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有喜
怎麽處置張晉厚跟錢寧、馮喬周一事皇帝自有論斷,他把原竟喊進來無非也是為了「字」的事情。如今原竟在國子監任職,他有意讓原竟把「淨客居士」的字發揚出去。
歷朝歷代以太學為尊,偶有書畫興盛之時,但總的來說也未能在國子監的七學上引起重視。所以皇帝見天下太平,便有了閑情逸致,想着也開創一些盛事好讓後人知道他的出衆之處,便打算開始從書學上下手。
既然要重視書學,那必定得在國子監先令其發揚下去,于是讓原竟着重書學。給書學的經費添加了不少,還在書學院廣受生徒。
書學的生徒找了「淨客居士」的字去看,不免困惑:「淨客居士的字雖說好,但是也不及書聖的吧?」
原竟聽了,只腹诽道:「皇帝若要自戀起來,書聖又算得了什麽?」
後來皇帝特意吩咐讓學了這些「字」的學生,負責抄送新修的律法呈遞上去給他過目。看着這眼熟的字體,皇帝得到了滿足,他的字終于是發揚廣大了出去了,也算是了了他年輕時的一樁心事!
而在朝堂的氣氛依舊詭谲的情況下,家家戶戶又開始置辦年貨,為新的一年而開始準備了。
這一年原家壞事雖有,但是好事不斷,原鹿氏特意命人置辦一些往年都沒怎麽置辦的年貨。這些東西除了分送給各房,還有下人的份,原府上下見原鹿氏第一次這麽大方,皆是受寵若驚了起來。
原鹿氏給原竟的靜心苑送去的東西也不少,花蕊把她從別處聽來的消息說給原竟聽:「聽說今年鋪子跟田裏的收成都不錯,大夫人又蒙皇後記挂而喊進宮去,說禮部即将要給她請一品诰命夫人的頭銜,大夫人可高興了。」
原竟練着字,聽了這話只是擡了擡頭:「一品诰命夫人?爹如今身居高位,大娘能加頭銜也是正常的。」更何況原鹿氏本就是鹿侯爺的女兒,出身并不差。
「二少爺,你怎麽又在寫另一種字體?」花蕊伸腦袋過去看了一眼,「我只聽說一個人的字經年累月地寫之後已經定了型,後面要再改便難了許多。只是全神貫注來寫一種字就已經夠嗆了,更何況是兩種完全不同的字體。」
「是夠累的。你是覺得我這種字好看呢,還是另一種好看?」
「各有千秋吧,不過我更喜歡你現在寫的這種。」
原竟擱下筆,笑了笑。這種字才是她本來的字,在外面她用另一種字,為了不露出破綻,她得時時刻刻注意着。久而久之,她的精神都已經緊繃到了一種難以承受的程度。
「既然如此幸苦,為何還要寫兩種字?」花蕊問道。
「有些東西不苦心經營,哪裏能輕易得到?」原竟拿起披風系在身上,朝外頭走去,忽而又想起了什麽,回頭對花蕊道,「這件事可不要讓郡主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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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我不想讓她擔心。」
花蕊撇了撇嘴,被她酸得不行。
原家的人都得了幾日的假期,也無外人在便男女都坐在一起用膳。原烨跟原鹿氏看起來心情都不錯,給了他們每個人很大的一筆過年錢,不過原竟确定這倆人不是因為同一件事而高興。
「昨日馮家、錢家到牢裏想把馮喬周、錢寧提出來回去過個年,但是被張宋威發現了,硬是攔了下來。看來張宋威也是鐵了心不過年而要跟他們耗到底了。」原烨喝了兩杯,随意地說道。
原勵看起來并不在意,原烨這才嚴肅道:「你們莫要以為我說這件事是在看他們的笑話,我是要讓你們知道,你們若是犯了錯,與我不對付的人一定會這樣不肯放過你們!」
