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陳良傑越發肯定程寧喜歡自己。
周六他第一次繞道從二班門前過,經過窗戶的時候,他裝作不經意地向班級裏面望,不知是巧合還是什麽,正好看見程寧也望了過來,她抿了抿嘴,像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把頭轉回去。看見這一幕的陳良傑愈發覺得得意,沉浸在年級裏有名的美女喜歡自己的歡喜裏,走路手都甩的更高了些。
帶着這份得意回到班裏,剛一進門就被班長揭文攔了下來,“你這周有3次沒交作業,今天晚上留下來打掃衛生。”他并不看陳良傑,自顧自的翻着自己手裏的作業,說完了也不聽他的回答就直接走了。
“裝個屁!”陳良傑剛剛的一點好心情全被他破壞個幹淨,他一直對班上的這群以揭文為代表的所謂好學生嗤之以鼻,更是對他們這種瞧不起人的高高在上的态度恨到骨子裏,可能因為家庭是半路突然才發財,陳良傑最讨厭這種被人看不起的感覺,總有一天他會撕掉這些人虛假的面具,把他們用腳狠狠碾在泥土裏。
除去這個小插曲,和程寧有些隐秘的互通好感讓陳良傑的心情很好。他現在有事無事都會習慣性地故意轉到二班門口去看一眼,但問題是,即使他每個課間都去,這樣能和程寧對視的幾率也還是太小,程寧有時不在座位上,即使在座位上,有時她正背對着他正在跟同桌說話,有時候低着頭在寫作業,根本沒有注意到陳良傑從窗口前路過,程寧沒看着,反倒是程寧的同桌與他對視的次數還多些,為了不讓別人生疑,顯得自己過于急切,陳良傑只好每次都悻悻地回班。這讓陳良傑稍稍有些遺憾。
這麽下去倒不是個事兒,程寧害羞不肯找自己,但兩人總不能永遠只能用這種方式交流。陳良傑去問自己班上跟自己玩的比較好的哥們有沒有辦法可以打聽到程寧的聯系方式。
“陳少,真要追她啊?”
“什麽叫追!”陳良傑瞪着眼睛喊道,“是她喜歡我!”
他這句話意在炫耀,但哥們兒明顯不信的聳聳肩,哥們兒的同桌是一個帶着眼鏡,長相很死板的女生,她正低頭寫着筆記,被他聲音一吵不爽的皺着眉頭瞪了他們一眼。
“又沒上課還不讓人說話了?搞笑。”這一瞪又把陳良傑激的沖了幾句,女生不想理他,低頭繼續寫作業。
哥們兒答應他去找二班的熟人問問看。還沒一天,消息就傳了回來,說是程寧既沒有手機,也沒有QQ,這不是程寧不想給,二班全班同學都沒有她的QQ號。這讓陳良傑有些吃驚,他周邊所有人基本都有屬于自己的按鍵手機,好一點的像他老早都換成諾基亞5230的觸屏,即使是上學不能用手機,QQ基本上所有人也都有,這兩樣都沒有的,陳良傑周圍還真只有程寧一個。
沒辦法,陳良傑第二天只好又“無意”中從二班的門前走過。這次也不巧,程寧的座位是空着的,陳良傑徹底失去了耐心,正當他離開了二班,沿着走廊往前走的時候,他看見程寧和她同桌從他面對面的地方走過來,走廊不長,程寧很快便看見了他,可她還是有些害羞的不敢和他講話,兩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程寧同桌的那個女孩子也注意到了陳良傑,原本正叽叽喳喳說話的嘴巴停了下來,兩人快要擦肩而過的時候,陳良傑端着臉把程寧的胳膊一拉:“跟我聊一下。”
陳良傑覺得自己酷極了。
程寧有些吃驚的樣子,但沒有掙脫開他的手,倒是她旁邊女生有些不滿的撇了撇嘴,轉身進了教室。
“我問你同學,他們說你好像沒有手機?”
“是的。”程寧低着頭看地下。
Advertisement
“還是買一個比較好,方便聯系。”陳良傑全當她害羞。
“以後吧,”程寧還是低着頭,陳良傑只聽得見她的聲音,“你把你電話號碼報給我,我用別人電話給你打。”
雖然說害羞,但還是很主動的嘛,陳良傑瞬間心情變得很好,把自己電話號碼報給她。
程寧重複了兩遍,像是在默背,接着她又說:“那我進去了。”
上課鈴也正好響了,陳良傑雖說還想與她多說說話,見狀只得作罷。女孩轉頭進教室時,他看見程寧由于低頭露出的脖子至背間的一小塊白淨的肌膚,這讓他有些心猿意馬起來,這算不算就确定關系了?他想。
程寧進教室剛坐下來,李彩玲趁老師沒來将身體向她身邊一靠,飛快的說道:“我不喜歡他。”
程寧沒說話,只是輕輕的嘆了口氣。
“他是不是又讓你跟他在一起?”
