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去牠媽的神聖将軍 (1)
那副将當面對着伏迦藍飙髒話,伏迦藍也是想不到,深深覺得壓力很大,如果他忍了,那就等着以後這些大兵小兵每天沒事指着他鼻子罵娘,但是他作為修道人,也不能夠罵回去,雖然他對自己的口才很有信心。真是懷裏藏着迫擊炮還得笑臉迎人。
那伏迦藍還沒說話,那郡伯就站起來搞事情了,說道:“你以下犯上,這也罷了,還抗旨不遵,出言侮辱聖上、太後,簡直罪不可恕!”說着,郡伯就叫人來捆那個副将。別的副将也都紛紛站了起來,罵道:“艹你娘,誰敢動咱們兄弟?外頭都是咱的兵!”那郡伯就是伏鴛鴦、伏聖後授意來搞事情的,叫嚣道:“這兒是我的邵郡,不僅如此,更是天子的土地,你們敢在這兒撒野,還有沒有王法了?”
伏聖後絕對不肯白白看着伏迦藍繼承伏忍惟的政治遺産。她見祁公挑撥,便自己也來摻一腳,那郡伯啥事不會,就是溜須拍馬、小人心機,是靠着伏鴛鴦提攜才坐到這個位子的,自然是聽候伏家差遣。伏聖後打算借驅趕流民的事讓伏迦藍與軍隊離心,便授意郡伯挑撥煽動。那郡伯自然義不容辭,專業搞事。
郡伯早已讓人潛伏,如今一聲令下,潛伏差役便跳出來,将那幾個副将圍住。那幾個副将一看這個陣勢,便知道這是設局陷害。他們哪裏想得到是伏聖後的毒計?都以為是伏迦藍勾結這個郡伯來坑他們弟兄了,更是怒不可遏,肚子裏又灌了酒肉,一時不顧後果,直接和差役正面杠了起來。副将們武功雖好,但差役們卻人多勢衆,副将們也是難以突圍,雖然打傷了好些個差役,但自己身上也挂了彩。正是混戰之中,郡伯早躲得遠遠的,那伏迦藍卻紋絲不動,一旁觀看着,又滿口的阿彌陀佛。
幾個副将見了伏迦藍這個樣子,更是來氣,更加認定他是卑鄙小人,被氣得不輕,但也是無法,也都被人制服了。脾氣爆的又滿口艹起迦藍的親族來了。伏迦藍搖頭嘆息,說道:“阿彌陀佛,怒氣傷身,肝火太盛防腸斷啊,諸位莫生氣。”那些副将聞言更牠媽生氣了。
那郡伯又問伏迦藍道:“這些人要關起來麽?還是交給您發落?”那伏迦藍又阿彌陀佛,說道:“他們都是喝大了,亂說話,不要懲罰太重,阿彌陀佛,随便鞭笞鞭笞就算了。”那幾個副将聽見“鞭笞”,更是急眼紅臉,又是一陣破口大罵,伏迦藍幽幽一嘆,說:“帶下去。”那郡伯見伏迦藍要懲罰将士,便更加歡喜,命人将副将們帶到神聖軍面前鞭笞。士兵們和副将感情深厚後,見他們要被鞭笞,都驚愕萬分,又見那些副将身上挂彩,更是義憤填膺。都喝了酒,好久沒幹架了,一時被煽動起來,便個個站起來怒打差役,解救副将,又提着刀沖進內屋,那郡伯見了吓尿,回頭一看,迦藍已消失不見。原來在讓人押副将出去時,那迦藍已經開溜了。
那将士們借着酒勁和數年來的憋屈打砸了一頓後,酒醒了,氣也消了,吓也吓尿了。幾個副将回想一下,還是咬着牙回京城負荊請罪。那邊的人就把他們關了起來。沒關幾天,卻見有人拉他們到小房間,那小房間裏燈明火亮的,站着一個風度翩翩的公子驕男和一個陰陰森森的傅幽人。
