跌份。”佩兒雖然平時性格大大咧咧,但是實際上人并不傻,所以這麽細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剛才那一路,宋明月走的有些心不在焉,不過的确感覺到偶爾似乎有一種附着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不過她沒有在意。這些聽說是南宮宴一直在偷偷看自己,心中不禁泛起了一陣惡心,然後頗有些後悔自己剛才沒有跟着上去打他兩下。她’唉‘地了嘆了一聲:“好了,我知道。佩兒你是好心,這個南宮宴果然不是什麽好人,倘若以後再見到他,你也不要給她什麽好臉色。不過,動手還是免了。畢竟這個地方不是我們的地盤,還是要稍微收斂一些的,好嗎?”
Advertisement
“知……知道了,郡主對不起,是奴婢一時在氣頭上,考慮的不周。倘若剛才動靜鬧得大了,那邊的尼姑找上門來,奴婢就再去道歉,這不管您的事情。”佩兒現在冷靜了下來,不免有些後悔剛才自己的沖動。她有些局促的看了一眼環兒,環兒倒是十分淡定,她回頭去接過了宋明月手中的水,然後把木桶中的水都蓄到了水缸裏,并沒有說話。唉……這個環兒,永遠都是這麽的少言寡語,也不知道幫幫自己,哼。
宋明月噗嗤笑了,伸手點了點佩兒的額頭,說道:“這你就不必擔心,我怎麽回怪你呢?只是擔心你被那些陰陽怪氣的人找茬,自己受了委屈。好了好了,今天的事情就過去了,把水都倒進去吧。然後燒些水,洗點菜,等林小姐請了叫她梳洗一番,再吃些東西回去。“
三人正在你一言我一句的說着,那邊的門被一下子打開了。林雁雁懶洋洋的倚在門口,眼神飄向了宋明月等人,說道:“你們在那兒窸窸窣窣的說什麽呢?我原本睡得好好的,然後又聽到了打打鬧鬧的聲音,原先還以為是做夢,不過越聽越真切,一下子就醒了。你也不必這麽勞煩,東西就不吃了,給我些熱水就好了~”她說話間,伸手捋了捋自己的長發。因為睡覺,所以那頭绾得一絲不茍的發髻早都拆了下來,烏黑的青絲垂在肩上,一直拖到腰間,襯上她那細細精致的眉眼,愈發的好看。
“你也說了是兩個時辰一趟,不吃下東西路上怎麽扛得住?”宋明月也沒有打算聽取林雁雁的想法,向環兒佩兒使了個眼色,兩個人就紛紛散開做自己的事情去了。她則拍了拍自己的裙角,慢悠悠地往林雁雁那邊走去,說道,“方才打水的時候碰到個登徒子,一路厚臉皮的跟着回來了。然後佩兒看他不爽,就動手把他趕走了。據說……是今日來的香客的親友。”她說得風輕雲淡,但是眼底卻飛快的閃過了一抹不屑和暢快,以及深深的了然。
林雁雁聽了,若有所思的垂了下了頭。過了一會,才輕聲說道:“那你要小心了。”
“小,小心?小心什麽?”宋明月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給林雁雁倒茶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你傻不傻,這雲迷庵是個尼姑庵,一個男子,怎麽會莫名其妙走這麽遠過來,難道喜歡被發展?而且你這地方山又深又陡,荒無人煙的,就那麽巧能遇到你們打水的地方……想想就覺得不一般。不光如此,還厚着臉皮跟着你們走了一路,那,實在是不安好心!你們三個姑娘,這整個尼姑庵裏都是姑娘……唉,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可怎麽辦?!”林雁雁當慣了大姐,做事想事都比一般的同齡人深遠的多,而且既然她已經把宋明月當做了朋友,自然也是事事為她先着想了。
宋明月一邊感慨林雁雁目光犀利,看事通透,另一方面也十分清醒自己和她是友而非敵。她能這樣毫無保留的說出自己的推斷,并且提醒自己,這其中的關切,不言而喻。她點了點頭,微微笑道:“多謝你的提點了,你也不必為我太擔心。那個登徒子也是個世家公子,不會做太過分的事情。如今我清楚了他的用心,其他也就沒什麽可怕的。他若再來,我便見招拆招,你還不知道吧~我剛才可是叫他一口氣擔了四桶水,從那麽遠的溪邊走回來了呢。我猜啊,他這個胳膊,今日無論如何也要脫皮了不可!”