「知道了爹,大過年的非得說這些不吉利的話嗎?」原勵嘟哝道,他已經聽話不再去通香館跟溫香樓了,最多就去勾欄閣聽聽曲。反正于他而言,有平遙在府內,去不去那些地方好像也沒多大的區別了。
「對呀,老爺,大過年的莫要再說這些不吉利的話!」原鹿氏連忙道。
「哪裏不吉利了,我只是讓你們時時刻刻警醒着,慎言慎行。」
「謹遵爹的教誨。」原竟跟南蓮異口同聲地開了口,倆人一怔相互看了一眼。原竟先別過了臉去,而南蓮的目光收回得慢些,讓原勵看了去心裏甚不是滋味。
平遙與龔良面面相觑,在這飯桌上她們壓根沒有開口的機會,而且小雪裏被人抱着在一邊也甚是安靜,她們便沒了存在感。
倒是南蓮用完了膳便把小雪裏抱過去逗樂一會兒,原鹿氏看在眼裏,不禁再度嘀咕了起來:「這自個兒生一個多好。」她現在嚴重懷疑南蓮是否生不了孩子了。
原竟的目光也放在了哄着孩子的南蓮身上,心想着南蓮若是有孩子,指不定要更加慈母。為了不讓衆人發現她的視線,她把目光放在了平遙的身上:「遙姐姐,你怎麽吃這麽少?」
平遙勉強地笑了笑,搖頭道:「我沒什麽胃口。」
「現在也不是悶熱的夏季,怎會胃口不好呢,還是找個大夫來看一看吧!」原竟也是個行動派,當即便讓家丁下去請大夫了。平遙要阻止都來不及,只能任由她吩咐下去,反正她越是關心自己,對自己而言越好。
原鹿氏見原竟沒把自己放在眼裏便自顧自地做主,心中不滿。她看了原勵一眼,希望他說些什麽,但是原勵的眼睛賊溜溜地轉了一圈,也沒說話。
大夫連飯都沒吃便抱着出診的箱子便過來了,給原尚書家的人看診,哪怕他正在做床第之事都得立刻把衣服穿上過來。
給平遙把了脈,他有一絲不确定又把了一次,倒是原勵不滿地開了口:「怎麽不把劉大夫喊來,這大夫看起來不怎麽樣吶!」
「郡馬好像很緊張?」南蓮幽幽地開了口,讓原勵以及平遙二人驚了一下。原勵清了清嗓子,「哪有……」退到一邊去了。
大夫終于像是松了一口氣,随後臉上揚起了笑意,朝着原竟道:「恭喜原司業,姨娘這是有喜了。」
平遙目瞪口呆地看着大夫,腦袋中閃過許多念頭,目光從原勵的臉上閃過又移到了原竟的臉上。她有喜了,她的肚子裏竟然真的應了那簽文!她沒有絲絲欣喜,可是很快便被更惡心的感覺覆蓋——哪怕她有了孩子,可這孩子也是仇人的孩子!
身旁的原竟只是挑了挑眉,抿着嘴唇,眼神複雜了起來。可是只是稍縱即逝的,她便化作了一陣呆滞:「你确定?」幾乎沒人看見她神情的變化。
「草民确定,怕是有一個多月了。」
原竟這才看着平遙,視線在她的小腹處與她的臉上來回看,最後喜上眉梢:「遙姐姐,你有喜了,你要當娘了!」
随着她這一聲提醒,衆人才終于回過神來了,原烨跟原鹿氏鐵青着臉:怎麽可能!
原烨在想平遙定然是背叛了原竟做出了那等不要臉的事情,不過他仔細看着原竟的表情,發現這許是原竟的計謀。原鹿氏想的是原竟的女人竟然有孩子了,若是生下來的是男孩兒,那它無疑會是原家的長孫。想到這裏,看着南蓮的眼神更加迫切。
平遙的腦子混亂得很,不過随着原竟的這一聲驚喜,她也慢慢地回過神來,壓下那些惡心的感覺,對着原竟笑道:「竟兒,你也要當爹了。」
原竟的笑容不減反增,她當即便命人打賞了大夫,并讓他寫下安胎的方子。大夫得了賞賜,高高興興地走了。
「紫花,扶遙姐姐回屋裏,別冷着了。還有,讓人從庫房裏把給我的炭撥出一半給遙姐姐的房裏,還有……」原竟俨然一個初為人父的緊張模樣,有些手忙腳亂地吩咐下去。
原烨也吩咐道:「讓庫房把一些補身子和安胎的補品拿出來。」
「老爺!」原鹿氏不滿,那些可都是她堆放着打算給南蓮到時候用的呢!