那幾個副将見了伏迦藍,本來想開罵,但連日在獄中受苦,也沒什麽力氣,只擡起頭冷哼一聲。伏迦藍微笑着表示自己的氣度。傅幽人必須扮演醜人,便咧着嘴露出大白牙,笑道:“幾位大爺,連日來可受累了?咱們迦藍将軍可挂心了,天天為各位求情,相信大家很快可以出去了。”那副将卻呸了一聲。傅幽人仍是笑着說:“幾位請坐吧,想必受累了。”幾個副将仍然呸,想必很是詞窮。那傅幽人只能一個人獨角戲,繼續苦口婆心地勸道:“迦藍将軍為了各位真是操碎了心,天天求情,嗓子都啞了,卻真是以德報怨,你們這樣子,難道不是恩将仇報麽?”一個副将罵道:“迦藍什麽東西?說兩句經裝神弄鬼騙太後歡心的哈巴狗而已,還敢說自己是神聖将軍?還有你,一條閹狗,還敢在本将面前說嘴?若在外頭,早已把你的牙都敲碎了!”傅幽人忍氣吞聲,又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只道:“那還得謝謝您開恩吶!小的只想問各位這樣子是何必呢?您們能夠自己回來請罪,想必是自知有罪,而且是大罪!迦藍将軍為這個可是費盡心思,好容易才求得皇上寬恕。”那副将聽了這話,才說:“哼!皇上要咱們的命,咱們就去死,也不受你們小人的恩惠!”傅幽人正要繼續勸,那迦藍卻擺擺手,說道:“阿彌陀佛,罷了。”傅幽人便也不語了。
伏迦藍帶着傅幽人出了監獄,又對他說:“你吃不吃酒的?”傅幽人愣了愣,便說:“我是吃的,可是大人吃酒麽?”伏驕男笑道:“酒肉都吃。”二人住徑山寺好一段時日都未開葷,趁着今日便一起去酒樓找了個包廂吃酒肉。二人落座,伏驕男又給傅幽人倒了杯酒,笑道:“小鬼最近忙壞了吧?”傅幽人聽他叫那聲親昵的“小鬼”,一顆心是砰砰直跳,又說:“也沒什麽,有太後和大人給我撐腰,有什麽辦不成的?不過走動走動,只是呀,好不容易事情辦下來,那些副将卻死不領情,倒是可惜了。”伏迦藍嘆了口氣,說道:“以我想來,他們也不大可能領情的。這神聖軍其實就是伏忍惟的,也只能屬于他。這支軍隊大部分人都不是咱們本國人,是伏忍惟從外藩拉過來的,對咱們國家沒什麽忠誠度可言,甚至對自己的藩王國也沒忠誠度,只忠于伏忍惟,伏忍惟讓他們降就降、戰就戰,不說二話。伏鴛鴦還是伏忍惟的兒子呢,從小以伏少爺的身份在軍中打滾,如今也治不住。我有了太後兒子這個身份,更加管不住了。”傅幽人心想:“這些人既然對伏忍惟忠誠,自然對太後和驕男包藏禍心,還救他們做什麽?合該送他們去和伏忍惟團圓才好!”然而傅幽人善于察言觀色,看出來伏迦藍對這些人很敬重很維護,便也順着伏迦藍的心思說:“他們真是忠誠可敬啊,可惜不能收為己用。”伏迦藍點了點頭,說道:“唉,反正這支軍隊我是無福消受了。”
這聖軍變亂的事捅到皇帝那兒去了。皇帝也認為這是大事,應該好好料理。伏聖後也覺得可以借此大做文章,皇太後也不甘示弱,于是皇帝、伏鴛鴦、聖後、太後、迦藍一起圍着開會。伏鴛鴦卻說:“伏忍惟将軍和我都管過神聖軍隊,從未出現過這樣的事情,怎麽偏偏到迦藍這兒就出事了?也不過叫他去辦一件小事,卻鬧得這樣大,可見是他不适合當神聖将軍。”太後冷哼道:“你推薦的郡伯貪污腐敗、欺壓百姓,被軍隊的人發現了才出這樣的事,還好說嘴?”說着,太後怒甩一疊伏鴛鴦任命的官員貪腐證據。伏鴛鴦一時也臉上無光。伏聖後連忙挽尊道:“這些都是下面的官員推薦上來的,咱們如何得知?