“和以前一樣,如果不答應他他可能就天天來班上找我。”
“太惡心了,你看他那種裝自己很牛的樣子我真忍不了,我真覺得你應該告訴班主任!”李彩玲有點忿忿不平。
“告訴了更糟糕,他家裏……”
每次程寧說起陳良傑話就變多了,看樣子心裏頭的苦悶不少。
“也是,你看以他的成績在十一班,後臺肯定很硬,你說……”李彩玲猜測到,“他家裏是暴發戶,又這麽嚣張跋扈,是不是跟黑社會有關系?”
程寧沒回話。李彩玲眼睛盯着老師進門,越想越覺得自己的猜測沒錯。
揭文有些緊張,他一撒謊就這樣。
楊育紅正在廚房洗菜,刀切在菜板上“咚咚咚”的響,像是與他現在的心跳聲重合在了一起,直讓他發慌。
本來就應該昨天放學到家後說的,可到了家看見母親後怎麽都開不了口,只得把這事兒揣在心裏反複演練說辭,睡覺都惦記着。
揭文看了眼時間,要出門就現在了。他将書包一背,助跑幾步裝作很急切的樣子,“媽,我突然記起來有本作業掉學校了,上面還有幾題沒做,我這時候能先去學校嗎?”
切菜的聲音停下了,揭文的心跳卻越跳越快,只得用一只手撐住門框來掩蓋自己的僵硬,楊育紅用手将刀背上的土豆絲抹下來,第一句話就是質問:“掉了作業為什麽現在才發現?”
因為昨天晚上還沒有勇氣說。揭文拿出他準備好的說辭:“我是提前做到後面一課時的作業,想着還是做完能給老師留個好印象。”
“是應該在完成老師的作業後積極主動往前學,”楊育紅用贊許的眼神看他一眼,“什麽事都要考慮到前面知不知道?下次絕不允許出現作業掉學校的情況知不知道?”
“知道。”揭文轉身就想奔出門。
“今天還給你新做了幾個菜,你這都不吃了?”楊育紅在他身後說道。
揭文心頭有一絲一閃而過的內疚,他幾步跑到門口回頭朝廚房喊道:“不吃了!”
下了樓梯一看手表,比預計出門時間晚了十分鐘。早知道母親問的這麽少,他也就不必那麽糾結的在房間裏走來走去不敢行動了,一切都是他自己把母親想的太可怕了而已。揭文開始跑起來,他今天換了一身白色的羽絨服,跑起來袖子摩擦的聲音“咯吱、咯吱”地響,聽的後腦勺一陣陣的發麻。
跑到教學樓樓下,揭文沒有上樓,反而向右拐到圖書館門口,上到二樓一看,可能是因為周日只有晚自習的原因,圖書館裏沒有多少人。
程寧就坐在原來的老地方,正在聚精會神的看書。揭文輕手輕腳的走過去,将她肩膀輕輕一拍,他原本只想吓吓她,沒想到她受驚地一抖,眼睛瞪的圓圓的像豎起耳朵驚恐的兔子一般。
“抱歉抱歉,吓到了?”揭文不好意思的說道。
程寧嘴一抿,佯裝生氣的瞪了他一眼。這一眼即不是生氣,也不是怪罪,反而帶着幾分熟人之間的親昵,揭文在她對面坐下,翻看着她手裏的書,“吃飯沒?”他随意地問,跟她坐在一起即使是不幹什麽都覺得舒服。
程寧點點頭。
“飯卡辦了?我看看。”揭文繼續問。
程寧不說話的看着書本。
“怎麽又不吃飯,”雖然周圍沒有坐着自習的學生,揭文還是不自覺的壓低了聲音,“每次問你的時候你都說吃了,後來才發現你連飯卡都沒有,也沒見你身邊有個朋友,這樣下去身體怎麽可能受得了,你為什麽不去吃飯呢?”