“我說呢,你又怎麽是會讓自己吃虧的那一方呢。”聽到宋明月這樣說,林雁雁也’噗嗤‘一聲跟着笑了出來,“我可是注意到那個木桶了,四桶水,可真是不輕的分量呢。不過……做得好!我相信你不是那種無事生端的人,說那個人是登徒子,必然不是什麽好人。你這樣殺一殺他的威風,也是個十分好的事兒。真可惜我方才沒有計時起來,不然也想看看那個登徒子的樣子呢。“
“說了是登徒子,有什麽好看的……”雖然前一世恨之入骨的仇人在這一世沒有什麽殺傷力了,可是提得多了,未免還是會覺得有些反胃。她有意繞開了關于南宮宴的話題,和林雁雁一道把被褥床褥都收拾了起來。然後又去拿了一盤賢王妃捎人帶過來的蜜餞,拿了一壺花茶,擺在了重新擺上的細牙桌上,“你先吃些等一等,熱水燒好了你便熟悉吧。我這地方寒酸,不知你介不介意用我用巾帕……”
“這個有什麽介意不介意的,這個蜜棗倒是甜得很,裏面的核兒都剔了,我喜歡。”畢竟也只是十幾歲的姑娘,貪嘴是共同的毛病。林雁雁嘗了一口蜜棗,立馬贊不絕口,敞開了胃開始吃了起來,“要我說你也別再給我做飯什麽的了,等你做好我吃完,那真的要趕不上宵禁了。倘若真的舍不得我,那不如分我些蜜餞~這些都是賢王妃給你的吧?唉,王府中的吃食果然和我們這些小百姓的東西不一樣,真真兒的精細美味。”
看到林雁雁喜歡,宋明月也開心。雖然表面上林雁雁是比自己大,但是宋明月畢竟是活了兩世的人,對待對自己好點人,不由得都帶着一點長輩才有的溫柔,她看着她,笑容一點點得暈開在了嘴角,滿口答應道:“好好好,只要你喜歡,我就分給你。我也就不耽誤你留在這裏了,以後也別總是來這兒找苦吃了,我一個人挺好的。”
“往後的事兒,誰也不知道。指不定我那一日就又想你了呢!”
林雁雁聽了宋明月的話,揮了揮手,并沒有答應的意思。宋明月見她心意已決,也只是笑了笑。
第 133章 琴笛驚魂
不一會,佩兒和環兒端了熱水上來,林雁雁一個人梳洗了一番,重新绾好了發,因為颠簸的勞累也就一掃而空了,臉上的精神氣頓現。她把最後一根步搖簪進了發裏,随意的撥弄了兩下,說道:“那,青山不改,綠水長流。長樂郡主,我會再來瞧你的。”
宋明月只是笑了笑,把各色蜜餞甜點的打包起來的幾個小包裹遞給了她,說道:“不光是甜棗,我各式各樣都分給你了一點。倘若閑下來吃一些,夠你吃上一陣子了。好了好了,不耽誤你的時間了,還是趕緊趕路去吧。我……我如今在禁足,倘若不是砍柴打水,也不好再出去了,所以恕我不能相送了。”說着又絮絮叨叨的交代了一番,最終還是一步三回頭的送走了林雁雁。
空寂了這麽久的生活,忽然被添上了這樣的一筆,宋明月也是開心的。這應該是發生了這麽多事情以來,最讓她開心的一件事情了。度過了充實又勞累的一天,原本早早就可以睡下的她,居然一點困意都沒有。說起微冷內熱,她可是首當其沖的一個,雖然今日林雁雁在時她表現是拘謹又克制,可是新交一個不錯的朋友這件事情,的确足夠她一個人樂上好一陣子了。她一個人躺在床上,看着木頭勉強拼接的屋頂,四周是簡陋隊桌椅家具,可是鼻尖卻萦繞着山間獨有的草木辛香氣息。