「娘,庫房裏的補品那麽多,拿出一些也沒什麽。」原勵罕見地站到了原鹿氏的對立面去。他此時的心早就飛到平遙那邊去了,他想問一問平遙,那孩子到底是他的還是原竟的!
龔良見原竟有了自己的孩子,便看了小雪裏一眼,怕她以後就不疼小雪裏了。不過小雪裏對這些一無所知,她烏黑的眼睛正盯着南蓮瞧。
南蓮對原竟院裏的事表現的毫不關心,她伸手逗着小雪裏,小家夥便咯咯笑,臉上肉嘟嘟粉撲撲的甚是可愛。
原府因這一件事而喜慶的氣氛更加濃厚,大家都傳原竟總算是有屬于自己的孩子了,再看小雪裏,眼神都帶着一絲同情。他們都認為原竟不會待這個孩子好的,畢竟人都是更疼自己的孩子的。
平遙回了屋裏,看見那一大堆忽然多出來的東西,有一絲恍惚。她進了原府這麽久,雖說原竟什麽都沒缺她的,但是如此重視還是第一次。
她只一想到這個孩子來的日子,便知道這孩子不可能是原竟的,可原竟竟然也不曾懷疑。是因為原竟少不更事還是因為原竟愛她,所以信任她?
回憶起原竟有時深邃的眼神,以及剛開始那會兒對她的兩種極端表現,她覺得原竟不是少不更事。可是如果原竟是愛她的,那她為什麽都感受不到?
原勵對她的愛是溢于言表的,甚至是急不可耐的,他用所有能展現自己的感覺的手段、行為都使出來了,原竟和他竟然是大不相同的嗎?
不過仔細一想,原竟的心思都放在了朝政上,也沒見她對哪個女人另眼相待。許是她本就不同于原勵這樣庸俗的人,對情愛之事也淡許多。
就這麽短短的時間內,平遙已經把一切的問題都自己想明白了。她看着原竟為她鞍前馬後的樣子,忽然便有些內疚:她騙了她,也對不起她,更是辜負了她的一番美意。
「不,他們都不過是仇人之子,是棋子,我不能心軟!」平遙又忽然清醒了過來,冷靜地想。
「遙姐姐,你有什麽需要的盡管跟紫花說,她要是辦不到的就讓她找花蕊。」原竟道。平遙安靜地聽着,直到原竟意欲離去,她才開口:「竟兒,今夜留下來可好?」
原竟的臉上露出了為難的神情:「我自然是想留下來的,可大夫說,你要安心養胎,我們不便同房。」
「大夫說過?」平遙愣是想不起來了。
「說過。」
平遙看着在場的花蕊跟紫花,倆人也點點頭。平遙有一絲遺憾之餘又松了一口氣,道:「那竟兒你忙去吧,這兒有紫花便行了。」
「好,遙姐姐你先歇着,我先去将要呈送上去給皇上的賀詞寫了再來看你。」
從平遙的房中離開,原竟匆匆地回了書房。花蕊憋了許久的話終于在把書房的門關上後問了出來:「二少爺,平遙姑娘她……」
從大夫說平遙有喜的時候,她便吓了一大跳,第一個閃過的念頭是:兩個女子也能生孩子?緊接着她意識到定是平遙做了對不起原竟的事情。
可事實上平遙也不算是做了對不起原竟的事情,畢竟是原竟隐瞞身份又将她帶回原府在先的。既然原竟沒辦法體貼她,那她找別人似乎也并無不妥。不過奇怪的是原竟為何一副喜當爹的模樣,難道平遙有喜的事情還是她安排的?
「你跟吹虞,誰的功夫更高?」原竟卻是問了個不相關的問題。
花蕊總覺得原竟實在是壞心眼,本來她跟吹虞的事情只屬于她們之間的私事。但是被原竟隔三岔五地提及,還要調侃一番,她便有種秘密被人窺破了的羞恥感。
不過這一回她卻是猜錯了原竟的用心,只見原竟壓根就不關心這個問題的答案,而是道:「你們皆是武林高手,可你就像是天真無邪不谙世事的小孩。你跟吹虞走得那麽近,有些事情不妨多向她學習。」說完,又瞥了她一眼,「助你開智。」
花蕊氣結,她道:「這又不是奴婢的份內之事。」話雖這麽說,她卻打定主意一定要找吹虞打聽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