大概是受了蒙蔽,怎麽倒說起鴛鴦的不是來了?但伏迦藍治軍不善,倒是明明白白的,難道就不管了?”太後卻道:“那要看皇上定奪,是先治貪腐的問題還是先治神聖軍的問題?”皇帝好歹是上書房上過幾年課的,回答道:“都要治。”皇太後欣慰地點點頭:“可不是麽?伏迦藍願意辭去神聖将軍的頭銜,不知道你們可願意處罰貪腐的官員呢?”伏鴛鴦實在不舍得自己好不容易部署朝中的勢力被推翻,呶呶不肯回答,然而伏聖後也是痛快,說道:“若是有真憑實據的,自然要按律懲治,一個不留!”皇太後看向皇帝,說道:“皇上以為呢?”皇帝嘆了口氣,說:“這是自然的!當初連國舅爺犯罪,皇太後也大義滅親,可見此事不得不治。”太後又道:“有證有據,就要治罪,希望皇上下旨,即使對方官階再高,也不能幸免,皇帝要禦賜天家寶劍給正直的大臣詳審此案。不要徇私枉法。”
伏聖後卻道:“禦賜寶劍?難道是天家斬馬劍?”太後卻冷笑道:“這已賜了伏驕男,下落不明。如今還是請皇帝讓尚方令開工制造寶劍,讓欽差大臣可以暢行無阻。”伏聖後卻冷笑道:“太後娘娘倒是雷厲風行。”太後微微一笑,說道:“國家大事,自然刻不容緩。”
伏迦藍也不大想當這個每天被将士鄙視的神聖将軍,直接就辭職了。皇太後直接怒斥幾個副将目中無人,違抗命令,要将他們殺死,伏迦藍求情,便饒恕他們性命,下旨解散聖軍。伏聖後萬萬沒想到玩脫了,把神聖軍給玩滅了,自然不肯,然而解散聖軍的提議遭到柳祁支持。而且聖軍們經此一事也是心灰意冷,想回老家去了,便紛紛解甲歸田,自此伏忍惟的聖軍煙消雲散,不複存焉。不久,伏迦藍又上書,請求集結流民,在邵郡屯兵訓練,解決流民的問題。祁公聞言大驚,他原以為把神聖軍弄掉了,自己可以稱霸,沒想到伏迦藍和太後回頭來這麽一出,真是萬萬沒想到。皇帝在太後的授意下,賜伏迦藍邵郡之地,為邵郡公。祁公頗為忌憚,倒是伏聖後放心些,想不過伏迦藍糾集的是些流民,烏合之衆,也是難成大器。
傅幽人随伏迦藍監軍,軍中流民知道傅幽人是個閹人,都不大服他。不過也都是些流民,不比伏忍惟手下那幫人硬氣,傅幽人憑着威逼和利誘,還是能治療各種不服的。這些人對于伏迦藍來說更是容易管理得多了。伏迦藍把這支軍隊訓練起來的同時,太後卻拉了傅幽人到皇宮,叫他去見皇帝。
傅幽人不想馬上答應,他認為這事還是得先報告伏驕男,這一點上皇太後也非常同意。逢初一十五,伏驕男都在徑山寺裏休憩。珈藍居還是那樣的寂靜,燈火燒得亮堂堂的,原為了讓伏驕男看經書。如今伏驕男已辍筆,甚少繼續進行翻譯的工作了。他說自己心靜不下來。
西域的經卷還有許多未完,堆成一疊,只是丹藥篇他已經完成的七七八八。傅幽人整理的時候,還看見有一卷上寫着“禁丹”,那傅幽人好奇問道:“這是什麽?”伏迦藍答道:“這是禁藥的經卷。”傅幽人便笑道:“還有什麽禁藥?”伏迦藍便道:“便是些毒呀蠱呀之類的。好比圓寂丹,就是禁藥。”傅幽人聽了甚為疑惑:“圓寂丹不是徑山寺獨創麽?怎麽會在這經卷裏頭?”伏迦藍便道:“我原也疑惑,便在徑山寺藏經閣探尋,發現原來庸道宗在西域是以巫醫起派的,傳入中土後也帶着不少秘藥的方子,只是都視為禁忌了。聞說之前徑山寺的石藥和尚就鑽研此道,深有心得,可惜他已不在了。”