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快要清明節放假的時候,陳良傑約程寧出去玩,理所當然的又得到的是拒絕的回複,他已被程寧拒絕多次,現在已經變得習以為常了。
程寧就像那水中月、鏡中花,除了讓他親過、摸過幾次,這最後一步實質性的階段他卻怎麽都跨不出去——是程寧壓根就不給他機會。
陳良傑想盡快結束掉自己還挂着的處的身份,能和程寧當然是好,征服一個冰美人的經歷能讓周邊所有的男生羨慕,但程寧老是拒絕自己的邀請——任何一個人被拒絕都會不好受,這讓陳良傑經常感覺到有些興趣缺缺。他最近在酒吧裏勾搭上一個美女,當他靠朋友打聽到那家酒吧高的令人咂舌出臺費,陳良傑又只能将希望重新寄托在程寧的身上。
光是去那個酒吧玩一個晚上就花光了陳良傑身上所有的錢,陳良傑又只好偷偷的從父親錢包裏偷了幾百塊錢,學校放假這天可以去網吧打一天的游戲。
他從小區出門,吹着口哨走在道路一旁,由于是清明節,頭頂上的天空陰沉沉的像是要下雨一般,他穿着一件紫色寬大的t恤,将手插在他黑白大波點褲子的荷包裏,在他前方不遠處的巷子裏鑽出兩臺出租車,綠白相間的車身拐了個彎朝他開來,用力朝他按了下喇叭。“按什麽按,”陳良傑嘟囔着,等車子從他旁邊開走後,他朝着車尾吐了一口唾沫。
揭文和程寧搭上了出租車,“去江邊,”揭文對司機說。車子開動了,出租車內有一種密閉久之後的一種黴味,前面蒙着椅子印着廣告的白布套上有髒兮兮的黑印子,他前方的的士司機默默的開着車,揭文把眼神轉向窗外,将程寧的手緊緊地握在自己的手心。
上車之前他們還在讨論今早的事,現在他和程寧之間也暫停了剛才的話題陷入了安靜,像是怕說的話被司機聽去了一般,為何兩人總是躲着學校、躲着家長,現在還要躲着司機呢?
揭文心情有些動怒過後的空虛,他今天早上剛和母親又吵了一架,剛剛他還對程寧說着這件事情。近來他和母親吵架的頻率變得越來越頻繁,母親呵斥他“學壞”讓他火冒三丈,所謂的“學壞”的意思其實就是自己不能處處服從她的管教,這點揭文已經深有體會。
今天早上出門又是反複追問為什麽要出去?跟誰?大有不回答她的問題她就不讓他出門的架勢,然而揭文知道她就是個空架子,拿着鑰匙和錢就直接奪門而出了。
揭文近來心情一直起伏很大,家庭對他的束縛讓他滿腹牢騷,學校的工作又讓他提不起勁,唯一能和程寧安靜的相處一會兒,卻又時時刻刻蒙着陳良傑的陰影,他的心裏一直積郁着各種莫名的怒氣,多想沖着哪個無人的山頂一直喊個夠,那樣或許心裏才能好受一些。
出租車有明顯的頓挫感,揭文看向窗外,車子已經在江邊公園門口停下了,揭文拉着程寧下了車,從公園的正門口走進去,早上的公園有非常多鍛煉的老人,一旁草地上有老人在抽陀螺,長長的鞭子在空中畫出一道完美的弧度,打在陀螺上發出“啪”地一響,有毽子飛到揭文的腳邊,一個穿着運動衣的老人一邊跑過來一邊笑着對他們說抱歉。
還沒到江邊,已經感受到有濕潤的江風拂上他們的臉頰,程寧額前的頭發被吹的擋住了眼睛,被揭文輕輕的勾到耳後。兩人慢慢走着,江面漸漸的出現在他們眼前。
江水混着泥土的顏色,不時卷着浪潮推向岸邊,天氣還較涼,江邊還沒有多少人在玩水,岸對面的山峰像是被攔腰切斷似的露出黃褐色的岩石,山頂還帶着郁郁蔥蔥的森林。揭文牽着程寧在岸堤的階梯上坐下,看着靜靜奔流的江面。