程寧不說話,可她面前的書半天也沒翻一頁。
揭文突然意識到自己說的話毫不留情面,簡直像母親訓斥自己一般的訓斥她,自己又是站在什麽樣的立場去說這些話呢?他有些讪讪地笑了下,想緩和一下兩人之間的氣氛,可程寧并沒有看他。
“我的意思不是……”揭文不知自己怎麽就一着急就口不擇言了,他選擇着措辭,“我是說這樣對你的身體更好一些……”
“我知道,”程寧擡起頭來,揭文原本以為她的臉上會出現類似難過、受傷的表情,可是并沒有,她甚至有些滿不在乎翻了一頁面前的書頁,接着看了她一眼說道:“可是我沒錢。”
這句輕飄飄的話在揭文耳旁像是炸雷一般的炸開,程寧的眼神又回到書本上,揭文看着她一如既往單薄的校服,一根刺像是狠狠的從他耳朵裏穿了過去,讓他全身都痛了起來。
所有的細節開始連貫了起來——她洗的發白的校服、大冬天裏單薄的衣服、她丢失好久卻從來不出錢補辦的校園卡……我真的是個傻x,揭文的五髒六腑都攪到了一起。
他覺得羞愧。一種自以為是的羞愧。
兩人之間不知道沉默了多久,過了一會兒,揭文站起來往外走去,也沒告訴程寧他要去哪兒,就腳步匆匆的離開了自習室。
離晚自習開始還有10分鐘,程寧把書還到書架上,将敞開的書包拉鏈拉上,剛拉緊,就看到揭文抱着一堆面包跑了回來。
程寧沉默的看着他把面包輕輕的放在他們兩人的桌子上。
揭文輕輕喘着氣,拉開凳子重新坐了下來,“對不起,”他鄭重地說道,“我向你道歉。我站在自己狹隘的角度裏覺得我是為你好,但實際上沒有站在你的角度裏去想你沒說出口的接下來的話是什麽,而我只顧說自己的不理解,又從來不去想我可以做什麽,是我太……太……”
揭文好像想想出一個更加嚴厲的詞語批評自己,可想了半天也沒找到合适的詞,只好借着繼續說下去,“我絕對不是施舍什麽的,絕對不是!”他一再一再強調道,“我就是……我就是……很心疼你不吃飯,也不是別的意思……”
揭文的臉紅了起來,他自己都感覺從下巴到眼睛下面的皮膚開始發燙,自己平時那種自信大方主持比賽,主持班會的勁頭哪裏去了?想表達自己對她的關心卻又不想讓她覺得自己關心的太過,又怕自己心裏對她的那些心情透露出來。
就在他結結巴巴的時候,程寧從嘴巴舒出一口氣,原本挺直的背也松弛下來,她從面前一堆面包裏挑了一個小一點的面包,撕開包裝紙,将它整個喂到嘴巴裏去,揭文緊緊盯着她的動作,看着她像兔子一樣将兩個腮幫子吃的鼓鼓的,她終于有些艱難的咽了下去,才開口說道:
“謝謝你,”她淺淺的笑了笑,“其實我也對不起,害你跑去買這些東西,我今天是真的不餓。”
揭文這才露出笑容,全身也放松下來。
兩人收了書包走出圖書館,揭文看了一下表,還有5分鐘就要上課了,他準備先把程寧送回2班,再回自己的班級。
再上一層就是二班所在的樓層了,離晚自習時間很近,樓梯間都沒有什麽學生,兩人上樓的腳步聲清脆的在樓梯間回響着,“二班還有幾個我認識的人呢,”揭文說道。程寧“嗯”了一聲,她對這個話題好像并不感興趣,揭文也就沒再繼續補充。
程寧對她的班級似乎沒有多大好感,要不是揭文問,她壓根都沒有介紹自己是幾班的意思。照她每次都獨來獨往的行為來看,揭文想她在班上與同班同學的交流也不多,身邊更不可能有稱的上“朋友”的人了,雖然這個想法不應該,但揭文得出這樣的結論後反而有些高興,這就意味着他就是那個“唯一”了。
“你先回班吧,我去上個廁所。”程寧的話打斷了他的思緒。樓梯口左轉便是廁所,右轉經過一班便是程寧的教室,于是兩人在樓梯口告別。
才剛轉身朝自己的班級走,揭文便已經在想下一次見面的時間,如果兩個人在同一個班就更好了,揭文想。
經過二班的門口,揭文看着教室裏鬧哄哄的人群,心裏想着如果他剛剛如果和程寧一起出現在這兒,會不會有人在背後猜測他們倆的關系?剛認識程寧的時候,他的心裏無時無刻不是充斥着這種擔心,甚至因為怕被他人看見而逃避她。而他現在竟大方的送她到班上,是他變勇敢了嗎?大概也不是,不過揭文承認自己的心态正在慢慢發生變化,具體也說不大清楚,他甚至連自己對程寧的感覺都說不清。
經過二班的窗戶,看見學社裏的同學李彩玲滿面笑容正向他激烈的擺着手打招呼,揭文禮貌的笑了一下回應她。
知道程寧是2班之後,揭文是想過要不要向2班的同學側面打聽一下她的各種消息,但想到李彩玲後揭文還是放棄了打聽的念頭,如果問了她,也許搞不好明天全學社的人都會知道揭文向2班同學打聽過一個女生,李彩玲既八卦,消息還特別靈通,即使是再不可能的事情在李彩玲的伶牙俐齒裏都能變成可能,時間長了,揭文也就沒有再像他人打聽程寧的想法,他的心裏帶着也許別人還沒有他了解程寧的自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