說着,伏迦藍便倚在靠背上,又道:“我只怕自己要辜負迦藍臨終的托付。”傅幽人默然不語,見伏迦藍已緩緩閉上眼睛,似在假寐養神,傅幽人便靜靜地走出了書房,往外走去,忽然見金山跑了過來,領着一個小太監。傅幽人趁着月色認真打量,便認得這人正是那個以伶俐打動過他的內侍小才。小才原是攀附了傅幽人才出了頭,他又靠逢迎花姬得到了伏鴛鴦的青睐,現在傅幽人退出內廷,小才便取而代之,成為了皇帝身邊的頭號內侍。傅幽人如今見了他,也不敢叫他小才了,只笑道:“原來是總管大人啊。”小才慌忙一笑,說道:“哎喲,怎麽擔得起?傅郎還是像從前一樣叫我小才才好呢。”
傅幽人卻笑道:“你既然是皇上封的總管,怎麽擔不起傅某口裏一聲總管?”那小才仍微微彎着腰,對傅幽人說道:“我當初是靠着傅郎的提攜才能有今日這個造化的,如何能忘?傅郎大概不肯信我,難道也不肯聽我一句要緊話麽?”傅幽人笑道:“我怎麽不信你呢?你有什麽要緊話,要告訴我的,若真是要緊,我還得謝你。”那小才便道:“這話很要緊,大抵還是得讓小人到迦藍聖宗跟前說明,才說得清楚。”傅幽人冷笑一聲,便道:“這可不是見外了?迦藍聖宗初一十五都要念經,不見外客。你和我說,也是一樣的。”小才卻也笑道:“念經禮佛固然要緊,那是修來世的,但若這世都不好,怎麽管來世呢?事關重大,還請傅郎引見。”傅幽人以往喜歡小才的機警,現在卻憎惡起來。那傅幽人微微眯起了眼睛,看向小才,半日笑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好逼問,你回去罷,明天再來。橫豎今夜聖宗是不能見客的。”小才不想傅幽人站得這麽硬,也是有點驚愕,半日方笑道:“哎喲,傅郎這是何必呢?若不是十分要緊的事,小才也不敢叨擾啊。實在是十萬火急啊!”那傅幽人卻笑道:“要真是十萬火急,你還站在這兒和我饒舌?”如今伏鴛鴦落魄,花姬地位不穩固,傅幽人明日還要進宮面聖,小才心裏其實比誰都虛,見傅幽人這麽鎮定的姿态,也是無計可施,只好悄悄兒地給傅幽人咬了耳朵,吐了真言。傅幽人聽了小才所說之事,也是既驚且怒,半日冷笑道:“很好,我謝謝你。”小才見傅幽人的臉色,也是陰森得很,不知該說什麽,半日方笑道:“我的心一直都是向着傅郎的,得知此事,便急忙相告,須知道,這事抖了出來,我在花姬及鴛鴦少爺那邊是不用活了。這足見我的忠誠。”傅幽人點點頭,微微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只道:“很好,你的心意,聖宗會知道的。”
傅幽人也實在有點想不起來自己多久沒見過皇帝了,說起來也有些想念他。傅幽人進了春恩殿,卻見擺設和往日不同,奢華了許多,金銀銅鐵堆滿一屋,大概是伏鴛鴦的審美情趣。那傅幽人默默嘆氣,走了進內廳,忽地跪下,往主位行禮。然而皇帝卻不在主位上,他聽見傅幽人的聲音,便從碧紗櫥裏鑽了出來,笑道:“傅郎來了?可讓人想念。”傅幽人答道:“承蒙陛下記挂,奴不勝惶恐。”皇帝上前扶起他,說:“這春恩殿內只有你我,不必拘禮。”傅幽人答應着,方微微擡起視線,悄悄打量皇帝。皇帝臉上清減了些,神色卻也頗歡喜,只是眼下烏青,昭示他睡眠不足。