深秋的夜晚,外面風聲飒飒,涼涼如水的深夜,是那麽的美好。宋明月一個人傻樂了一會,很快就打起了瞌睡。她才微微的眯了眼睛,忽然耳邊傳來了一聲短促、尖銳的奇怪斷音。這個聲音古怪,而沒有來由,卻像是一枚鋼釘一般,順着耳朵就那麽釘到了宋明月的腦仁中,她立刻就開始疼了起來。接着,又是一個稍微長了一些,幾個斷音拼湊出來的長音,高高低低,起伏不定,最後一個音節罷了,宋明月便體會到了那個對她來說十分熟悉的感受——殘蠱發作。
她只覺得自己的心髒一會驟停,一會又猛烈的跳動着,思想,情緒都不能受自己的控制,頭上不斷得有冷汗滲出來,讓她有一種痛不如生的感覺。宋明月正要努力的堵住耳朵,可是笛聲又在不知名的地方響了起來,這次不再是拼湊的斷音,而是一首完整的曲子。雖然她從來都沒有聽過這個曲子,可是冥冥之中對這個韻律感覺十分熟悉,而且她的第六感告訴她,這個調子,應該當就是讓自己發作的罪魁禍首!
只是這一次,她沒有了青玄給自己調制的藥,沒有一個溫暖的懷抱,可是這一次的曲調卻比以往哪一次的都要激烈尖銳,宋明月的反應也比從前大了很多。她’嘶嘶‘倒吸着涼氣,感覺眼前的場景全部都花成了莫名其妙的景色,而耳朵裏除了笛聲以外就是越來越強烈的耳鳴。雖然理智還在,可是她卻很清晰的感覺得到,自己這點唯一可以倚靠的理智也要漸漸得被體內發作得殘蠱漸漸吞噬了。
宋明月勉強支撐起了身子,想伸手摸一摸自己的臉,卻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自己的雙手也開始顫抖的不能自己。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用指尖觸摸到了自己的臉,果然又是那種熟悉的又溫熱的紋路,倘若稍稍按壓在上面,甚至可以感覺到血管在自己的指尖是如何蓬勃的跳動。這種激烈的跳動,讓宋明月産生了一種下一秒自己都要爆體而亡的錯覺。她感覺渾身脫力,神智也漸漸失去了清明。
就在她無力的倒在了床上,心道自己大抵是要在今日大限将至時。忽然,一陣清脆悅耳的琴聲又傳了過來,曲風柔和平緩,有一種舒緩人心的力量,而且琴聲高昂,一下子就蓋過了那邊的笛聲。也就是在聽到這琴聲之後,宋明月那原本像是被千斤石頭壓着的胸口忽然一松,她居然能趁機大口的呼吸起新鮮空氣了。宋明月此時的狀态還不能讓她有太多的思考,不過也足以讓她坐起來了。
是誰?
這荒郊野嶺的,為什麽一連出現了這麽多的’不速之客‘?宋明月還在想着,那才歇了一會的笛聲忽然橫空出世,如同一把開封的利刃,猛地劈開了沉靜的顏色,幾乎癫狂的演奏了起來。可是那琴身卻如淳淳流水,雖然被笛聲開頭的那一聲尖銳的斷音壓的略有停頓,但是卻像水一樣繼續柔和輕緩的流淌了出來,慢慢的送入了宋明月的耳中。
兩種聲音你高我低,他長我短的較量了一番,笛聲戛然而止,再等,倏然就沒了聲息,只餘下那個和緩溫柔的琴聲。宋明月能很明顯的感覺到了自己體內的殘蠱已經被抑制,又或者暫且平息了下去。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上,除了自己驚出的冷汗,已經再也摸不到其他的什麽別的東西了。這說明,這一次,她又奇跡般的……化險為夷了。可是這一次,在背後幫助自己的,又是誰呢?