揭文一個沒忍住,問程寧最近陳良傑還來找她嗎。
提到陳良傑,程寧的面色變的難看起來,一時沒有回答他。
揭文覺得她的面色裏仿佛也帶着對自己的失望,不禁也沉默了起來。雖大話說出去了要保護她,可半學期快過了,自己警告了陳良傑數次反而被他諷刺吃不到葡萄就不讓別人吃。想到這裏揭文的拳頭不自覺的在膝蓋上攏成拳,眼前的江水正用力的拍打着岸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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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還是沒辦法嗎?”程寧低着頭看着自己的膝蓋,輕聲說道。
揭文聽她這樣講,立刻回答道:“當然有,我一定會想出辦法讓他不糾纏你的。”
程寧微微的嘆了口氣,這口氣重重的壓在了揭文的肩上。明知道她正因為陳良傑而難過,卻還因為自己的無能主動不去提起這個話題,裝作一切都好的模樣,直到良心都看不下去的問出口,卻又只能說些敷衍的不痛不癢的話語,這樣的自己,連心愛的人都保護不了的自己,揭文突然産生了深深的厭倦。
揭文突然感覺到有一滴冰涼的水滴滴在他額頭上,他用手輕輕一擦,感覺又有新的一滴滴在他的發頂,他的左手擡起來遮住程寧的發頂,“下雨了,”他說。
程寧輕輕飛他一眼,終于露出一絲笑意,“就知道你沒帶傘,”程寧說。
兩人之間的氛圍這才輕松了一些。程寧從挎包裏拿出一把小傘,傘面是深藍格子狀,有一個傘骨脫落出來,程寧将它安好,撐起來打在兩人中間。
揭文自然的接過傘,将兩人籠罩在傘裏。清明的雨十分溫柔,能聽到周圍都籠罩在一片“沙沙”的聲音之中,傾斜落下的雨絲落在揭文的褲子上,他想看看程寧的肩頭有沒有淋到雨,便朝她傾過去,兩人之間的距離變近了,他的臉頰擦過她的頭發——這一念之間他伸出手摟住了程寧的肩膀。
程寧轉過頭來看他,她的眼珠很黑,像繡在衣領上的一顆小小的黑扣子,向下是她小巧圓潤的鼻尖,和薄薄泛着粉紅的嘴唇。兩人之間距離近的能讓揭文看見她臉頰上一顆小痣,程寧突然像有些不好意思似的轉過頭去,輕輕将頭靠在他的肩膀上,揭文能感受到她頭頂的溫度,和自己肩膀上傳來的屬于她的重量。
程寧是屬于我的。這一刻他才突然明白了這種感覺,才知道自己以前許下的要保護她的諾言是多麽的蒼白,她是與我的肩頭完美融合的這個人,她有着屬于她的重量,有來自于她發頂的清香,有她的頭發毛茸茸的觸感,這一切都是她,是我在這個時刻完完整整擁有的人。
雨絲密集了起來,地面漸漸的變得濕潤,周圍的人都急匆匆的行走着,沒人注意到他們倆,在濕濕的地面上,這個唯一幹涸的屬于他們的小圓圈。
揭文俯身下來,吻住了程寧。
這是一個充滿敬意的,同時又混着愛、占有與存在的吻。
空氣中有雨水濕潤的味道,程寧剛開始微微顫了一下,但沒有推開他。她的右手輕輕抓住他的衣服,眼睛緊閉着。
揭文感覺有什麽在他體內迸開,這是他的初吻,卻又像熟練演練了好久一般,他不再滿足于唇齒之間的依存,反而往更深處探去,他逼程寧與他交纏,她的唇是那樣的柔軟,整個人就像是在棉花的中心不斷陷下去,陷下去……