他這樣觀察皇上,皇上也在觀察他,皇上又說:“你瘦了,又黑了,是不是吃苦了?”傅幽人又說:“之前奴辜負了皇上的信任,被皇上責罰,不敢說苦。”皇帝嘆了口氣,說道:“那件事,不提也罷。我思前想後,覺得吧,你肯定是怕朕為了鴛鴦傷心才不告訴朕的。”這話聽得傅幽人既喜悅又慚愧,不知怎麽回答,只能一味告罪。皇帝又說:“我現在也是沒主意!正想聽聽你說話。”
原來皇太後讓皇帝下旨徹查貪腐之事,伏聖後也不得不同意,協議之下,讓朝廷的中立派秦大學士當欽差,徹查貪腐。不想皇太後卻撕得爽快,把伏鴛鴦收受賄賂、賣官鬻爵的事給抖出來。秦大學士是正直的讀書人,沒想那麽多,直接沖進抓人。彼時伏鴛鴦還在京城的賭坊玩樂,不想秦大學士就帶着官差來了。伏鴛鴦見他來勢洶洶,卻也不怕,仍笑道:“我是什麽官階,你是什麽官階?芝麻大的官兒也敢在爺爺面前逞威風!我如今只在一人之下,你拿了聖上的谕旨再來抓我罷!”秦大學士也是冷笑,亮出尚方寶劍。伏鴛鴦才想起皇太後讓尚方令趕工鑄劍,為的就是先斬後奏啊!
伏鴛鴦出來耍,沒帶多少人,秦大學士有備而來,沒多少工夫就把他拿下了,直接下獄。伏聖後悔之晚矣,要求情也無門,便跟祁公商量,又說:“伏鴛鴦有這事,你也拖不了幹系,遲早查到你頭上去!你保了他,也是保了自己。”祁公只求撇清,只說:“可惜那秦大學士是軟硬不吃的。”
皇帝得知心肝寶貝被拉進了大牢,急忙去找秦大學士,叫他放人,秦大學士認死理,不肯放,跪在地上老淚縱橫,一口一個老臣愧對先帝,一會兒滾地上大哭,一會兒拿頭撞地板大叫,皇帝仿佛遇見了碰瓷的,也不好說什麽。朝廷上,祁公也讓人上奏,給伏鴛鴦求情,說伏鴛鴦不是朝廷命官,從來不上朝不參政,怎麽會涉貪呢,肯定有冤情。那皇帝連連點頭,說:“鴛鴦一直沒做什麽,怎麽會貪腐?是不是有什麽誤會啊?”秦大學士冷哼一聲,說道:“自然有人證物證,本官才敢抓拿此人。”那伏鴛鴦行事魯莽,作風高調,素來有伏聖後和祁公周全才沒被太後拿住了小辮子。然而現在清算起來,地方上賄賂伏鴛鴦的官員也不少,而且都是劣跡斑斑的,秦大學士行動力強,那是肯定查得出問題的。這些下面的官員,有伏聖後、祁公照顧不到的,一時疏忽,使他被太後拿住,要物證有物證,要人證有人證,才出了問題。
皇帝想到伏鴛鴦在獄中受苦,就十分傷心。他便又垂淚,跟傅幽人說:“傅郎,你素來最有辦法的,你說要怎麽樣才能救他?”傅幽人苦笑一下,說道:“鴛鴦少爺也太辜負皇上的信任了,居然收受賄賂,左右官員任命,他舉薦的官員,又多有劣行,最近的流民問題,還不是這樣引起的?好比北部墾荒,卻因地方官員扣下朝廷物資,民衆顆粒無收,才要流亡,到了京郊一帶,又是鴛鴦少爺的主意将流民趕盡殺絕,為的就是毀滅證據,這樣的行事,難道皇上還要為他辯解、認為他只是小小任性、無傷大雅嗎?”皇帝聽了這話,怏怏不樂,只道:“這道理朕都懂,可朕怎麽忍心他去死?而且這些話,許多人都跟朕說過了,你也不必再跟朕啰嗦!”傅幽人見皇帝不悅,便軟下語氣,笑道:“皇上果然是知道厲害,那就好辦了。奴看嘛,鴛鴦少爺也是個小孩心性,一時叫他知道了權力的好處,難免把持不住,犯了錯誤,也不能全怪他。”皇帝聞言,一笑道:“可不是麽?怎麽大家都不知道這個道理呢?”