難不成——還是他嗎?宋明月的心中劃過了那個讓她心痛不已的名字,還想往下深究,忽然被一陣困意壓上了心頭。她還沒有來得及多想,就沉沉睡了過去。
伴着緩緩的琴聲入眠,宋明月睡得極好,一夜無夢再也不會因為種種而半夜驚醒,已經算得上是她在雲迷庵中睡得最好的一覺了。
很快,一夜過去,當陽光從窗子的縫隙中透進來時,宋明月才将将醒了過來。她有些迷蒙得睜開了眼,看到眼前的這一片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場景,心情十分茫然。她靜靜得躺了一會,忽然猛地坐了起來,伸手使勁摸了幾下自己的臉,然後又下床跑到了銅鏡前。銅鏡中的自己還是那個自己,尖尖的下巴,玲珑的身板,五官的每一點都是那麽的精致和美好,哪有什麽血管,什麽印記。她深深呼出了一口氣,無力得癱坐在了妝臺前。
“郡主,您今日睡得好香呀~奴婢早前來叫過您都沒叫醒呢,是否是做了什麽美夢呀。”聽到屋子裏有窸窸窣窣的聲音,佩兒便端着水盆,帶着手巾走了進來。她今日換了一身老綠色半新不舊的裙子,腰間束着一個圍裙,頭發松松得挽垂在一側,用木釵固定住,仿佛是一抹鮮亮有生機的顏色。
“啊,現在……什麽時辰了?”宋明月有些如夢初醒,她擡起頭,把後面的窗戶打開,發覺的确是天色大亮,似乎也不是早晨的樣子。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思緒還有一半停留在昨夜的那勁烈到不太真切的琴、笛之鬥裏。随手拿了一個梳子梳着梳頭,又說道,“對了……佩兒,你昨夜有聽到,什麽聲音嗎?”
佩兒指了指這高懸的太陽,說道:“如今快喲午時了!”說着又想了想,接着回答道,“昨夜?沒有啊,奴婢這個人睡得可死了,雷打不動。郡主指的是什麽聲音?這個天兒快要入冬了,晚上有些鳥蟲的聲音也稀奇,倘若郡主覺得睡不好,那今天就煮些安神湯吧。”
記憶中的那個笛聲和琴聲,不論哪一方的聲音都不小,環兒佩兒就睡在自己隔壁的附近,又怎麽會沒有聽到呢?難道……自己是因為這些日子思慮的太過,做起了噩夢?噩夢……嗎?可是,現在回味起來,似乎又不像什麽噩夢呢。宋明月的心中跳得厲害,臉也不知不覺的紅了起來,暗道自己該不會是忽然思念起那個人了吧。要不然,他又怎麽會憑白出現在自己的夢裏呢?
不,不。也不一定是他啊,畢竟能做自己的英雄的,也不一定非要是他!
“不想了不想了。”宋明月自言自語,擺了幾下手,把腦子中拿些亂七八糟的雜念都揮散了。她起身梳洗了一番,換了一身洗晾好了的幹淨衣袍,把頭發攏成了一個圓髻,用木釵固定起來。她一直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佩兒都一直看在眼裏,卻不明白自己這個主子到底在想什麽,欲言又止了好一會,終究還是什麽也沒有說。
“你把這些都撤下去吧,環兒呢?環兒做什麽去了。”洗過了臉的宋明月清醒了不少,那原本還有些迷蒙的眸子在此時變得無比的清明有神,“快要到午時了,你們菜都洗好了嗎?我們快去做飯下。在有下次我睡得遲了,你千萬喊我起來。這裏又不比外面,三個人要過的日子,兩個人怎麽忙得過來。我大不了晚上早些睡,早上可千萬不要耽擱我。走吧。”她說着,也去了一個素色的圍裙系在了自己的腰間,卷起了袖子就往外走去。
佩兒跟在外面,把用過的書潑到了籬笆牆附近的小菜地中,然後把手巾歸置到了原本的地方。後腳則跟着宋明月進了廚房,絮絮叨叨的念開了:“環兒一大早就出去砍柴了,她說眼瞧着就要入冬了,柴火還是提前備着一些的好,所以我和她說了,早上她去砍一個時辰,我下午去砍一個時辰。這樣的話,不用等過冬,我們就能把整個過冬的柴火都存好了。”