揭文睜開眼睛,輕輕的喘着氣,不斷的平複自己心中的躁動,程寧窩在他的懷裏,她的嘴唇更添幾份血色,嬌豔的讓他移不開眼睛。
他忍不住再次俯身吻她。
李彩玲正坐着小巴車過江,突然感覺到有雨絲從窗戶飄了進來,接着在窗戶上形成好多密密麻麻的小雨點,更多的雨絲與江水混在一起,變成敲打船身的一股股波浪。
她為今天已經準備了好久,包裏背着水和各種零食,一大早她借口去學校複習,父母也沒有起疑心。
李彩玲感受着船身的起起伏伏,不知自己決定的此行是否正确,但她除了自己走一趟已經找不到其他任何方法了,她的腦海裏突然回想起她與揭文放假前的對話。
揭文證實他确實去過歸東,“是啊,我媽老家是歸東的,”但他還帶來了不那麽好的消息,“但我只小學時候去過一次而已。”
這讓李彩玲稍稍有些不确定,但心中一旦有一絲疑慮,就要将它弄清楚才行。
“你只去過一次就能記這麽清楚?你那篇文章裏面的描寫都好真實。”
揭文苦笑的聳聳肩,“也是病急亂投醫了,我壓根就沒有故鄉,只能寫這了。”
“那你媽媽叫什麽名字啊?”
提到母親揭文面色有些猶豫,但他還是回答道:“叫楊育紅,怎麽了?”
這只是李彩玲為接下來的行為做鋪墊而已,李彩鈴随便敷衍了幾句,“沒有,就問問。你媽媽在老家認識的人多嗎?”
“不知道。”揭文的反應好像也證實了他的确沒有再回過歸東。
李彩鈴在心裏重複了幾遍揭文母親的名字。
“最近看你精神好像不太好。”揭文問她,還是同樣關切的話卻讓李彩鈴心裏那樣的酸楚。
他還是自己喜歡的那副模樣,校服的領口永遠整潔,永遠真誠的關心他周邊的朋友,一絲一毫的異常都躲不過他的眼睛。李彩玲心裏難受極了,在揭文下一秒準備像往常一樣拍她的頭頂時,她偏頭躲開了。
揭文一瞬間有些愣神。“怎麽了?”他好像有些疑惑。他是永遠不會知道我心中這些一燒就全部化成灰燼的小心思的,我又有什麽資格在他面前生氣呢?李彩玲只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說自己沒事。
“好好學習,每天也要保證充足的睡眠才行,最近壓力的确比較大,學習上有什麽問題的話都可以過來找我的。”揭文對她說。他真的很溫柔。
李彩玲看着他的臉,他額前的劉海已經快搭住了眉毛,耳朵兩邊的鬓角卻剃的很整齊,雙眼皮不是很明顯,有時候早上沒睡醒左邊的雙眼皮還會消失,他的上嘴唇較薄,笑起來總喜歡咬着牙齒,顯得有些害羞的樣子——這些她都仔細觀察過好多遍了,可她依舊比不過後來才出現的程寧。
跟揭文分開,李彩玲走回班上時哭了,她只好躲去廁所默默等眼淚流完。她有些遺憾自己第一次的這種喜歡的心情還沒告訴他就要永遠留在自己心裏了,卻又傷心他是真的喜歡上別人,他是那樣好的一個人。原本李彩玲以為自己已經接受了他喜歡上程寧的事實,原來沒有。
所以她一定要弄清楚她所有的疑惑,為了程寧,為了揭文,也是為了自己心底的這份認真的感情。李彩玲擦掉最後一滴眼淚的時候對自己說。
船身的搖晃漸漸停止了,李彩玲從回憶中抽身出來,隔着身旁的玻璃窗,已經可以看到江對岸的陸地,清早起床還有些困意,李彩玲拍了拍臉,深吸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