傅幽人心想皇帝還是老樣子,也不知是福是禍,心裏很是擔憂,但仍笑盈盈的:“皇上還記得熊妃麽?還有神武皇帝的德妃等人麽?”皇帝聞言便說:“還是有點印象的。”傅幽人便道:“她們得到皇帝的寵愛,卻因為見識淺薄而對朝政妄加影響,都得到非常慘烈的下場,難道陛下打算讓鴛鴦少爺重蹈她們的覆轍麽?”皇帝想起這些寵妃的下場,也是心驚膽顫,忙說:“當然不!”傅幽人便說:“那就是了,鴛鴦少爺雖然聰慧靈敏,但心智卻很不成熟,根本不适合參與這種事情。如果皇上真的是為他好,本就不應該給他這樣逾越的權力,這不是寵他,反而是害他!”什麽德妃那些皇帝也不大知道,但熊妃的事情他還是記憶猶新。想當年熊貴妃尊貴猶勝于皇後,還拉拔起大批朝廷大員,然而皇太後上位,這幫人連着熊妃統統滾去死全家。皇帝不禁十分憂慮起來,他又想:“現在我要盡力保護他也是勉強,更別說我要是不幸早死,他可怎麽辦呢?”
傅幽人對皇帝苦勸一番,又說道:“這件事情鬧得這樣大,要平息的話,還是得讓太後及朝臣服氣,不可以輕輕放過。”皇帝卻是雙目垂淚,只道:“不放過?難道真的要把鴛鴦處死麽?”說到個“死”字時,皇帝的嘴唇都抖了,那是一萬分的痛心。傅幽人只想道:“傻陛下啊,那個伏鴛鴦把你當成面團揉捏,你卻将他視為心肝。”也是情之一字鬧心啊,傅幽人搖頭嘆氣,只說道:“首先,得有人給鴛鴦少爺求情,才能談別的。”皇帝卻道:“現在唯有祁公能夠給他求情了。他和祁公交情倒是不錯的。”傅幽人卻冷笑道:“現在事情鬧那麽大,需要那求情的人跪他個幾天幾夜,脫下自己的頂戴來力保,我看祁公未必做得到。”皇帝聞言便灰心至極,只道:“這誰又做得到?”傅幽人便道:“奴倒想到一個人,不知道皇上怎麽想。”皇帝雙眼放光,只道:“真有這樣的人?是誰?”傅幽人便說道:“那就是伏聖後。”皇帝一時愣住了。傅幽人便道:“現在只有伏聖後願意為伏鴛鴦舍身求情了,伏聖後畢竟是神聖皇後,如果她肯脫簪跪席,必然能夠引起大家的重視。這時皇上再出現,表示為了安撫她會饒過鴛鴦的性命,代價就是讓伏聖後辭去神聖皇後的頭銜,我想她也是會同意的。”皇帝聽了傅幽人這話,滿臉的歡喜,又說:“那是當然的!哎呀,傅郎你真的是我的寶啊!果然唯有你才可以解朕的煩憂!”傅幽人見皇帝這樣歡喜,心裏又隐隐難過起來。他倒是越發覺得愧對皇帝這單純的喜愛了。
傅幽人面聖過後,便至日度宮跟太後複命,并将面聖的過程詳細告訴了太後。太後聞言頗為滿意地點頭,又笑道:“我看你果然不錯。不枉皇上那麽信任你,你果然是能做事的。這皇帝心思單純,容易被身邊的人擺弄,本宮也十分的憂慮,唯有看你是最安分的,還是讓你回宮伺候皇上,使他免受蒙蔽,別再鬧出伏鴛鴦這樣的岔子。”傅幽人卻是不太願意離開迦藍,只道:“其實小才雖然身在花姬之側,但卻心系太後,也是個可信之人。他已投誠了,這樣難得之人,剛剛立功,就要奪他內侍總管之位,豈非叫人不安?再者,公子驕男身邊又無可用之人……”皇太後便道:“你說的,本宮都明白。只是那個小才還是太嫩了,在宮中應付不了那麽許多,驕男現在身邊也沒什麽事,平日他在軍中帶着內侍也不便,只讓小才在珈藍居打點就好。也不是說要削他的職位,只是恰好你要進去,讓他出來侍奉公子,反而是他的造化。再說了,讓你看着珈藍居,做這樣的雜活,實在大材小用。”傅幽人見小才那樣的千伶百俐,要取代他去照拂伏迦藍,讓傅幽人打心裏的不爽。皇太後微微側目,說道:“怎麽?你不樂意?”傅幽人忙說:“奴不敢!奴誓死追随太後、公子。”皇太後冷笑道:“去吧。”