“那這個時候也該回來了吧。你去把這雞蛋打了,然後把北邊的窗戶開開,南邊的關起來。千萬別再叫那邊問道什麽葷腥的氣味了,省得又有人來找麻煩……”宋明月自己做得一手好菜,指揮起來有條不紊,條理清晰。
第 134章 锲而不舍
一主一仆正在廚房中忙活着,外面忽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接着,就聽到了環兒惱怒的聲音:“你這個登徒子,究竟還要跟到什麽時候?!是昨日還沒有被打夠麽,倘若你再這樣,我便去報官了。這裏方圓數裏都只有尼姑和女子,你這麽腆着臉跟着過來,羞也不羞?!”環兒的性格素來綿軟,沒有佩兒那麽潑辣,不管遇到了什麽樣子的事情,即便是天大,也絕對不會動手。也是因為這樣,才會被這麽纏了一路。
宋明月把環兒的話一字不漏的都聽了進去,眉頭漸漸地擰了起來:“昨日,是南宮宴吧?佩兒,你出去看看。”她一邊說着,一邊低這頭繼續用筷子打着碗裏的蛋。佩兒臉色一冷,答應了一聲就要出去,腳步才剛剛邁開,又被叫了一下,“欸對了,你今日可千萬別再動手了。昨日好歹有個林小姐在幫襯着,現在只有我們三,盡量不要鬧出太大的動靜。”
“喔……好吧。”佩兒袖子都撸了起來,忽然得了宋明月這麽一個祝福,只能點了點頭,把衣裳整理好,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她剛出去,大概是尋着聲音找了兩下,接着就又是一陣小跑,下一刻,就聽到了她的大嗓門:“你這個臭流氓!跟着環兒做什麽!我們這裏都不歡迎你,倘若你再來,我可又要對你不客氣了!”佩兒說着,仍是順手揀起了地上的一根粗細相當的木棍,虎視眈眈得看向了那邊的南宮宴。
今日的南宮宴似乎沒有了昨日的那副傲氣和貴氣,穿得也較為樸素了一些。他穿着一身白袍長衫,衣服上繡着大片盛開的木槿花,銀色的絲線絞着邊,襯的他倒是有了那麽幾分韻味。他看到昨日那個十分‘兇悍’的丫頭又舉着棍子過來了,不免心中發憷,不過還是勉強鎮定了下來,厚着臉皮說道:“兩位……兩位姐姐莫氣,我這次來,絕無歹意,只是想為了昨日的不周來向這裏的小姐,不,郡主道歉。”說着,雙手把兩個用紅紙封起來的包裹奉上。
那包裹裏面蒙了一層牛皮紙,外面在用紅紙包裹着,而包裝起來的線則是裹着金線的,光是這幾層包裝瞧着都已經價值不菲了,更何況裏面的東西。佩兒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雖然心中仍舊不喜歡這個南宮宴,但是既然他都已經如此好言好語的說話了,那也不好再叫他滾。只不過這禮物是接還不接不是由她說了算,佩兒有些躊躇了看了環兒一眼,低聲道:“怎麽辦?”
環兒十分冷靜的把背簍卸了下來,十分冷漠的撥弄着自己撿來的柴火,看都不看南宮宴一眼,冷冷說道:“南宮公子,對不住,我們只不過是兩個丫鬟,這禮收不收我們做不了什麽決定。倘若現在草率拿了,被郡主嫌棄了,那我們也要受罰。公子的一片好心,奴婢替郡主心領了,也會去轉達給她,至于東西就罷了,公子還是請回吧。”
她這番話說的不卑不亢,俨然就是沒有把南宮宴放在眼裏。宋明月躲在廚房裏的窗子邊,把這一切都盡收到了眼底,心中無比欣慰。要說遇到大事上的處理,還是環兒靠譜。不過環兒這麽溫柔的一個人,能被氣到說話的語氣都變了,這個南宮宴一路上究竟是有多麽的死皮賴臉?宋明月想了想覺得好笑,這種又渣又壞的人,自己怎麽會曾經覺得他還是一個好人呢?
南宮宴在心裏煩透了這兩個多事的丫鬟,正是因為這兩個死丫鬟才會讓他老是見不到宋明月,而且一點單獨相處的機會都沒有。不然憑借他的翩翩風度,如玉容顏,拿下一個小丫頭,那不是不在話下的事情嗎!想是這樣想,他臉上的神色卻是愈發恭謙,好言說道:“這……我起了一個大早,辛苦上了山,就為了給郡主賠罪。即便東西不收,那……那能讓我見郡主一面嗎?我想當面跟她道個歉。”
“不行,不能見。我們郡主是堂堂正一品的郡主,有豈是你想見就能見的?我說你快點走吧,省的我這手中的棍子不留情了!”佩兒揚了揚手中的樹枝,柳眉倒豎,一副‘兇神惡煞’的樣子。
呵,郡主。現在京城中誰不知道這個所謂‘長樂郡主’的聲名?誰不知道她的劣跡斑斑,倘若不是自己大發慈悲的要來拯救她,她豈不是要在這個荒郊野嶺裏呆一輩子了。真不知道有什麽可橫的,到底,也不過是個名聲敗壞的臭丫頭。自己打算屈尊娶她,于她才是莫大的榮耀呢!南宮宴心中閃過了無數種負面的情緒,在心中冷哼了一下。
“兩位姐姐,別這樣啊。”南宮宴表情虔誠,仿佛真的有多麽委屈一樣,與他心中的鄙薄和自負截然相反,“我是真心前來道歉的,倘若真的不讓我見一面郡主,那無論如何也要把東西帶到。算是我求你們了,好嗎?“
“你這個人,怎麽……”
“好了,佩兒不要在客人面前無理。”正當佩兒還要揮動着樹枝趕人的時候,宋明月不知道什麽時候從廚房裏走出來了。她脫吊了圍裙,穿着樸素的僧袍,頭發绾的規規矩矩,可是不知道是有心還是無意,鬓角多了一朵不知名的小白花。身上愈是素淨,愈發襯托出了宋明月五官的妍麗,那如山的黛眉,如水的鳳眸,在午後灼灼的陽光下,美麗的十分耀眼。
南宮宴心中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倘若不去計較宋明月的其他的種種,單單看眼前這樣一個人,的确是個不可多得的絕世美人兒。轉念一想,又覺得就是因為她自持美貌,才會那麽輕佻浮誇,不然又怎麽會做出那種叫人嗤笑的事情呢?可是……畢竟是美人在前,誰又有功夫去思考那些有的沒的呢。
他的眼神不由得直了,呆呆地看着宋明月走到了自己面前十來步的距離停下來,才笑了笑說道:“郡主……我,我今日是特地來向你道歉的。昨日的确有些輕佻浮誇,可是我絕非是故意為之。因為這方圓數十裏只有這麽一處是有人煙之處,所以我才會停在這裏,而并非是知道郡主的真實身份,有意調戲。不然……郡主昨日和我開的那個玩笑,我又怎麽會一天沒有察覺呢?”
這個所謂的‘玩笑’,指的當然是那個傻子信的諧音名字了。其實南宮宴知道宋明月是假名,只是以他的反應能力在一開始沒有發覺這另一層的含義,不過也因為如此,他一路上的表現的确沒有破綻,因為根本就不知道。宋明月自然是不信南宮宴說自己全然無辜的這套托詞了,不過狐疑也只是放在心中,她略略鎮定了一番情緒,然後展開了一個最溫柔的微笑道:“也怪我,公子你昨日出現的突然,我也是為了自保才和公子你開了個玩笑。後來,我的丫鬟打了你,也是我的管教不周,還望公子不要介意。”
“不、不介意……這有什麽,我堂堂七尺男兒,挨幾下打,實在算不上什麽!”南宮宴看到宋明月這副通情達理的樣子,這袅娜的身子,一下子舌頭都打結了。只是一昧的擺着手,然後又把手中的禮物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