這回傅幽人出門,卻是鸾音姑姑相送,使傅幽人滿心的忐忑。這鸾音這麽高的輩分來送他出門,沒讓他覺得臉上有光,倒使他渾身不自在。果然呢,走到一半,那鸾音便說起話來了,只聽得她說:“聞說傅郎也是能斷文識字的,當初才讓您當了掌印太監。”傅幽人忙笑道:“不、不,小人不過略認得幾個字,倒是昭夕兮才有文采,因此他當的秉筆太監,我就是掌印,不用識得多少個字?”鸾音便道:“最近太後卻說起一個典故來,我是十分不懂啊,不知道您聽過沒有?”傅幽人心想:“我說吧,肯定有故事!”他說道:“嗯,願聞其詳。”鸾音便道:“傅郎聽說過羽人僭祁公的故事麽?”這話一出,傅幽人渾身冷汗直冒,頭頂冒煙,半日沒話說。鸾音冷眼看着傅幽人的反應,便心想:“這小子還真讀過書,知道這個典故啊。”半晌,傅幽人才整理好思緒,冷靜下來,說道:“這典故好冷僻,我想了半天呢,仿佛是春秋的故事?”鸾音笑道:“果然是。”傅幽人便又道:“不知道我記得真不真切,若記岔了,還請姑姑指正。”鸾音笑道:“我不過一介宮婢,能知道幾個字,還怎麽指正?”那傅幽人便說道:“原是春秋時期,齊景公長相俊美,有個男官員因此暗慕他的美色,使他非常惱怒,想要殺死這官員,是這個故事麽?”鸾音笑道:“便是這一個。”傅幽人又繼續說道:“然而晏子卻勸谏說,說‘拒欲不道,惡愛不祥,法不宜殺’,指的是拒絕欲望是不道德的、憎惡別人的愛是不祥的,在法理上不應該誅殺這個愛慕者。”說着,傅幽人頓了頓又試探性地問道:“想必太後也很同意晏子的說法?”鸾音笑道:“這故事到這兒,太後還是沒什麽意見的。她也認為這種事情沒什麽大不了的。當官員的因為國公俊美而多看幾眼甚至心生愛慕也沒什麽問題,反而可能更忠誠呢,但逾越則不可為,抱背不可為。”傅幽人心中也是驚駭萬分,不知自己的心神何時洩露了。
原來這是小才服侍花姬所知的秘密,小才為了對太後表忠心,将此情告知。太後并無動怒,還說:“如此荒誕不經之談,本宮不願意再聽見。你也不許再說。”小才慌忙答應了,又由此認為太後非常信賴和看重傅幽人,才有了小才連夜到珈藍居向傅幽人投誠的一節。太後原本還疑惑為何傅幽人對伏驕男如此忠誠,甚至願意冒死力保,原來是陷入色障了。如今太後想明白了,便也覺得無妨,又覺得自己把兒子生得那麽好看,也是引人犯罪。
傅幽人心中的不安卻也不是來自于太後,太後既然讓鸾音說了這樣的話,便是并沒有要計較他這點小心思的意思。只是要警告他別有非分之想,不要想着成為公子驕男的男寵,這一點他也是不敢想的。然而,他擔心的是公子驕男也知道了他的想法,這就非常尴尬了。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他倒寧願回宮伺候單純的小皇帝。
皇帝接受了傅幽人的建議,讓花姬去勸伏聖後脫簪跪席,在大臣面前作戲,好讓皇帝順着臺階下旨免伏鴛鴦死罪。然而,花姬對這個想法不大看好,首先,這是傅幽人的建議,那就肯定是不安好心的,其次,伏聖後做到這一步的話,就算把伏鴛鴦撈回來了,伏聖後也不再是神聖皇後,只能任人宰割。伏聖後卻笑道:“我如何不知道?只是我一生生育甚多,卻沒幾個在我身旁,如今鴛鴦也要這樣,我是受不了的。既然如此,索性讓我去替罪!”
于是翌日一早,朝臣們便看見伏聖後披發赤足,跪在宮殿門口,也是俗套的情節,天也下起雨來,淋濕伏後單薄的衣襟,使她看着更是楚楚可憐。皇帝看見下雨了,正想去讓伏聖後起來,卻被傅幽人攔住。那傅幽人便說:“不能是皇上先去,必須是有人看不過眼,請皇上去,皇上推辭兩三次,才可以去的。”皇帝便只好忍着,等一上朝,果然就有人勸皇帝先去看看伏聖後,皇帝板着臉說:“她此行必然是為了給伏鴛鴦求情,朕不能見她!”衆朝臣都驚訝于皇帝突然這麽正直起來,也是大驚失色,很想傳召太醫給皇上看看腦子。皇帝便站起來,說道:“讓人告訴伏聖後,叫她保重身體,不要再跪了!”便又內侍去勸伏聖後,過了不久,那內侍又回來,報告說:“伏聖後不肯離去,她說伏鴛鴦是含冤的,必須請皇上明鑒,聽她陳情,不要傷害無辜。”皇帝便說:“呃,真的麽……”說着,皇帝才又忽然想起傅幽人的教誨來,重新板起臉說:“不、不、不!證據确鑿了,朕不聽!”祁公看透了這拙略的表演,已經知道劇情應該怎麽發展,便配合地向前一步說道:“神聖皇後既然這樣做,必然是有她的道理,不如聽聽她一番表白,不然倒顯得不近人情了。”皇帝數了數,自己已經推辭了兩三次了,便笑盈盈地說:“嗯,祁公說得很有道理,讓神聖皇後進殿吧!”
伏聖後蓬頭垢面的,頗為狼狽,然而也顧不得這許多,進殿後便跪倒在地,啥也不說,先大哭一頓,表示上訴的決心。皇帝也吓了一跳,不知她這麽能吼。伏聖後幹嚎了好一會兒,才幽幽地說:“這一切都是妾的過錯,是妾勾結的外人,是妾賣官鬻爵,這個和鴛鴦一點關系都沒有。鴛鴦縱然有罪,也是失察之罪,罪不至死啊。”皇帝原意只是讓伏聖後求情,沒想到伏聖後更進一步,将所有罪名攬到自己身上。她已經想明白了,如果她只是求情,就算能把鴛鴦撈出來,他們兩個就都廢了,不如她一個人攬下一切,那麽伏鴛鴦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說着,伏聖後又拿出一系列證據,表示自己才是那個犯罪的人,伏鴛鴦只是被蒙在鼓裏。皇帝見劇情這麽發展,更加欣慰了,便說道:“啊,原來是這樣啊!那朕倒是誤會鴛鴦了。”那秦大學士卻感覺自己的智商被侮辱,忍不住站出來說:“這也只是一面之詞,這些證據也很單薄,不足以取信,要查明真相,還是得仔細才行啊。”皇